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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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6-20
  玩到第三局的時候,我已經累到無法思考,要不是李澤鍥而不捨地說著「狼人請睜眼」,我都想乾脆睡過去。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所謂的「粉紅雜訊」,但我真的沒辦法感受到傳說中的放鬆,大概是我的緊繃已經超出了它的能力範圍。
  崩潰的我隨意指了一個人,心想著反正等等大概就要完了,殺誰都差不多。

  徐月朔還不知道自己被殺了,中性的臉龐帶著一絲和平,我這才意識到他的眼睫毛很長,只是不翹。
  女巫已經死了,也沒人說自己是女巫了,所以李澤乾脆跳過。

  之後一片混亂。
  只剩一個好人,遊戲成功結束,我跟林若瑄都有點憂鬱了,許念琴閉著眼睛,好像想切斷什麼,徐月朔苦笑著說人數太少了。
  泠祭宇瞪著白色的牆壁——原本該是白色的,可是有些斑駁,而且變得有些灰。
  上面有幾個腳印,大概是小孩子留下的,還有人畫了一個愛心,我幾乎可以想像到一對情侶在這裡肆無忌憚地留下屬於他們自己的印記。
  「人數是太少了沒錯,但我就直說了,你們不適合玩這個。」李澤把散落一邊遭到遺忘的紙給撿了起來,丟進垃圾桶,我看著白花花的碎片搖搖晃晃地朝地板衝去。

  「不玩了不玩了,來聊天。」林若瑄扶著額頭,眼裡在我記憶中第一次閃過一絲疲累,李澤咬著右手食指的指關節,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頭朝右下方偏,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左上方。
  「你是大學生?」林若瑄也不管自己的話有沒有被回應,自顧自地說下去,「大三?大四?」
  「大二......」他心不在焉地說著,話語還拖長音,讓它漸漸消散在空氣中,在林若瑄能說下去之前,他驀地開口,「你們是高中生?」
  「對,楓高高一。」徐月朔笑著接話,「你有弟妹是念那裡的嗎?」
  「沒有,但我有交到一個網友——就是用那個能玩狼人殺的網站——她說她準備是楓高高一的,我想你們可能有辦法同班。」李澤抬起頭,放下已經有個微紅關節的手,「她的網名我不會念,英文的。」
  「我不知道......畢竟只有網名或什麼的很難猜測,而且『準備是』應該代表她還沒進我們校。」流凜的眼神不停向下,他曾說過自己思考的時候會往下看,心算的時候會往上看,發呆的時候會平視。

  突然,泠祭宇站了起來,說他要去走走,一個念頭擊中我的腦袋,我急忙跟了上去。
  躲在草叢後,我看著他走路,太陽還挺大,照在他身上成了帶澄的黃色。我知道這樣很像跟蹤狂,但是......

  看了好幾分鐘之後,我調了幾次呼吸,吐出長長一口氣,「泠祭宇!」
  他的眼裡閃過警戒,好像看到獵物的狼,接著慢慢平息了下來,「怎麼?」
  「你......」還記得我嗎?
  想說卻說不出來,話像魚刺般鯁在喉頭,我維持著半開嘴的樣子,和他僵持了一段時間。
  「怎麼樣?」泠祭宇又問了一次。
  我開始思考,思考該不該問他。
  幻想、夢境,我知道我現在生活的就是在那些裡頭,像是住在泡泡裡,舒服又與現實隔絕,所有真實都被隔絕、模糊不清,可同時......
  ——同時,脆弱得一戳就破。
  我思索了一下,沒有問他。

  「我們差不多要回去集合了,走吧。」我強硬地改口,任憑那句會破壞我所擁有的一切的話語慢慢消融。
  之後、之後,我告訴自己,之後再說,不是現在。
  不要是現在。



  車子上,我這次還是沒能成功坐回窗邊的座位。
  「泠次、泠次。」林若瑄趁老師睡了過去時,直接站了起來戳戳我的肩膀,我回過頭去,「嗯?」
  「我無聊。」她水汪汪地盯著我,我回她三個字,「去睡覺。」
  現在環境這麼好,大家都睡著了。又安靜,刺眼的陽光又折射在地板上,閉上眼睛還會有點光線穿透過薄薄的眼皮,是很舒服的睡眠環境。
  就連不打算休眠的我都開始閉眼假睡了,她竟然還精力旺盛地告訴我她無聊。
  「我就是不想睡覺嘛,念琴又睡了......」她看起來竟然有些像路邊被丟棄的小狗,小說裡下雨天,主角一人獨自走在陰暗的小巷子,然後注意到角落有隻滿是泥濘趴在紙箱裡奄奄一息的那種。
  我的想像力真豐富,肯定是泠祭宇太常看小說了。

  「聊什麼?」在這場對峙中我沒多久就敗下陣來。
  「不知道。」
  「負起責任想一個。」我扶著額頭,覺得這麼聊天真累,不只要壓低聲音,還要轉頭,可是旁邊的兩人都睡了,而我完全確定我和林若瑄不可能有辦法搬動他們。
  「不如我們來聊你們的打工?」林若瑄像是在湍流中抓住浮木的人,緊緊地纏著我,隨意地找了一個話題。

  「打工啊......」都沒發生什麼事,不過不知不覺間就攢到了一些錢,只是都還沒發下來,「沒什麼好聊的耶。」
  「欸......什麼都沒有嗎?」
  「沒有。」

  我們之間又回歸一片平靜,安靜到我聯想到「All the comunication is dead in the water」這句話。
  我看這根本不是一片死水了,已經成了死海。這麼想好想有點絕情,意識到這個時我有些同情林若瑄,但也只有一點。
  明明是機器人,卻有這種感情——會同情、會感到抱歉、甚至,會害怕失去。
  「失去」這種事情,對於機器人明明是不存在的事情,因為他們未曾擁有、不擁有、也不可能擁有。
  會不會,其實,這些都已經不是程式了?
  我會幻想,我是一個失誤,是一個過於精密的機器,是一個仿人類機制過於發達的機器人,以至於我已經歸不了任何範疇,而某天就會迷失在身體和靈魂的差異之間。
  說白了,就是我常常會幻想我不是機器人。

  知道不可能,知道這只是幻想,可是......其實我也不知道,畢竟除了理智以外,還要一種東西叫感性,可能這是我唯一一次希望我的感性能夠打敗我的理性,然後讓我心裡感覺踏實一點。
  或許程式也有設計到這一點,我希望我可以出眾、希望自已能不只是一個普通人。
  可是,或許這個世界就是不允許我成為不普通。
  就像泠沐秦、就像洛淑琴,都是上天派來告訴我這件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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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我覺得內心戲都太浮誇了(會嗎?請在留言區或彈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