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敵交會（２）

　　多虧早上與灰雪的巧遇，葉武今天一整天心情都比平常還要浮躁。

　　他和灰雪雖然同樣就讀北華大學，而且會搭同一班公車上學，可是他們科系不同，生活習慣也不盡相同，上課和通勤的時間不一定有所重疊，平時會見面的機會並不算太多。

　　但也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只要在意想不到的時候見到灰雪，場面就會變得異常尷尬，感覺心跳異常的加速，最後心情總是難以平復。

　　不只因為灰雪是過去交手過許多次的對手，更是因為──

　　「怎麼啦，葉武，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將葉武從恍惚中拉回了現實。

　　看了看周遭，這裡是車站附近的咖啡廳，時間是下課後的晚餐時間。

　　說話的人則是坐在對面的年輕女子。對方有著柔順的烏黑長直髮，用白色的緞帶綁成單馬尾，標緻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材都宛如模特兒一般，富有成熟大人的魅力。

　　對，他想起來了，自己和眼前這位女子以及另一位朋友相約在這裡吃晚餐，但似乎是一天下來的浮躁心情讓他恍神了，沒注意到對方說的話。

　　確認完目前狀況，葉武故作鎮定的推了推只有裝飾作用的眼鏡，看向說話的黑髮女子──方筱茹。

　　「沒什麼，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喔，什麼事能讓我們的『劍聖』葉武這麼心不在焉呢？說來聽聽看。」

　　方筱茹拿起咖啡的攪拌棒在空中晃幾下，以帶有戲謔的語氣說道。

　　「不要連妳也那樣叫我啦，筱茹姊。我只是……在想學校的作業……」

　　「讓我猜，你有喜歡的女生了？」

　　「噗──！」

　　冷不防殺出來的台詞嚇得葉武剛喝下去的紅茶差點要從鼻孔噴出來。

　　「咳咳……蛤？妳、妳突然間說什麼啊？筱茹姊。」

　　「看這反應，我是猜對了啊。說吧，是哪個女生。」

　　「不不不不不，為什麼妳會這麼想？到底是怎麼做出這種猜測的？」

　　「直覺。」

　　「…………」

　　葉武無言以對。

　　從以前開始，方筱茹這個女人的直覺就會在奇怪的地方莫名敏銳。

　　「所以呢，是哪裡來的女生？大學裡的嗎？還是協會裡的？」

　　「……我又沒說是喜歡的女生。」

　　「不用害羞啦，說出來的話姊姊可以給你一些建議喔，像是見面三次馬上就能把對方帶回家的訣竅……」

　　「我不需要那種訣竅！筱茹姊妳幹嘛這麼興致勃勃的樣子啦。」

　　「唉呀，只是以前看起來都對女生沒興趣的葉武居然也開始在意起女孩子了，我覺得很有趣嘛。」

　　「這種事情哪裡有趣了？」

　　「不管在哪個世界，戀愛八卦都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話題喔。」

　　「妳只是想捉弄我而已吧？」

　　「對啊，怎麼了？」

　　「……」

　　方筱茹露出甜美燦爛的微笑看著葉武。

　　如果是一般的男生，說不定看到這個笑容就會被她給迷倒了，然而葉武依舊無動於衷。

　　方筱茹只要不說話基本就是個美女……但是實際情況就如同剛才看到的一樣，把捉弄人當成興趣，葉武實在難以對她產生什麼想法。

　　更別說，她還是自己工作的上司。

　　「筱茹姊說得也沒錯吧，葉武，去交個女朋友也不賴啊。」

　　這時，葉武和方筱茹之間響起另一道高亢的聲音。

　　聲音來自坐在葉武旁邊的白髮少年。

　　他的外表與葉武同齡，最顯眼的特徵是一頭缺乏光彩的白色刺蝟頭，以及和頭髮相襯的紅色頭巾，看起來像個充滿野性的不良系帥哥。

　　「為什麼連你也說這種話？萬千軍。」葉武轉頭看向白髮少年說道。

　　而白髮少年──萬千軍則是一臉隨興地聳聳肩。

　　「也不想想你都幾歲了卻還是母胎單身，再這樣下去我都怕你會落入孤老終生的下場。」

　　「我也才十八歲好嗎，再說我就算沒有女朋友也能過得很好，不需要你來操心。」

　　「別這麼說啊，女朋友可是很棒的喔。」

　　萬千軍斜眼看向葉武，露出一抹壞笑。

　　「早上會叫你起床，假日能一起約會，喜歡下廚的話還會做便當給你吃，最重要的是晚上可以──」

　　「好了給我閉嘴。」

　　不想再聽下去的葉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桌子下對萬千軍踹了一腳，動作流暢又快速，白髮少年頓時扭曲了臉龐。

　　「靠！死葉武……你竟然暗算我。剛才那個速度是『疾雷』吧？不要把你的天劍技用在這種地方啊！」

　　「誰叫你亂說話，你這傢伙自找的啦。」

　　萬千軍這個男人，個性直率到近乎毫不留情的程度，一講起話就口無遮攔，想要他閉嘴就必須用直接的手段。

　　「總之，女朋友的話題到此為止，別跟我講那些東西了。」

　　「瞧你說得斬釘截鐵的樣子，該不會是對女孩子沒興趣……啊！難道說，你其實是同性──」

　　「你是不是想再吃一腳？」

　　「……開個玩笑而已，冷靜一點嘛兄弟。」

　　見到萬千軍終於收斂了點，葉武才悄悄放下本來已經蓄勢待發的腳。

　　哼，會怕就好。

　　葉武微笑著拿起紅茶喝下一口。經過這麼一齣小鬧劇，本來浮躁的心情也稍微緩和了些。

　　「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到底怎麼了，葉武？突然恍神可不像你喔。」

　　方筱茹收起戲謔的微笑，換上帶有關懷的口吻向葉武開口。

　　「……還能怎樣，當然是因為灰雪那傢伙。」

　　聽見那個名字，方筱茹和萬千軍都不約而同地瞇起眼。

　　「灰雪啊……你今天又遇到她啦。」

　　「對，還是早上搭公車就碰到面。」

　　「那個『龍姬』啊，原來如此，難怪你到剛才都一副撞鬼的樣子。」

　　「閉嘴啦萬千軍。」

　　即使葉武一副理所當然的說出那位妖怪公主的名字，方筱茹和萬千軍也沒有任何疑惑，自然而然地回應。

　　這是當然的──畢竟這兩人也是對抗妖魔鬼怪的退魔師。

　　他們幾人都隸屬於退魔師的集團組織「退魔協會」。萬千軍是葉武現役時期的戰友，方筱茹則是負責管理他們的上司，都是葉武作為「劍聖」活躍時的重要夥伴。

　　在葉武還是高中生的時候，他們就經常共同行動，也一起和當時聲勢浩大的龍魔會展開一次次的激烈交鋒──當然，那都是黑山之戰前的往事了。

　　如今葉武已經退出前線，不再主動參與任務，但也還是退魔協會的一員。他們幾個同伴仍會定期聚在一起吃飯，交換一些情報。

　　不過，葉武也不知道現在的話題適不適合和他們講。

　　「如果是因為灰雪的話……也就是說，葉武在意的女生其實就是她囉！？」

　　「等等，妳這種說法好像怪怪的，筱茹姊。」

　　「這樣啊，原來葉武喜歡那類型的……」

　　「就說不是那樣了！」

　　「別害羞嘛，葉武，人類喜歡上妖怪並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情喔，從古代以來就有很多例子。」

　　「妳是已經認定我喜歡人家了嗎？」

　　葉武感覺自己的頭又要痛起來了。

　　相對的方筱茹只是拿起咖啡輕啜一口，微笑著繼續說道。

　　「好啦，不鬧你了。不過還真是巧呢，雖然我之前就知道她要去上大學，但沒想到會跟葉武你一樣上北華。」

　　「就算是巧合也太跨張了吧，三流漫畫都不會這樣演。筱茹姊妳是監視者吧，這種事難道不能事先知道嗎？」

　　別看方筱茹個性隨和，雖然戰鬥能力不如葉武，但在偵查、監視和觀測等方面都有著不俗的能力，在退魔協會中也是難得的才女，因為這些能力，她在黑山之戰結束後擔當起了監視灰雪的任務。

　　畢竟對方可是「龍姬」，就算封印了力量，還是需要有個人監視作為保險。

　　「說是這麼說，但我平常還有其他協會的工作要處理，也沒辦法百分之百得到所有情報啊。真要說的話，監視這種事情交給同校的葉武應該更好吧。」

　　「別把這種工作丟給一個退出前線的人啦，讓萬千軍來也可以啊。」

　　「喂，沒事幹嘛說到我頭上，嫌我抓那些殘兵敗將還不夠忙嗎。」突然被點名的萬千軍傻眼的插嘴。

　　不過這又讓葉武想起別的事。

　　「說到這個，追捕殘黨的事現在怎麼樣了？」

　　「喔，沒什麼大不了的，最近抓到的都只是雜碎，還沒找到幹部級的傢伙。」

　　「幹部級……」

　　雖說龍魔會已經潰敗，但現在還有許多成員四散各地繼續作亂，或是潛伏起來等待復仇的時機。

　　狩獵這些殘黨，就是萬千軍現在的工作。

　　除了首領黑龍王以外，龍魔會也有數名像灰雪那樣高強的幹部。他們有些在黑山之戰中死去，有些被退魔師逮捕……也有些至今仍下落不明。

　　那些下落不明的幹部中，也有曾讓葉武等人陷入苦戰的強大妖怪──

　　「好啦，又不是你在抓那些傢伙，別想太多了，葉武。」

　　「嗯……我知道，你自己也小心點。」

　　「你在跟誰說話，我才不需要你這傢伙來擔心。」

　　萬千軍露出一抹野性的微笑，充滿自信的說道。

　　也只有過去和葉武一同闖過無數戰鬥的他，才有辦法說出這種話。

　　「與其擔心我，你還是去擔心『龍姬』的事情吧。」

　　「……為什麼話題又回到這裡了。」

　　「誰叫你一臉看起來很在意那女人的表情。」

　　「呃……」

　　葉武想說些什麼來辯解，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唉，我能理解啦，畢竟那女人之前可是讓我們吃了不少苦頭，突然變成同學換作我也會在意。」

　　「也不只是那個的問題……」

　　「啥？」

　　「啊不，沒什麼。」

　　要是在這裡說自己見到灰雪就會心跳加速，不知道眼前兩位夥伴會作何感想。

　　「我說葉武。」

　　這時，本來默默喝著咖啡的方筱茹放下茶杯對著葉武開口。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現在戰鬥已經告一段落了，關於灰雪的事情你就別太在意，好好享受一下學生生活吧。」

　　「我也瞭解啦，只是……」

　　「只是灰雪長得太漂亮所以你害羞嗎？啊～～我懂，畢竟葉武也是男孩子嘛。」

　　「所以說不是這樣！」

　　「不要緊的，如果有什麼問題，姊姊隨時都會幫助你。」

　　「這種問題……」葉武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在他視線的前方──黑髮女子端正的臉龐上，掛著無比誠懇的關心。

　　「不管怎麼說，你只要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不要太有壓力，知道嗎。」

　　「……知道啦，筱茹姊。」

　　真是敗給她了。

　　方筱茹雖然喜歡以作弄部下為樂，但也總是願意關心部下的煩惱，給出適時的體貼。

　　就是這樣，葉武才拿她沒轍。

　　「啊，話是這麼說，但你也不要對灰雪產生什麼色色的想法喔。」

　　「誰會有那種想法啦！」

　　「撇開身分不說，灰雪也是個光鮮亮麗的美少女，母胎單身的處男葉武究竟能不能把持得住呢。」

　　「在妳眼中我是這樣的人嗎筱茹姊！？」

　　才剛對她產生景仰，下一秒馬上就破功了，真不知道該說是精明還是隨興。

　　葉武感到無奈的嘆一口氣，隨後將手上的紅茶一飲而盡。

　　經過這番談話，心情確實好上了不少。

　　不過想起灰雪的臉龐，心跳卻還是不自覺的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