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關文裕(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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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5-18
過程中兩人沒怎麼說話,各自處理完畢後,邵海才發覺現在的狀況有點尷尬。前輩出現前他才剛惹火蘇唐,但看現在青年的表情,好像也不像會跟他計較的樣子。
「蘇唐。」他決定直接問,「不生氣了?」
抬眸瞪他,蘇唐沉默不答,好半晌後才道:「……你的提議,還算可以接受。」
是指當他的同伴的提議吧。邵海鬆了口氣,「啊,那就好,之後也請多指教了。」
「哼。」
之後,邵海昧著良心利用了自己對前任上司的認知,在不洩漏機密的前提下以此為切入點向蘇唐打聽關於他們過去的事。蘇唐或許覺得這部分不太重要,他問的時候沒多花太多心思。
蘇家未成年、被認定有資質的孩子,都會被送往遠在北部的別墅學習醫藥相關知識與煉成之術的使用方式,並在那座城市裡特別設立給暗面之人就讀的學校上學。為了讓他們有磨練的機會,他們隱瞞了身為「蘇家人」的事實,以當地某商販之子的身分對外活動,不過那商販也是蘇家底下的人,有不少交易都是透過他進行的。
蘇唐和他的堂姊堂哥差了五、六歲,再加上某些他不願透漏的原因,他是在十歲左右才被送進別墅的。當時的他太過單純,誤信了表面溫和、實則不懷好意的哥哥姊姊,因而吃了不少苦頭,被蘇暮澈關進倉庫也是那時候的事,對黑暗的恐懼從那之後一路持續到了今天。
他們斷斷續續談了些過去的事,還為暗面的學校和明面的學校有什麼差別進行了番討論。左前輩花了不少時間收拾善後,等待的期間他們只是在這裡聊天,好似外面的紛爭都與他們無關。
當左前輩前來敲門時,蘇唐一瞬間顯得不太高興,邵海倒是無所謂,在前去應門前,他邊起身邊略帶安慰地道,「下次有機會再繼續吧。」
這話似乎讓蘇唐的心情好了些,他點點頭,起身跟著邵海去開門。
確認他們倆都沒事後,左前輩沒打擾蘇唐太久,差不多也該離開的邵海跟蘇唐告別後出了房間,他沒直接離開,因為還有話打算要說。
「今晚我會待在門外。」左前輩淡淡地告知蘇唐。
「才不需要……隨便你。」蘇唐別過臉,拒絕與左前輩對視。他退回房內就要關門,邵海怎麼看都覺得他是不好意思承認,仗著左前輩說了就會做到,想直接開溜了。
關上門前,蘇唐的動作一頓,他從門後露出半張臉,「……新來的,今天謝謝。」
「碰」的一聲,房門飛快地關上了。邵海一句不客氣都還來不及說,只得悻悻然地把話吞回去。
接著,他轉過頭,「前輩,您是從哪裡開始聽的?」
左前輩看了他幾秒,「從蘇唐罵我是渾蛋的時候。」
承認的這麼乾脆?那事情就好辦了。
邵海本來還擔心前輩會裝傻,不承認自己偷聽了他們在實驗室裡的對話。雖不怕他聽,但邵海對理由還是相當好奇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放輕了音量,左前輩反問道。
「有光。我是在聽蘇唐說話沒錯,但不會因為這樣就忽略了周遭環境。」邵海同樣低聲解釋。這裡的隔音是不差,但他們各自都有不想讓蘇唐聽到的理由,「不過,為什麼您不打擾也不阻止,甚至剛才還這麼放心地讓我跟他獨處?」
既然都注意到了,邵海也能推測出前輩是刻意不在第一時間就進來的。剛才那些說詞能說服蘇唐,但他並不認為左前輩也會接受。
「蘇唐既然願意接受你,那我也沒什麼好阻止的。」左前輩這麼說時的眼神彷彿別有深意,「從那天之後,你是第一個讓他表現出信任的人,希望你不會愧對於他的信任。」
「那天?」邵海疑惑,「您是指……兩年前?」
兩年前第三研究院發生的「那件事」,他聽說時才想過,只有左前輩和蘇唐知道事情的細節……他有機會從前輩這裡知道答案嗎?
「那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左前輩直接打碎了他的期望,「假如哪天蘇唐夠信任你,你或許能從他那裡知道答案。」
好吧,總歸是個方向。
「我明白了。不過前輩,您也知道蘇唐怕黑的理由吧?為什麼罰他的時候還要把他關在暗室裡?」
「懲戒總得要有嚇阻的效果,只有讓他不敢再犯,懲戒才有意義。」冷淡答覆的左前輩明顯不願再多談,「談正事吧,剛才你們碰上了什麼?」
邵海只好暫時放棄追問,「……好吧。」
□
事發後隔了快兩週,第三研究院差不多回歸日常,那晚停電的事也在眾人的忙碌下處理完畢。左前輩負責對外聯繫、小桃和關先生清點三院裡受影響的器材,邵海幫著整理七葉這次事件的報告,至於蘇唐啥都沒處理,繼續把工作完成後才順手看了左前輩整理好交給他的報告。
那天晚上,邵海也從被救出來的小桃和關先生那裡得知了事發經過。就如七葉所說,他們倆接到通知說實驗體有狀況時便一同趕去,根本沒想到七葉會是裝的,上前檢查的關先生最先發現,他退的快,但七葉的反應也不慢,他沒攻擊離他最近的關先生,而是直接挾持了站在較後方的小桃威脅他們。
不得已之下,先後棄械投降的幾人被迫交出了鑰匙,最後全被七葉關在了囚室內。至於七葉怎麼會知道要在實驗室裡找他們,小桃支吾其辭後,還是承認了是自己受脅之下說出口的。
怕被究責,她有些緊張,儘管邵海和關先生都承諾會替她保密,她還是頗擔心會被蘇唐或左前輩知道。不過隔了這麼久還沒人來找她問罪,應該是沒事了。
隨手把整套衣服扔到床上,邵海盯著手機行事曆上記下的「鴻門宴」,由衷地希望今晚真如關先生說的只是去吃頓飯而已。那天他還以為自己會病到沒辦法參加,不得不說,蘇唐的煉成之術真的太神奇了。
邵海清楚記得,使用唐刀後的第二天早上,他坐在床沿對自己的狀態又驚又喜。剛起床時他打了個噴嚏,就只有一個噴嚏,而不是發燒喉嚨痛咳嗽還加一堆有的沒的,甚至他覺得自己的狀況相當良好,那個噴嚏說不定還是因為天氣有些涼的關係。
照這個狀況下去,他的困擾說不定真有被解決的一天。想到這,他對今晚聚餐的怨念好像稍微淡了些。
關先生兩天前就先告知他今晚的出發時間,兩人準時會合後便由關先生開車前往舉行聚餐的會館。久違踏出觀海醫藥的研究院區,邵海望著窗外的景色有些感慨。
還好他的衣櫃裡有適合出席這種場合的衣服,再怎麼說他也是代表三院出席,就算蘇唐滿臉嫌惡地說隨便穿就好,他還是認為不能太隨便。
出發前蘇唐還不知是剛好路過還是刻意繞路過來,看見他這身打扮後用一聲冷哼以示不滿,然後領著不會追究他過來幹嘛的左前輩走了。
邵海有時真覺得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很微妙。
前往會館的車程大約半小時,途中兩人只是偶爾才閒談幾句。關先生本就話不多,選擇性話少的邵海也沒特別開話題,好在過程還不算太尷尬。
想起蘇唐那時透露的「關先生是蘇暮澈的人」,邵海覺得有些一言難盡。不過,小桃不適合來的原因,是因為她其實是蘇湘媛的人嗎?
想想還是頗有可能的。
「邵海,你最近和蘇唐關係挺好的?」
他還在神遊,關先生就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嚇了跳的邵海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怎麼這麼說?」
「蘇唐可不會特地出來送行,甚至連今天我們要去聚餐都不一定記得。」關先生依然望著前方,他在開車,不能亂來的。
「原來如此。」
「別想太多,我就是好奇而已。」關先生的語氣頗坦然,「我在三院兩年,你是第一個被蘇唐特別關照的。」
「是嗎?那我挺榮幸的。」
邵海不確定關先生有沒有聽出他正試圖矇混過去,但後者什麼也沒表示,只是忽然把話題帶到不在場的另一位同僚上,「小桃會擔心被發現是她透露的情報,是因為蘇唐可能會藉此把她趕出去。」
「這麼嚴重?」邵海一驚。雖然想過蘇唐可能會拿這事刁難她,但沒想到竟會到這種程度。
「蘇唐不會放過能趕人出去的機會,我看了兩年,這是他叛逆的方式。」作為繼左前輩後資歷最長的研究員,關先生這話還是挺有份量的,「三院的局勢很複雜,但也有些挺單純的事,例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管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我們是同一陣線的。」
他抽空瞥了他一眼,「我這麼說只是想讓你放心,我和小桃都不會害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
關先生不予置評,「能讓蘇唐對你另眼相看也是件好事,至少我個人挺樂見其成的。」
「為什麼?」邵海好奇了。
「三院這樣的局面持續兩年了,蘇唐不變,往後就只會更糟而已。」
邵海把視線挪往前方,「你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但如果不是敵人了呢?」
「那就要看變的是誰了。」
局勢果然挺複雜的。邵海在心裡輕嘆。
「你討厭蘇唐嗎?」他問。他知道小桃很討厭蘇唐,但關先生的態度一直都挺模糊的。
「說不上喜歡或討厭,對我來說,他就只是比較難辦的上司而已。」關先生回答道,顯然並不忌諱這種問題,「不過,如果他真有靠自己成為三院院長的那天,那跟著他做研究其實挺不錯的。」
「居然嗎?」邵海的驚訝全反應在語氣上。
這反應讓關先生微微一笑。他解釋,「蘇唐和其他研究員不一樣。其他院在做研究,或許是為了對抗疾病,或許是為了做出能造福社會的藥,又或者只是單純為了利益。但蘇唐不是,他做只是因為研究本身讓他覺得有趣,做出成果的過程能給他快樂與成就感。跟他在實驗室忙的時候,我能從他身上看見純粹的熱忱。」
「確實。」邵海深有同感。
「你那時候還沒進來,大概不清楚吧,C區那套設備就是蘇唐這精神的成果。」
「之前二小姐提過她和一院那邊都想爭取,我其實滿意外最後被三院要走了。」
關先生邊回想邊說,「那時我們剛把忙了三個月的研究案收尾,都還沒開始弄報告書,蘇唐就把它拿去跟二院換了這套設備。我們都嚇了一跳,但對蘇唐來說,那個研究案不過是他心血來潮做的,既然完成了,對他而言就沒什麼價值了。」
邵海想了下,這確實很像蘇唐的作風。
「話說,蘇唐偶爾會偷用。」關先生說的模糊,「但整個三院唯一敢公器私用還不怕被抓到的,也就只有蘇唐了。」
「他用那個做什麼?」
「不曉得,他把紀錄都刪光了,我也只是發現有殘留的痕跡而已。」關先生轉了個彎,已經能看見外觀氣派的會館了,「快到了,會緊張嗎?」
「……說實話,有點。」
「放輕鬆,這家餐廳很有名,機會難得,可別消化不良了。」
停妥車後,兩人下了車進了會館,在服務人員的指引下來到了被觀海包下的場地。邵海一路上就跟在關先生旁邊負責點頭微笑,意外的挺擅長社交的關先生相當自然地和碰到的人們打招呼。不過邵海跟了一會兒,就發現有些人似乎和關先生是舊識。
「唉唷,這不是小關嗎?好久不見!」
「嗯。」
「從你被調到三院就不怎麼看到你了,聽說你那的上司很難搞啊?」
「還行。」
「真可惜啊,文裕,有沒有打算調回來一院?我們部門的人都還挺想念你的。」
「再說吧。」
似是察覺到邵海的疑惑,關先生抽空扔來了句解釋,「我以前是一院的研究員。」
他太過輕描淡寫,邵海反而不知該從哪開始驚訝了。一院的研究員……蘇暮澈的人……原來兩年前安插眼線可以這麼光明正大嗎?
不過,關先生又是怎麼在這樣顯而易見的狀況下,在第三研究院順利待了兩年的?
懷抱著疑惑在安排好的座位坐下,邵海觀察了圈,發現他們的座位被和一院的人安排在一起。輕鬆融入其中的關先生顯得很自在,邵海則在意識到這些都是明面的普通人時,忽然覺得胃開始痛了起來。
為什麼呢?是太久沒在明面生活了嗎?在來之前,他可沒想到自己會對這點感到不自在啊……
邵海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在旁人歡快的氣氛下,八成會讓邵海消化不良的餐會就這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