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帖.永以為好也（上）
本章節 2258 字
更新於: 2022-05-01
安難陀揚眉挺身，以煥發的神采道盡他歷來傲人的功勛，「出使一行除卻履赴皇命，還得完成父母之命。此行歸途我會暫留龜茲姑墨城迎新婦，再回涼州繼承家父薩保一職。」
本來只圖個口快的環玉得知此訊，詫異的問：「所以安郎不會同使團一齊回洛陽？」
「是啊，不趁此行安頓終身，更待何時？」
安難陀的親口證實將環玉從夢境般的空無一物，拉回那染以世俗紛擾的繁縟諸色，教人實感空虛的現實。
繾綣難終之意悄然湧現，盛滿心扉。與安難陀相處不必遵循君臣父子之道，無須時時刻刻揣意而上，比起在馮家人面前的戰戰兢兢。與他共享的每一寸陰，是環玉孤身臨至此世後，唯一能敞開胸懷的片時。
依依之情發於己心，最後化為流露於口的祝福，環玉欣然的道：「安郎願我一生好運，我則在此回祝安郎一世幸甚。安郎之妻肯定解語賢達，能助夫闢拓康莊之衢。」
「女郎……。」出自環玉幼嗓的賀語化作一股暖意，頓時盈滿安難陀的眼眶。他揉了揉她頂著冪紗帽的頭頂，內心的慨然卻無法從那適中的力道抒解殆盡。
「內子康氏，小字蜜乃，為疏勒粟特的薩保女侄。自從疏勒與涼州兩地薩保結下兩姓之好，家族內長開口闔口盡安、康兩家的利弊得失；外人則論郎才與否、女貌嬌否，並以此作賀，殊不知我只望兩心和合。我為畫眉張敞，她作舉案孟光罷了。」
「夫妻之道一生一世，互敬互愛，相信康娘與安郎必擁同一份念想。」環玉自信的道。
安難陀的言談之間流露滿滿慨嘆，「鴻臚與宣威將軍都說女郎尚小，須多方照料。但依我看來，女郎才是使團中通情達理之最。此行落幕，便是相見無期，真捨不得呀……。」
沒想到能自安難陀口中得到相同的離情，環玉這陣子的愁苦彷彿瞬間煙消雲散。獨行的過客，竟能獲得真摯的情誼，就算將來千年光陰兩相隔，只能追憶也是值得。
銀貨兩訖之後，安難陀為環玉導覽，遊逛宿利城幾處名勝後，便趕回驛館，免得在敏感時機徒增馮孝興的煩擾。
甫到驛館，環玉的前腳猶未踏上臥房前緣的廊道，即見馮芷杏眼睜愣，受寵若驚的奪房門而出。馮芷的額際仍殘存一抹汗跡，想來她剛與幾名善武的侍者習完劍。
「季蔥、季蔥！妳來瞧瞧！」馮芷不由分說，便將環玉拉入房內。環玉未反應過來，一把雕工精細的長劍即落入眼簾。
環玉緊挨著馮芷的視界，量視看似憑空出現的寶劍。可憑空歸憑空，關於其外觀，環玉越諦視卻越發覺得眼熟。
馮芷兢兢業業的詳察著須聚精會神才看得清楚的鞘上紋樣，邊呢喃細語:「不知是何人放置的呢……?」
鐵匠工坊的記憶如潮水溢現，環玉茅塞頓開，這不就是馮實挑揀良久的輕型長劍麼?原來馮實百鍊剛般的鐵性亦有化為繞指柔之時。
「那是兄長送的，我在打鐵舖目睹兄長令下僚買下此劍。」
聽到環玉的指認，馮芷驚地拾取起劍，澈底目翫了一番，直至意識到自身的情緒，方淡然地放下手中物，仰天大笑道:「豈可能是那氣度匱乏的傲漢所遺?一定是某使團官吏認為我如冬日可愛，特別贈我的。唉呀！我這無處安放的傾城之貌，真教人無法省心。」
她表面佯裝滿不在乎，眼光卻藏不住對馮實所贈之劍的重視，血濃於水莫過於血親，性格竟也如此如出一轍。環玉不禁噗哧而笑，卻不一語道破，「是啊！阿姊人見人愛，誰會真心厭惡阿姊呢？」
密特拉節在宿利城，乃至全波斯帝國的眾所矚目之下翩然到來，刺殺事件所遺留的肅殺之氣，與遍灑聖火廟大廣場前的鮮血彷彿從未存在於日影更移所見證的大地。
全國上下，不分階級地位，舉凡駐腳於波斯國土者，都歡騰地準備密特拉節的交換禮物活動。由驛館侍者與皇室禁衛隊的春風滿面，即可窺知密特拉節深根於波斯人靈魂中的崇高地位。
密特拉節前夕，環玉原以為即使與似過江之鯽的波斯侍役吐納同一口氣，密特拉節依舊遠在幾重驛館的大理岩牆外。直至宮廷禮儀大師捎來兩封以波斯國徽蠟印密封的宮宴請帖，環玉才發現貌似天涯之遠的密特拉節僅在咫尺之遙。
黑早之際，幾名禮儀部門的屬官與後宮仕女隨著天地際合處的褪白來到驛館。幾人根據環玉與馮芷的氣質，挑選合適的宮宴禮服。
馮芷的配裝以鮮豔的暖色調為主，像是橙黃的袍裙與冶紅的外衫，上綴有色彩對比分明，似粒粒寶石的幾何刺繡；環玉整體則屬於柔和色澤，宮廷仕女為她穿上綠松色的底衣與水藍色的錦裙，外罩青玉色的短袍。此外，她的衣裙更繡有栩栩然的玫瑰與番紅花緞，彷彿含嬌帶俏的紅粉綻放其身。
一如凝妝濃抹，一如淡妝輕掃。
著裝完畢，王室引路人引領使團前往皇城。皇城挑高的圍牆幾與天齊，綿延數里，宛若橫陳在天界與人世間的結界。結合祆教神話，刻鏤著波斯國祚近三百年來數代皇帝的功勛，與光明智慧之主授權波斯皇室的儀式。
迤邐宮牆的中軸城垛間，猶如疊嶂層巒的城樓式宮門為往來天界與人間的甬道。
城樓外的廣場，使團們列於波斯的大貴族、地方藩王與朝廷要員之前。宿利城內甚至來自其他行政區的平民百姓則似蜂群歸巢，遍佈於城垛外。
密特拉節實屬波斯最為盛大的二節慶之一，挨著身後凝聚為嘈嘈巨響的百姓私語，生平第一次深入波斯文化的環玉與馮芷縱然受佳節氣韻所染而澎湃，仍不敢兀自形露於色。
剎時，俟立於兩側垛牆頂端的皇家禮兵吹響赳赳號角，鳴聲直破雲霄。象徵太陽神力的金黃光束從天聽的薄雲驟然降臨，睽睽眾目順著光芒移轉。透亮的波斯藍城樓繪有浩瀚星空，陽光的灑綴揮毫成為這無窮宇宙的點睛之筆，日月星辰齊聚拱托現身樓頂的居和多王。
百姓一派的寧謐在在表達了對眾王之王尊貴顯姿的崇拜。
居和多環視他打拚大半輩子的錦繡河山，享受著太陽神的煦煦祝福，開始他慷慨激昂的演講。
他的演說對於初學者環玉而言頗是吃力，不過暗裡觀察朝野重臣與安難陀的反應，演說內容大抵與祆教禱文有關。
居和多王以強勁的字尾結束氣昂昂的演說，緊接著，居和多王身側的翻譯官宣告：「有請魏國鴻臚！」
本來只圖個口快的環玉得知此訊，詫異的問：「所以安郎不會同使團一齊回洛陽？」
「是啊，不趁此行安頓終身，更待何時？」
安難陀的親口證實將環玉從夢境般的空無一物，拉回那染以世俗紛擾的繁縟諸色，教人實感空虛的現實。
繾綣難終之意悄然湧現，盛滿心扉。與安難陀相處不必遵循君臣父子之道，無須時時刻刻揣意而上，比起在馮家人面前的戰戰兢兢。與他共享的每一寸陰，是環玉孤身臨至此世後，唯一能敞開胸懷的片時。
依依之情發於己心，最後化為流露於口的祝福，環玉欣然的道：「安郎願我一生好運，我則在此回祝安郎一世幸甚。安郎之妻肯定解語賢達，能助夫闢拓康莊之衢。」
「女郎……。」出自環玉幼嗓的賀語化作一股暖意，頓時盈滿安難陀的眼眶。他揉了揉她頂著冪紗帽的頭頂，內心的慨然卻無法從那適中的力道抒解殆盡。
「內子康氏，小字蜜乃，為疏勒粟特的薩保女侄。自從疏勒與涼州兩地薩保結下兩姓之好，家族內長開口闔口盡安、康兩家的利弊得失；外人則論郎才與否、女貌嬌否，並以此作賀，殊不知我只望兩心和合。我為畫眉張敞，她作舉案孟光罷了。」
「夫妻之道一生一世，互敬互愛，相信康娘與安郎必擁同一份念想。」環玉自信的道。
安難陀的言談之間流露滿滿慨嘆，「鴻臚與宣威將軍都說女郎尚小，須多方照料。但依我看來，女郎才是使團中通情達理之最。此行落幕，便是相見無期，真捨不得呀……。」
沒想到能自安難陀口中得到相同的離情，環玉這陣子的愁苦彷彿瞬間煙消雲散。獨行的過客，竟能獲得真摯的情誼，就算將來千年光陰兩相隔，只能追憶也是值得。
銀貨兩訖之後，安難陀為環玉導覽，遊逛宿利城幾處名勝後，便趕回驛館，免得在敏感時機徒增馮孝興的煩擾。
甫到驛館，環玉的前腳猶未踏上臥房前緣的廊道，即見馮芷杏眼睜愣，受寵若驚的奪房門而出。馮芷的額際仍殘存一抹汗跡，想來她剛與幾名善武的侍者習完劍。
「季蔥、季蔥！妳來瞧瞧！」馮芷不由分說，便將環玉拉入房內。環玉未反應過來，一把雕工精細的長劍即落入眼簾。
環玉緊挨著馮芷的視界，量視看似憑空出現的寶劍。可憑空歸憑空，關於其外觀，環玉越諦視卻越發覺得眼熟。
馮芷兢兢業業的詳察著須聚精會神才看得清楚的鞘上紋樣，邊呢喃細語:「不知是何人放置的呢……?」
鐵匠工坊的記憶如潮水溢現，環玉茅塞頓開，這不就是馮實挑揀良久的輕型長劍麼?原來馮實百鍊剛般的鐵性亦有化為繞指柔之時。
「那是兄長送的，我在打鐵舖目睹兄長令下僚買下此劍。」
聽到環玉的指認，馮芷驚地拾取起劍，澈底目翫了一番，直至意識到自身的情緒，方淡然地放下手中物，仰天大笑道:「豈可能是那氣度匱乏的傲漢所遺?一定是某使團官吏認為我如冬日可愛，特別贈我的。唉呀！我這無處安放的傾城之貌，真教人無法省心。」
她表面佯裝滿不在乎，眼光卻藏不住對馮實所贈之劍的重視，血濃於水莫過於血親，性格竟也如此如出一轍。環玉不禁噗哧而笑，卻不一語道破，「是啊！阿姊人見人愛，誰會真心厭惡阿姊呢？」
密特拉節在宿利城，乃至全波斯帝國的眾所矚目之下翩然到來，刺殺事件所遺留的肅殺之氣，與遍灑聖火廟大廣場前的鮮血彷彿從未存在於日影更移所見證的大地。
全國上下，不分階級地位，舉凡駐腳於波斯國土者，都歡騰地準備密特拉節的交換禮物活動。由驛館侍者與皇室禁衛隊的春風滿面，即可窺知密特拉節深根於波斯人靈魂中的崇高地位。
密特拉節前夕，環玉原以為即使與似過江之鯽的波斯侍役吐納同一口氣，密特拉節依舊遠在幾重驛館的大理岩牆外。直至宮廷禮儀大師捎來兩封以波斯國徽蠟印密封的宮宴請帖，環玉才發現貌似天涯之遠的密特拉節僅在咫尺之遙。
黑早之際，幾名禮儀部門的屬官與後宮仕女隨著天地際合處的褪白來到驛館。幾人根據環玉與馮芷的氣質，挑選合適的宮宴禮服。
馮芷的配裝以鮮豔的暖色調為主，像是橙黃的袍裙與冶紅的外衫，上綴有色彩對比分明，似粒粒寶石的幾何刺繡；環玉整體則屬於柔和色澤，宮廷仕女為她穿上綠松色的底衣與水藍色的錦裙，外罩青玉色的短袍。此外，她的衣裙更繡有栩栩然的玫瑰與番紅花緞，彷彿含嬌帶俏的紅粉綻放其身。
一如凝妝濃抹，一如淡妝輕掃。
著裝完畢，王室引路人引領使團前往皇城。皇城挑高的圍牆幾與天齊，綿延數里，宛若橫陳在天界與人世間的結界。結合祆教神話，刻鏤著波斯國祚近三百年來數代皇帝的功勛，與光明智慧之主授權波斯皇室的儀式。
迤邐宮牆的中軸城垛間，猶如疊嶂層巒的城樓式宮門為往來天界與人間的甬道。
城樓外的廣場，使團們列於波斯的大貴族、地方藩王與朝廷要員之前。宿利城內甚至來自其他行政區的平民百姓則似蜂群歸巢，遍佈於城垛外。
密特拉節實屬波斯最為盛大的二節慶之一，挨著身後凝聚為嘈嘈巨響的百姓私語，生平第一次深入波斯文化的環玉與馮芷縱然受佳節氣韻所染而澎湃，仍不敢兀自形露於色。
剎時，俟立於兩側垛牆頂端的皇家禮兵吹響赳赳號角，鳴聲直破雲霄。象徵太陽神力的金黃光束從天聽的薄雲驟然降臨，睽睽眾目順著光芒移轉。透亮的波斯藍城樓繪有浩瀚星空，陽光的灑綴揮毫成為這無窮宇宙的點睛之筆，日月星辰齊聚拱托現身樓頂的居和多王。
百姓一派的寧謐在在表達了對眾王之王尊貴顯姿的崇拜。
居和多環視他打拚大半輩子的錦繡河山，享受著太陽神的煦煦祝福，開始他慷慨激昂的演講。
他的演說對於初學者環玉而言頗是吃力，不過暗裡觀察朝野重臣與安難陀的反應，演說內容大抵與祆教禱文有關。
居和多王以強勁的字尾結束氣昂昂的演說，緊接著，居和多王身側的翻譯官宣告：「有請魏國鴻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