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曼蘿 第二話:遠火,渴水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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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13
「奇怪,這是什麼?」搓了搓手指上的亮粉,儘管想不出個所以然,她仍取出衛生紙將亮粉一一擦拭乾淨,而後揉成一團,丟入車棚內因太久沒收垃圾,而快要裝滿的垃圾桶。
「最近怪事也太多了點吧?」
懷著滿腹疑惑地牽著腳踏車,緩步踏上回家的路,她沒有打電話給任何人,而是細細咀嚼這發生了一堆鳥事情的今天。
曼蘿想著可以找誰討論這些事情,不是八卦閒談,而是深入分析所有的可能性。
像是她到底惹到誰了?使得對方氣到想放火燒她?畢竟一個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起火吧?
月台上的人大半都是她的同鄉同學,就她所知根本沒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使人願意在容易被抓包的公開場合放火燒自己。
可是……真的會是村上的人嗎?會不會是自己不小心沾到什麼而不自知?
正傑那怪怪的態度起因為何?該不會是他母親的情況不樂觀?但既然都回家了,應當是好轉或穩定了之類的啊。
言寧錄講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
他父親想在村上進行怎樣的大案子?
蕭竹大哥在擔心什麼?
哪裡的天要變了?
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解答,她不懂為何自己的身邊突然出現這麼多問題。
似乎是從桂枝的事件爆發開始,自己周遭的環境就變得……充滿疑問,乍看與往日沒有不同的每一天,暗處卻潛藏著多而又多的秘密和真相。
一股莫名的恐懼襲身,看慣的風景、走慣的陡坡瞬間風雲變色,夾帶海水腥味的風令人隱隱作嘔,曼蘿得緊緊咬著下唇才不至於疑神疑鬼,誤以為下一個轉角就會有人舉著火把,一面喊她「妖女」,一面把她燒死,說不定還會來個遊街示眾之類的。
她好想趕快回家,趕快回到那個有天外飛仙等待自己的家。
光是在一旁看著它與植物們沐浴在光暈中,她便覺得其他都無所謂了,彷彿自己的全身心都被那高大聖潔卻又低調的存在給拯救了。
是白之王讓她知道,活著並沒有那麼難,那麼糟糕,只要連於土地,誰都能活著,這正是最大的恩賜。
每天每天每天出門後,她最期待的便是這一刻。
她的天外飛仙,她的白之王、她的異星體。
還能順便把這一切都關在門外,假裝問題不存在、假裝自己並沒有對一切起疑、假裝她今天遇到的全都是意外。
直到她總算站在自家門外了,曼蘿卻遲疑了起來。
「白之王會不會生氣啊……」她現在才想起早上出門前,拒絕了白之王的邀約。
是,曼蘿反悔了。
但她真的很害怕。
白之王應該懂自己的。
彆扭的情緒阻止了曼蘿的動作,她想回家又不敢回家;儘管白之王從未生氣過──有誰知道外星人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生氣?並且怎樣的表現才是生氣?
說不定它們笑的時候正是生氣的意思哩!
可是白之王又沒有嘴巴,平日自己都是自以為是的判斷白之王的情緒,這回也能這麼做嗎?誤判的話怎辦?
深怕好不容易重建的互信,又將再次消失,曼蘿盡可能地把白之王可能出現的反應,以及該如何應對都設想一遍後,一抹堅毅的光芒閃過她那雙圓亮的雙眸,深吸一口氣,曼蘿動作流暢的插入鑰匙,開門關門,繞過以緬梔、毛柿和龍眼樹形成的S型屏障,直探前院圓心。
「怎麼不在?」
盯著土地上三個黑幽幽的窟窿──那是白之王頭頂觸鬚插入泥土所造成的──曼蘿慌了起來,直接從院子的園側翻入屋內,裡裡外外都找了一片,這才確定白之王不在家。
「跑哪去了?」扶著冰箱喘氣,曼蘿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還是第一次,平常白之王都在家的……」它又沒有手機,更沒留下紙條,無法聯繫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
要是……「白之王被召回家?」
一股宛若冰水從頭澆下的冷顫襲身。
鬼手因而越發痠麻發脹了起來,尖銳入骨的疼痛感令曼蘿額尖冒汗。
「不,不會的,白之王說過它會一直與我同在的。」
試圖讓自己鎮定些的曼蘿感到口乾舌燥,未加思索的打開冰箱門,赫然發現一杯色澤像是泥巴水的飲料放在正中央。
「太好了……」曼蘿珍而重之的捧出,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發現味道還是那麼的詭異噁心時,躁動的心總算寧定了些。
「或許突然有事吧?」
照著以往的習慣,曼蘿先把飲料放在桌上回溫,做晚餐,吃飯,喝完回溫的蔬果汁,清洗器具,洗澡,做功課後,取來掛在床頭的細肩帶背心,隨便一套便上床睡覺。
但因著鬼手吸納的邪氣沒有在回家被拔除,痠麻脹痛感依舊,曼蘿因此翻了許久後才模模糊糊的睡著,或許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睡的很熟,但不甚安穩。
直到某個高大且通體雪白的存在,悄然無聲的走入她的房間,伸展捲縮於頭頂的觸鬚,開始按摩著曼蘿露在棉被外的鬼手,並藉此抽出一絲絲的邪氣後,曼蘿一直皺著的眉尖才放鬆了下來,並沉入更深的夢鄉。
也因此,她並不知道白之王曾掀開被子,仔細用觸鬚查看鬼手與左肩的接合處,甚至還悄悄將她翻過身,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在她後背肩胛骨處,那抹比前胸更大片,肌理猙獰宛若羽翼的灰白色疤痕。
那是當初鬼手與左手撕裂處結合時,留下來的疤痕
她不知道這些,僅一昧的做著和白之王道歉的夢,並不停解釋著她那亂七八糟的顧慮。
直到隔天醒來,曼蘿又沒有看到白之王後,她才又感覺到後悔。
但這時的她仍不知道接下來的三天內,白之王仍未出現,就像是突然消失了般了無蹤影。
她完全沒有再遇到白之王,要不是還能從冰箱的蔬果汁,和隔天早上鬼手又恢復無痛無感,得知白之王不僅有回家,並且仍在關心自己,她幾乎要以為白之王準備離她而去。
曼蘿越來越不安,好想和白之王道歉,卻只能忍耐著上課,因她不想學校因此聯絡她那名義上的監護人。
隨著天數一日日過去,曼蘿覺得自己就快要忍受不住了,失去白之王的生活變得枯乾荒蕪,絕頂孤寂。
她異常深刻的後悔當日的選擇,甚至比當初鼓吹爸媽帶她去海生館玩,回程太晚,導致遭受邪靈狙擊一事還要懊悔,明明她比任何人還要知道白之王如何重視他的任務,甚至還自認為是白之王唯一的同伴。
她想念白之王;想念無論何時回家都有它在的安心感;想念它在院子裡與植物們一同呼吸的奇妙時刻;想念那抹高大雪白的身影,縮在小小的廚房替她弄蔬果汁的情景;想念與它交流時那種沒有顧忌、毫無枷鎖、暢所欲言並能藉此吸取豐富新知的充實感。
想念它那捲曲如蕨類的觸鬚;想念它那沒有眼睛,卻比任何人都還要專心一意的注視;想念有它陪著入眠的每一夜;想念它的關心,以及為了了解她並能好好的與她生活,從不放棄溝通和各種嘗試及調整的白之王。
反之,自己為白之王做了什麼呢?
自己分明知道白之王有多需要自己──能感應、判知邪氣所在,並且能自人體掐出邪靈的鬼手──所以就算自己不願意以這種方式幫助白之王,也該好好和它談,而不是消極且幼稚的選擇逃避。
曼蘿後悔到了極點,越來越睡不著,但仍碰不到白之王。
再加上每天晚上村內都會響起的消防車聲;後來在青年團的網頁上得知,有不明人士四處縱火,至今尚未逮捕,請大家多加註意,看到有問題的人要立即回報。
村內和學校越來越壓抑騷動的氣氛,再再令她心中的不祥預感跟著升溫。
等到了第四天早上,依舊沒看到白之王的曼蘿下定決心,今晚回家要是在遇不到白之王,她就不要睡覺,明天翹課也無所謂。
因為,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因為,她快要被自責懊悔給折磨死了。
因為,她好想念白之王。
因為,一個人,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