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章節 5352 字
更新於: 2022-03-25
飄忽的意識，就連眼前的景象都變得模糊。
『妳沒有其他選擇。』
是誰……在說話？短暫停留唇邊的觸感略帶冰涼，恍惚之間，齊昀菲微睜開眼，將那雙深邃的血色瞳孔，牢牢印在記憶深處。
隨後，朦朧逐漸消散，意識再度回歸。
發現自己躺在運動用的軟墊上，齊昀菲先是茫然，隨後憶起從舊校舍B棟逃跑的事，但正想坐起身時，胸口和左腳踝驟然傳來劇痛，讓她差點疼得忍不住發出哀號。
欸！？怎麼……
沒料到自己居然只有受到輕傷，齊昀菲難掩錯愕，但仍不敢放鬆戒備，避免又會引來屍者，摀住口鼻，她調整氣息，隨後隱忍住疼痛，緩坐起身。
這裡好像不是原本墜落的地方。
印象之前查看舊校舍B棟的地圖時，以及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景象，她很確定自己應該是掉到地下室才對，而非這種陰暗又狹窄的環境。
雖然暫時沒有危險的感覺……但還是得盡快掌握情況比較好。思忖，齊昀菲耐住疼痛，決定立即行動，這時，身側驟然亮起一道燈光，伴隨略微低沉的嗓音。
誰！？她先是驚嚇，這才順著手電筒打開的燈光，發現一位倚於牆邊的男學生。
高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精緻而冷峻的五官，那雙深邃銳利的黑眸，悄然散發著孤清傲然的氣息，讓人感覺有些難以親近，制服外套上還繡著班級和姓名。
一年A班，宗政宇。
咦，是學生？
仔細打量，發現對方只是表情冰冷，樣貌並未褪去學生才有的青澀，齊昀菲暗自鬆了口氣，隨即反省自己居然還有沒記住的一年級生，所以才會感覺如此面生。
「唉呀，嚇我一跳……」對此，她深感歉意，「原來你是阿真的同學啊！」
「誰？」沉默數秒，宗政宇的神色依舊淡漠。
這樣說太突然了嗎？擔心造成誤會，齊昀菲連忙解釋，「齊昀真啦，那是我弟弟。」
雖然平時不會對外強調，不過校內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們是相差九歲的姐弟。
語畢，空氣的溫度再度驟降。
這孩子挺沉默寡言呢，難道是不習慣交流嗎？思忖，她改口關心，「你還好嗎？」
「很好。」點頭，宗政宇就像是在思考措辭，「妳弟弟是齊昀真，知道了。」
嗯？這孩子好像有點特別啊。
苦笑，齊昀菲借用光亮，環顧四周，推測兩人應該是位於倉庫間之類的地方，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但她對自己究竟是如何獲救，仍不免有些困惑，「請問是你救了我嗎？」
「……只是剛好而已。」
提及齊昀菲墜落的方位，正好堆放不少被廢棄的運動軟墊，因此才能在緩衝的情況下，僅受到輕傷，而宗政宇只是在找能落角歇息的地方時，意外發現便伸出援手而已。
看來她這條命比想像中還硬啊。
齊昀菲猜想自己昏厥後，身邊還有不少能夠行動的屍者，應該是宗政宇及時出手相救，才得以逃過死劫，她再次言謝，旋即發覺剛才的談話裡，有提及稍微令人在意的內容。
「為什麼要來這裡？」發現宗政宇沒有故作鎮定，是真的毫無畏懼，她無法理解，僅能猜測是因為沒遇過那種超乎常理的屍者，所以才會這樣說，「難道你不怕嗎？」
「不管到哪，情況都一樣。」語畢，宗政宇從書包內取出這幾日搜索到的麵包，「這給妳，我還有很多。」
只要沒有解決問題，無論到哪裡都不安全……這點確實無法反駁。言謝，齊昀菲接過麵包，思緒卻複雜不已。
明明日常生活才剛轉變不久，多數人應該還很混亂，連事發原因都沒搞清楚。但這孩子居然這麼快就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反倒讓她有些擔憂。
難道是以前的生活很不如意嗎？
身為輔導老師，齊昀菲深知把握與孩子們互動的時機至關重要，特別是在打開心房，傾聽煩惱時，建立信賴更是不可或缺的環節。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決定暫且不急著探究詳情，齊昀菲隨口詢問。
宗政宇應聲，「算起來三天了。」
什麼！？齊昀菲錯愕，難以置信，「怎麼可能，但我完全沒有飢餓感啊？」
按理來說昏睡多天後醒來，身體應該會缺乏營養，對食物產生需求的症狀才對，但她現在感覺像是睡著一天，甚至可能只經過幾個小時而已。
「如果妳是指進食，那我有餵妳吃。」
雖說是意識不清，但只要稍微用點方式還是有辦法餵食，宗政宇語氣平靜地說明，其淡定程度彷彿事不關己，「兩小時前剛吃過流質食物，應該還不餓吧。」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嗯？驚覺這個回答過於微妙，齊昀菲錯愕愣住，畢竟「餵」這個詞實在太容易惹人遐想，她忍不住追問道，「等等，那是什麼意思啊！？」
「特殊狀況。」宗政宇瞥向齊昀菲受傷的腳踝，外面又有到處橫行的屍者，怎麼想都不可能揹著傷患行動，當然只能採取這種方式，「還是妳真的想聽細節？」
不，還是算了。
儘管對於事發過程毫無印象，但齊昀菲身為老師，從一開始就不會對學生存有奇怪聯想，因此就算聽到這種奇怪的玩笑，她也只會認為是在捉弄，根本沒可能把話當真。
「謝謝你救了我，還幫忙這麼多。」
確定腳踝目前仍無法順利行走，恐怕還得靜養幾日，齊昀菲想到體育館的學生，還有王永信跟羅文浩痛苦離去時的表情，心中不免充滿掛念。
雖然想盡快回到體育館，但也不能冒然行動……擔心自己成為累贅，反而會讓宗政宇落入險境，思忖，她決定先掌握情報，「能告訴我，外面的情況變得如何了嗎？」
除此之外，她其實有更想知道的事。
「還有，搜索物資的時候。」
儘管至今一直不願預設最糟糕的結果，但選擇蒙蔽自己雙眼的話，就什麼真相都看不到。齊昀菲握緊雙手，直面心中最迫切的願望，「你有沒有見過阿真？」
若是無法活著重逢，就是死去或轉變為屍者也要眼見為實，哪怕今天彼此的立場對調，她相信情況仍會如此。
這份羈絆，是不會因為災變的存在，而輕易消逝的。
「我不清楚其他人的狀況。」
宗政宇表明自己無意牽扯任何麻煩，因此始終都是單獨行動，也從未遇到其他倖存者，見齊昀菲面露消沉，他沉思後，緩道，「但是妳弟，不也有還活著的可能性嗎？」
只要尚未確認對方的生死，多抱持一點希望又有何妨，聽懂話裡所傳達的含義，齊昀菲的心情頓時好轉不少，流露笑容，「說的也是，謝謝你。」
總之，現階段還是得好好休養，才有辦法盡快恢復。做出決定，她不再煩惱，而是專心品嚐手中的麵包，並未察覺宗政宇正以冰冷的視線，如觀察般悄悄打量著這一切。
※ ※ ※
轉眼，時間又過了五天。
安份待在倉庫間，只在必要時才會使用地下室的附設廁所，但情況就如宗政宇所說，屍者似乎被什麼吸引後就全部離開了舊校舍，因此她也得到足夠恢復的時間。
「恢復程度比想像中還快呢。」確認胸口和腳踝不再疼痛後，齊昀菲打算今天就要動身回到體育館內，並熱情地邀請宗政宇，「我會跟你詳細說明情況的，一起行動好嗎？」
「不知道也無所謂。」對齊昀菲從幾日前便不斷提及的事，宗政宇總是毫無興趣的態度，但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眸，他最終還是陷入沉思，緩道，「不能待在這裡就好嗎？菲。」
聽聞稱呼，齊昀菲微怔，忍不住想起清醒後不久的事。
當時，她的腳踝還正疼痛著，也沒辦法外出搜索物資，因此便提議由自己負責守夜，要是發生狀況也能及時應對，讓雙方各司其職。
這兩天的氣溫突然降低很多啊……
藉由手電筒微弱的燈光照明，齊昀菲捲著身體，悄悄在掌間輕呼熱氣，希望能盡快適應氣溫的變化，同時思考今後得適應的生活方式。
這時，從頭頂落下的制服外套，將她整個人包覆了起來。
「穿著。」
沒有外套禦寒，宗政宇身上就僅剩下一件單薄的學生衫，雖然本人依舊神色自若，但齊昀菲還是擔心對方會感冒，因此在不想添麻煩的情況下，果斷地拒絕好意。
「妳比我更需要。」盯著齊昀菲的身體明明在發抖，卻連一聲冷字都沒說出口，宗政宇不禁皺眉，坦然告知自己的體質比較特殊，所以才不怕冷。
先前之所以總是穿著制服外套，也只是因為沒有脫掉的理由罷了。
「這怎麼可能啊？」不信，齊昀菲起身湊近，用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感受持續傳遞過來的冰涼，「身體都凍成這樣了，別想再顧著耍帥喔！」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令宗政宇驚訝愣住，就像從未體驗過似的，充滿陌生的反應，他低垂眼眸，若有所思。
嚇到他了嗎？
察覺氣氛變得微妙，齊昀菲立即調整應對方式，提議改用貼背的方式互相取暖，算是雙方各退一步。
「等我的腳好了，就出發去體育館吧。」希望能跟對方建立更加親近的信賴關係，但也不可操之過急，因此她必須視情況，隨時調整彼此的距離感，避免氣氛尷尬，「宗政宇？」
沒得到回應，齊昀菲疑惑。
「……不要那樣叫我。」驀然，宗政宇開口回應，語氣中明顯有些不開心和彆扭。
真是的，那要怎麼稱呼啊？
想到對方雖然看上去比同齡還成熟，但內心終究是個青春期的孩子，齊昀菲苦笑，隨後提議乾脆使用暱稱，就像朋友那樣，「如果你不喜歡自己的姓，那我就叫你宇吧。」
就像在說，這個是專屬於彼此擁有的暱稱，宗政宇沉默半晌，點頭示意，接著說出自己的期望，「菲。」
給予的名稱，如同交換的誓言，這也意味著從今往後，彼此將共同承受命運的安排，但那時候齊昀菲認為這只是建立信賴關係的基礎，卻未理解對宗政宇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然後，時間回到了現在。
「我答應過學生，說會回去。」
雖然經歷了很多事，但只要活著就不是結束，惦記著王永信和羅文浩的情況，以及跟其他孩子們的約定，齊昀菲決定腳傷恢復後，就要立刻動身，「陪我一起去吧，好嗎？」
沉默半晌，宗政宇頷首，沒再反對。
「那我先跟妳說明外出時的做法。」
雖然前幾天外出時就有向齊昀菲展示過裝扮，但這次是共同行動，因此宗政宇再次強調，同時將有霉味與乾淨的兩條布條相疊，接著從頸部環繞口鼻，改變外部散發的氣息。
既然屍者捨棄視力，透過聽聲辨位和嗅覺在尋找獵物，那麼只要改變人類原有的氣味，或是必要時製造音量，基本上就能順利擾亂敵方的探知。
解釋時，他將屍者的衣物披在身上，似乎早就隨著外出次數，習慣腐敗的臭氣，但折返時，他還是會使用廁所的自來水，清洗並擦拭身體，避免讓倉庫間沾染到任何異味。
「至於妳說只要對到眼就會定身……應該是類似強直靜止的狀態吧。」
聽說這是生物在遭遇危險時，為了活下去而裝死的技能，儘管現今的環境早已不完全適用，但終究是刻畫在人體內部的基因，宗政宇分析道，「但這種屍者就算擁有較為特殊的能力，應該還是憑藉著氣味行動的。」
否則，按照齊昀菲先前的描述來看，翠綠瞳孔的屍者，只需單獨從遠處襲擊目標即可，根本沒必要跟隨屍群行動，還增加被視野遮蔽的情況發生，這明顯是有矛盾的。
就像生物會使用保護色，那屍者存在欺敵的假象，其實也不奇怪，說著，他戴上搜索辦公室時找到的墨鏡，示意只要干擾視線，應該就能對付這種特殊的類型。
「屍者的瞳色，代表階等的區別。」
經由啃食的行為，能認知類似打怪升級的機制，而突破就是進化，同時也會讓眼睛的錐狀細胞發生改變，宗政宇低眸，緩道，「而且從目前觀察的行動來看，沒有視覺功能。」
至少，現階段並未發現。
「哇……真厲害，你懂好多啊！」遮掩氣息時，齊昀菲慶幸內層還有一條乾淨的布條，不然給容易過敏的人使用，很容易就露餡，「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外出確認了。」
如果這些準備真的有效，那就算沒用護具，應該也能夠迴避屍群，避免宋智嘉的事再度發生，收起隨筆書寫的日記本，她備妥生活所需的物品，跟著離開B棟地下室的倉庫間。
總覺得，好像已經離開很久似的……沒有發現屍者的身影，就像宗政宇說的，不知出於什麼原由散去，也可能是被遠處的其他聲響給吸引了。
抵達中庭，終於遇到徘徊的屍者，起先齊昀菲還有些緊張，擔心會像舊校舍那樣被突然襲擊，驀然，掌心傳來冰涼的溫度，宗政宇拉過她的手，自然地穿梭而過。
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徹底融入其中，感受宗政宇所見的景象，齊昀菲的心情隨之變得舒坦，因為自從災變發生後，像過往那樣在校內散步，本來是早已無法實現的事。
眼看體育館愈來愈近，她的心情變得有些忐忑，但同時也想好說詞，要讓宗政宇提供的做法能夠被大家接受，如此一來，搜索物資的風險也會大幅降低，減少犧牲。
發現附近的屍者越來越多，直到體育館抵達正門，見到毀壞倒地的鐵櫃，還有各種血跡和凌亂不堪的場面，齊昀菲錯愕怔住，不時能聽到館內傳來屍者的聲響。
不……沉重地移動步伐，甚至得勉強拉著宗政宇才不至於癱軟無力，隨著熟悉的面孔增加，她的臉色越發慘白，但這之中，並未發現黃莉娟和莊奕勛的身影。
是逃走了嗎，救援隊有沒有抵達……
思緒紊亂，齊昀菲不知道這些時日，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事，瞥向身邊的宗政宇，她努力調適呼吸，心中反覆安慰自己，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再見。
示意先去福利社，沒準還能找到一些儲備糧食，離去前，她回眸望去，感慨曾經應該能成為堡壘的地方，最終還是落得殘垣斷壁的結局。
途中，兩人穿梭於屍群之間，見到無數個熟悉的面孔，齊昀菲感傷不已，卻無力改變任何事，這時，她不經意發現某個身影時，錯愕地停下腳步。
被扯破的制服，坦露胸前的紫青瘀血，手腕處帶有捆痕，面部則浮腫到無法辨識原先的模樣，微張的嘴裡能看到好幾顆缺牙，那顯然並不是轉變後才發生的事。
為什麼……
儘管不願去想，但心中仍然清楚自己目睹了什麼，意識到這個末世裡，已有人捨棄法律與道德，並持續做出暴虐無道的行徑，她強忍悲痛，卻只能從旁走過。
才剛抵達福利社，宗政宇便拉住齊昀菲，以眼神示意那邊有傳來談話聲，而在尚未確定對方是敵是友之前，任何行動都必須抱持謹慎才行。
想到稍早擦肩而過的女性屍者，在生前遭受過恐怖的暴行，齊昀菲不敢大意，決定先藏於暗處觀察，但聽到熟悉的聲音時，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確信這個人與必須提防的傢伙無關，她走入福利社內，開口相認，「奕勛？」
認出來者，莊奕勛愣住，做夢都沒想到被告知死亡的老師，居然安然無恙的出現在眼前，這一刻，他的眼眶泛紅，快步上前便用力抱住齊昀菲。
終於，他們再次相會。
日記四：『只要掩蓋氣味，就能安然在屍群中行動……如果碰到翠綠瞳孔的屍者，也許能試著用有色的護目鏡或墨鏡來阻隔視線？』
『妳沒有其他選擇。』
是誰……在說話？短暫停留唇邊的觸感略帶冰涼，恍惚之間，齊昀菲微睜開眼，將那雙深邃的血色瞳孔，牢牢印在記憶深處。
隨後，朦朧逐漸消散，意識再度回歸。
發現自己躺在運動用的軟墊上，齊昀菲先是茫然，隨後憶起從舊校舍B棟逃跑的事，但正想坐起身時，胸口和左腳踝驟然傳來劇痛，讓她差點疼得忍不住發出哀號。
欸！？怎麼……
沒料到自己居然只有受到輕傷，齊昀菲難掩錯愕，但仍不敢放鬆戒備，避免又會引來屍者，摀住口鼻，她調整氣息，隨後隱忍住疼痛，緩坐起身。
這裡好像不是原本墜落的地方。
印象之前查看舊校舍B棟的地圖時，以及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景象，她很確定自己應該是掉到地下室才對，而非這種陰暗又狹窄的環境。
雖然暫時沒有危險的感覺……但還是得盡快掌握情況比較好。思忖，齊昀菲耐住疼痛，決定立即行動，這時，身側驟然亮起一道燈光，伴隨略微低沉的嗓音。
誰！？她先是驚嚇，這才順著手電筒打開的燈光，發現一位倚於牆邊的男學生。
高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精緻而冷峻的五官，那雙深邃銳利的黑眸，悄然散發著孤清傲然的氣息，讓人感覺有些難以親近，制服外套上還繡著班級和姓名。
一年A班，宗政宇。
咦，是學生？
仔細打量，發現對方只是表情冰冷，樣貌並未褪去學生才有的青澀，齊昀菲暗自鬆了口氣，隨即反省自己居然還有沒記住的一年級生，所以才會感覺如此面生。
「唉呀，嚇我一跳……」對此，她深感歉意，「原來你是阿真的同學啊！」
「誰？」沉默數秒，宗政宇的神色依舊淡漠。
這樣說太突然了嗎？擔心造成誤會，齊昀菲連忙解釋，「齊昀真啦，那是我弟弟。」
雖然平時不會對外強調，不過校內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們是相差九歲的姐弟。
語畢，空氣的溫度再度驟降。
這孩子挺沉默寡言呢，難道是不習慣交流嗎？思忖，她改口關心，「你還好嗎？」
「很好。」點頭，宗政宇就像是在思考措辭，「妳弟弟是齊昀真，知道了。」
嗯？這孩子好像有點特別啊。
苦笑，齊昀菲借用光亮，環顧四周，推測兩人應該是位於倉庫間之類的地方，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但她對自己究竟是如何獲救，仍不免有些困惑，「請問是你救了我嗎？」
「……只是剛好而已。」
提及齊昀菲墜落的方位，正好堆放不少被廢棄的運動軟墊，因此才能在緩衝的情況下，僅受到輕傷，而宗政宇只是在找能落角歇息的地方時，意外發現便伸出援手而已。
看來她這條命比想像中還硬啊。
齊昀菲猜想自己昏厥後，身邊還有不少能夠行動的屍者，應該是宗政宇及時出手相救，才得以逃過死劫，她再次言謝，旋即發覺剛才的談話裡，有提及稍微令人在意的內容。
「為什麼要來這裡？」發現宗政宇沒有故作鎮定，是真的毫無畏懼，她無法理解，僅能猜測是因為沒遇過那種超乎常理的屍者，所以才會這樣說，「難道你不怕嗎？」
「不管到哪，情況都一樣。」語畢，宗政宇從書包內取出這幾日搜索到的麵包，「這給妳，我還有很多。」
只要沒有解決問題，無論到哪裡都不安全……這點確實無法反駁。言謝，齊昀菲接過麵包，思緒卻複雜不已。
明明日常生活才剛轉變不久，多數人應該還很混亂，連事發原因都沒搞清楚。但這孩子居然這麼快就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反倒讓她有些擔憂。
難道是以前的生活很不如意嗎？
身為輔導老師，齊昀菲深知把握與孩子們互動的時機至關重要，特別是在打開心房，傾聽煩惱時，建立信賴更是不可或缺的環節。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決定暫且不急著探究詳情，齊昀菲隨口詢問。
宗政宇應聲，「算起來三天了。」
什麼！？齊昀菲錯愕，難以置信，「怎麼可能，但我完全沒有飢餓感啊？」
按理來說昏睡多天後醒來，身體應該會缺乏營養，對食物產生需求的症狀才對，但她現在感覺像是睡著一天，甚至可能只經過幾個小時而已。
「如果妳是指進食，那我有餵妳吃。」
雖說是意識不清，但只要稍微用點方式還是有辦法餵食，宗政宇語氣平靜地說明，其淡定程度彷彿事不關己，「兩小時前剛吃過流質食物，應該還不餓吧。」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嗯？驚覺這個回答過於微妙，齊昀菲錯愕愣住，畢竟「餵」這個詞實在太容易惹人遐想，她忍不住追問道，「等等，那是什麼意思啊！？」
「特殊狀況。」宗政宇瞥向齊昀菲受傷的腳踝，外面又有到處橫行的屍者，怎麼想都不可能揹著傷患行動，當然只能採取這種方式，「還是妳真的想聽細節？」
不，還是算了。
儘管對於事發過程毫無印象，但齊昀菲身為老師，從一開始就不會對學生存有奇怪聯想，因此就算聽到這種奇怪的玩笑，她也只會認為是在捉弄，根本沒可能把話當真。
「謝謝你救了我，還幫忙這麼多。」
確定腳踝目前仍無法順利行走，恐怕還得靜養幾日，齊昀菲想到體育館的學生，還有王永信跟羅文浩痛苦離去時的表情，心中不免充滿掛念。
雖然想盡快回到體育館，但也不能冒然行動……擔心自己成為累贅，反而會讓宗政宇落入險境，思忖，她決定先掌握情報，「能告訴我，外面的情況變得如何了嗎？」
除此之外，她其實有更想知道的事。
「還有，搜索物資的時候。」
儘管至今一直不願預設最糟糕的結果，但選擇蒙蔽自己雙眼的話，就什麼真相都看不到。齊昀菲握緊雙手，直面心中最迫切的願望，「你有沒有見過阿真？」
若是無法活著重逢，就是死去或轉變為屍者也要眼見為實，哪怕今天彼此的立場對調，她相信情況仍會如此。
這份羈絆，是不會因為災變的存在，而輕易消逝的。
「我不清楚其他人的狀況。」
宗政宇表明自己無意牽扯任何麻煩，因此始終都是單獨行動，也從未遇到其他倖存者，見齊昀菲面露消沉，他沉思後，緩道，「但是妳弟，不也有還活著的可能性嗎？」
只要尚未確認對方的生死，多抱持一點希望又有何妨，聽懂話裡所傳達的含義，齊昀菲的心情頓時好轉不少，流露笑容，「說的也是，謝謝你。」
總之，現階段還是得好好休養，才有辦法盡快恢復。做出決定，她不再煩惱，而是專心品嚐手中的麵包，並未察覺宗政宇正以冰冷的視線，如觀察般悄悄打量著這一切。
※ ※ ※
轉眼，時間又過了五天。
安份待在倉庫間，只在必要時才會使用地下室的附設廁所，但情況就如宗政宇所說，屍者似乎被什麼吸引後就全部離開了舊校舍，因此她也得到足夠恢復的時間。
「恢復程度比想像中還快呢。」確認胸口和腳踝不再疼痛後，齊昀菲打算今天就要動身回到體育館內，並熱情地邀請宗政宇，「我會跟你詳細說明情況的，一起行動好嗎？」
「不知道也無所謂。」對齊昀菲從幾日前便不斷提及的事，宗政宇總是毫無興趣的態度，但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眸，他最終還是陷入沉思，緩道，「不能待在這裡就好嗎？菲。」
聽聞稱呼，齊昀菲微怔，忍不住想起清醒後不久的事。
當時，她的腳踝還正疼痛著，也沒辦法外出搜索物資，因此便提議由自己負責守夜，要是發生狀況也能及時應對，讓雙方各司其職。
這兩天的氣溫突然降低很多啊……
藉由手電筒微弱的燈光照明，齊昀菲捲著身體，悄悄在掌間輕呼熱氣，希望能盡快適應氣溫的變化，同時思考今後得適應的生活方式。
這時，從頭頂落下的制服外套，將她整個人包覆了起來。
「穿著。」
沒有外套禦寒，宗政宇身上就僅剩下一件單薄的學生衫，雖然本人依舊神色自若，但齊昀菲還是擔心對方會感冒，因此在不想添麻煩的情況下，果斷地拒絕好意。
「妳比我更需要。」盯著齊昀菲的身體明明在發抖，卻連一聲冷字都沒說出口，宗政宇不禁皺眉，坦然告知自己的體質比較特殊，所以才不怕冷。
先前之所以總是穿著制服外套，也只是因為沒有脫掉的理由罷了。
「這怎麼可能啊？」不信，齊昀菲起身湊近，用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感受持續傳遞過來的冰涼，「身體都凍成這樣了，別想再顧著耍帥喔！」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令宗政宇驚訝愣住，就像從未體驗過似的，充滿陌生的反應，他低垂眼眸，若有所思。
嚇到他了嗎？
察覺氣氛變得微妙，齊昀菲立即調整應對方式，提議改用貼背的方式互相取暖，算是雙方各退一步。
「等我的腳好了，就出發去體育館吧。」希望能跟對方建立更加親近的信賴關係，但也不可操之過急，因此她必須視情況，隨時調整彼此的距離感，避免氣氛尷尬，「宗政宇？」
沒得到回應，齊昀菲疑惑。
「……不要那樣叫我。」驀然，宗政宇開口回應，語氣中明顯有些不開心和彆扭。
真是的，那要怎麼稱呼啊？
想到對方雖然看上去比同齡還成熟，但內心終究是個青春期的孩子，齊昀菲苦笑，隨後提議乾脆使用暱稱，就像朋友那樣，「如果你不喜歡自己的姓，那我就叫你宇吧。」
就像在說，這個是專屬於彼此擁有的暱稱，宗政宇沉默半晌，點頭示意，接著說出自己的期望，「菲。」
給予的名稱，如同交換的誓言，這也意味著從今往後，彼此將共同承受命運的安排，但那時候齊昀菲認為這只是建立信賴關係的基礎，卻未理解對宗政宇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然後，時間回到了現在。
「我答應過學生，說會回去。」
雖然經歷了很多事，但只要活著就不是結束，惦記著王永信和羅文浩的情況，以及跟其他孩子們的約定，齊昀菲決定腳傷恢復後，就要立刻動身，「陪我一起去吧，好嗎？」
沉默半晌，宗政宇頷首，沒再反對。
「那我先跟妳說明外出時的做法。」
雖然前幾天外出時就有向齊昀菲展示過裝扮，但這次是共同行動，因此宗政宇再次強調，同時將有霉味與乾淨的兩條布條相疊，接著從頸部環繞口鼻，改變外部散發的氣息。
既然屍者捨棄視力，透過聽聲辨位和嗅覺在尋找獵物，那麼只要改變人類原有的氣味，或是必要時製造音量，基本上就能順利擾亂敵方的探知。
解釋時，他將屍者的衣物披在身上，似乎早就隨著外出次數，習慣腐敗的臭氣，但折返時，他還是會使用廁所的自來水，清洗並擦拭身體，避免讓倉庫間沾染到任何異味。
「至於妳說只要對到眼就會定身……應該是類似強直靜止的狀態吧。」
聽說這是生物在遭遇危險時，為了活下去而裝死的技能，儘管現今的環境早已不完全適用，但終究是刻畫在人體內部的基因，宗政宇分析道，「但這種屍者就算擁有較為特殊的能力，應該還是憑藉著氣味行動的。」
否則，按照齊昀菲先前的描述來看，翠綠瞳孔的屍者，只需單獨從遠處襲擊目標即可，根本沒必要跟隨屍群行動，還增加被視野遮蔽的情況發生，這明顯是有矛盾的。
就像生物會使用保護色，那屍者存在欺敵的假象，其實也不奇怪，說著，他戴上搜索辦公室時找到的墨鏡，示意只要干擾視線，應該就能對付這種特殊的類型。
「屍者的瞳色，代表階等的區別。」
經由啃食的行為，能認知類似打怪升級的機制，而突破就是進化，同時也會讓眼睛的錐狀細胞發生改變，宗政宇低眸，緩道，「而且從目前觀察的行動來看，沒有視覺功能。」
至少，現階段並未發現。
「哇……真厲害，你懂好多啊！」遮掩氣息時，齊昀菲慶幸內層還有一條乾淨的布條，不然給容易過敏的人使用，很容易就露餡，「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外出確認了。」
如果這些準備真的有效，那就算沒用護具，應該也能夠迴避屍群，避免宋智嘉的事再度發生，收起隨筆書寫的日記本，她備妥生活所需的物品，跟著離開B棟地下室的倉庫間。
總覺得，好像已經離開很久似的……沒有發現屍者的身影，就像宗政宇說的，不知出於什麼原由散去，也可能是被遠處的其他聲響給吸引了。
抵達中庭，終於遇到徘徊的屍者，起先齊昀菲還有些緊張，擔心會像舊校舍那樣被突然襲擊，驀然，掌心傳來冰涼的溫度，宗政宇拉過她的手，自然地穿梭而過。
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徹底融入其中，感受宗政宇所見的景象，齊昀菲的心情隨之變得舒坦，因為自從災變發生後，像過往那樣在校內散步，本來是早已無法實現的事。
眼看體育館愈來愈近，她的心情變得有些忐忑，但同時也想好說詞，要讓宗政宇提供的做法能夠被大家接受，如此一來，搜索物資的風險也會大幅降低，減少犧牲。
發現附近的屍者越來越多，直到體育館抵達正門，見到毀壞倒地的鐵櫃，還有各種血跡和凌亂不堪的場面，齊昀菲錯愕怔住，不時能聽到館內傳來屍者的聲響。
不……沉重地移動步伐，甚至得勉強拉著宗政宇才不至於癱軟無力，隨著熟悉的面孔增加，她的臉色越發慘白，但這之中，並未發現黃莉娟和莊奕勛的身影。
是逃走了嗎，救援隊有沒有抵達……
思緒紊亂，齊昀菲不知道這些時日，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事，瞥向身邊的宗政宇，她努力調適呼吸，心中反覆安慰自己，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再見。
示意先去福利社，沒準還能找到一些儲備糧食，離去前，她回眸望去，感慨曾經應該能成為堡壘的地方，最終還是落得殘垣斷壁的結局。
途中，兩人穿梭於屍群之間，見到無數個熟悉的面孔，齊昀菲感傷不已，卻無力改變任何事，這時，她不經意發現某個身影時，錯愕地停下腳步。
被扯破的制服，坦露胸前的紫青瘀血，手腕處帶有捆痕，面部則浮腫到無法辨識原先的模樣，微張的嘴裡能看到好幾顆缺牙，那顯然並不是轉變後才發生的事。
為什麼……
儘管不願去想，但心中仍然清楚自己目睹了什麼，意識到這個末世裡，已有人捨棄法律與道德，並持續做出暴虐無道的行徑，她強忍悲痛，卻只能從旁走過。
才剛抵達福利社，宗政宇便拉住齊昀菲，以眼神示意那邊有傳來談話聲，而在尚未確定對方是敵是友之前，任何行動都必須抱持謹慎才行。
想到稍早擦肩而過的女性屍者，在生前遭受過恐怖的暴行，齊昀菲不敢大意，決定先藏於暗處觀察，但聽到熟悉的聲音時，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確信這個人與必須提防的傢伙無關，她走入福利社內，開口相認，「奕勛？」
認出來者，莊奕勛愣住，做夢都沒想到被告知死亡的老師，居然安然無恙的出現在眼前，這一刻，他的眼眶泛紅，快步上前便用力抱住齊昀菲。
終於，他們再次相會。
日記四：『只要掩蓋氣味，就能安然在屍群中行動……如果碰到翠綠瞳孔的屍者，也許能試著用有色的護目鏡或墨鏡來阻隔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