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 ─ 夜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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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16
「還好嗎?」狼熾摸了摸凌海的臉頰,將她臉上的淚水擦走。
「喔,沒事,那不是我的。」凌海驚覺臉上的濕潤,想必是岩洞滴下的水滴。狼熾面無表情地將手擦在褲子上,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解鈴人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他不想,他絲毫不願意解開牠們的執著,就算這代表惡性循環他也不理會,他只管見一殺一。
她看見了但沒有說甚麼,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更知道他的憤怒和憎恨。她想解結但不代表他也一樣 ,她不能抹煞他想捉緊繩子的心情,她沒那麼自以為是。
「我們回去吧。」凌海微笑著牽起狼熾的手,她沒辦法帶他離開黑暗,也沒辦法帶給他光亮,但至少可以陪著他在黑暗裡,然後走著走著走向光亮的地方。
林善初與狼熾將野檇沐扶起,緊張過後腎上腺素退去,檇沐失血太多已經快要暈過去。
「麗兒,能走嗎?」凌海趕忙扶起凌麗,只見麗兒臉色蒼白地點點頭,看來狀況還好但肩膀的傷還是要儘快處理。
「絢?快走吧,我們先回林家。」
凌絢聽見姐姐的叫喊卻一直看著相反方向,他好像向著樹林說了甚麼,然後緩緩地搖頭。「你們先走吧,我到附近看看。」說罷便退進一片黑暗之中。
凌海想追問卻已經沒了弟弟的蹤影,但麗兒和檇沐的情況不容她耽誤,林善初關心地等落後的他們,「怎麼了?」
「哥哥說要去附近看看。」凌麗聲線柔弱地回答,有點擔憂地頻頻往樹林方向看。
「沒事的,我們先走吧。」凌海也回頭看了一眼,但天很黑又不見月,只好挽著妹妹繼續走。
今天是初一,這個日子是看不見月亮的,人們稱之為朔月。所以樹林裡很暗很暗,只聽到低沉的喃喃自語。
「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
凌絢知道這條黑暗的道路只有自己,他內心沒有恐懼反而很平靜,他拖著疲倦的腳步一直走。今天沒有月亮,四周一片黑暗,他眼睛卻特別明亮,他彷彿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來吧,我給你準備了食物,來吧,來我這裡,一切都為你準備好了。
他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他也不在乎,他只是覺得很餓很餓,他需要食物,他現在就想要。他不曾有過如此強烈的慾望,那種飢渴由肚子圍繞著喉嚨,遊走在心胸、鼻腔甚至眼睛,眼眸裡染上一片血紅,眼前的所有都變得無比生動、鮮艷、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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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天收到指令後便出發到林家的林子,他攀著樹枝又跳到地上,輕盈地在樹木之間跳躍奔走像隻猴子。可是他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輕鬆,他只知道他需要來到這裡接一個人回花家,但他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跟他走。難道是凌海嗎?時隔十二年要接回女兒嗎?哼,他不由地對這種親情戲碼笑了笑。按理說三個子女凌海作為解鈴人作用應該最大,又或者是勾搭上林家了?
在他發揮想像力時,迎面吹來的風飄過一陣鐵鏽味,曉天霎時警惕起來,他皺著鼻子血腥味衝入鼻腔。他減慢速度瞇著眼,嘗試看清遠處的身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上的鮮紅色,還有那響亮的啃咬聲、嚼著骨頭的脆響、大口大口吞嚥進喉嚨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在樹上征住了,手有點顫抖地將樹枝撥開,原本被樹葉遮擋的人影變得清晰。曉天第一眼看見的是那白得反光的獠牙,然後是那對琥珀色的眼睛在沒有月亮的夜裡像月光般亮麗。黑色的髮絲吹拂過那尖長深邃的眼睛,還有那滿佈血痕的臉龐和鮮紅的嘴唇。
一頓狼吞虎嚥後,那人抬頭看著夜空一臉滿足的樣子,舌頭舔過嘴唇然後咧嘴大笑。夜裡鴉雀無聲,凌絢的笑聲令曉天寒毛直豎, 那琥珀般的雙眼就如他父親的一樣震懾人心。他放輕腳步低著身慢慢走向前,看見那躺在地上淪為糧食的老虎殘骸還有那浸在血灘裡的鈴鐺,他一瞬間好像看見了自己躺在血泊裡的場面令身體不禁震了震。
「少爺,屬下來接你了。」
凌絢久久沒有回頭,他在享受這個時刻,享受出生以來前所未有的滿足,那心靈上的飽足,原來之前的迷惘不安都是飢餓渴望,他如今明白了,他的身份、他的慾望、他的與別不同。既然他註定與別不同,那他也只能邁進與妹妹相同的道路,就像在胎中已註定了誰是怪物。
曉天不敢移動半分,一直彎下腰直到他等見那略有點沙啞的聲音,「你要吃嗎?」。
他緩緩起身看著那冰冷的眼神,內心很是震驚,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啊,他是同類,他嗅到我是同類。
「我不吃了,謝謝。」他低著頭躲避著凌絢的眼睛,他不常感到飢餓,有時覺得自己甚至像人類,可是魂噬的血脈還是會在肚子裡沸騰,所以他軟弱也膽小,他害怕一部分的自己,也看不起一部分的自己。他鄙視自以為是的靈脈,但也害怕魂噬的力量和慾望,他討厭自己。
所以曉天畏懼面前的人,他眼神裡自信又看輕一切,他不害怕自己,彷彿他生下來便是「完」魂噬。
「我不會吃你的,我現在才發現你聞起來很難吃。」凌絢眼中沒有輕蔑或挑釁,彷彿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
曉天不知道凌絢真如自己所想,是在肚子裡便吸食過靈脈靈魂的魂噬,一生下來便是擁有靈魂的「完」。他可以說是魂噬的完美模範,不單生為「完」更被養育成靈脈,而相反看看自己,自己就像是靈脈和魂噬的瑕疵品,兩邊的世界都沒有自己的位置。曉天姓氏是花,是當年花焱的妹妹和魂噬的遺子,他就是一段不被家族允許、天理不容的悲歌在人世遺留下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