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在現實與虛構之間反覆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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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25
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是放在之前,小夜子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就是終止輪迴,從不斷重複的挾持事件中逃離。可以的話,最好還能阻止武裝分子們的行動,畢竟那時候小夜子還並不知道,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事件將會在克洛蒂兒與鳴海曙的一番努力下安然落幕。
因此,在小夜子的記憶湧現時,並未多想的她便順著一直以來的慣性進入了狀態,但這反倒讓她忽略了其實自己已經脫離輪迴的事實,直到被花子一語道破才驚覺。
可是,這並未給小夜子帶來那種歷經千辛萬苦終於達成目標的成就與滿足,而更像是辛辛苦苦拼了一半的拼圖,到隔天卻發現已經被別人完成了的悵然若失。
突然被告知一直努力的目標已經完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成功擺脫了輪迴,但小夜子理應感到高興及如釋重負才對,而不是像現在充滿迷惘與空洞。
我、我,到底……?
小夜子的視線反覆在花子攤開的雙手掌心之間游移不定,儘管她還沒有下定決心,但也明確感受到了花子要在自己做出選擇後才會決定對自己的態度。
是要將輪迴的這段記憶埋藏在心底,當作是一場驚險刺激的冒險體驗就好,而自己則是回歸這正常而平凡,有時候甚至稍嫌枯燥但卻再也不用擔心受怕、絞盡腦汁想辦法的安穩現實生活,當個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就好。
抑或是接受、承認這些荒誕不經、錯綜複雜的奇怪設定──劇場、輪迴及虛擬,在模糊了界線的現實與虛構之中,一步步艱難地掙扎向前,試圖探索這背後的真相,來一場連終點在哪裡都不清楚的未知挑戰。
我、到底想要……?
正當小夜子茫然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武裝分子登上郵輪的甲板時,面對來勢洶洶的武裝分子,克洛蒂兒在察覺到對方是為了自己而來時非但沒有退縮,反倒勇敢地挺身面對,那凜然無懼的身姿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仍舊讓小夜子覺得無比耀眼。
我……我,也想成為像克洛蒂兒同學那樣的人!
猶如找到了目標,小夜子眼眸的迷惘頓時一掃而空,轉而露出了堅定的神情。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朝著花子的方向緩緩伸出右手,儘管伸出的手有一度停在半空中,但小夜子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
毅然決然地從花子的手裡取走了芥末醬。
「……好。」
花子沒有過問小夜子這麼選擇的理由,只是露出不甚明顯的淺淺微笑,滿意似的點了點頭,這讓小夜子有種被認同的感動,忍不住也跟著綻開了欣喜的笑靨,然而花子的下一個舉動卻讓小夜子的笑容僵住了。
只見花子收回另一手上的番茄醬,撕開來之後擠在紙盒上,然後就開始拿起薯條沾著番茄醬放入口中。
……小夜子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芥末醬,有點不太能形容現在內心的感受,好像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揣著複雜難解的心情,小夜子默默地拿起薯條沾著沾芥末醬吃下去,卻被那嗆辣的口感刺激得眼睛都泛起了淚光。
看到淚眼汪汪的小夜子,以及裝作若無其事地卻稍微偏開了腦袋的花子,權兵衛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而在小夜子做出選擇後,花子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顯然是已經認可了小夜子,於是權兵衛拍了下手,帶著輕鬆的笑意說:「好啦,那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聽見權兵衛的話,花子的表情平靜無波,而小夜子則是顯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地看了看權兵衛跟花子,隨即重重點了點頭。
頓了一下,將小夜子跟花子的表情映入眼簾後,權兵衛率先開口表達自己的看法:「首先,最大的疑點也是最奇怪的,就莫過於撫川了吧!」
撫川,剛剛在社團教室裡向三人展示了,據說是為了參加文學社所舉辦的輕小說大賽而寫作的小說作品,其中【第一章】的故事內容。在還沒有想起關於輪迴的記憶時,小夜子只是由衷地感到佩服,沒想到撫川竟然能夠將一個月前那起郵輪挾持事件改編成這樣一個錯綜複雜的故事。
可是,當自己記起輪迴之後,這部還只完成了第一章的小說帶給了小夜子的感受卻又截然不同,它就像是把之前三人的經歷──彷彿是發生在另一條世界線上的離奇經歷──給寫成小說,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記憶中的現實與現實中的虛構,被攪拌在一起,變得難以區分真假虛實。
而能夠譜寫出這一切的撫川,小夜子也不禁感到疑惑,她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何能夠寫出只有自己才記得的輪迴中發生的點點滴滴?甚至連故事中的花子及權兵衛兩人的想法及行動都能瞭若指掌。
撫川她就猶如站在更高的層面上,俯瞰著這一切。
花子也跟著點頭附和:「嗯,沒錯。撫川她的說辭與實際上的做法根本就是矛盾的,這點的確很可疑。」
「咦咦?什麼意思?」本以為權兵衛跟花子兩人也是因為撫川能夠寫出的【第一章】而懷疑她,但小夜子聽了花子的話才發現,似乎他們所指的可疑跟自己認為的並不一樣。
小夜子頓時有些慌張,連忙詢問:「權兵衛同學、花子同學,你們說的不是撫川同學為何能寫出【第一章】這件事情嗎?怎麼又說矛盾,這是什麼意思?」
「哎呀…」這才注意到小夜子的困惑,權兵衛不禁調笑了一句:「班長,妳要更快地習慣跳脫自身的框架來看待事情呀。撫川為何能夠寫出【第一章】這點固然重要,但問題在於她剛剛在社團教室裡做的事。」
權兵衛的說明讓小夜子仍舊一頭霧水,她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花子,但花子並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慢條斯理地邊沾番茄醬邊吃薯條,看來是想把解釋的工作交給權兵衛。
無奈之下,小夜子只得再看向權兵衛,等待他進一步的解釋。
權兵衛挑了挑,有些興高采烈地說:「之前撫川說,她是因為不甘心於大家在那起事件中都是毫無作為的龍套,因此添加了奇幻的設定,創造出在故事中大肆活躍的角色。
可是妳沒有注意到嗎?撫川越是宣揚在虛構故事中的我們是多麼的不凡與奇特,同時也就是越把現實中的我們襯托得平凡無奇,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權兵衛說到這刻意停頓,嘴角的笑意洋溢著滿滿的嘲弄與愉悅。
「如果這從頭到尾只是虛構的故事那也就罷了,但既然班長妳有著輪迴的記憶,那就代表【第一章】是實際發生過,那撫川這麼做就有種居心叵測的意味了。
她越是強調自己創作的靈感與想法,越是讓我們相信那只是虛構的角色與設定,那現實的我們就越與之相反。可以說,她正是藉由這種方式將我們的特殊與異常盡數剝奪,而到了最後『劇場』、『輪迴』跟『虛擬』就真的變成了虛構的設定,而我們也就淪為普通的高中生了。」
「欸?等等!這、這有點太複雜了,我聽不太懂!」沒有料到權兵衛會突然說起這麼複雜的內容,這使得小夜子一時間無法負荷,腦袋也像是過熱般頭暈目眩,因此小夜子忍不住又將視線轉向了花子,希望她能夠幫點忙。
在看到小夜子投向自己的求助目光,多少有點於心不忍的花子嘆了口氣,以略帶責備的語氣唸權兵衛一句:「唉,權兵衛,想說這種類似劇中劇的設定應該是你擅長的部份才交給你,就不能按部就班從頭說起嗎?」
「欸~這麼麻煩喔。」雖然權兵衛仍以輕浮的口吻笑著抱怨,但他還是顧慮下小夜子,因此略微思考之後,權兵衛重新組織了語言:「既然剛剛花子都說到劇中劇了,那就從我們現在身處的世界講起吧,如果按照時間順序、不,先從第一章的角度開始吧。」
權兵衛拿起了一根薯條,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沾了點芥末醬,才將薯條舉在自己的面前,對著小夜子解釋:「首先,這是【第一章】的世界,也就是在郵輪挾持事件中,我們的故事──是小夜子妳不斷歷輪迴的世界,以及有著『劇場猜想』的我跟『虛擬學派』的花子。」
說罷,權兵衛將手裡的薯條豎著平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空曠處,然後又拿起了另一根薯條,但沒有沾醬。
「而這個,則是在【第一章】的劇中劇【曙光淚海的鳴奏曲】,在當時的我看來,那就是一齣戲劇而已。但根據撫川的說法,這才是一個月前真實發生過的,她小說的第一章是以這個為原型進行改編的。」
權兵衛接著將薯條放在以小夜子的角度看來是第一根薯條的左側,然後又拿起了另一根薯條,只不過這次沾的是番茄醬。
「至於這個則是現在,我們目前身處的世界。」說著,便將手裡的這根薯條放到沾著芥末醬的右側。
從小夜子的角度來看,由左至右分別是沒有沾醬的薯條、沾著芥末醬的薯條以及沾著番茄醬的薯條,用來代表著不同的世界,權兵衛這種不倫不類的比喻方式讓小夜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而這時權兵衛伸出了兩隻手,左右手的食指分別在最左邊跟最右邊的薯條後方,輕輕地敲擊著桌面。
「那麼小夜子,從時間上來看,最左邊的【曙光淚海的鳴奏曲】是一個月前的挾持事件,而最右邊的【現在】則是我們做為普通人毫無作為,乖乖地待到事件結束之後的一個月後,那妳覺得這兩個世界是連貫的嗎?」
「欸?」權兵衛的問題讓小夜子摸不著頭緒,她想了一下,還是沒有很能理解,因此試探性地小聲回答:「我想,應該是吧?」
「可是,這樣就無法解釋妳的輪迴記憶是怎麼回事啦。」權兵衛笑著拋出了一個否定,接著像是徵詢花子的看法,將視線投向花子。
花子沒有說話,只是用行動表示。她也拿起一根薯條沾醬,只不過沾的不是番茄醬或芥末醬,而是糖醋醬。然後將沾著糖醋醬的薯條擺在番茄醬的薯條的後方,並且將完全沒沾醬的薯條往後移了一點,以位置來說,大概介於糖醋醬薯條跟番茄醬薯條的中間高度。
然後,花子對權兵衛擺了下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而看著若有所悟卻總是還差臨門一腳的小夜子,權兵衛隨手又拿起幾根薯條,在豎著平放的薯條之間擺下幾根橫放的薯條,形成了有如連結般的線條。
「啊!」小夜子不禁發出驚訝的聲音,似乎多少有些明白了。
桌上的薯條,以沒有沾醬的薯條【曙光淚海的鳴奏曲】為起點,分岔出了兩條路線。
「這一條是正常,沒有絲毫特殊的路線。我也好、花子也罷、小夜子妳也是,大家在一個月前的【曙光淚海的鳴奏曲】都是普通的高中生。應該說,我跟花子還沒有參與其中。」權兵衛的手指從第一根薯條上開始移動,最後停在了沾著糖醋醬的薯條上方。「而在這時候,我跟花子才清醒過來,緊接著就被撫川拖去了社團教室。也就是說,對我們來說,這次的『劇場』或『虛擬世界』是從這邊開始的,這也是我跟花子最初直覺的想法。」
權兵衛在向小夜子解釋的同時,也是將自己的思路及邏輯重新理順一遍,而一旁的花子此時也將身體靠近了桌子,左手肘抵在桌面、以手托腮的她正聚精會神聽著權兵衛的敘述,並且與自己的想法做比對。
「但這條路線,現在已經被我跟花子否決了,至少可能性不大。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是小夜子妳擁有輪迴的記憶這件事,其二就是我們倆已經失去了劇透的能力了。」
如果只有一點,那還能勉強說是巧合,但是同時出現兩個變化,權兵衛還沒有遲鈍到在發現這麼明顯的異狀之後,還天真地覺得只是有點奇怪而已,若是自己真的那麼蠢,也不用一天到晚想著要如何對抗世界意志,還是早點洗洗睡了吧。
所以,權兵衛又將手指移回了第一根沒有沾醬的薯條,並且順著靠近小夜子那一側的路線,經過沾著芥末醬的薯條,最後到達沾著番茄醬的薯條上方。
「因此,另一個更有可能的就是【第一章】實際發生過的,然而卻又因為某種原因,我們來到了現在。而在這條路線,我跟花子早在【第一章】的時候就參與進來了,只是現在的我們沒有這段記憶,而班長妳則是在不久前才想起來。」
小夜子眨了眨眼,有點明白了權兵衛要表達的意思,雖然兩條路線的「現在」乍看之下是一樣的,但本質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小夜子眉頭深鎖、思考好了一陣,好不容易才試著用權兵衛的方式總結:
「所以,權兵衛同學你的意思是,我們實際上經歷過的【第一章】,卻在【現在】被變成了故事?而這個變成正常的【現在】與實際上一開始就是正常的【現在】是不同的?」
「Bingo!」
看到小夜子終於領會到自己的意思,權兵衛滿意地打了個響指,不過小夜子自己說完之後又難以置信地開始搖頭否定:「可是,這怎麼可能?這種事情,撫川同學她……」
眼看小夜子又有無法接受的跡象,權兵衛笑著打斷了她的話:「為什麼不可能?既然在【第一章】都有了『劇場』、『輪迴』跟『虛擬』等奇奇怪怪的設定,那為何撫川不能也是特殊的呢?而且,甚至連她自己都已經說了……」
權兵衛說到這時,彷彿在營造效果一般故意停下,丟了個眼神給花子,這讓花子沒好氣地斜睨他了一眼,但還是配合地重複撫川關鍵的那一句話:「這就是我的『寫作觀點』!」
「寫作…?」對於權兵衛的「劇場」、花子的「虛擬」都還不能全盤理解與接受的小夜子,沒想到卻在這時候又被硬塞了設定,讓她整個人頭昏腦脹的。
然而這對花子跟權兵衛來說,是再明顯的也不過的事,只要從撫川在社團教室裡說的那些話就很容易推測出來。權兵衛認為小夜子之所以會難以接受,大概思考還受限於自身的認知濾網──用花子的話來形容,大概是這種感覺。
因此權兵衛以理所當然的語氣點頭說道:「沒錯,在社團教室的時候,撫川就一直在強調這一點,【第一章】不過是她寫作出來的小說,也就是說她藉由某種方式,將我們經歷過的現實,寫成為了虛構的故事,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就對了。」
「這……」
雖然權兵衛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論點讓小夜子的腦袋幾乎瀕臨當機,但已經討論得興起的花子跟權兵衛這時候並沒有顧及她的意思,進一步地仔細推敲。
花子一邊思索,一邊用推測的口吻也跟著開口:「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應該說撫川把答案都公佈了。權兵衛,你還記得嗎?撫川說過現實與虛構的對調,從結果來看她的確是將現實與虛構進行了對調,但順序不一樣。
不是像撫川說的將現實中的挾持事件描寫成虛構的劇中劇,而是把【第一章】裡虛構的劇中劇『曙光淚海的鳴奏曲』轉而描述成現實,好藉此讓【第一章】從現實翻轉成虛構。」
「喔?妳是說她用這種方式來對調、不,這可以說是反轉了吧,將現實與虛構給反轉囉!而在反轉的過程中,同時也順理成章地將我們轉變成普通的高中生,然後再不斷強調【第一章】是虛構的,打算讓我們信以為真,這也……」權兵衛說到這不禁停了下來,斟酌什麼樣的詞彙才能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最後咂嘴讚嘆:「真是有趣呀~」
花子對權兵衛的感想不置可否,只是繼續補充說:「倘若不是小夜子還能想起來輪迴的記憶,而我們也還保有『虛擬』跟『劇場』的認知,那撫川的謀劃就已經徹底得逞、大獲全勝了,不過這也同時顯現出另一個矛盾點。」
「啊啊、是那個吧。」權兵衛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花子所說的矛盾,但卻沒有明講,這讓稍微緩過勁來的小夜子這時候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花子同學,妳說的矛盾是什麼?」
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小夜子,花子問了一個小夜子她從來沒有想到的問題:「小夜子,妳認為撫川為何要讓我們幾個看她寫作的【第一章】呢?」
「欸?這個……」小夜子正想回答的時候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瞪大了雙眼,錯愕地脫口而出:「她這麼做,完全沒有任何好處?!」
「沒錯!」花子平靜地點了點頭,接著說:「撫川將我們反轉之後,大可不必再將寫成小說的【第一章】拿給我們看,因為這麼做好像除了嘲笑、挑釁我們之外,一點實質的意義也沒有。
就算她不知道小夜子妳能回想起記憶,我跟權兵衛能夠保有認知,也不應該這麼做,因為這樣的風險太大又毫無報酬可言,這就是另一個矛盾的所在。
除非,撫川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或目的,但這部份我們現在暫時無從得知。」
聽到這,小夜子不禁有點慶幸,就像花子跟權兵衛他們說的,如果自己沒有輪迴的記憶,那或許真的會將【第一章】當作故事而已,而不是……這時候,小夜子發現了一個被自己忽略的點,於是連忙詢問:「等、等一下,花子同學,說到這裡我還是不清楚,那為什麼我還能想起輪迴,而你們還是現在的你們呢?」
「這個嘛、」權兵衛跟花子聞言對視了一眼,然後權兵衛撓了撓臉頰,一派輕鬆地聳了聳肩:「雖然是龍套,但我好歹也扮演過幾十個角色,經歷過許多的故事,既融入角色又隨時能夠抽離自身可謂是龍套的基本素養呀,一個名無權兵衛就想讓我入戲太深,嘖嘖、可沒有那麼容易呀。」
另一方面,花子則是用理所當然的平淡語氣說道:「就算我的認知被覆寫過,但那也只需要再突破一次認知濾網,重新將思想再感染一次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夜子頓時覺得,這恐怕是從交談至今,名無權兵衛跟山田花子兩人所呈現最異常的一面,然而那種毫不懷疑自身的自信,甚至可以說是盲目的自負,在某種意義來說可謂是相當的厲害,自己就辦不到這一點。
──可是,我已經決定要追上他們的腳步了!隨即閃過腦海的念頭,讓小夜子甩了甩腦袋,想要拋開自己這種在嘗試之前就先退縮的壞習慣。
「那我…」小夜子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試著效仿他們開口:「那我應該是不斷地輪迴而磨練出來的、對遺忘的抗性吧?」
小夜子的反應讓花子一時間有些意外,儘管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與缺乏自信,但察覺到小夜子正在試圖跟上自己跟權兵衛的思考模式時,花子愣了一下,但隨即為了成長的小夜子露出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哈、沒錯,就是這種態度!」
此時,權兵衛鼓了鼓掌,平凡的臉孔這時不再是漫不經心的輕浮,而是有種桀驁不馴的張揚狂妄,讓小夜子一時有些不適應,但卻也深深覺得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帶著這樣的面貌,權兵衛以稍快的語速說:「既然撫川想讓我們認為【第一章】的設定都是虛構的,那我們就要反其道而行,就算在極有可能我們的特殊與異常已經徹底作廢的現在,我們才更要相信自己的設定。
班長,我知道妳對我的『劇場』跟花子的『虛擬』都還抱有疑慮,但這時候妳該改變想法了,將我們倆的論點連同自己的『輪迴』都一併堅信。理解與否都先擺到一邊去,鞏固自身的認知才是當務之急。」
「喔,好、好的。」
與其說是覺得權兵衛說的有道理,小夜子更像是被他興奮的態度給嚇到,下意識地就點頭答應。而也在這時候小夜子注意到了,明明是遭遇這麼奇怪的狀況,甚至是被撫川擺了一道,但權兵衛卻沒有絲毫的氣餒或懊惱,而彷彿是正樂在其中。
「權兵衛同學,你、似乎很高興?」
「哎呀,被發現了嗎?」話雖這麼說,但權兵衛絲毫沒有半點掩飾的意味,反倒顯得興致昂然:「畢竟這次不同於以往嘛,不管是世界意志在劇本的表達形式有所變化,抑或是有人在背後搞鬼,但至少我們不再是只有寥寥幾幕戲份的龍套了,不會幾幕之後就被丟到另一個劇本裡,扮演另一個龍套。
畢竟我之所以想要反抗世界意志、熱衷於破壞劇本,除了照劇本演出基本上就是一輩子的龍套這種理由之外,另外佔了絕大部分的因素就是閒得發慌呀。
無聊──那是甚至能夠殺死神的慢性毒藥。」
權兵衛說著說著,原先輕佻上揚的聲調漸漸變得平穩,最後一句甚至宛若抽離所有感情般平鋪直敘。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小夜子疑惑地望向權兵衛才發現,環繞在權兵衛身上輕浮的氛圍似乎有所變化,他那雙總是噙著笑意的眼睛,此時絲毫沒有半點的情緒起伏。
那是──明明身處其中,卻猶如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觀。
「欸?」
小夜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倘若就如第一章及權兵衛剛剛所提及的,他是流轉於不同舞台、扮演著故事中的龍套,演繹著寥寥無幾的戲份,那他自己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呢?
小夜子此時似乎有些明瞭,為何權兵衛偶而會露出那種百無聊賴的眼神。而小夜子緊接著聯想到一個疑問,那麼對權兵跟花子他們來說,自己又是什麼呢?
小夜子不敢深思,隨即煞住了即將脫軌的思緒。
「所以說,這次能夠這麼有趣,我開心都還來不及…啊、不用擔心,還是要想辦法對付撫川,只不過這並不妨礙我享受這個過程呀。」權兵衛半開玩笑地眨了眨眼,隨即又掛上了一如既往的輕佻笑容,讓小夜子一度以為那個陌生的權兵衛是自己的錯覺,但小夜子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而以漠然的神情注視著這一切的花子,則是不發一語、不予置評。
為了驅散這怪異的感覺,小夜子抿了抿嘴,內心不知為何湧現想趕緊扯開的話題的念頭,因此便有些急切地對著花子跟權兵衛開口:「我大概明白狀況了,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
「嘛嘛、先別這麼著急嘛!雖然我覺得我們這個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不過最好還是要再確認清楚,更何況還有一些疑點需要釐清,要搞清楚撫川的目的。」
帶著與其說是從容或游刃有餘,更像是想要慢慢享用甜點般的態度,權兵衛對著小夜子壓了壓手掌,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他就像是要宣告什麼好點子般,得意地說出他的想法:
「我們要想辦法再看一次撫川的原稿──關於還沒有公開的後續內容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