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請問如何稱呼
本章節 5268 字
更新於: 2018-09-15
所謂的浪漫邂逅，應該是沒有科學根據的。
你不會知道在何時才會遇到對的人，遇到的那個，是真的對的人嗎？會這麼想的時候，在你身旁的那個人就開始有了距離。
就將一切歸咎在命中注定，也就是命運。
但，相信應該有不少人有跟我相同的經驗，就像此刻的我站在月台後方，月台上滿是要通勤通學的乘客，當電車停下，被推擠上車時，有時候總會不經意地看見某個人。
周圍都是陌生人，只是因為同在一個點上聚集，實際上他們與自己的人生無關，忽視他們就如同他們對我的。
可是我卻看著他，他身旁的人都被模糊，唯獨他是清楚的存在。
一被擠上車，儘管車廂內塞滿人，那只是經常發生的小插曲，並沒有特別的意思，我是這麼想的。
電車向前駛進，跟隨著車廂的搖晃，只是無心地轉過頭，在交錯晃動的頭之間，就是剛好有那麼一點縫隙，足夠瞥見車廂門上的玻璃窗，有他的身影，夾雜在人群之中。
和自己一樣，他單手拉著拉環，另一手無處放，只好抓著書包肩帶。他的眼睛直視前方，並沒有察覺到有人正看著他。
有些人很敏銳，被人盯著就會不舒服，渾身不自在地東張西望，想找出是哪個無禮的傢伙，他的話……顯然不是屬於那一型的人。
我低下頭，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會注意到他，而不是其他長得可愛或是打扮漂亮的女孩，也不是穿著酷炫的潮男，會引起他人目光。
從那天開始，每當到了火車站，經過驗票口，站上熟悉的月台後，我的雙眼會不由自主地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等我發現時，已經成為了習慣。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只是想見他，偷偷地在遠處觀看就行了。這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我不太確定。
還當他是個陌生人。
可我已經知道他一些事情，無關緊要的小事。
舉例一：他有星期一症候群，因為每個禮拜一他都會晚起，等電車開動時，他才匆匆地從地下通道跑上月台，無可奈何地看著電車開走，沒辦法地坐上等候區的椅子。
因為這樣，我偶爾會在星期一這天晚點出門，和他搭上同班電車，在隔壁車廂。
舉例二：他的書包上會掛著便利商店集點送得贈品吊飾，每當換新贈品時，他的吊飾就跟著換，意外地，讓我覺得他可能喜歡熊這生物，那熊玩偶吊飾，他還沒拿掉。
有天週末，我跟朋友外出遊玩，搭電車時，碰巧遇到他，他穿著乾淨的白色Ｔ恤，上頭印著大大的卡通鯨魚。
也許他不是喜歡熊，而是喜歡巨大的動物。
諸如此類，從小細節，讓我一點一點地建構他這人的形象。
搭訕一個人，其實很簡單，也很不容易，對陌生人的戒心，也害怕是否會打破自己的想像。
目前為止，『他』這個人都是他自己的想像而已。
「向仁晴，向仁晴」穿著淡藍色制服的高中生，不停拍著了站在旁邊失神的同學肩膀。「醒醒喔！快到站了啦！」
他轉過頭，有點生氣地拍了回去，「聽到了啦！一直拍，拍不用錢的喔！」
「怪我？」他無辜地用食指指著自己。
向仁晴呼了一口氣，面露歉意地看著朋友吳育謙。「ＳＯＲＲＹ，因為我在想事情。」
「想得這麼入迷，是在想女朋友喔？」
向仁晴沒有回話，只是瞄了他一眼。
他們兩人邊說邊往車門走去，突然身後的廂門被拉了開來，讓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開門的人是戴著粗框眼鏡，身材清瘦的學生。
他穿著另一所學校的白色制服，單薄的白制服藏不住底下另外穿的Ｔ恤，圖案是一隻疑似卡通鯨魚，噴水孔上方還有隻被水柱沖上天空的長頸鹿。
鯨魚跟長頸鹿？是怎麼被搭在一起的？
「阿勒？」吳育謙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鯨魚小子沒事般地穿過他們兩人中間，悠閒地下了電車。兩人傻了一下，直到車廂人都走得差不多走光了，他們才匆忙下車。
「哇！他肯定是坐過站。他們學校應該在上一站吧！」
「可是我看他一點都不緊張，而且還朝我們學校走過去。」向仁晴指著那人的背說。
兩人對望了一眼，他是不是坐過站，還是來他們學校找人，關他們兩人什麼事？
當他們走進校門口，向仁晴耳尖地聽見有東西掉在前庭的假山造景區草皮上的細碎聲響，他朝聲音來源望了過去。
這下子，他實在不知道關不關自己的事了。降在草皮上的東西是一個書包，背帶的鐵環上扣著很常見的便利商店吊飾。他順眼向上望去，看見鯨魚小子正準備要跳下圍牆的樣子。
發現旁邊的人越走越慢，幾乎變成一前一後，吳育謙納悶地回頭，「喂！你是不是忘了早自習要考試？國文小老師？」
太專心在鯨魚小子身上，他都忘了今天要考國文，他還得先去導師室拿考卷。「靠！你是不會早點講喔！」他看了一下手錶，距離早自習的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向仁晴只好加快腳步往老師的辦公室走去，然後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教室。至於那位鯨魚小子是來學校做什麼的，他已經無心去想了。
星期一，向仁晴故意在早餐店待久一點，他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應驗他的想法，鯨魚小子今天會趕不上電車。
當他慢條斯理地走進車站，正巧看到趕著買票的鯨魚小子，但依然沒趕上，只好等下一班次的電車。
上一班電車已經載走了大部分的通勤族，下班車的車廂會空曠一些。
鯨魚小子跑上月台，直到坐進車廂裡才放鬆下來。向仁晴也跟著上了同一車廂，選在和他面對面的位置上，他們現在只隔一條走道的距離。
今天鯨魚小子沒戴眼鏡，戴了褐色的角膜變色片，他有點無聊地抓抓自己的頭，由於左右兩邊的位置都沒人，他也就隨性地將書包往旁邊一擺。
對面的向仁晴只是像個普通的乘客，安靜地坐著，不時地偷看他幾眼，直到彼此的眼神在無意間交會。
鯨魚小子沒什麼反應，便回過頭去，卻聽見對方開口說話的聲音。
「上個禮拜五，你來我們學校做什麼？」
他有點驚訝地看了向仁晴一眼，隨即皺起眉頭，似乎在很努力地想起什麼的樣子，「嗯……？」
距離下車還有兩站的時間，算起來也差不多十分鐘，他保持沉默，等鯨魚小子開口解釋。
「我們見過面吧！？」
聲音對男生來說，高了點，不過還聽得出來是男孩子的音色，小小聲的，不難聽。
「見過。」雖然不知道他的印象是來自每天通學，還是上個星期五的早上。
「上個星期三還是星期四？」
有點高興他對自己有依稀的記憶，卻對他的迷糊感到哀傷。「上個星期五，我看見你爬我們學校的圍牆。」
提到了關鍵字，鯨魚小子猛然想起，眼前這人不就是擋在廂間門前的兩個其中之一。
「你是看到我偷溜到你學校才來跟我說話的嗎？」他笑了，露出一排刷得乾淨的牙齒。「你突然跟我說話，嚇了我一跳。」
向仁晴輕點了頭，不單純為他所指的事，還有個契機，找人搭話的開端。
在每天都觀察他的這近一年來，他有想過要跟他說話，卻不知道該拿什麼當開頭。他不是女孩子，說你的髮型很帥，眼鏡很好看之類的，感覺也挺怪的，也許鯨魚小子會禮貌地回應『謝謝』兩字。
然後呢？
鯨魚小子望了一下窗外，就快到該下車的站了，起身抓起書包，走到向仁晴面前，拿出自己的手機。「你的手機幾號？我要下車了。」
疑惑自己有沒有聽錯而愣住的向仁晴，一被催促就脫口而出自己的手機號碼「０９＊＊－７５５９３９。」
「還滿好記的。」他快速地將號碼輸入手機。
這算是誇獎嗎？「等等，你要我手機幹嘛？」順序錯了吧！應該事先問他要做什麼才給他號碼吧！
「你的名字？」
電車停了下來，煞車的晃動讓兩手都拿著東西的小鯨魚，一時站不穩，差點就要跌進已經張開雙手要接人的向仁晴懷裡，但他還是站穩腳步了，一抬頭就開心地笑著。
「哈，好險。」
向仁晴趁著他還沒發現，趕緊將雙手收回去，故作鎮定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向仁晴。方向的向，仁愛的仁，晴天的晴。」
鯨魚小子邊弄手機邊走下車，不忘回頭跟他說了聲再見。
這還真是讓人意外的發展，忍不住讓他偷偷地笑了。
話說，鯨魚小子的名字叫什麼？
「哇，你今天心情很爽喔！」吳育謙見好友，一早到學校就滿面春風，連對遲交國文作業的同學都報以溫柔的微笑，平常不都會瞟人家一眼的嗎？
他在爽什麼？他當然不會跟吳育謙這個大嘴巴說，正確來說是誰都不能說。為了避免朋友會一直逼問他遇到什麼好事之前，他先掰了個藉口。
「昨天我在打線上的時候，打到寶了，就這樣。」以上，ＯＶＥＲ！
要是輕易就相信他，吳育謙還算他的朋友嗎？他曲起手臂，用肘關節戳向仁晴的胳膊。「少來，肯定是認識了哪個美女吧。」
向仁晴皺眉了。「為什麼你可以想到那裡去？」說是認識哪個女孩，不如說他跟想接觸的人接觸了。
既然要了我的手機，那是他想有個聯絡的管道，雖然目的還不明確，但可以保證他們比陌生人的關係好上很多很多。
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人，對剛認識不久的人這麼友善，沒有戒心的……怎麼莫名地替他擔心了起來？
到了放學時間，手機就響了，向仁晴緊張地看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應該是小鯨魚打來的吧！向仁晴原本是和吳育謙走在一塊，不自覺地跟朋友拉開距離。
吳育謙再怎麼八卦，也不會白目到偷聽別人講電話吧！向仁晴接起了手機，「喂？」
『喂，您好。這裡是ＸＸ銀行，您辦的信用卡……』
向仁晴的臉色霎時黑了一半，變得超陰沉的，他沒跟對方多說什麼，冷靜地切斷通話。
吳育謙轉頭想跟朋友閒聊，才發現向仁晴佇立在後頭，很火大地盯著自己的手機，瞧他的手還緊握著手機在抖，是想把手機給捏爆嗎？「怎麼了嗎？」
聽見朋友在問他，向仁晴趕緊跟上前，「沒事，詐騙電話。」
「唉呀！怎不拿給我，我來跟他聊聊。」
「他們不也是要拼業績？別占著人家的電話。」讓更多像我在等電話的人的期待落空。「重點是別拿我的手機聊。」
要是吳育謙知道他才不是一時同情心作祟，肯定會覺得他這傢伙真邪惡。
時間是晚上八點，劇情像在輪迴的八點檔狗血劇正開始在唱片頭，向仁晴偶爾會看一下，消磨時間還過得去。
說也奇怪，明明一開始都還很正經，起碼跟劇名還有聯繫，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還是大家真的很想當董事長？
嘛……自己又何必這麼認真地研究劇情？
向仁晴打了個哈欠，便離開了客廳，留下老媽還很聚精會神地在看連戲劇。
再過四個小時，今天就要過去了。鯨魚小子還是沒打電話，連通簡訊也沒有。向仁晴知道自己很期待，不可否認地也覺得自己很蠢。
他拿起丟在床上的手機，翻到有螢幕的那面，隨意一按，螢幕亮了起來，顯示著十二通未接來電，同個未知號碼。
如果通通都是詐騙電話的話，電話那一頭的人到底是多想騙向仁晴的感情？他按下了通話鍵回播回去，要是真不幸遇上了，那他只好跟騙子聊聊天了。
嘟、嘟聲響了起下後就停了，「喂？」
『請問是向仁晴先生嗎？』
這人的鼻音挺重的，是捏著鼻子在講話？還是隔著東西在說話？聲音怪悶一把的。「是，你打了十二通電話給我，請問有什麼急事嗎？」不是期待的人，所以向仁晴的聲音聽起來不耐煩也是正常的。
『我這邊是向日葵寵物店，根據訂購單上的資料，您訂購的十五箱葵花子，忘了付訂金，能否請您在明日將金額付清，不然我們沒辦法出貨給您。』
向日葵寵物店？十五箱葵花子？你當我家是鼠窩啊？向仁晴友點哭笑不得地乾笑了幾聲。「可是我家沒有養寵物。」他鎮定地回答，想知道接著是要掛電話還是要繼續瞎掰。
『可是訂單上明明是這麼寫著的。』
電話傳來的聲音變得有點委屈，好像是被奧客給為難的小店員。第一次遇到這種詐騙電話，向仁晴從床上爬起，打開自己未關機的電腦螢幕，搜尋『向日葵寵物店』。
搜尋結果，讓他差點沒暴粗口，第一個就是『向日葵寵物店』，一點進去竟然還有設討論區，不知幾頁的討論串，讓他從不信變成半信。
到底是哪個混蛋，用他的名字去買十五箱葵花子，那傢伙是有多愛寵物鼠啊！？
「嗯……我真的沒有訂那十五箱葵花子，要不然你把訂單編號給我，如果查出來真的是我的名字，那我就……。」
『就如何？』
「當然是取消訂單啊。」我還沒傻到要付錢吧！我要那葵花子幹嘛？每天嗑嗎？
手機另一頭沉靜了一下子，才緩緩開口。『還以為可以幫自己賺點外快，可惜。』
聲音變了，變得清晰多了，還很耳熟。
『我是今天早上跟你要電話的那個人，因為你讓我打了十二通，所以就想捉弄你一下，順帶一提，我家是開寵物店的，歡迎你常來喔。』
向仁晴有點意外自己的心情竟如此的平靜，肯定是失望跟高興交錯的結果，「呃……請問如何稱呼？」
『我叫藍六閔，藍天的藍，數字的六，閔是那個悲天憫人的憫去掉心部。叫我阿閔就可以了，你習慣別人怎麼叫你？』
別人怎麼叫我，吳育謙那傢伙就老晴、老晴地叫，怎麼聽都難聽，要不是念在他是這麼多年的同窗好友，向仁晴早就想揍他了，目前仍然是口頭加眼神警告。
不知道是什麼因素，向仁晴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高興就好，我不在意。」加減下來，最難聽的就是老晴嘛！
『喔。那我叫你阿晴囉。』
聽！這不是比『老晴』好聽多了嗎？「我不反對。」
『打手機很貴，我就長話短說了，你知道火車站前的早餐店吧！』
小鯨魚還知道通話費很貴，方才還扯了一堆有的沒的跟他抬槓，是該高興嗎？
「知道。」每天都在那裡吃，在那裡看你進車站，熟到即使被打掉蓋新的建築物，也不會忘記的位置。
『那六點見，晚安。』匆匆地說完話後，就是無情的嘟、嘟聲。
向仁晴單手掩面，沒來得及說晚安。
你不會知道在何時才會遇到對的人，遇到的那個，是真的對的人嗎？會這麼想的時候，在你身旁的那個人就開始有了距離。
就將一切歸咎在命中注定，也就是命運。
但，相信應該有不少人有跟我相同的經驗，就像此刻的我站在月台後方，月台上滿是要通勤通學的乘客，當電車停下，被推擠上車時，有時候總會不經意地看見某個人。
周圍都是陌生人，只是因為同在一個點上聚集，實際上他們與自己的人生無關，忽視他們就如同他們對我的。
可是我卻看著他，他身旁的人都被模糊，唯獨他是清楚的存在。
一被擠上車，儘管車廂內塞滿人，那只是經常發生的小插曲，並沒有特別的意思，我是這麼想的。
電車向前駛進，跟隨著車廂的搖晃，只是無心地轉過頭，在交錯晃動的頭之間，就是剛好有那麼一點縫隙，足夠瞥見車廂門上的玻璃窗，有他的身影，夾雜在人群之中。
和自己一樣，他單手拉著拉環，另一手無處放，只好抓著書包肩帶。他的眼睛直視前方，並沒有察覺到有人正看著他。
有些人很敏銳，被人盯著就會不舒服，渾身不自在地東張西望，想找出是哪個無禮的傢伙，他的話……顯然不是屬於那一型的人。
我低下頭，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會注意到他，而不是其他長得可愛或是打扮漂亮的女孩，也不是穿著酷炫的潮男，會引起他人目光。
從那天開始，每當到了火車站，經過驗票口，站上熟悉的月台後，我的雙眼會不由自主地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等我發現時，已經成為了習慣。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只是想見他，偷偷地在遠處觀看就行了。這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我不太確定。
還當他是個陌生人。
可我已經知道他一些事情，無關緊要的小事。
舉例一：他有星期一症候群，因為每個禮拜一他都會晚起，等電車開動時，他才匆匆地從地下通道跑上月台，無可奈何地看著電車開走，沒辦法地坐上等候區的椅子。
因為這樣，我偶爾會在星期一這天晚點出門，和他搭上同班電車，在隔壁車廂。
舉例二：他的書包上會掛著便利商店集點送得贈品吊飾，每當換新贈品時，他的吊飾就跟著換，意外地，讓我覺得他可能喜歡熊這生物，那熊玩偶吊飾，他還沒拿掉。
有天週末，我跟朋友外出遊玩，搭電車時，碰巧遇到他，他穿著乾淨的白色Ｔ恤，上頭印著大大的卡通鯨魚。
也許他不是喜歡熊，而是喜歡巨大的動物。
諸如此類，從小細節，讓我一點一點地建構他這人的形象。
搭訕一個人，其實很簡單，也很不容易，對陌生人的戒心，也害怕是否會打破自己的想像。
目前為止，『他』這個人都是他自己的想像而已。
「向仁晴，向仁晴」穿著淡藍色制服的高中生，不停拍著了站在旁邊失神的同學肩膀。「醒醒喔！快到站了啦！」
他轉過頭，有點生氣地拍了回去，「聽到了啦！一直拍，拍不用錢的喔！」
「怪我？」他無辜地用食指指著自己。
向仁晴呼了一口氣，面露歉意地看著朋友吳育謙。「ＳＯＲＲＹ，因為我在想事情。」
「想得這麼入迷，是在想女朋友喔？」
向仁晴沒有回話，只是瞄了他一眼。
他們兩人邊說邊往車門走去，突然身後的廂門被拉了開來，讓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開門的人是戴著粗框眼鏡，身材清瘦的學生。
他穿著另一所學校的白色制服，單薄的白制服藏不住底下另外穿的Ｔ恤，圖案是一隻疑似卡通鯨魚，噴水孔上方還有隻被水柱沖上天空的長頸鹿。
鯨魚跟長頸鹿？是怎麼被搭在一起的？
「阿勒？」吳育謙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鯨魚小子沒事般地穿過他們兩人中間，悠閒地下了電車。兩人傻了一下，直到車廂人都走得差不多走光了，他們才匆忙下車。
「哇！他肯定是坐過站。他們學校應該在上一站吧！」
「可是我看他一點都不緊張，而且還朝我們學校走過去。」向仁晴指著那人的背說。
兩人對望了一眼，他是不是坐過站，還是來他們學校找人，關他們兩人什麼事？
當他們走進校門口，向仁晴耳尖地聽見有東西掉在前庭的假山造景區草皮上的細碎聲響，他朝聲音來源望了過去。
這下子，他實在不知道關不關自己的事了。降在草皮上的東西是一個書包，背帶的鐵環上扣著很常見的便利商店吊飾。他順眼向上望去，看見鯨魚小子正準備要跳下圍牆的樣子。
發現旁邊的人越走越慢，幾乎變成一前一後，吳育謙納悶地回頭，「喂！你是不是忘了早自習要考試？國文小老師？」
太專心在鯨魚小子身上，他都忘了今天要考國文，他還得先去導師室拿考卷。「靠！你是不會早點講喔！」他看了一下手錶，距離早自習的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向仁晴只好加快腳步往老師的辦公室走去，然後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教室。至於那位鯨魚小子是來學校做什麼的，他已經無心去想了。
星期一，向仁晴故意在早餐店待久一點，他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應驗他的想法，鯨魚小子今天會趕不上電車。
當他慢條斯理地走進車站，正巧看到趕著買票的鯨魚小子，但依然沒趕上，只好等下一班次的電車。
上一班電車已經載走了大部分的通勤族，下班車的車廂會空曠一些。
鯨魚小子跑上月台，直到坐進車廂裡才放鬆下來。向仁晴也跟著上了同一車廂，選在和他面對面的位置上，他們現在只隔一條走道的距離。
今天鯨魚小子沒戴眼鏡，戴了褐色的角膜變色片，他有點無聊地抓抓自己的頭，由於左右兩邊的位置都沒人，他也就隨性地將書包往旁邊一擺。
對面的向仁晴只是像個普通的乘客，安靜地坐著，不時地偷看他幾眼，直到彼此的眼神在無意間交會。
鯨魚小子沒什麼反應，便回過頭去，卻聽見對方開口說話的聲音。
「上個禮拜五，你來我們學校做什麼？」
他有點驚訝地看了向仁晴一眼，隨即皺起眉頭，似乎在很努力地想起什麼的樣子，「嗯……？」
距離下車還有兩站的時間，算起來也差不多十分鐘，他保持沉默，等鯨魚小子開口解釋。
「我們見過面吧！？」
聲音對男生來說，高了點，不過還聽得出來是男孩子的音色，小小聲的，不難聽。
「見過。」雖然不知道他的印象是來自每天通學，還是上個星期五的早上。
「上個星期三還是星期四？」
有點高興他對自己有依稀的記憶，卻對他的迷糊感到哀傷。「上個星期五，我看見你爬我們學校的圍牆。」
提到了關鍵字，鯨魚小子猛然想起，眼前這人不就是擋在廂間門前的兩個其中之一。
「你是看到我偷溜到你學校才來跟我說話的嗎？」他笑了，露出一排刷得乾淨的牙齒。「你突然跟我說話，嚇了我一跳。」
向仁晴輕點了頭，不單純為他所指的事，還有個契機，找人搭話的開端。
在每天都觀察他的這近一年來，他有想過要跟他說話，卻不知道該拿什麼當開頭。他不是女孩子，說你的髮型很帥，眼鏡很好看之類的，感覺也挺怪的，也許鯨魚小子會禮貌地回應『謝謝』兩字。
然後呢？
鯨魚小子望了一下窗外，就快到該下車的站了，起身抓起書包，走到向仁晴面前，拿出自己的手機。「你的手機幾號？我要下車了。」
疑惑自己有沒有聽錯而愣住的向仁晴，一被催促就脫口而出自己的手機號碼「０９＊＊－７５５９３９。」
「還滿好記的。」他快速地將號碼輸入手機。
這算是誇獎嗎？「等等，你要我手機幹嘛？」順序錯了吧！應該事先問他要做什麼才給他號碼吧！
「你的名字？」
電車停了下來，煞車的晃動讓兩手都拿著東西的小鯨魚，一時站不穩，差點就要跌進已經張開雙手要接人的向仁晴懷裡，但他還是站穩腳步了，一抬頭就開心地笑著。
「哈，好險。」
向仁晴趁著他還沒發現，趕緊將雙手收回去，故作鎮定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向仁晴。方向的向，仁愛的仁，晴天的晴。」
鯨魚小子邊弄手機邊走下車，不忘回頭跟他說了聲再見。
這還真是讓人意外的發展，忍不住讓他偷偷地笑了。
話說，鯨魚小子的名字叫什麼？
「哇，你今天心情很爽喔！」吳育謙見好友，一早到學校就滿面春風，連對遲交國文作業的同學都報以溫柔的微笑，平常不都會瞟人家一眼的嗎？
他在爽什麼？他當然不會跟吳育謙這個大嘴巴說，正確來說是誰都不能說。為了避免朋友會一直逼問他遇到什麼好事之前，他先掰了個藉口。
「昨天我在打線上的時候，打到寶了，就這樣。」以上，ＯＶＥＲ！
要是輕易就相信他，吳育謙還算他的朋友嗎？他曲起手臂，用肘關節戳向仁晴的胳膊。「少來，肯定是認識了哪個美女吧。」
向仁晴皺眉了。「為什麼你可以想到那裡去？」說是認識哪個女孩，不如說他跟想接觸的人接觸了。
既然要了我的手機，那是他想有個聯絡的管道，雖然目的還不明確，但可以保證他們比陌生人的關係好上很多很多。
看上去，是個好相處的人，對剛認識不久的人這麼友善，沒有戒心的……怎麼莫名地替他擔心了起來？
到了放學時間，手機就響了，向仁晴緊張地看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應該是小鯨魚打來的吧！向仁晴原本是和吳育謙走在一塊，不自覺地跟朋友拉開距離。
吳育謙再怎麼八卦，也不會白目到偷聽別人講電話吧！向仁晴接起了手機，「喂？」
『喂，您好。這裡是ＸＸ銀行，您辦的信用卡……』
向仁晴的臉色霎時黑了一半，變得超陰沉的，他沒跟對方多說什麼，冷靜地切斷通話。
吳育謙轉頭想跟朋友閒聊，才發現向仁晴佇立在後頭，很火大地盯著自己的手機，瞧他的手還緊握著手機在抖，是想把手機給捏爆嗎？「怎麼了嗎？」
聽見朋友在問他，向仁晴趕緊跟上前，「沒事，詐騙電話。」
「唉呀！怎不拿給我，我來跟他聊聊。」
「他們不也是要拼業績？別占著人家的電話。」讓更多像我在等電話的人的期待落空。「重點是別拿我的手機聊。」
要是吳育謙知道他才不是一時同情心作祟，肯定會覺得他這傢伙真邪惡。
時間是晚上八點，劇情像在輪迴的八點檔狗血劇正開始在唱片頭，向仁晴偶爾會看一下，消磨時間還過得去。
說也奇怪，明明一開始都還很正經，起碼跟劇名還有聯繫，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還是大家真的很想當董事長？
嘛……自己又何必這麼認真地研究劇情？
向仁晴打了個哈欠，便離開了客廳，留下老媽還很聚精會神地在看連戲劇。
再過四個小時，今天就要過去了。鯨魚小子還是沒打電話，連通簡訊也沒有。向仁晴知道自己很期待，不可否認地也覺得自己很蠢。
他拿起丟在床上的手機，翻到有螢幕的那面，隨意一按，螢幕亮了起來，顯示著十二通未接來電，同個未知號碼。
如果通通都是詐騙電話的話，電話那一頭的人到底是多想騙向仁晴的感情？他按下了通話鍵回播回去，要是真不幸遇上了，那他只好跟騙子聊聊天了。
嘟、嘟聲響了起下後就停了，「喂？」
『請問是向仁晴先生嗎？』
這人的鼻音挺重的，是捏著鼻子在講話？還是隔著東西在說話？聲音怪悶一把的。「是，你打了十二通電話給我，請問有什麼急事嗎？」不是期待的人，所以向仁晴的聲音聽起來不耐煩也是正常的。
『我這邊是向日葵寵物店，根據訂購單上的資料，您訂購的十五箱葵花子，忘了付訂金，能否請您在明日將金額付清，不然我們沒辦法出貨給您。』
向日葵寵物店？十五箱葵花子？你當我家是鼠窩啊？向仁晴友點哭笑不得地乾笑了幾聲。「可是我家沒有養寵物。」他鎮定地回答，想知道接著是要掛電話還是要繼續瞎掰。
『可是訂單上明明是這麼寫著的。』
電話傳來的聲音變得有點委屈，好像是被奧客給為難的小店員。第一次遇到這種詐騙電話，向仁晴從床上爬起，打開自己未關機的電腦螢幕，搜尋『向日葵寵物店』。
搜尋結果，讓他差點沒暴粗口，第一個就是『向日葵寵物店』，一點進去竟然還有設討論區，不知幾頁的討論串，讓他從不信變成半信。
到底是哪個混蛋，用他的名字去買十五箱葵花子，那傢伙是有多愛寵物鼠啊！？
「嗯……我真的沒有訂那十五箱葵花子，要不然你把訂單編號給我，如果查出來真的是我的名字，那我就……。」
『就如何？』
「當然是取消訂單啊。」我還沒傻到要付錢吧！我要那葵花子幹嘛？每天嗑嗎？
手機另一頭沉靜了一下子，才緩緩開口。『還以為可以幫自己賺點外快，可惜。』
聲音變了，變得清晰多了，還很耳熟。
『我是今天早上跟你要電話的那個人，因為你讓我打了十二通，所以就想捉弄你一下，順帶一提，我家是開寵物店的，歡迎你常來喔。』
向仁晴有點意外自己的心情竟如此的平靜，肯定是失望跟高興交錯的結果，「呃……請問如何稱呼？」
『我叫藍六閔，藍天的藍，數字的六，閔是那個悲天憫人的憫去掉心部。叫我阿閔就可以了，你習慣別人怎麼叫你？』
別人怎麼叫我，吳育謙那傢伙就老晴、老晴地叫，怎麼聽都難聽，要不是念在他是這麼多年的同窗好友，向仁晴早就想揍他了，目前仍然是口頭加眼神警告。
不知道是什麼因素，向仁晴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高興就好，我不在意。」加減下來，最難聽的就是老晴嘛！
『喔。那我叫你阿晴囉。』
聽！這不是比『老晴』好聽多了嗎？「我不反對。」
『打手機很貴，我就長話短說了，你知道火車站前的早餐店吧！』
小鯨魚還知道通話費很貴，方才還扯了一堆有的沒的跟他抬槓，是該高興嗎？
「知道。」每天都在那裡吃，在那裡看你進車站，熟到即使被打掉蓋新的建築物，也不會忘記的位置。
『那六點見，晚安。』匆匆地說完話後，就是無情的嘟、嘟聲。
向仁晴單手掩面，沒來得及說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