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來者不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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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15
  藍六閔將一大包貓砂拖到貓咪區的櫃窗後方,替小貓清理砂盆。當他彎下腰用貓砂鏟撈貓砂時,透過籠子外的供顧客觀賞的透明窗口,看見穿著黑色西裝褲的雙腳。

  他放下鏟子,站直身子,的確是他所想的那個人。「你來啦。」他拍拍自己的圍裙,好抹掉手上的砂塵。

  向仁晴看藍六閔走出來,身上還穿著白色制服,咖啡色圍裙下襬的兩個口袋分別印著一朵向日葵和幾個狗狗的腳印子。

  「我先去洗個手,你要不要順便看看寵物。」

  「喔。」向仁晴轉頭看小貓,有的還很熱情地想往他的方向撲去,卻都被玻璃窗給擋了下來,此時在櫃窗的最底下,有一隻看似已經成年的貓,正打個哈欠,似乎沒興趣討客人歡心的樣子。

  直到寵物店的小主人回來後才有點其他的反應,殷切地看著藍六閔,好像很期待他的撫摸。

  向仁晴指了那隻喜好分明的橘黃色虎斑貓,「牠是哪個品種的?」

  「唉,阿晴你喜歡這種的嗎?」他開心地跑到籠子後頭,將牠給抱了出來,那貓也安分地趴在小主人肩上。「牠是米克斯,公的,今年兩歲,已經結紮了。你看!」他笑笑地指著貓的小屁股,「球球已經不見了。」

  向仁晴有種替貓咪感到羞恥的同情,牠的小主人沒顧自己好歹也是公的,竟然就這樣指給別人看,笑著說牠已經失去的寶貝袋。

  「因為是撿來的,所以不好拿去賣。就這樣養了兩年,算起來我應該是牠的主人。但如果阿晴想要養貓的話,『金毛』可以便宜賣你,只要付預防針還有結紮的費用,很划算吧!」

  不愧是商人,感應到有人想賣東西就會開始推銷,金毛感覺到自己似乎要被賣掉了,可憐地叫了幾聲。

  向仁晴是要養寵物就絕不會養成年的,他比較喜歡從小開始養起。但這隻貓感覺很乖,而且還是阿閔一手帶出來的。

  藍六閔用手撫摸牠的背,順順金毛的閃亮毛髮,有點不捨。

  「我現在沒想養寵物的打算。」他拿出放有制服的手提袋,還有一個看起來挺新的書包。「你要借的東西。」

  「書包?我只要借制服就好了。」

  「我想多了個書包,你要進校門會更容易。」我們明天可以一塊去上學。後面的話實在沒辦法順便說出口。

  藍六閔也沒多想,「說得也是,也許還能跟你一塊上學。」

  賓果!向仁晴在心中握拳叫好。

  「不過我明天不能去,真是太可惜了。」他抱著金毛走回櫃窗後方,將貓放回去。

  藍六閔走出來後,將雙手插在口袋裡。「你要不要順便看看其他的寵物,小倉鼠剛長毛,小小圓圓的很可愛喔!」他帶路般地走在向仁晴前頭。

  從背後看去,藍六閔的半側臉,眼睛眨啊眨的,睫毛隨之上下擺動,那美好的臉頰弧度,一切都那麼熟悉。

  「那隻叫金毛的貓,要買的話,要多少錢?」

  藍六閔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他回過頭,臉上淨是疑問,「可是你剛剛不是說沒有要養寵物?」

  「人改變心意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基本上我也沒時間照顧小貓,既然金毛都是成貓了,也不需要我再教什麼了吧。」

  「不是說了,金毛是撿來的,而且我們也算是朋友了,給你領養吧!」

  藍六閔微笑著,不知向仁晴的內心正激烈地震盪著。



  隔天一早,藍六閔站在家門前,愕然地望著對街,倚在腳踏車旁,雙手抱胸正斜眼瞪他的同學,謝胤翔。

  真希望自己是認錯人了,但他那抓過的短髮,左耳上折射著陽光的銀環,閃得他眼睛好痛,唉……。

  藍六閔才想說要到車庫牽腳踏車,放在書包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也不疑有他將手機從書包裡拿出,一看來電顯示,就怯怯地偷看對街的那個人。

  見謝胤翔將手機貼在臉上等他接通,這下不接也不行了。「喂?」

  『我載你。』

  就這麼一句話也要用手機?是多懶得大聲喊?不,基本上這才是謝胤翔可惡的地方。說話的音量總是不大不小,聽不出到底是高興還是在生氣,字裡行間卻充滿的威嚇。

  藍六閔左瞧右看地確定沒有來車後,快步地跑到他面前。「早安。」

  「早。」

  「今天怎麼有空?」他不太習慣地踩上裝在後輪上的火箭筒。

  謝胤翔沒答腔,「手放好,要是你摔下去,我就再補你一腳。」

  聽到他不友善的語氣,藍六閔下意識地說了聲『對不起』。



  今天,小鯨魚旁邊好像多了一隻大白鯊,看起來不好惹。向仁晴站在月台上,看著距離兩節車廂的兩人。

  跟之前掛著笑臉的朋友不同,現在是小鯨魚說話的時間居多,那人好像沒什麼興趣地只是應了幾聲,弄得他有點乾地傻笑個不停。

  「三哥說他下禮拜會回來,所以你哥也會回來吧!」藍六閔的腦中所能聊的話題,已經快枯竭了,旁邊的人還是一臉無趣。

  謝胤翔沒看他,「他回不回來都無所謂。安靜一點,很吵。」

  「喔。」也不想繼續自討沒趣,他很配合地閉上了嘴。

  雖然只有兩節車廂的距離,但只要人一多,再熟的人在附近也感覺不到,就像向仁晴多希望小鯨魚能在此時往他方向看去,就會發現有人也正看著他。

  站在身旁的吳育謙倏然地搶走向仁晴的書包,強勢地逼得他從感傷中回到現實。

  還沒來得及問他要做什麼,就被人搶先一步打開書包,露出一大片亂七八糟的塗鴉。「唉唷,原來你還沒洗喔。」

  向仁晴懊惱地搶回書包,快速地將書包蓋闔起,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傑作,但不知為何卻感到十分丟臉。「最快也是今天回家才能洗,要不然我昨天要用什麼裝書?」

  聽這語氣感受的出來,阿晴現在的心情不是很好。吳育謙自己造得孽。



  謝胤翔跟藍六閔一進到教室,班上老大的坐位上已有兩份早餐,謝胤翔書包往椅上一丟,就坐了下來。

  藍六閔的位置在劃座位時,應該是坐在前排靠走廊窗檯的才對,結果隔天他的座位莫名其妙被別人坐走,謝胤翔只是用眼神示意,就知道自己該坐哪了,就是他前面。

  要是上課太無聊,謝胤翔就會踢他的椅子,要不然就突然拍他肩膀,很喜歡看他受到驚嚇的樣子。

  藍六閔看著桌上的早餐, 想想可能是小趙買的,等會遇到他的時候要順便給人家錢。

  「你今天不用幫你爸開店門?」有些涼掉的早餐,不影響謝胤翔的食慾,提起跟星期五有關的話題,只是不想在用餐時太安靜。

  打開餐盒,是蔬菜火腿蛋餅,果然是謝胤翔愛吃的,這家早餐店會放小黃瓜絲在裡頭,讓藍六閔很感冒,恨不得可以拿筷子一根根挑掉,無奈他現在可是在謝胤翔面前,要是真做了,難保他不會不爽。

  在意著小黃瓜絲的藍六閔,謝胤翔說得話,完全沒聽進耳裡。

  「你在等什麼?」見他好像在跟蛋餅互瞪,時間一久,還真有點受不了。

  他驚了一下,才趕緊動筷,迅速地將餐盒裡的蛋餅吃完,順便也把飲料給一口氣喝乾了,一時間有種想吐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看著謝胤翔喝著飲料,望著陽台窗戶的側臉,感覺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藍六閔也鬆了一口氣地笑了,接著開口跟他說個好消息。

  「阿翔,我跟你說,有人願意領養金毛。他是個好人,金毛以後會很幸福的,我偶爾也可以去探望牠。」

  他笑得極其開心,但謝胤翔的臉一轉向他,笑聲立即哽在喉嚨,噎著難受。

  「藍六閔,出來一下。」謝胤翔先起身走到門口,被指名的人當然也不敢遲疑,趕緊跟了上去。

  有聽到老大叫他全名的同學,驚憂地目送他們離開,都在心中替藍六閔冒冷汗。

  到了教室走廊的樓梯盡頭,謝胤翔走上半樓,在樓梯間等,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藍六閔在疑惑的同時,也是怕得在皮皮挫。

  他很久沒看到阿翔這麼生氣的樣子,暴怒地發洩出來都還好,越平靜就表示壓抑怒火的越大,只差最後一口氣爆發出來。

  藍六閔踏上最後一個階梯,猝不及防就被謝胤翔一把揪住領口,往牆角拽去,背撞到牆壁時,人跟背同時發出了悶聲,

  沒來得及抬頭看他下一步的動作,謝胤翔就已經站在他面前,把人給逼死在角落,落下的陰影讓藍六閔覺得他變得好巨大,好嚇人。

  「你膽子真的很大耶。」他口氣很酸地『稱讚』藍六閔。「你好像忘記金毛是我撿回來的,你竟然連問都不問一聲,就拿去送人。」

  的確,那隻貓是謝胤翔撿來的,可是一直在照顧牠的人卻是自己。對於這點,藍六閔不滿地回嗆,卻礙於他的氣勢,竟然結巴了。

  「金毛牠是我從、從小照顧到大,照理說我才是……呃?!」『主人』二字還沒說出口,領口再度被揪起,還被迫拉近兩人面對面的距離。

  謝胤翔眼裡的怒火熊熊燃燒著,藍六閔沒有勇氣直視,不由得往下看去,好迴避如火炬般的目光。

  「金毛這名字是我取的,就表示我是牠的主人。只是你家剛好方便養貓,我才交給你。」謝胤翔聽到他的反駁,變得更加憤怒。「不要以為你照顧牠就很了不起,如果我沒撿牠,牠早就不知投胎幾十遍了。」

  說得那麼好聽,你把貓丟給我,只有口頭問我牠的狀況幾次,你也從沒去寵物店看牠,你連牠現在長得多大都不曉得。「總之……我已經答應他了,我不能反悔。」

  火氣也逐漸在肚裡延燒的藍六閔,只是說著氣話,還是不能直接面對謝胤翔。

  謝胤翔難得地皺起了眉頭,很極力地想控制怒氣,冷靜了幾秒後,他主動鬆開揪著領口的手,當藍六閔以為他理解的時候,拳頭突然迎面揮來,空氣也跟著噴了過來,弄得眼睛反射性地緊閉,耳邊瞬時也響起恐怖的聲響。

  沒感受到痛楚,他才縮瑟地睜開眼,發現拳頭是打在他頭旁的牆上,謝胤翔連吭都不吭一聲,感受不到痛的樣子。

  他收回拳頭,除了一點破皮外,沒其他的外傷。謝胤翔的語氣已回到平時。

  「我今天會去寵物店,如果我沒看到金毛在籠子裡,我就只好自己去跟他談。」他說著,帶著點笑意。

  留下最後通諜,謝胤翔轉身下樓,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嚇得腿有點軟的藍六閔,用手扶著牆,才不至於癱坐在地上。

  為什麼?當阿翔把那隻剛出生的小貓包在襯衫裡,被雨淋得濕答答地蹲店門等他時,那時的自己竟認為阿翔他人其實很好呢?



  晚上,藍六閔打了通電話給向仁晴,用其他的理由將金毛給留了下來,這樣做是好的,免得謝胤翔跑去找人麻煩。

  通常寵物店裡並不會賣米克斯品種的貓,少了一格籠子,也就少了一隻可以出售的商品。

  想當時,老爸只答應留金毛到可以自行排泄就要送去給收容所,不知道為什麼,想著是阿翔帶來的,即使對彼此都還不熟,但就是覺得送走了金毛,很難對他交代,畢竟是他託付給自己的,也許有天他會帶金毛回家。

  結果就養了快三年!別想說他會領回去,來看都沒看牠過,現在別人要養,憑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啊!真是越想越火大。

  生氣歸生氣,掛在店門上的鈴一響,藍六閔立刻擺出備戰狀態,笑臉迎人地往店門看去。「歡迎光臨。」

  來者不是客人,而是他正在氣頭上的對象。謝胤翔沒搭理站在櫃台的藍六閔,只是往店內走近幾步,往貓咪區看去。

  「金毛還在,要我抱出來給你看嗎?」被忽視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不生氣,也不開心,他離開櫃台,往貓咪櫥窗的方向走去,打算要抱金毛出來給謝胤翔看看。

  只是當他領著金毛走出籠子,突然聽見門鈴聲,他趕緊衝到店門口,發現謝胤翔早已發動自己的輕檔車,就當著他的面騎走了,連聲招呼都不打。

  金毛來到他的腳邊,用鼻頭摩蹭他的褲管,想跟主人撒嬌。

  既然都來了,幹嘛不看牠一眼!藍六閔錯愕之餘,也氣得發抖。

  藍六閔心情在打悶聲雷,剛離開的謝胤翔心裡更是狂風暴雨,所以一路上都用飆的,也不管這樣危不危險,也不管後頭被驚嚇的車輛的抗議聲。

  瞧他笑得爽快,說金毛就要給人送養了,好像解決了一個小麻煩,還敢跟他大小聲。

  「操!」

  他能養金毛,他媽的他當然會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