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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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13
又過了數天,天氣果真愈來愈寒冷。窗外白花花一片,雪花紛飛,街上、路上、田地裡,沒有任何活物在活動,彷彿神明不小心、陰差陽錯地把鹽灑遍一地。
月彥長公子瑟縮在厚重的被窩裡,不斷搓揉、摩擦手掌,又向著自己呵氣,試圖令自己暖和一點。他原本想支使僕人在房中的四個炭爐加炭,令室內溫度提高。可是,自從昨晚氣溫急劇下降開始,他體內的寒毒就發作到現在,至今仍未消停。雖然已經請了那個「蒙古大夫」來診脈和施針,但月彥並沒覺得有任何好轉。基本上,每次大門醫師來診脈時都跟他說:「已有好轉,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就能完全康復。」可是,月彥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身體有所好轉。相反,他愈聽大門醫師的勸慰,他愈覺得自己的身體愈來愈差,對大門醫師愈加厭惡,就差還沒支使阿勝把他開膛剖腹罷了!
算了!現在他的身體正被寒毒侵擾,全身都好像被火燒一樣,令他痛不欲生。你有沒有試過你的骨頭、器官和皮膚全都是用冰雪造成的,而你的血液是用火藥點燃的熊熊大火,你就躺臥在銳不可當的針山之上,享受著這場冰與火的交戰。如果你沒有試過的話,恭喜你!這證明你身體健康,體內沒有寒毒積藏。
月彥正正在經歷這些。他現在已經較剛才好,還可以搓揉一下手腳,他剛才寒毒發作,不醒人事,氣若游絲,阿勝和其他侍女差點以為他死了,幸好請大門醫師施針救醒。他才撿回一條小命。
狂風暴雪正在殿外暴怒地肆虐,它把一切都淹沒,只剩下一片無止盡的冷酷和傷害,就好像產屋敷月彥的內心一般。
不錯!產屋敷月彥的內心十分複雜和黑暗,是正常人無法想似的。但礙於他虛弱的身體,無法表現出現而已。不過,現在的他只可以咬牙切齒地咒罵上天、咒罵他的父母和世上萬物。
當然,他沒有遺忘他的未婚妻—石川絮。她明明應該昨天回來的,但可能因為風雪而擔擱了。月彥為此惱怒得很。雖然他並不喜歡這個未婚妻,亦想不是小時候和她的種種。但她乖巧聽話,而且家道中落,這種女人對他來說是最放心的,因為不怕她好像他的母親一樣,做出謀殺親夫的行為。
他喃喃地謾罵著:「這個石川絮,明明知道我尚未康復,竟然斗膽去陪我母親到東寺祈福。她們是不是在密謀些甚麼?待她回來後,不可以讓她太親近母親,否則她一定會被母親利用的。」
咳……咳……
一個侍女安靜地向在被窩的長公子行禮,然後她告知長公子,大門醫師已在殿外,他想為公子多診一次脈。
月彥拼盡全氣力,終於把手伸出被窩,擺一擺手,示意他退下。
不消一會,侍女又再次進來,後面還跟隨著長公子最討厭的「蒙古大夫」—大門醫師。
大門醫師,笑嘻嘻地走進來,向著被窩的方向恭敬地行禮,接著便緩緩坐在被窩旁。他輕輕叫喚了幾聲:「長公子,請饒恕小人無禮之罪,但請長公子讓小人再把一次脈,以確保長公子的身體並無大礙。」
月彥屏氣閉氣,噤聲起來,不想讓與他相差數張棉被之隔的醫師聽見。他翻起白眼,心中默想:難道就不能當我睡覺了嗎?偏要驚醒我嗎?都怪石川絮隨了母親去祈福,平日都是她替我打發他!
「長公子、長公子……」大門醫師連續喊了許多次,但是都沒有人回覆。最後一次,他更是特別大聲地喊:「長公子」,那震耳欲聾的聲響在房中迴盪了一回又一回,把原本守在殿外打瞌睡的守衛從夢裡嚇醒。至於,被中人則目露凶光,溫熱的氣息從鼻孔噴出,顯然他對醫師的厭惡又增加不少了。
叫喊不果後,大門醫師並沒有放棄。他把耳朵貼在厚重的被窩裡,確認裡面有人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掀起被子,他的手發力,一掀就把全部既厚實又笨重的棉被翻起,只剩下眼珠都快要跳出來的長公子愣愣地坐在被褥上。
大門醫師仍滿臉笑容地望著定了神的長公子,還叨叨擾擾地說:「阻礙了長公子休息,小人真是罪該萬死,但是長公子,身體耍緊,公子都是快點讓小人給公子把脈,看看身體的狀況如何。」
月彥難為地點了點頭,他勉強地揚起了嘴角,但從他眉角跳動的青筋和嘴角暗含殺機的笑意,可見,他快按捺不住,要動手了。
只見他聽話地聽從醫師的說話,躺下,把手放在一個紅色的小枕頭上,任由醫師把脈。
這次,大門醫師把了很久,半刻鐘後仍沒有把下把脈的手。月彥的左手被大門醫師把著,右手的手指則一直不耐煩地敲打被褥。
一半刻後,終於,大門醫師終於放下把脈的手。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細長的線,就好像剛睡醒的貓一般。他嘴巴露出又白又亮的牙齒,笑容較剛才更真誠、更愉快。他內心的喜悅和激動毫無掩飾地投射在看自己的臉上,這令房中眾人都覺得十分詭異,離他最接近的月彥甚至感到一絲絲的心寒。
少頃,他才強行克制自己心中的喜悅,從藥箱裡拿出一把切藥材用的刀和一瓶如鮮血一般的血紅色液體。隨後,他又從藥箱取出一株枯乾的藥草和砧板,他用刀把藥草切得細細碎碎。最後,他打開了裝有紅色液體的瓶子。一陣陣誘人的芳香從瓶子擴散出去,引誘得房中眾人無不定睛凝視著瓶子裡的液體。阿勝和侍女更耐不住誘惑,一步一步地邁向瓶子的方向。醫師卻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專注地把藥草倒入液體裡、攪拌。
而月彥目不轉睛地望著瓶子,望得入神。雙目睜得大大的,唾液則一滴一滴從嘴角流出。醫師把瓶子以雙手奉上給長公子。長公子一手奪過瓶子,耐不住瓶子內液體的誘惑,咕咚咕咚地吞下去。月彥雙眼迷離,用袖子輕輕拭淨嘴角上的液體,然後,整個人好像失去了氣息般垂下了頭,動也不動。醫師見後,詭笑道:「長公子請放心,雖然現在的藥只是拖延之法,是未完成品,但只要找到「藍色彼岸花」,屆時長公子必定藥到病除。」
正當醫師想起身離開之際,月彥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醫師的衣袖。他抬起頭,露出如鮮血般滲人的眼眸,如貓的瞳孔正盯著他,身上、臉上的靜脈和血管因為血液流動而變得無比清晰。他的聲音如殺人的兵刃般冷酷無比,「藥到病除?到底要待到甚麼時候?」
大門醫師看到他的狀況,一臉錯愕,他嘀嘀咕咕地說:「一般來說,應該暫時不會到這個階段才是。」他旋即轉身想逃,月彥便順手拾起地上的用來切藥材的刀,狠狠地擲到醫師的後腦勺。只瞧醫師站在原地不動,一滴、兩滴,後腦勺的血瞬間如泉湧出來,不到十秒,便倒在地上,失去氣息。
月彥蔑視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撇過頭來給阿勝打了個眼色,亳無情緒地說:「把他們都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