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故事？往事？

「小姐，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請您早點休息吧？」

絮手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自己的頭髮。從她充滿希冀的眼神中，映著她對明天的期待。
突然，芝蘭殿門外響起侍女的聲音。「絮之上，夫人有請。」

絮聽後心緒不靈，已經是三更時分，為甚麼突然有請？難道是婚事有變。她回應了一聲，便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前往長春殿。
一入長春殿，便看見夫人寧靜地坐在和室。她波瀾不驚的臉上不泛起一絲漣漪。她溫柔地說:「絮，坐吧！我們好好談一談。」絮點點頭，便坐下來。

絮乖乖坐下後，產屋敷夫人莞爾一笑，故作親昵地拉著絮的手，溫柔地說:「你真的決定嫁給無忉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的！」絮不明白產屋敷夫人為甚麼要三番四次地阻攔她和無慘的婚事，若是由於自己的家世的話，現在直接退婚便可，根本不用問她的意願;若是懷疑自己的真心的話，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無慘，不是已證明她的情真意切嗎？絮的眼神如當初剛到平安京的時候一樣，堅定無比地凝視著產屋敷夫人的雙眸，堅決地說:「妾身決定嫁與產屋敷長公子—產屋敷無慘，此生此身非君不嫁。」

產屋敷夫人雙目低垂，手指捲著鬢邊的長髮。她輕啟朱唇，淡淡地說:「不如我跟你說一個故事，你聽後再決定吧！」絮點頭稱是。

「大約在二十五年前，有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來到平安京，她的名字叫冰川舞辻。她的父親是地方小官，由於他沒有任何的家族勢力，也沒有金銀財帛，因此他的官途甚是艱難。為了官運亨通，他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裡，一是為了能在後宮中打探聖意，以便在前朝辦事。二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被天皇主上或宮中的達官貴人看上，好讓自己在官場上有所依靠。於是，當年只有十三歲的她便進了宮，當了宮女。由於她機智聰明，因此受到當時的太皇太后的賞識，把她留在身邊侍奉，成為宮中的典侍，那段時光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太皇太后從未生養，因此她對身邊年紀最小的舞辻十分疼愛，更吩咐宮中年長的女官不得隨意欺負她。而且，她還結識了當時仍是宮中尚侍的先皇后，先皇后待她就像親妹妹一樣，當時她雖然身為宮女，卻覺得自己比公主還幸福。先皇后比她年長一歲，性格剛烈，是位敢愛敢恨的女子，可她偏偏生在貴家大族的藤原家，她的命由不得自己。後來，舞辻在一次詩會中認識了貴族產屋敷道雅。第一次見面時，他滿臉春風，意氣風發，舉手投足，就讓旁人的目光離不開他。然後，她為他奉上茶水時，他稱讚她貌美，一句「娉娉裊裊十三餘，荳蔻梢頭二月初。」就把她的一生斷送了。她對他日思夜想，而他亦經常派人送各式各樣的禮物給她。她以為他是值得託付一生的良人，所以即便是宮中年長的女官多次告誡她，太皇太后三番兩次地阻攔她，就算她早知道他家中妻妾成群，她都自甘墮落，一步一步走入萬丈深淵。還記得她出嫁當天，先皇后曾經找過她，當時她已貴為太子妃。她萬分焦急地找她，說的卻不是祝福賀詞，而是哀求她不要嫁給產屋敷道雅當小妾。她說產屋敷家的嫡夫人十分悍妒，勸告我如果要當權貴的小妾不如成為東宮的女御。她必然會待她如初，亦必會把她的孩子一視同仁，視如己出。可她偏是不聽，一意孤行地嫁進了產屋敷家。最終她得償所願嫁進產屋敷家。由於嫡夫人年老色衰，而且多年無子，早被產屋敷家的家主拋諸腦後。最初，舞辻著實非常得寵，家主三天兩頭就會到她的屋子去。然後不消三個月，她便懷孕了。她心心念念地希望為她所愛之人誕下屬於他們二人的孩兒，因此即使他另立小妾，她亦待那些小妾如親妹妹一般。可是，不知為甚麼她後來卻無故滑胎了。後來，她再次懷孕了，可是這一次二次的最後都是收場。她最初只以為真如醫師所說是身子虛寒的緣故，還把所有的罪責都放在自己的身上。直到他第四次懷孕，一個新來的侍女文花看到那個叫鈴子的小妾偷偷把紅花放進舞辻的安胎藥裡。可惜，當時為時已晚。當文花告訴舞辻時，她已失去了她的第四個孩子。她知道真相後，她馬上找那個小妾山本鈴子興師問罪，她把一切和盤托出，指是嫡夫人下的命令。因為嫡夫人絕不容許其他女人先為家主誕下孩子。這或是因為女子的嫉妒，或是由於恐懼，身為女子在這個世代，「無子」就是罪惡。即便是位高如太皇太后，不是都被人在背後嘲笑她是「素胎皇后」嗎？但她當時還年輕，不明白這一些道理，我只想為自己的孩兒討公道。她理直氣壯地向我的夫君討公道卻敗興而回。原來他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他說:「嫡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族人在朝中位位都是位高權重，而你只是一個地方小吏的女兒，在前朝於我毫無助益。況且，她是妻，你是妾，嫡庶有別，別說她要你滑胎，她要了你的性命都可以。別以為你自己是個特別的女人，在我眼裡你跟這所屋子裡的所有女人一樣，不過是玩物而已，閒時來把玩一番。」那時，舞辻才大夢初醒，原來自己一直死心塌地苦苦追隨的愛情不過是場遊戲，而自己不過是眾多玩物的其中一件罷了。她當天晚上便服毒自殺，若不是被文花救起了，恐怕如今已在九泉之下與她四個孩子團聚了。亦是當天，她浴火重生，她經常進宮，跟宮中的貴人交好關係，憑藉她從前的人脈和先皇后的幫助下，她令自己的父兄在朝中擔當重任，勢力也慢慢建立起來了。舞辻因而再之復寵，然後她便有了月彥。當時，嫡夫人病重，為了免除後患，辻偷偷地把她的藥換了。嫡夫人原本患了熱病，要以丹砂入藥。可丹砂忌火，遇火則會釋出劇毒。她便「好心」地為夫人親自熬制湯藥，以祭她四個孩兒的在天之靈，而她則成了這個宅院的嫡夫人。這次，她已小心翼翼地護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可還是百密一疏，被人用浸了紅花的水用來煮安胎藥。她的孩子在腹中停了心跳，她立即到宮裡求醫，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救活。她這個孩子身體特別病弱，出生時差點以為他是一個死胎，幸好，他的命大，哭得及時才救回了他的命。她們母子就這樣過了一段安穩而快樂的時光。可是，後來小妾們都陸續生子，而家主的身體卻卻每況愈下。舞辻每天都衣不解帶地照顧她的夫君，可是有一次，她偷聽到她的丈夫密謀要殺死她和她的孩子，以保全家中小妾的孩子。於是，她不得不狠下心腸，殺死與她同床共枕二十多載的枕邊人。而此事很不幸地讓她的兒子碰見，於是母子倆便如陌生人般……。故事至此已經說完了。」

絮聽後，完全不知道該作甚麼反應。因為聰明的她知道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眼前的夫人，更不明白為甚麼要告訴她這件事。
她怯懦地低下頭，聲音顫抖著:「妾身愚昧，請問夫人為甚甚麼要告訴妾身這個故事。」

夫人沒有回話，只是命人拿了杯茶。她用口輕輕吹了吹熱騰騰的熱氣，呷了一口茶水。她抬起頭，家睛看著絮說:「真的像，真的很像！」
「妾身愚昧，請問夫人所指的是何事？」

「我說你跟我從前的眼神很像，很相似。不過絮，一個女人該嫁的並不是她心悅之人，而是愛慕自己的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把自己的心分成千片百塊送給世上所有的女人。可是，女人嫁了，就只能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夫君上;愛了，眼裡就只餘下自己的愛人，放不下旁人，亦容不下眼裡的一顆沙子。我知道你的真心，但是我怕虎父無犬子，無慘跟他的父親當年就像同一個模子造出來的相似。所以，我真的很怕，你和他恩怨相對，相看兩厭。」

絮猛地搖頭擺手，激動地說:「不會的！長公子謙謙君子，是可託付終身之人。但若……我倆最後真的走到這一步，妾身會成人之美，從此長伴青燈古佛，不會傷害長公子半分。」

夫人點點頭，稱讚道:「很好。明天大婚，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今晚之事不必告訴無慘，你我心裡明白便可。」

「是。」絮和詠雪連忙想退出屋後，當她正要踏出房門之際，夫人卻叫住她:「絮，楊柳金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慘不會喜歡的，產屋敷家亦容不下。今後謹記不要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