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副將軍與宮廷法師(一)

即便在滿是加護的屋舍內，青黃螢光依然在加護之主與其護衛的身邊閃爍搖曳。

就連細微光暈也嘗試喧賓奪主，絲毫不被白色熾光汙染。

「原來如此，和既久遠又古老的故事有關啊。」柁稍稍思考了些許時間，擺正自己眼部面罩，隨後緩緩道來：「雖然應化成早已朽爛的腐土，但成為全新的加護之主就是另一回事了。妳就是那位最先發現白色加護的人吧，巴棣王朝前宮廷法師菈雯。」

「喔？」然而對此反應的卻不是菈雯而是亞寂：「白色加護還曾是妳能掌握的東西啊。」

「那都是陳年往事，我很早就失去能給予白色加護的能力了。」菈雯仍舊保持嚴肅神情：「作為第一個發現加護的法師，我的確在一開始成為加護之主過，但我因為一點理由，很快就把這個權力讓渡給當時的國王。」

「加護之主是能主動讓出的嗎？」

「只要對方被加護承認，當下的加護之主自己允諾讓渡就能辦到這種事情。所以我很清楚白色加護沒有偏袒，它確實承認所有人類，可以成為對抗惡魔的手段。」菈雯輕咬下唇，頓了頓後說：「因此我才感到疑惑，人類不應該會被惡魔軍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才對。除非現在的加護之主，刻意不給予人類加護……出現這樣的例外啊。」

因此菈雯才執著於找出巴棣王朝的後裔嗎？亞寂漸漸理解菈雯一連串列為的用意了，巴棣王朝古來的王位繼承仍舊是傳統的世襲，如果這份白色加護的力量順著王位更替而流傳下去，那麼王朝解體後位於最高地位，又是王朝相關人物的柁便是最有可能成為加護之主的人。

而果不其然，這猜測分毫不差，但也成為最糟的事實。現在反而搞不清楚究竟是誰更想毀滅人類了。

「就為了這事，妳風城僕僕穿越惡魔佔領的地盤來質問我是吧…不，看樣子按照我的回答，可能妳會決定要不要讓一旁的護衛除掉我，好讓白色加護獲得解放，重新尋找它中意的人選吧。」顯然是始作俑者的總司令面對質問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表現出遊刃有餘的同時，語帶些許憐憫說：「我並不想在惡魔決戰前與來路不明的加護之主對決呢，所以…是啊…『妳當時侍奉的那位君主正是想這麼做』這樣的回答才是最好的呢。」

「你要去我相信，這種剛編出來又汙衊前人的愚蠢答案？」柁這句話在熟識過去的菈雯耳中已然相當於『無可奉告』，她的聲線不自覺發出顫抖：「當時的國王可是公認的明君，能為了統一陣線對付即將開始侵略的惡魔而放下身段，奔走各國尋求合作…你現在是在說這樣的人，會看著一批批無辜的人民送死？」

對那些被葬送的土地與生命，對相信總司令部的士兵與人民。

眼前的總司令並不是與其努力共抗外敵，而是扣著唯一一條救生索，待在白色房間裡面冷眼看著一條條不受加護的生命凋零嗎？

自己過去給予君主加護，用意絕不是想在現代當作間接殘害人民的道具啊。

「果然妳沒辦法相信這些話吧。」看著面容扭曲的菈雯，柁輕嘆一聲：「我想也是呢，明明不要來找答案，包括人類在內，一切都會安好的。」

轟！

倏然間，柁手上的法杖白光膨脹，冷不防的射出帶有加護的砲擊，速度之快甚至擠壓空氣，發出低沉的爆炸聲。

「嗚…」

持續繃緊神經戒備的亞寂，在柁的法杖發生些微變化時便先行一步護住菈雯，白色光線襲擊的同時便摟住她的腰部硬是衝破天花板，成功閃躲這下偷襲。

但後方的建築就沒這麼好運了，轟擊直接將司令室的大門連著巴棣宮外圍的圍牆炸出破洞，雖然沒有擊中任何一人，但帶有生命力的法術炮擊就像黑霧的侵蝕一般汙染了所有擺設，軌道上盡是被攻擊染成了白色的殘骸。

站在宮殿屋頂上看到此景，亞寂不禁倒吸一口氣，和菈雯主要使用空間魔法完全不同，白色加護之主的火力全開，僅僅一擊居然就造成偌大的地形變化。

「長久積纂的加護…能保護的加護…被這麼隨便的使用…」

參與這次攻擊的加護如果分給一般士兵，至少可以打造一支百人左右不被黑霧侵蝕的兵隊。在菈雯眼中，這一擊簡直像是犧牲一百多人的生命所轟出的一炮，就連躲開的她都感到愧疚。

「要是就這樣甚麼都不知道，被剛剛的白色染掉還比較幸福吧。」

「看樣子為了宰了我們，已經顧不得白色加護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啊…就那麼想要把全人類玩弄於自己的掌上嗎？」

「作為前副將軍，這不是很清楚嗎？」

似乎無法連續使用剛才的炮擊，柁沒有繼續追擊，而是隨著亞寂的腳步躍至宮殿屋頂。

「剛知道加護的存在時，我就覺得這做為控制手段再適合不過了，不需親自動手便能剷除異己，還能把所有的錯推給惡魔們，真是方便的小手段啊。」先是假裝稱讚對方，亞寂隨後話聲一變，像是亡靈帶有怨懟細念道：「如果有甚麼不得已的理由才這樣做，我也就摸摸鼻子死了算了，但僅僅因為你們無聊的一念，包括我在內，無數人們不知不覺被推上刑台判死了啊。」

話才剛說完，只聽見框啷！一聲，響起金屬與鈍器打擊聲，卻是柁以杖代劍，纏繞著刺眼至極的白色閃光逕直劈砍下來，一方面亞寂則是在輕推一旁的菈雯離開後馬上抽劍反擊。

「哦！」

先是聽到柁的一聲驚嘆，接著又聽見框！鏘！兩聲與細微碎響，兩人的武器不到一秒內已相互碰撞數下。

「雖說我本來帶有偷襲的意思，但你居然檔的下啊，過去只作為副將軍真是屈材了。」

「可別看扁前線生存下來的士兵，這裡可是輕鬆的很。」

嘴巴這樣說，但汗珠卻隨著打擊越冒越多，僅就架開這連串的打擊就令握劍的手麻掉了。亞寂隨即意識到對方作為加護之主，肉體自然受到龐大加護的浸潤，從而獲得與細瘦外表毫不相襯的怪力。

雖然自己也有使用加護提身肉體能力，但這種感覺可說是與面對豪武時不相上下，姑且不論對手粗糙的劍術，現在的他單論身體能力可說是亞寂從未見過的強敵。一個不小心，別說是後方柔弱的小姐，就連自己都會被攔腰斬斷。

「看來純粹鍛鍊基礎肉體到極致後，只要加上些許加護，即便不是加護之主也能跟得上我的動作，再近身下去說不定我自己也有危險呢。我想此處還是再用純粹的大量加護來攻擊，確實殲滅你們兩人吧。」

似乎沒有發現到自己的優勢，柁檢視著自己杖上些許凹痕喃喃唸道，隨後便向後方退去數步，站在屋頂的高處俯視兩人。

「但這還真是奇妙的巧合呢，前宮廷法師菈雯。」

「？」

「無論是九十年前還是現在，待在妳身邊保護妳的戰士總是那麼能幹，那時能大大地讓惡魔的黑色帷幕受到重創，減緩侵略的節奏，也是託了戰士的福吧。」

「…九十年前？」

從字裡行間來看，柁所說的似乎就是菈雯過去生活的年代。

然而亞寂卻不覺得這時間點是第一次被提及。

彷彿在很久以前便有人一直在強調一般…不，何止只是年代，甚至剛剛話語中的字字句句，都像是曾在亞寂的腦中想像過一般，或是說，根本有人曾把類似的故事告訴他過，是他非常熟悉的事件。

然而這份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再怎麼去找能夠擊退黑色帷幕的人，綜觀人類史中就只有唯一一人而已。

「難道是九十年前的戰士…戰靈琉亞斯？」

不僅與人類的加護相關，甚至與傳說掛勾了嗎？他這驚非同小可，甚至讓亞寂的戒備鬆懈了兩三秒。

他忍不住回頭看向菈雯。

「怎麼可能…」

然而不看則己，這一看更令情況變得撲朔迷離。

「為什麼完全…沒有變…」

本應該不會對這古老的事實有反應，甚至能冷靜面對人類天敵惡魔的她，現在居然在嘴中喃喃說著無法成句的單詞，甚至露出像是將死的士兵才會有的，放棄生命的扭曲表情。

「那個臉…完全沒有變嗎……但這樣的話…到底是…」

「臉？」

即便兩人在剛才的衝突中並沒多大損傷，但適才的數下劍擊的餘威卻讓眼罩面具碎裂，柁顯露出被遮掩的下方面貌。

菈雯的恐懼，正直指著那個素顏。

「要是停留在過去的想像中還比較幸福呢…一開始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妳當時侍奉的那位君主正是想這麼做』吧。」

輕撥自己在加護下的白色短髮，柁依舊不改憐憫的眼神，看向亞寂後方精神渙散的法師。

「不是什麼對故人的汙衊或誑語，而是確切的真實呢，『我的』前宮廷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