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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說什麼？

　　萊婭整個人愣住，花了好幾秒鐘才回過神來，勉強從喉嚨擠出乾癟的聲音。

　　「我……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紐曼，聽他們的話。」史蒂文冷冷地說，「他們大概接到了命令，要是妳反抗就會開火。別讓事情變得更糟。」

　　「請離嫌犯遠一點！雙手放在頭後面！」特工高聲喊道。

　　「大家都先冷靜下來行嗎？」

　　史蒂文高舉雙手，證明自己沒有威脅或偏袒任何一方。

　　「我跟詹姆森警司達成了協議，紐曼警佐的事交給我負責，請各位退下。」

　　「恕我們拒絕，督察。」特工語氣中帶著怒火，「一名在邱園行動中受傷昏迷的TST隊員清醒了，他的證詞裡提到紐曼警佐認識造物主，兩人發生過對話。表明她跟本案的兇手有關。」

　　TST隊員——他們還活著？是盧克嗎？還是柯爾？

　　「這樣就下結論未免太魯莽了吧。」史蒂文質疑道。

　　「請不要繼續幫她說話了，否則我們會依照妨礙公務逮捕你。」

　　無心去理會兩邊的爭執，萊婭此刻就像內心不安的孩子，目光盯著地面，發現自己的雙腿在顫抖。

　　她很同情阿比蓋兒的遭遇，卻反過來被誣陷。

　　『——別忘記，妳始終都在孤軍奮戰』

　　到頭來亨利說的一點也沒錯，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

　　另一個關鍵的問題浮現。

　　當亨利的真實身分被揭發，會不會影響到他哥哥？

　　沒錯，直接公布造物主的身份就可以洗刷冤屈——但是，萊婭不希望把朱利安捲入此事。

　　自己必須找到其他方法。

　　「最後一次警告。叫你的部下投降，回總部接受審問。」

　　「就說了！」史蒂文用絲毫不輸的氣勢回應，「今天出事的都是我底下的人，被責罵也好、被開除也罷，倫敦警方已經承受不起更多的悲劇了。調查紐曼警佐的工作輪不到你們來攪局——」

　　「夠了！把他們都抓起來……！」特工揮手示意眾人突進。

　　「——長官。」

　　萊婭盡可能地換上冷靜的語氣，從懷裡拿出一支拋棄式手機。

　　「我接下來會繼續追查造物主的下落，無論他們提出什麼樣的指控都不要反駁。我不想再拖累更多人。」

　　「……紐曼？」史蒂文屏住呼吸，想轉頭望向對方，卻礙於對準自己的槍口不敢輕舉妄動，「拜託，別做傻事。」

　　對不起。萊婭輕聲說著，然後按下手機的訊息介面——那瞬間好幾袋麵粉忽然從屋簷上方拋下，掀起一陣白色煙霧，她趁機拔腿逃跑。

　　「又是這招！」「站住別動，紐曼！」「我的眼睛！」特工們紛紛發出哀號與咒罵。

　　史蒂文嘗試拉住萊婭，指尖卻掠過她的手，眼睜睜看著對方的模糊身影就此消失。

　　爭取到時間的萊婭立刻翻越圍牆，急促的腳步聲緊隨其後。

　　從圍牆一躍而下，緩衝時帶來的震盪感令五臟六腑發麻，她痛得咬緊下唇，但即便傷勢尚未康復也不能停下來。

　　看來無法指望上司的協助了。

　　隨著萊婭越過一條又一條畫滿塗鴉的髒亂巷子，腦海中頓時浮現那個男人說過的話。

　　『妳就算現在過去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如果中途改變主意，這個嘛，妳知道在哪裡找我。』

　　——啊啊，今天真是糟透了。


　　‡　‡　‡


　　「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一直把家裡的酒換成那個綠色的鬼玩意兒！」

　　「這是為了您的健康著想啊，少爺，繼續過著這種放縱的生活遲早會付出代價。」

　　「唉，受不了你……起碼也弄得好喝一點吧。」

　　時間來到傍晚，在裝潢簡陋的廚房裡，賽巴斯汀小心翼翼地聞了下馬克杯，隨即露出作嘔的表情，把地獄來的產物全倒進水龍頭。

　　「喝久了您就會習慣的。」管家約書亞惋惜地嘆口氣，「話說回來，就這樣放紐曼女士離開真的沒問題嗎？我是說，有些人並不喜歡上當受騙的感覺。」

　　「我不是跟她道過歉了？」

　　面對約書亞的擔憂，賽巴斯汀並沒有當一回事，換上白圍裙，打開冰箱拿幾顆番茄放到木頭砧板上。

　　「況且，要是她想揭發我們早就這麼做了。」

　　熟練的刀工將番茄切成好幾片，扔入旁邊的沙拉碗中。

　　「我不喜歡把機率全部押在運氣上。」約書亞從碗櫥拿一罐美乃滋。

　　「謝了……聽著，你在這邊瞎操心也沒用，紐曼警佐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賽巴斯汀舔掉指頭的汁液，拿起餐巾紙擦手，「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追查剩下的線索，盡快找到那個殺人兇——」

　　叮咚！

　　忽然間，門鈴響起。賽巴斯汀迅速和約書亞交換一個困惑的眼神，接著緩緩走向大門口，途中不忘拿起假證件以備不時之需。

　　約書亞透過窗簾縫隙向外看去。

　　「是誰？警察嗎？」賽巴斯汀小小聲地問。他已經在腦中想好數十種說辭，必要的話還可以躲去安全屋。

　　「……假警報，少爺。是紐曼女士。」

　　「哦？」這個回答倒是出乎賽巴斯汀的預料。他趕緊打開門迎接對方，換上客套用的笑容，「我還以為妳要去找長官敘舊。難不成是迷路了？這附近的林子的確不好走，總之先進來坐吧，我們正在準備晚餐。」

　　聞言，萊婭沒有踏進屋子一步，而是從懷裡拿出一疊他相當眼熟的文件，隨手就丟了過來。

　　「這是……我們在柯爾曼宅邸找到的線索？」賽巴斯汀表情詫異地問，「我以為它們都被送去實驗室了，妳是怎麼拿到手的？」

　　「我拜託在那裡工作的朋友製作備份，賣了幾個人情。」

　　「原來警佐還是有『朋友』的啊。」賽巴斯汀嘴角微微上揚，將文件闔起來夾在腋下，輕輕靠著背後的門，「所以呢，妳想要我拿這個做什麼？」

　　「調查線索、逮捕幕後真兇。」

　　聽見這個過於直接的回答，害他忍不住笑出聲，「我很欣賞警佐的熱忱，但我不再是調查員了，記得嗎？古德溫只是個假身份。」

　　「我跟你一樣。」萊婭簡短地回答。

　　「抱歉，妳說什麼？」賽巴斯汀愣住幾秒。她的聲音聽起來毫不在乎，但自己一眼就看出是偽裝。

　　這傢伙果然被開除了嗎？所以才跑回來尋求自己的幫忙。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好像把我當成殺害阿比蓋兒的兇手。」

　　「這樣啊。沒有特工在後面跟蹤妳吧？」

　　「你聽起來似乎不怎麼驚訝。」對此萊婭瞇起雙眼。

　　「嘛，我多少也預測到那些傢伙的想法，官僚制度就是有這個毛病……喜歡推卸責任，找人當替死鬼好保住自己的職位。」賽巴斯汀說出他的分析，「所以我才極力勸妳別去，至少先嘗試別的方案再說。妳現在願意相信我了嗎？警佐。」

　　「少囉嗦。」萊婭不悅地跩過頭去，但過了一會兒後還是看向他，肚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翻騰，「事先聲明，我別無選擇，並不是我想要才這麼做的。」

　　——真是喜歡鬧彆扭的人啊。賽巴斯汀盡可能隱藏內心的想法，緩緩伸出了手。

　　「歡迎加入團隊，搭檔。」

　　他真誠地眨了眨眼。

　　此刻的萊婭就彷彿生吞了一塊牛肝臟，臉上盡是反胃，眼角微微抽蓄。

　　這傢伙還真的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她強行甩開那股煩躁的心情，握住對方稍顯溫暖的手。

　　「那麼，我們的第一站要去哪裡？」賽巴斯汀有些興奮地問。

　　就連她事先做好調查的行為都被看穿了。到底有什麼東西能瞞過那雙敏銳的眼睛？

　　「我用顯微鏡分析了這些文件，它們不是一般用紙，上面殘留了不少化學物質和泥土。」萊婭耐心地解釋道：「英國每個區域的土質其實都有些微差異，其中具備同樣條件的更是稀少。」

　　「原來如此，只要透過刪去法就能得知這些紙是在哪裡印刷的。」

　　「你理解的真快。」

　　「多謝誇獎，我平常的興趣就是鑽研醫藥和化學，偶爾也會去看看電影。」

　　沒人問你這些。萊婭強忍住回嘴的慾望，繼續說下去。

　　「最終我把範圍鎖定在幾間工廠，問題是，它們全都位於『牆外』，很早以前就被政府強制停產了。」她講到那兩個字時，還特別加重了語氣。

　　「妳……妳是在開玩笑吧？牆外？那個防疫牆？」聽聞此消息，不只是在一旁靜靜聽著的約書亞，就連一向能緩解氣氛的賽巴斯汀都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樣，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繃的氣息。

　　畢竟那地方是禁區，到處都有軍隊把守，沒有官方許可不能隨意出入。甚至整個倫敦的人民都盡量避免提到它，沒人想惹禍上身。

　　要是把這個計畫告訴任何人，他們八成會認為自己瘋了。

　　「總之去收拾你的行李吧，詳情路上再談。」

　　「知道了。」賽巴斯汀點頭。

　　當萊婭轉過身去，她下意識地握住脖子上那條墜飾，好似想掩蓋內心深處的恐懼。不，那不是恐懼。感覺更接近對某件事物病態般的渴求。

　　就在這時——遠方的深邃樹林傳來烏鴉哭啼聲，宛如人死前的哀號。

　　月光照映下的她身影顯得無比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