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狐妖的宿命
本章節 5889 字
更新於: 2022-05-09
終於挪出一些時間，韓司皓提議帶胡雪出門認識環境，順便買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一個人住了這麼久突然加入一位「新房客」，勢必得多準備床組以及打掃空房間，他總不可能待在自己家卻只能睡在客廳或打地鋪，更別說是與胡雪同床共枕。
即便她對他來說就像個「不速之客」，他也仍保有紳士風度。
他看著那對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眉頭輕皺，嚴肅地開口道：「妳不能這樣出門，妳的耳朵和尾巴太顯眼了。」
「我才不會以真身的模樣出現在你以外的人類面前呢。」胡雪抬起一隻手，輕笑一聲，彷彿對方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她彈指一響，耳朵和尾巴在同時間消失，就連身上的衣服都產生變化，換成一身酒紅色的性感背心裙，露出修長的雪白雙腿。肩上披著黑色薄外套，腳上踩著黑色高跟涼鞋，金色的瞳孔和長髮也呈現深咖啡色。
柔順的秀髮成大波浪捲，將她的氣質添上幾分成熟的女人味，貼身的裙裝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露無遺。
胡雪走到全身鏡面前打量自己的新造型，俏皮地轉了一圈，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行吧？這樣就沒人會發現了。」她單手插著細腰，側過身問著，臉上盡是愉悅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幻化成人類形象，雖說讓外型產生變化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效果出乎意料的讓她很喜歡這種模樣。
她從來都只有在狐狸與真身之間來回變化，畢竟她也已經許久沒被人類目擊到自身的存在，自然也未曾想過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
看著胡雪妖豔的打扮，韓司皓早已從臉紅到脖子根，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心臟每一下都跳得相當用力。
她太好看了。
他趕緊轉過身背對她，一副害臊的樣子。他一手輕碰著雙唇，語氣明顯不自然地道：「受不了妳⋯⋯該出門了。」
＊＊＊
房子位於寧靜的巷弄內，走出巷弄不遠處便是一座範圍極大的紀念公園。這座公園有著獨特的美，無論是種植的櫻樹或鮮麗的花叢、鵝卵石鋪的路或整齊的草坪、廣場地面的彩繪或多種造型的裝置藝術，都將公園裝飾的色彩斑斕、美不勝收。
旁邊有一座湖，湖水清澈如明鏡，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光，倒映著藍天白雲。還有白色的大橋橫跨在上方，走過去便能到達人聲鼎沸的市區。
「妳若無聊就過來散步，這裡晚上會把燈光打開，算是漂亮。不過因季節關係，櫻樹還沒開花。」在通過大橋後，韓司皓回頭望著另一邊的公園，像個導遊般為胡雪介紹著公園這一帶。
胡雪頷首應聲，繼續跟在他身旁。
他們來到城市最熱鬧的地方，人聲與嘈雜聲此起彼落。大街兩邊的櫥窗裡陳列著各式各樣華麗的飾品或服裝，還有許多精美時尚的商品。
「原來人類社會這麼繁華啊！真是太厲害了！」胡雪又驚又喜地拍了下手，心中的興奮全寫在臉上。她的眼珠子到處轉呀轉，都不知道該停在哪兒，畢竟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好奇、想要探索。
「喂，低調一點。」看著她像個孩子般雀躍的模樣，韓司皓靠近她耳邊低聲提醒。
「很低調啊。」胡雪只是輕瞥他一眼，理直氣壯地反駁。他欲言又止，終究沒吐出一個字。
她踏著輕快的腳步，穿梭在人群之中，享受著從未體驗過的「旅程」。韓司皓默默地走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揚起唇角。
只是，從剛剛開始他就感到非常不自在。
韓司皓的顏值算是中上；剃短的兩鬢和蓬鬆的短瀏海，濃而有型的劍眉底下是一雙深邃而有神的黑眸子，高挺英氣的鼻子和厚薄適中的唇，有稜有角的臉透著俊美，將他的輪廓描繪的無可挑剔。
他的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即便是穿著高跟鞋的胡雪也頂多只到他的下巴位置。有著修長高大而不粗獷的身材，和那張陽光帥氣的容顏，讓他出門在外總是受人矚目。
他早已習慣他人投來的目光，無論是夾雜著嫉妒或愛慕。
今天看似也是如此，卻與往常不同。人們的視線只在他身上停留一下，便紛紛望向胡雪，與此同時，附近傳來交頭接耳的談論聲，部份內容都入了韓司皓的耳裡；當然，胡雪則是隻字不漏地全聽到了。
「妳看那個女人，好美啊！身材真好！」
「天啊，她是明星嗎？」
「我用眼睛欣賞就好，太美的女生有種距離感！」
悄悄話的內容不外乎都是讚賞胡雪的美豔，就連女孩們都被她吸引了目光，讓她頓時成為市區裡最耀眼的光芒。
她未曾像這樣成為他人眼中的焦點，因愉悅而帶來的虛榮心也油然而生。
她綻放光彩，回眸一笑，便傾城傾國。
這一幕不知道讓多少人的心中萌芽出愛情的幼苗。
受到這種彷彿巨星出場才會有的注目感，胡雪非但沒感到不好意思，臉上還掛著明顯得意的笑容，每一個動作都充滿自信與魅力。
瞧見了這一幕，韓司皓的眼底閃過一抹無奈，才剛提醒過她要低調，馬上就得意忘形了！就不怕露出「狐狸尾巴」嗎？
他無聲地嘆氣，一個大步上前拉著胡雪的手腕處後迅速地離開眾人的視線範圍。待他們走遠，聚集的人潮才散開。
「先去挑電視。」為了避免胡雪提問離開的理由，韓司皓搶先一步說明原因。也因為他走在前面，所以沒被看見浮於臉上的尷尬。
路上少不了鬥嘴，兩張如雕刻般精美的輪廓也吸引著許多人的目光，就像一幅賞心悅目的畫作。
不知不覺已到達目的地。韓司皓鬆開胡雪的手，推開商店的門走了進去。一切如他所想，胡雪的絕世容顏讓店員明顯慢半拍幾分，顯露出的情緒是害羞也是緊張，也多虧有了她形象的加持，無需費盡唇舌便讓店家熱情地打折扣。
解決完電視的問題，韓司皓的心情明顯好上許多，雖然只能分期付款、原本更是不必要的開銷，也還是摸摸鼻子認了。
離開商店後，他遠遠看到有一間冰品專賣店，便帶著胡雪過去，買了香草和草莓口味的冰淇淋。
「這個是什麼？」胡雪雙眼發光似地看著手上的香草冰淇淋，連忙詢問著。香草的甜味不斷地在鼻尖縈繞，讓她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然後身體愣住了——「好冰啊！」
她喊叫一聲，意想不到的冰涼感讓她很驚奇。她先是滿臉錯愕地看著手上的冰淇淋，隨後又緊張地望向韓司皓竊笑的臉。
「這叫做冰淇淋，不要一次咬那麼大口。」韓司皓強忍著笑意、故作正經地回答胡雪的疑問，可只要想到她前一秒像是快要擠成一團的五官就想笑出聲，真是太滑稽了。
胡雪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然後小小口地吃著。如果她現在是以真身的模樣吃著冰淇淋，那身後的茸茸尾巴肯定會興奮的擺動，想必，她也開心得沒發現這是韓司皓幼稚的捉弄。
＊＊＊
地球緩緩地轉動、暮色漸漸地黯淡，夕陽西下，在天空塗上一片橘紅的色彩，也為世界撒上一層金色的亮粉。
在外頭待了三個鐘頭，終於即將返家。
在白色大橋上，帶著些許涼意的微風飛揚著。而胡雪忽然停止前行，轉身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呆滯，不發一語。
察覺到異樣的韓司皓不明白對方駐足的原因，卻也是隻字不提，只是安靜地端詳著她高深莫測的臉龐。
「狐妖有一項禁忌，便是不能透露真名。」良久，胡雪開口打破蔓延彼此的沉默，從容不迫地說著。她的視線始終停留於湖面，紅唇泛起苦笑。「 若未『符合條件』而洩漏真名，我將會失去法力，永遠變回一隻普通的狐狸。」
「除非⋯⋯」她雙唇輕啓又停頓，在經過深思熟慮後又抿嘴，將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
「除非什麼？」聞言，韓司皓追問著。
「沒什麼，這也不是重點呢。」胡雪垂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扇形陰影，她扯了扯嘴角，繼續道：「這個世界上，同一時間只會存在一位狐妖；當前一任狐妖完成『使命』後死去，便會誕生新的狐妖。」
話語落下，她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韓司皓滿是不解的臉。她的眼中沒有迷茫，更多的是執著的情緒。
「完成使命的狐妖，能夠選擇重生為人類，或是轉世；但必將遺忘所有事情，也會被世人遺忘。」她的語氣很輕很輕，彷彿這件事與她無關。她從韓司皓清澈的眼瞳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沒有一絲混濁。
韓司皓有些訝異，言下之意是指胡雪也有將要完成的使命嗎？他不敢妄自揣測她接近自己的目的，甚至連原因為何他也是毫無頭緒。
只是聽著胡雪的發言，他便不自覺地緊蹙眉間。說的話他都聽得懂，卻沒能理解掩藏其中的答案。
胡雪現在的樣子，跟人類毫無區別，在恍惚之間又好像能看見她身上的包袱。
「⋯⋯條件跟使命是什麼？」陷入片刻的無言，韓司皓此時的態度顯得謹慎許多。他好奇，他想知道束縛狐妖的禁忌背後的真相。
胡雪沒有立即回應，只是漾起意味深長的笑顏從他身邊走過去，留下獨特的女性香味在原地徘徊。
韓司皓配合她的步調跟在後面，只聽見胡雪咕嚷一聲腿痠後，便施法將腳上的高跟鞋換成一雙平底鞋。
「你猜呀。」驀地回首，她恢復開朗的態度，方才籠罩的陰霾彷彿瞬間都蒸發了。
「神秘兮兮的，沒有猜的必要。」韓司皓挑著眉，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絕。他不喜歡去猜測未知的領域，人與妖的線終將也不會交錯，若涉及太深狐妖的私事，難保不會對現在的生活造成影響。
「你這人真討厭啊！」沒想過他會如此果斷，胡雪以嘲弄的口吻又氣又好笑地斥責一聲，隨後繼續向前走，輕聲問：「你聽過『狐妖戀歌』的傳說嗎？」
韓司皓的腦裡正在快速地搜尋相關事情，他想起小時候曾聽其他人講過此事，須臾。「嗯，兒時曾聽聞。」
這個傳說已經在這座城市流傳好幾代，多數人認為只是迷信而編織出來的故事，少數人則相信這世界無奇不有，必然存在著人類未能觸及到的秘密。
＊＊＊
狐妖戀歌，是傳說在數百年前世上第一位修煉成精的狐妖與人類男子相愛卻哀痛的悲歌。
男子是在一次上山砍柴時發生意外後被路過此地的狐妖出手相助才得以脫離瀕死邊緣，並幫助他恢復傷勢。從那天之後，男子為了報答狐妖的救命之恩便時常會上山拜訪表達謝意。
這位狐妖從來沒接觸過人類，因此對男子相當不信任，也臨時取了一個別號來代替自己的身份。
隨著時間的推移，經常見面的他們終於還是日久生情，愛上對方。
原以為美好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卻因為頻繁上山的舉動引起其他村民的猜疑。隨著幾次的跟蹤發現狐妖的巢穴與存在後被鬧得眾所皆知。
男子氣憤不已，不管誰苦口婆心地勸說，他都下定決心要和狐妖在一起，並讓村民不許再干涉這件事。
之後的幾個日子，村民們確實都沒再提及此事，男子雖然意外事情進展的順利，也因為沒發現疑點而不再多想。
直到某天，男子在工作時不小心被反鎖在農倉裡，無論他如何拍打喊叫都沒有人幫他開門。無計可施之下，他便坐於放置一旁的稻草堆上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喉嚨乾得令他發癢，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毫不猶豫地大口灌入口中，終於被濕潤的喉頭總算舒服許多。
他開始慢慢地著急，因為他和狐妖約好日落前會上山，但卻被困住無法脫身，他擔心狐妖會下山找他；如果遇到村民，肯定會被刁難。
突然間，門鎖打開了。大門被推開，男子望向門口，發現站在那裡的是心心念念的狐妖。
當他們相視而笑的下一秒，男子忽然瞪大雙眼、臉色發白、雙唇毫無血色。他無力支撐虛弱的身體，倒在稻草堆裡痛苦地低吟。
見狀，狐妖心急如焚地跑向男子身邊跪著腿，看著他滲出嘴角的鮮血，嗅到他的生命氣味逐漸衰弱。看著一旁的水，心中已得出結論——水有毒。
然而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農倉外傳來人們的聲音，接著是一股刺鼻臭味四溢，狐妖心中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下一秒，火光沖天。
這不是意外，是人為設計的謀殺，從男子被反鎖在農倉的那一刻起，便掉入村民的圈套。
「妳⋯⋯快逃！別管我了⋯⋯」男子用盡最後力氣開口，抬手輕撫狐妖的臉，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此刻，他心裡特別後悔，讓狐妖陷入險境絕非他想看見的，但他卻無能為力。
「我不可能丟下你的，相信我！我還能救你！」狐妖握住男子的手心痛地喊著，斗大的淚水從眼角落下，在地上暈開。
與此同時，外頭的叫罵聲傳來。
「都去死吧！可惡的妖怪！」
「是啊！竟然蠱惑人類愛上自己，太可怕了！」
「邪惡的象徵，你們兩個不應該活著！」
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插進狐妖的心，痛得她快要窒息。她恨透傷害男子的這些人！她不明白他們做錯了什麼？只是純粹的相愛，從未犯罪，為何要遭受如此殘酷的私刑？
「不管重來幾次，我⋯⋯都會愛上妳。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與妳，好好地生活。」男子深情地告白，努力揚起一抹勉強的笑容。
狐妖心中的愛與恨不斷交織，她起身朝門口走去，看著烈火在她眼中無情地燃燒。彈指之間，火勢全滅。
見狀，村民全慌了！企圖用火燒死他們，豈料在狐妖的法力面前如同幼崽般輕易就被破防。
一字一句難聽的聲音不斷地在狐妖腦中迴盪，她想著男子被害得這步田地，終於發了狂大開殺戒，村民一個個在她眼前倒下，停止呼吸，無一倖免。
狐妖回到男子身邊，此時他已隨時都會斷氣。
「無論要等你幾世，在直到你出現之前，我都會在相遇的那顆樹下等你。我的真名是⋯⋯」含淚說完，狐妖吻上男子，將生命轉移給他後恢復成最初的狐狸模樣。
故事的最後，男子抱著懷中死亡的狐狸來到山上，將心愛的她埋葬於相遇的樹下。
那座山，便是狐山。
據說，狐妖在將生命轉移給男子的同時，也對狐山下了法。在她死亡不久後，新的狐妖不多時便會誕生，並像是被灌入了指令般，自然而然的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無法擺脫。
她一直在等待著、尋找著他。
彷彿成了一種輪迴，所有的狐妖皆有首位狐妖的執著與精神意志。他們會尋找值得交付真心的人並為那人不惜一切代價地付出與犧牲，直到能遇見男子的轉世之身後完成當時未能延續的戀情時，才得以解除這項輪迴；換言之，當下的狐妖將會是世上最後一位，並且不會再有狐妖誕生。
只不過，始終沒人知道故事中狐妖的真名。
＊＊＊
「『狐妖戀歌』在人類之間的版本是如何流傳都無所謂。」胡雪輕搖頭，將腳步放慢後與韓司皓並肩同行。「都是狐妖宿命的由來。」
韓司皓一副淡然地應聲後便沒再開口，而是用餘光偷偷觀察胡雪的反應，雖然她臉上一點蛛絲馬跡的細微變化都無法捕捉到。
心中隱約覺得有些惋惜，狐妖雖是妖，相處後才發現其實挺善良的，但卻也承載著無數的孤獨與壓力在等待著誰的出現。
更何況，像她這樣萬人迷類型的外在條件，只可惜不是人類。
沒多時，已回到家。
忙了一天的韓司皓早已覺得疲倦了，將晚餐隨意解決後便回臥室，整理要重新投稿的作品。胡雪則變回真身的模樣與穿著，站在鏡子前梳理耳朵與尾巴的白金色毛。
「妳真的無所謂嗎？」忙到一半的韓司皓忽然抬眸看向胡雪，口吻夾雜著歉意，也因為覺得不好意思而感到不自在。
「嗯。」胡雪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沒有對上他尷尬的目光，簡短地應聲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聞言，韓司皓短暫思考一下後，頷首。
他們剛才說的是今天出門的其中一個目的，明明說好是要帶胡雪去購買新衣服和床組，沒想到她全都給拒絕了！一下說自己隨時可以變換穿著、一下說她可以睡在沙發，並不會介意這點小事，也就不希望韓司皓破費。
實在是說不過她，韓司皓只好暫時先妥協。表面風平浪靜、內心波濤洶湧——因為他今晚又要睡沙發了！胡雪終究是女性，作為一名優秀的男人，他怎麼可能真讓胡雪睡在沙發呢。
與狐妖的同居生活看似不會太輕鬆浪漫了。
夜裡，十點鐘。
屋內的燈都暗下了，韓司皓躺在沙發上回想起返家時胡雪在橋上說的那些話。他雖然沒有多過問或猜測，難免還是會有所懷疑。
只是胡雪如果不說，他又要怎麼才能知道真相呢？
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快速地清理腦袋中的雜亂思緒，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其它事就先擱著吧。
至少今日，過得還算愉快。
一個人住了這麼久突然加入一位「新房客」，勢必得多準備床組以及打掃空房間，他總不可能待在自己家卻只能睡在客廳或打地鋪，更別說是與胡雪同床共枕。
即便她對他來說就像個「不速之客」，他也仍保有紳士風度。
他看著那對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眉頭輕皺，嚴肅地開口道：「妳不能這樣出門，妳的耳朵和尾巴太顯眼了。」
「我才不會以真身的模樣出現在你以外的人類面前呢。」胡雪抬起一隻手，輕笑一聲，彷彿對方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她彈指一響，耳朵和尾巴在同時間消失，就連身上的衣服都產生變化，換成一身酒紅色的性感背心裙，露出修長的雪白雙腿。肩上披著黑色薄外套，腳上踩著黑色高跟涼鞋，金色的瞳孔和長髮也呈現深咖啡色。
柔順的秀髮成大波浪捲，將她的氣質添上幾分成熟的女人味，貼身的裙裝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露無遺。
胡雪走到全身鏡面前打量自己的新造型，俏皮地轉了一圈，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行吧？這樣就沒人會發現了。」她單手插著細腰，側過身問著，臉上盡是愉悅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幻化成人類形象，雖說讓外型產生變化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效果出乎意料的讓她很喜歡這種模樣。
她從來都只有在狐狸與真身之間來回變化，畢竟她也已經許久沒被人類目擊到自身的存在，自然也未曾想過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
看著胡雪妖豔的打扮，韓司皓早已從臉紅到脖子根，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心臟每一下都跳得相當用力。
她太好看了。
他趕緊轉過身背對她，一副害臊的樣子。他一手輕碰著雙唇，語氣明顯不自然地道：「受不了妳⋯⋯該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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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位於寧靜的巷弄內，走出巷弄不遠處便是一座範圍極大的紀念公園。這座公園有著獨特的美，無論是種植的櫻樹或鮮麗的花叢、鵝卵石鋪的路或整齊的草坪、廣場地面的彩繪或多種造型的裝置藝術，都將公園裝飾的色彩斑斕、美不勝收。
旁邊有一座湖，湖水清澈如明鏡，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光，倒映著藍天白雲。還有白色的大橋橫跨在上方，走過去便能到達人聲鼎沸的市區。
「妳若無聊就過來散步，這裡晚上會把燈光打開，算是漂亮。不過因季節關係，櫻樹還沒開花。」在通過大橋後，韓司皓回頭望著另一邊的公園，像個導遊般為胡雪介紹著公園這一帶。
胡雪頷首應聲，繼續跟在他身旁。
他們來到城市最熱鬧的地方，人聲與嘈雜聲此起彼落。大街兩邊的櫥窗裡陳列著各式各樣華麗的飾品或服裝，還有許多精美時尚的商品。
「原來人類社會這麼繁華啊！真是太厲害了！」胡雪又驚又喜地拍了下手，心中的興奮全寫在臉上。她的眼珠子到處轉呀轉，都不知道該停在哪兒，畢竟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好奇、想要探索。
「喂，低調一點。」看著她像個孩子般雀躍的模樣，韓司皓靠近她耳邊低聲提醒。
「很低調啊。」胡雪只是輕瞥他一眼，理直氣壯地反駁。他欲言又止，終究沒吐出一個字。
她踏著輕快的腳步，穿梭在人群之中，享受著從未體驗過的「旅程」。韓司皓默默地走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揚起唇角。
只是，從剛剛開始他就感到非常不自在。
韓司皓的顏值算是中上；剃短的兩鬢和蓬鬆的短瀏海，濃而有型的劍眉底下是一雙深邃而有神的黑眸子，高挺英氣的鼻子和厚薄適中的唇，有稜有角的臉透著俊美，將他的輪廓描繪的無可挑剔。
他的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即便是穿著高跟鞋的胡雪也頂多只到他的下巴位置。有著修長高大而不粗獷的身材，和那張陽光帥氣的容顏，讓他出門在外總是受人矚目。
他早已習慣他人投來的目光，無論是夾雜著嫉妒或愛慕。
今天看似也是如此，卻與往常不同。人們的視線只在他身上停留一下，便紛紛望向胡雪，與此同時，附近傳來交頭接耳的談論聲，部份內容都入了韓司皓的耳裡；當然，胡雪則是隻字不漏地全聽到了。
「妳看那個女人，好美啊！身材真好！」
「天啊，她是明星嗎？」
「我用眼睛欣賞就好，太美的女生有種距離感！」
悄悄話的內容不外乎都是讚賞胡雪的美豔，就連女孩們都被她吸引了目光，讓她頓時成為市區裡最耀眼的光芒。
她未曾像這樣成為他人眼中的焦點，因愉悅而帶來的虛榮心也油然而生。
她綻放光彩，回眸一笑，便傾城傾國。
這一幕不知道讓多少人的心中萌芽出愛情的幼苗。
受到這種彷彿巨星出場才會有的注目感，胡雪非但沒感到不好意思，臉上還掛著明顯得意的笑容，每一個動作都充滿自信與魅力。
瞧見了這一幕，韓司皓的眼底閃過一抹無奈，才剛提醒過她要低調，馬上就得意忘形了！就不怕露出「狐狸尾巴」嗎？
他無聲地嘆氣，一個大步上前拉著胡雪的手腕處後迅速地離開眾人的視線範圍。待他們走遠，聚集的人潮才散開。
「先去挑電視。」為了避免胡雪提問離開的理由，韓司皓搶先一步說明原因。也因為他走在前面，所以沒被看見浮於臉上的尷尬。
路上少不了鬥嘴，兩張如雕刻般精美的輪廓也吸引著許多人的目光，就像一幅賞心悅目的畫作。
不知不覺已到達目的地。韓司皓鬆開胡雪的手，推開商店的門走了進去。一切如他所想，胡雪的絕世容顏讓店員明顯慢半拍幾分，顯露出的情緒是害羞也是緊張，也多虧有了她形象的加持，無需費盡唇舌便讓店家熱情地打折扣。
解決完電視的問題，韓司皓的心情明顯好上許多，雖然只能分期付款、原本更是不必要的開銷，也還是摸摸鼻子認了。
離開商店後，他遠遠看到有一間冰品專賣店，便帶著胡雪過去，買了香草和草莓口味的冰淇淋。
「這個是什麼？」胡雪雙眼發光似地看著手上的香草冰淇淋，連忙詢問著。香草的甜味不斷地在鼻尖縈繞，讓她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然後身體愣住了——「好冰啊！」
她喊叫一聲，意想不到的冰涼感讓她很驚奇。她先是滿臉錯愕地看著手上的冰淇淋，隨後又緊張地望向韓司皓竊笑的臉。
「這叫做冰淇淋，不要一次咬那麼大口。」韓司皓強忍著笑意、故作正經地回答胡雪的疑問，可只要想到她前一秒像是快要擠成一團的五官就想笑出聲，真是太滑稽了。
胡雪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然後小小口地吃著。如果她現在是以真身的模樣吃著冰淇淋，那身後的茸茸尾巴肯定會興奮的擺動，想必，她也開心得沒發現這是韓司皓幼稚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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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緩緩地轉動、暮色漸漸地黯淡，夕陽西下，在天空塗上一片橘紅的色彩，也為世界撒上一層金色的亮粉。
在外頭待了三個鐘頭，終於即將返家。
在白色大橋上，帶著些許涼意的微風飛揚著。而胡雪忽然停止前行，轉身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呆滯，不發一語。
察覺到異樣的韓司皓不明白對方駐足的原因，卻也是隻字不提，只是安靜地端詳著她高深莫測的臉龐。
「狐妖有一項禁忌，便是不能透露真名。」良久，胡雪開口打破蔓延彼此的沉默，從容不迫地說著。她的視線始終停留於湖面，紅唇泛起苦笑。「 若未『符合條件』而洩漏真名，我將會失去法力，永遠變回一隻普通的狐狸。」
「除非⋯⋯」她雙唇輕啓又停頓，在經過深思熟慮後又抿嘴，將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
「除非什麼？」聞言，韓司皓追問著。
「沒什麼，這也不是重點呢。」胡雪垂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扇形陰影，她扯了扯嘴角，繼續道：「這個世界上，同一時間只會存在一位狐妖；當前一任狐妖完成『使命』後死去，便會誕生新的狐妖。」
話語落下，她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韓司皓滿是不解的臉。她的眼中沒有迷茫，更多的是執著的情緒。
「完成使命的狐妖，能夠選擇重生為人類，或是轉世；但必將遺忘所有事情，也會被世人遺忘。」她的語氣很輕很輕，彷彿這件事與她無關。她從韓司皓清澈的眼瞳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沒有一絲混濁。
韓司皓有些訝異，言下之意是指胡雪也有將要完成的使命嗎？他不敢妄自揣測她接近自己的目的，甚至連原因為何他也是毫無頭緒。
只是聽著胡雪的發言，他便不自覺地緊蹙眉間。說的話他都聽得懂，卻沒能理解掩藏其中的答案。
胡雪現在的樣子，跟人類毫無區別，在恍惚之間又好像能看見她身上的包袱。
「⋯⋯條件跟使命是什麼？」陷入片刻的無言，韓司皓此時的態度顯得謹慎許多。他好奇，他想知道束縛狐妖的禁忌背後的真相。
胡雪沒有立即回應，只是漾起意味深長的笑顏從他身邊走過去，留下獨特的女性香味在原地徘徊。
韓司皓配合她的步調跟在後面，只聽見胡雪咕嚷一聲腿痠後，便施法將腳上的高跟鞋換成一雙平底鞋。
「你猜呀。」驀地回首，她恢復開朗的態度，方才籠罩的陰霾彷彿瞬間都蒸發了。
「神秘兮兮的，沒有猜的必要。」韓司皓挑著眉，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絕。他不喜歡去猜測未知的領域，人與妖的線終將也不會交錯，若涉及太深狐妖的私事，難保不會對現在的生活造成影響。
「你這人真討厭啊！」沒想過他會如此果斷，胡雪以嘲弄的口吻又氣又好笑地斥責一聲，隨後繼續向前走，輕聲問：「你聽過『狐妖戀歌』的傳說嗎？」
韓司皓的腦裡正在快速地搜尋相關事情，他想起小時候曾聽其他人講過此事，須臾。「嗯，兒時曾聽聞。」
這個傳說已經在這座城市流傳好幾代，多數人認為只是迷信而編織出來的故事，少數人則相信這世界無奇不有，必然存在著人類未能觸及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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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戀歌，是傳說在數百年前世上第一位修煉成精的狐妖與人類男子相愛卻哀痛的悲歌。
男子是在一次上山砍柴時發生意外後被路過此地的狐妖出手相助才得以脫離瀕死邊緣，並幫助他恢復傷勢。從那天之後，男子為了報答狐妖的救命之恩便時常會上山拜訪表達謝意。
這位狐妖從來沒接觸過人類，因此對男子相當不信任，也臨時取了一個別號來代替自己的身份。
隨著時間的推移，經常見面的他們終於還是日久生情，愛上對方。
原以為美好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卻因為頻繁上山的舉動引起其他村民的猜疑。隨著幾次的跟蹤發現狐妖的巢穴與存在後被鬧得眾所皆知。
男子氣憤不已，不管誰苦口婆心地勸說，他都下定決心要和狐妖在一起，並讓村民不許再干涉這件事。
之後的幾個日子，村民們確實都沒再提及此事，男子雖然意外事情進展的順利，也因為沒發現疑點而不再多想。
直到某天，男子在工作時不小心被反鎖在農倉裡，無論他如何拍打喊叫都沒有人幫他開門。無計可施之下，他便坐於放置一旁的稻草堆上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喉嚨乾得令他發癢，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毫不猶豫地大口灌入口中，終於被濕潤的喉頭總算舒服許多。
他開始慢慢地著急，因為他和狐妖約好日落前會上山，但卻被困住無法脫身，他擔心狐妖會下山找他；如果遇到村民，肯定會被刁難。
突然間，門鎖打開了。大門被推開，男子望向門口，發現站在那裡的是心心念念的狐妖。
當他們相視而笑的下一秒，男子忽然瞪大雙眼、臉色發白、雙唇毫無血色。他無力支撐虛弱的身體，倒在稻草堆裡痛苦地低吟。
見狀，狐妖心急如焚地跑向男子身邊跪著腿，看著他滲出嘴角的鮮血，嗅到他的生命氣味逐漸衰弱。看著一旁的水，心中已得出結論——水有毒。
然而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農倉外傳來人們的聲音，接著是一股刺鼻臭味四溢，狐妖心中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下一秒，火光沖天。
這不是意外，是人為設計的謀殺，從男子被反鎖在農倉的那一刻起，便掉入村民的圈套。
「妳⋯⋯快逃！別管我了⋯⋯」男子用盡最後力氣開口，抬手輕撫狐妖的臉，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此刻，他心裡特別後悔，讓狐妖陷入險境絕非他想看見的，但他卻無能為力。
「我不可能丟下你的，相信我！我還能救你！」狐妖握住男子的手心痛地喊著，斗大的淚水從眼角落下，在地上暈開。
與此同時，外頭的叫罵聲傳來。
「都去死吧！可惡的妖怪！」
「是啊！竟然蠱惑人類愛上自己，太可怕了！」
「邪惡的象徵，你們兩個不應該活著！」
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插進狐妖的心，痛得她快要窒息。她恨透傷害男子的這些人！她不明白他們做錯了什麼？只是純粹的相愛，從未犯罪，為何要遭受如此殘酷的私刑？
「不管重來幾次，我⋯⋯都會愛上妳。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與妳，好好地生活。」男子深情地告白，努力揚起一抹勉強的笑容。
狐妖心中的愛與恨不斷交織，她起身朝門口走去，看著烈火在她眼中無情地燃燒。彈指之間，火勢全滅。
見狀，村民全慌了！企圖用火燒死他們，豈料在狐妖的法力面前如同幼崽般輕易就被破防。
一字一句難聽的聲音不斷地在狐妖腦中迴盪，她想著男子被害得這步田地，終於發了狂大開殺戒，村民一個個在她眼前倒下，停止呼吸，無一倖免。
狐妖回到男子身邊，此時他已隨時都會斷氣。
「無論要等你幾世，在直到你出現之前，我都會在相遇的那顆樹下等你。我的真名是⋯⋯」含淚說完，狐妖吻上男子，將生命轉移給他後恢復成最初的狐狸模樣。
故事的最後，男子抱著懷中死亡的狐狸來到山上，將心愛的她埋葬於相遇的樹下。
那座山，便是狐山。
據說，狐妖在將生命轉移給男子的同時，也對狐山下了法。在她死亡不久後，新的狐妖不多時便會誕生，並像是被灌入了指令般，自然而然的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無法擺脫。
她一直在等待著、尋找著他。
彷彿成了一種輪迴，所有的狐妖皆有首位狐妖的執著與精神意志。他們會尋找值得交付真心的人並為那人不惜一切代價地付出與犧牲，直到能遇見男子的轉世之身後完成當時未能延續的戀情時，才得以解除這項輪迴；換言之，當下的狐妖將會是世上最後一位，並且不會再有狐妖誕生。
只不過，始終沒人知道故事中狐妖的真名。
＊＊＊
「『狐妖戀歌』在人類之間的版本是如何流傳都無所謂。」胡雪輕搖頭，將腳步放慢後與韓司皓並肩同行。「都是狐妖宿命的由來。」
韓司皓一副淡然地應聲後便沒再開口，而是用餘光偷偷觀察胡雪的反應，雖然她臉上一點蛛絲馬跡的細微變化都無法捕捉到。
心中隱約覺得有些惋惜，狐妖雖是妖，相處後才發現其實挺善良的，但卻也承載著無數的孤獨與壓力在等待著誰的出現。
更何況，像她這樣萬人迷類型的外在條件，只可惜不是人類。
沒多時，已回到家。
忙了一天的韓司皓早已覺得疲倦了，將晚餐隨意解決後便回臥室，整理要重新投稿的作品。胡雪則變回真身的模樣與穿著，站在鏡子前梳理耳朵與尾巴的白金色毛。
「妳真的無所謂嗎？」忙到一半的韓司皓忽然抬眸看向胡雪，口吻夾雜著歉意，也因為覺得不好意思而感到不自在。
「嗯。」胡雪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沒有對上他尷尬的目光，簡短地應聲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聞言，韓司皓短暫思考一下後，頷首。
他們剛才說的是今天出門的其中一個目的，明明說好是要帶胡雪去購買新衣服和床組，沒想到她全都給拒絕了！一下說自己隨時可以變換穿著、一下說她可以睡在沙發，並不會介意這點小事，也就不希望韓司皓破費。
實在是說不過她，韓司皓只好暫時先妥協。表面風平浪靜、內心波濤洶湧——因為他今晚又要睡沙發了！胡雪終究是女性，作為一名優秀的男人，他怎麼可能真讓胡雪睡在沙發呢。
與狐妖的同居生活看似不會太輕鬆浪漫了。
夜裡，十點鐘。
屋內的燈都暗下了，韓司皓躺在沙發上回想起返家時胡雪在橋上說的那些話。他雖然沒有多過問或猜測，難免還是會有所懷疑。
只是胡雪如果不說，他又要怎麼才能知道真相呢？
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快速地清理腦袋中的雜亂思緒，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其它事就先擱著吧。
至少今日，過得還算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