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撒嬌的她與不能被撒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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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3
    生存界限番外篇 不撒嬌的她與不能被撒嬌的他



  「柚月,妳早餐要吃什麼?」

  一天早上,千封率先梳洗完畢並換好衣服後,詢問昨晚來過夜、還慵懶地賴在床上的柚月要吃什麼早餐。

  「嗯⋯⋯」

  只見柚月瞇著眼睛,坐起身子後,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千封,再看看擺在床頭的時鐘,接著發出思索聲。

  說到早餐,最近有間名為「七里亭」的早餐店在朋友之間非常受歡迎,尤其是烤飯糰,是這家店的必吃餐點。柚月聽到朋友一致推薦,自然也想嚐嚐,並跟千封分享。

  不過聽說那家店到現在還是大排長龍,而且距離這裡不算近。今天千封值早班,七點就得去月影報到。現在時間已經快要六點,要是讓千封去排隊再帶回來,先別說會吃得很急,會不會因此遲到才是問題。

  話雖如此,就算等柚月梳洗好,兩人一起出門,恐怕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

  難得吃好吃的東西,柚月希望她和千封都能細細品嚐,然後互相交換意見。

  「後面阿姨的手捲好了。我還要味噌湯,她煮的味噌湯超好喝。」

  因此柚月選擇了離這裡不到五分鐘路程的一家路邊攤。千封聽了,也點了點頭,拿起他昨晚隨手掛在椅子上的外套,準備走出房間。

  「那我馬上回來。等我一下。」

  「嗯。」

  柚月輕輕揮手,目送千封離開,並在心裡感謝千封的體貼。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嗅著這個房間以及殘留在被子上的氣味,最後才離開床鋪,往盥洗室走去。


  ※


  「什麼?所以妳就因為怕太麻煩他,沒去吃七里亭?」

  後來吃完早餐,送千封出門後,柚月稍微整理了家裡,現在來到大學上課。

  一到教室,她發現莉娜和沙夜兩名朋友已經坐在平常的位子上等她,她也馬上過去。

  三人打完招呼後開始聊天,聊著聊著,柚月脫口說出早上沒能去吃七里亭的事,引來莉娜一陣驚呼。柚月於是急忙解釋:

  「也不完全是怕麻煩啦,他要上班,我也要上課啊。」

  「兩個人一起去買,然後各自帶到學校跟月影不行嗎?這樣也能算早餐約會吧?」

  「是這樣沒錯,但就覺得不太一樣⋯⋯」

  柚月將下巴靠在手上,皺著眉頭思考莉娜說的話。但思考的同時,卻已經嘟嘴反駁。

  莉娜又接著說:

  「而且那家店假日沒有開耶,這樣妳什麼時候才能跟男朋友一起吃到好吃烤飯糰啊?」

  「哎喲,總會有機會的嘛⋯⋯他也不是每天都早班,我也不是每天都有課啊。」

  見莉娜不斷進攻,柚月的嘴嘟得更高了。

  莉娜看柚月這樣,不禁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她很清楚柚月體貼的個性,也覺得這是優點,但有時就是忍不住覺得她體貼過頭,暗自隱忍了很多事。

  剛開始還不認識千封的時候,莉娜很替柚月抱不平,覺得千封根本在糟蹋人家的體貼。可是實際見面之後,莉娜才知道完全沒有這回事。千封的心意清楚到眼睛都看得見,他的每一個行動、視線、表情,都說明他有多重視柚月。

  他們念著彼此,對彼此都有著同等龐大的心意。所以他們之間,沒有誰比較喜歡誰這種優勝劣敗般的計較,只有兩情相悅的事實。

  那是一份幾乎羨煞旁人的明確情感。

  沒錯。莉娜很羨慕他們。

  所以才更不希望他們因為體貼,而錯過彼此。

  「柚月,我說真的,妳這樣會悶壞喔。」

  「才不會。我從高中跟千封交往到現在,我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啊。」

  「所以是忍了三年?還是兩年?我看妳也差不多要爆炸了。」

  「拜託別嚇我,我又不覺得這是委屈。」

  「就是感覺不出委屈才可怕好不好。」

  莉娜最後說了一句尖銳的話,就這麼結束這個話題。

  因為莉娜這麼說,柚月也不禁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有在隱忍什麼。可是她左思右想,心裡就是沒個底,所以這件事很快就被她拋諸腦後。

  幾個星期後——

  「妳幹嘛?怎麼無精打採的?」

  莉娜一進教室,看到柚月趴在桌上,不禁開口問道。

  只見柚月緩緩抬頭,視線對上莉娜,但腦袋還是沒離開桌子,慵懶地回答:

  「嗯⋯⋯最近千封很忙,不是見不到面,就是匆匆忙忙的⋯⋯」

  說完,她再度把頭埋在桌上。

  莉娜聽了,從容地坐在旁邊,輕笑道:

  「原來是女朋友大人覺得寂寞啊。」

  「但也沒辦法,這就是他的工作嘛⋯⋯」

  「所以你們去吃過七里亭了嗎?」

  「⋯⋯⋯⋯」

  「看樣子是沒有。」

  「妳不要這種時候還給我補刀啦啊啊啊啊⋯⋯我要美食,也要千封⋯⋯!」

  看著好朋友胡亂擺動四肢鬧彆扭,說出宛如古代官員「要美人也要酒」的發言,莉娜無奈地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晚上我們要不要去吃肉喝酒?」

  「肉?」

  聽到「肉」,柚月的頭馬上離開桌面。

  「對,那是最近新開的店。聽說很便宜,但可以吃到高級肉。」

  「要要要!我吃!我去吃!」

  見柚月雙眼發亮,莉娜只覺心情好複雜。

  「妳真的很好釣耶⋯⋯會不會哪天被不認識的人釣走啊?」

  「才不會!我很有矜持好不好!」

  「根本沒說服力⋯⋯」

  就這樣,兩人下課後,一起在鬧區逛街,到了晚餐時間,便前往莉娜所說的那家店。


  ※


  「啊——⋯⋯煩死了⋯⋯到底還有幾個報告啊?」

  千封無力地趴在部隊長辦公室的桌子上發出呻吟。他的桌上散落著滿滿的紙張。

  而他的旁邊——站著殺氣騰騰、手拿充氣榔頭的鹽見。

  「還有五份。三份檢討報告,跟兩份悔過書。」

  「寫那個幹什麼啦⋯⋯我可是炎帝耶。我在這裡可不是為了寫作文給那傢伙看⋯⋯」

  「不要抱怨。手不要停。快點寫。我要下班。」

  鹽見每說一句話,就手起刀落揮下手中的榔頭,榔頭發出的「啾啾」聲因此在不大的辦公室內迴響。雖然榔頭打了不會痛,但敲在頭上卻令千封很是煩躁。

  這種沒有殺傷力的攻擊,反倒很有效果。聽說最早是天夜小時候用在狩刀身上的辦法。

  「你要下班就下班啊,我又沒有逼你加班。」

  「你不把工作完成就是在逼我加班!今日事,今日畢!快點寫,混蛋!」

  吼出這句話的鹽見,用比剛才更大的力道揮下榔頭。

  「痛⋯⋯!你還真打啊!」

  千封原本就討厭坐在辦公桌前的文書作業,更別說這些東西都是要寫給狩刀看的悔過書和檢討報告。

  他這輩子最不想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向狩刀低頭認錯。

  因此鹽見這麼逼迫他做討厭的事,不只令他焦躁,用這種宛如對付小孩子的榔頭,更讓他覺得自己被看扁。

  所以當鹽見毫不留情揮下剛才那一記攻擊,千封再也按捺不住,他直接搶走鹽見手上的榔頭,然後用力丟在地上。

  「什麼『今日事,今日畢』⋯⋯我告訴你,那句話應該改成『能明天做的事,就明天做』!再見!」

  說完,千封踩著桌子跳到門口,直接逃離辦公室。儘管鹽見在後頭歇斯底里大叫,他也不予理會,就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臉得意地直奔自己的房間,準備換衣服下班。

  「哼,連追都不追上來,我就知道那些鬼報告一點也不急。」

  從鹽見的反應來看,千封瞬間猜想到那些報告都是狩刀私底下要鹽見逼著他寫的,根本不是以後要歸檔用的,完全沒有急迫性。

  「就會濫用職權,死傢伙⋯⋯」

  千封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碎唸,一邊脫下月影的制服外套。

  這時候,他聽見自己放在置物櫃上的手機傳出震動。

  「嗯?」

  原本已經抓著自己的外套要穿上的他,因為這道震動聲,停止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手機,並走過去。

  「誰啊⋯⋯」

  千封伸手拿起手機,立刻看到來電顯示是「一橋柚月」。

  「柚月?」

  看到女朋友打電話來,千封瞬間丟棄上一秒的壞心情,滿懷期待按下通話鍵。

  「喂,柚月?」

  『——天海!太好了,你終於接電話了!』

  「⋯⋯啥?」

  千封愣了一秒。因為電話裡劈頭傳來的急促女音,並不屬於柚月。

  事情來得突然,千封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但那人不管千封的疑惑,繼續大叫:

  『你快點來第三大道上,一家叫『良犇』的店!學校社團的人一直灌柚月酒,我怕——』

  那人還沒說完,千封的手機話筒便傳出一道「噗滋」的聲音。

  只見千封迅速掛斷電話,抓著手裡的外套就這麼衝出房間。

  他想起來了。

  剛才那是莉娜的聲音。她是柚月在大學交到的朋友,千封也見過她。

  千封對莉娜這個人印象很深刻。

  在眾多知道柚月的男友是月影成員的朋友中,她是極少數知道他是炎帝,而且不會以崇拜或看異類的眼神看著他,甚至還反過來數落他總是冷落柚月的人。

  『妳交了一個好朋友。』

  這是千封事後給莉娜的評價。

  千封知道柚月看人一向很有眼光,但他沒想到竟好成這樣。

  「嘖!」

  千封一邊奔跑,一邊不悅地砸嘴。

  因為柚月看人的眼光,千封不曾擔心過她的交友狀況,只會擔心她身邊有蒼蠅亂飛。不過有了莉娜這個朋友後,等於多了一支蒼蠅拍,千封也逐漸不再擔心這件事。

  沒想到現在竟會出這種事。

  「什麼人會一直灌女人酒啊⋯⋯混帳東西。我一定要叫她別再跟那群人來往,王八蛋⋯⋯!」


  ※


  莉娜掛斷電話後,抬起頭看著眼前趴在桌上已經昏昏欲睡的朋友。

  她們坐在「良犇」的雙人座位上,中間隔著一張烤網、餐具、醬料,以及幾乎見底的酒瓶們。

  周遭有許多客人,還有店員不斷奔走在各個餐桌之間,是一間熱鬧得可以用門庭若市形容的店家,但——

  現場並沒有看到莉娜剛才在電話裡說的「社團的人」,也沒有人圍著她們兩人胡鬧勸酒。

  沒錯,她撒謊騙了千封。

  這裡根本沒有別有居心的人,蓄意灌柚月喝酒的人——是她。

  莉娜吐出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將柚月的手機還給她。

  「欸,柚月。」

  「⋯⋯嗯⋯⋯?」

  「妳沒有什麼話想對天海說嗎?」

  「話⋯⋯?」

  柚月以迷濛的眼神看著莉娜,重複她的話語。

  「對啊,總有點什麼吧?」

  讓柚月抱怨——這就是莉娜故意灌她酒的目的。

  都說酒後吐真言。莉娜希望柚月能將憋在心中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如此一來,就能減少日後柚月和千封之間的衝突。她自己也能居中,把柚月不敢說出來的事告訴千封。

  因此⋯⋯

  「有喔⋯⋯我有話⋯⋯」

  因此當她聽見柚月這麼說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計畫一切順利,而喜出望外。

  「哦,是什麼話?」

  但柚月接著說出來的話,卻令她始料未及。

  「我喜歡你⋯⋯」

  「⋯⋯咦?」

  「喜歡⋯⋯好喜歡⋯⋯」

  說出口的話不是抱怨,是告白。

  莉娜瞪大眼睛看著語音含糊的柚月,感覺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立刻從微醺的狀態清醒過來。她瞬間明白自己完全錯估柚月的心意,還有心胸。

  「所以⋯⋯你不用有後顧之憂⋯⋯我⋯⋯會幫你⋯⋯會等⋯⋯你⋯⋯」

  迷迷糊糊說完這些話後,柚月閉上眼睛,就這麼睡著了。

  莉娜卻尷尬地看著眼前安睡的好友,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唉⋯⋯我是不是多事啦?」

  她用手撐著下巴,無奈地苦笑,並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時候——

  「柚月!」

  當店門口被粗魯地推開,一道急促的吼聲也隨之闖進。

  只見千封氣喘吁吁地快步走進店內,完全不顧旁人的視線,直接來到莉娜和柚月這裡。

  然而當他發現現場並未如他所想的圍滿魑魅魍魎,他的腦袋突然打了個結。

  「⋯⋯社團的人呢?」

  「對不起,其實只有我⋯⋯」

  莉娜愧疚地說著。

  千封聽她說完,一時之間還沒進入狀況,困惑地皺眉後,再度問道:

  「這是在搞什麼鬼?」

  「因為⋯⋯柚月最近沒什麼精神,又一直沒辦法跟你一起吃想吃的東西,我怕她再這樣下去會悶壞,本來是想讓她喝點酒,發發牢騷,然後打電話叫你來,讓她知道就算再忙,你也一定會為了她趕過來⋯⋯」

  莉娜越說越心虛。

  雖說是為了柚月,開玩笑也應該看對象。千封是月影的隊員,更是部隊骨幹。萬一有任務進來,他勢必會抱著擔心柚月的心情執行任務,萬一出事,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了事。

  莉娜一直以為自己會拿捏分寸,但直到剛才看到千封走進店裡的表情,她才覺得自己開了個不能開的玩笑。

  「所以呢?她說了什麼?」

  但千封並未生氣,反而首先關心柚月。

  這讓莉娜更愧疚了。

  「⋯⋯她只說喜歡你。就算喝醉了,也沒有抱怨。」

  莉娜轉頭看著不省人事的柚月,一邊苦笑,一邊代她表白心意。

  接著再度直視千封,鄭重地道歉。

  「對不起,是我多管閒事了。」

  知道沒鬧出什麼大事,千封輕輕吐出一口氣。

  「沒關係。我只能讓她等是事實,她一直在勉強自己也是事實。謝謝妳了。」

  千封也同意柚月應該好好發洩心中的苦悶,所以沒有怪罪莉娜。

  不過——

  「不過拜託下次選別的辦法,不然我會嚇死。」

  「嗯,對不起。」

  兩人說完,千封來到柚月身旁。

  「柚月,走了,回家。」

  他拍拍柚月的臉頰,試圖叫醒她。

  「嗯⋯⋯」

  但柚月只是迷迷糊糊呢喃一聲,沒有醒來的意思。於是千封用比剛才稍大的力道,改拍柚月的肩膀。

  「喂,柚月⋯⋯」

  「你走開⋯⋯」

  「居然叫我走開,我說妳⋯⋯」

  正當千封覺得情況比他想像的還麻煩時,柚月再度開口:

  「我只跟千封回家⋯⋯」

  這句話讓千封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動作。

  約莫十秒後,千封揉了揉自己的眉間,接著嘆了口氣。

  「我揹她回去,妳幫我一下。」

  千封一邊說,一邊脫下外套,綁在柚月的腰際。

  畢竟她今天穿裙子,既然要揹著她走,就要做好防護措施。

  而莉娜聽了,也繞到柚月身邊,幫千封把柚月放到他的背上。

  「可以嗎?我要放手了喔。」

  「嗯。」

  確認沒問題後,千封站起來,就這麼帶著柚月離開店裡。

  當然,在離開前,千封也確實將柚月那份餐錢交給莉娜了。


  ※


  千封揹著柚月走在回家的路上。

  現在已經離開商業區,即將進入住宅區。雖然距離千封的家還有一段距離,卻已經沒有剛才在鬧區的人潮。

  千封默默揹著柚月,聽著自己的腳步聲,一路上只有路燈、隱約聽得見的蟲鳴、偶爾擦身而過的行人、幾顆穿透光害的星星,以及在夜幕下流動的白雲陪伴著他們。

  「唔嗯⋯⋯」

  這時候,背上的柚月發出含糊的聲音,原本只是放在千封肩上的雙手也使了一些力撐起自己的身體,看樣子是醒過來了。

  「醒了嗎?」

  「⋯⋯⋯⋯」

  雖然醒了,似乎尚未清醒。

  千封見她沒有回答自己,再度開口:

  「幹嘛不講話?」

  「⋯⋯你為什麼要揹著我?」

  「不然妳能走嗎?醉鬼⋯⋯」

  千封以嫌棄的語氣說道。而柚月也開口:

  「你不可以揹我⋯⋯」

  「為什麼不行?」

  「我會生氣⋯⋯」

  生氣?幹嘛生氣——正當千封皺眉,搞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時,柚月又繼續說:

  「千封也會生氣⋯⋯」

  千封瞪大眼睛,停下腳步。

  跟剛才在店裡時一樣。柚月現在八成沒認出千封,所以拒絕他跟有所接觸。

  儘管喝醉酒,底線還是踩得死死的——這讓千封感到有些開心,卻也有些不是滋味。

  「⋯⋯妳生氣會怎樣?」

  「我會咬你⋯⋯」

  話才剛說完,千封便感到後頸傳出一陣鈍痛。

  「痛⋯⋯!喂,妳還真的咬啊!」

  千封沒想到一個源自好奇心的疑問,竟然會回來實質傷害,他這才認清柚月真的醉得不輕。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哼⋯⋯」

  就算看不到表情,千封也知道她現在一定嘟著嘴。

  「受不了,哪有人真的咬啊⋯⋯那妳說說,千封生氣又會怎樣?」

  既然傷害已經造成,千封也沒在怕,他倒想知道,自己在柚月的眼中,會為了維護女朋友,做到什麼地步。

  他再度舉步往前走,抱著會得到「碎屍萬段」、「大卸八塊」等評語的樂觀心情,等待柚月說出答案。

  沒想到——

  「我會難過⋯⋯」

  「啊?妳難過幹嘛?」

  「因為⋯⋯我是他的⋯⋯他是我的⋯⋯他說過⋯⋯」

  「⋯⋯妳講的這個還真讓人懷念啊。」

  沒錯,這是千封說過的話。他記得。

  那是他們第一次擁有彼此時的事。

  那天柚月難得鬧彆扭,說她知道任務的重要性,但一想到千封隨時會被任務搶走、一想到他並不屬於自己,就覺得好不甘心。

  回想起來,當時千封聽了這席話,心中第一次湧出一股無法克制的慾望。明明以前都控制得好好的,卻只有那次莫名失控。

  所以他任憑不斷漲大的慾望支配自己的身體,將柚月壓在自己的身下。

  『那麼⋯⋯只要屬於妳就好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心中強烈地希望自己變成柚月專屬的人,同時也希望擁有柚月。

  『所以相對的,妳也要屬於我。』

  他把持著最後一縷理性,明白告知柚月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也讓她知道要是不趁現在推開自己,他絕對不會停下來,藉此試探柚月的意願。

  這樣的試探,其實也是千封替自己設的煞車。他知道他拿自己這種像毒品一樣,擁有強烈支配性的慾望沒轍,但他說什麼都不想只憑著慾望擁有柚月,所以這是他試圖讓自己冷靜的方式。

  但當他從柚月徬徨的眼中看見一絲期待時,他的冷靜與理性便完全被慾望與愛意淹沒。

  他想擁有眼前的人,也想讓她知道自己有多麼喜歡她。

  「所以我不想⋯⋯讓他覺得⋯⋯有人碰到他的東西⋯⋯」

  千封知道自己的佔有慾很強,但他沒想到柚月希望自己獨佔她的心情也不相上下。

  這讓他覺得開心,也有些痛心。

  因為按照柚月現在的邏輯,她是被一個陌生男子揹著走。所以她才說千封會生氣,而她會難過。

  「我說妳⋯⋯不知道我是誰嗎?」

  就算是酒後誤會,千封也不想讓柚月因此感到內疚。因此試圖讓她認出自己。

  只見柚月眨了眨迷濛的眼睛,一愣一愣地開口:

  「⋯⋯你是誰⋯⋯?為什麼身上有千封的味道⋯⋯」

  認得身上的味道,卻不認得臉,這到底是什麼邏輯?

  酒可真可怕。

  千封在心裡默默想著。

  「妳說呢?」

  「你是千封用能力變出來的人⋯⋯?」

  「我什麼時候有那種能力了啦。」

  這樣的回答,實在讓千封哭笑不得。

  「不然你是千封嗎⋯⋯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他在上班⋯⋯他不能出來⋯⋯」

  其實他現在已經下班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只要是為了妳,我沒有什麼事不能做。」

  「這樣不行⋯⋯」

  「哪裡不行?」

  「千封的工作很偉大⋯⋯他不能⋯⋯為了我一個人⋯⋯」

  都說酒後吐真言,這就是柚月現在的真心話嗎?

  幾年前明明還會吃任務的醋,現在卻有這樣的胸襟,千封不禁佩服。因為他知道,如果立場互換,他絕對做不到,他絕對會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女朋友。

  柚月接著又說了:

  「我喜歡他⋯⋯喜歡他笨笨的⋯⋯呆呆的⋯⋯」

  「喂⋯⋯」

  才剛佩服她,現在卻馬上說人壞話。千封感覺得到,他的眉間開始抽搐。

  「也喜歡他奮不顧身的偉大⋯⋯」

  「⋯⋯⋯⋯」

  嗯,好吧。笨就笨,呆就呆吧。

  「我跟你說⋯⋯千封他⋯⋯很帥⋯⋯很帥⋯⋯」

  輕撫在後頸的氣息,甘甜到讓千封已經忘記三秒前的壞話,他只覺得身體一陣燥熱,心跳也莫名加速。

  「所以我⋯⋯也要配得上他⋯⋯」

  為了稍微讓自己冷靜下來,千封先吐出一口氣,然後才開口:

  「妳配得上他。是他配不上妳。」

  柚月是個好女孩。溫柔體貼,而且心胸寬大,擁有自己缺乏的每一樣優點。所以千封才會努力,想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希望當他站在柚月身邊時,也是個毫不遜色的男人。

  但他沒想到這句話卻換回一陣紮實的痛。

  柚月再度咬了一回千封的脖子。

  「痛⋯⋯!幹嘛啦!又怎麼了!」

  「我不會放過說他壞話的人⋯⋯」

  「妳喔⋯⋯」

  「他很偉大⋯⋯所以我會幫他⋯⋯不會鬧彆扭⋯⋯莉娜⋯⋯瞎操心⋯⋯」

  才剛覺得柚月說話越來越含糊,沒想到又睡著了。

  千封只能轉動微痛的脖子,看了一眼背上的人,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


  現在,柚月搖搖晃晃坐在千封家的床上,時間過去後,似乎稍微清醒一點了。至少,她已經認得千封。而且雖然記憶曖昧,卻也對剛才自己的行為舉止有初步的認知。

  但實際上到底有多清醒,還是要用對話確認。

  「妳⋯⋯酒稍微醒了吧?」

  「一點點⋯⋯」

  「剛才的就先算了,現在⋯⋯如果是現在、接下來的事,妳明天會記得嗎?」

  「咦⋯⋯呃⋯⋯應該會吧⋯⋯?」

  柚月思考了一下,雖然不知道千封問這個問題要做什麼,還是先就自己現在的感覺給出答案。

  「那妳陪我一下。」

  話才剛說完,原本蹲在床鋪側邊的千封突然提起身子,順勢就貼上柚月的嘴。

  「嗯⋯⋯!」

  這突然其來的舉動,嚇得柚月往後縮。但千封不給她絲毫思考的空間,直接將她推倒在床上。

  「千⋯⋯」

  強勢的嘴唇好不容易放開她,沒想到卻往下咬住了她纖細而且敏感的頸項,讓她在叫出千封的名字前,就先發出了一聲嬌喘。

  「我可不要愛過妳之後,妳隔天卻跟我說不記得。」

  「啊⋯⋯」

  說話的人逐漸離開脖子,他撐起自己的身體,由上往下看著柚月。

  在晃動的床鋪上,柚月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不安地擺動。接著她看到千封的眼神——那雙彷彿盯上獵物的眼神,心臟頓時傳出撼動胸膛的悸動。

  他的眼神,跟當時一樣。

  「一次⋯⋯就算只有一次,妳也休想忘記。」

  說完,千封再度進攻。

  除了身體各處傳來溫柔愛撫的觸感,她更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正逐漸被褪去。

  「等⋯⋯先等⋯⋯!」

  「我不等。我先聲明,是妳不好。醉成這樣,還一直煽動我。」

  此刻千封說的話,柚月可是一句也沒聽懂。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有做什麼。

  但千封已經不許她提出異議,直接拋出這句話:

  「妳可別以為今晚一下子就會結束。」


  ※


  隔天,當太陽照進寢室,柚月也頂著這輩子最不適的身體,從床上狼狽地爬起。

  「醒了嗎?」

  已經換好衣服、不知道在床邊等多久的千封首先開口問道。

  面對他的提問,柚月首先呻吟了一聲,才回答:

  「⋯⋯醒了⋯⋯也死了⋯⋯」

  聽到這句回答,千封也沒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然後把一杯水遞給柚月。

  「我問過姊姊了,她說沒有藥可以解酒,妳就多喝水吧。」

  「嗯⋯⋯」

  「然後她還說什麼分解酒精會消耗糖分,讓人頭暈、頭痛,所以要補充葡萄糖。我家只有這個,妳將就一點吧。」

  說著,千封又補上一個用彈珠汽水瓶裝著的蘇打糖。

  柚月聽千封說過,以前小時候千封常會因為實驗的後遺症,引發低血糖症,所以千世總會買這種類似的糖果放在家裡,除了緊急時拿來補充糖分,也能起到安慰的作用。

  「謝謝你⋯⋯」

  柚月接過蘇打糖後,首先喝了一口水,溫潤乾渴的喉嚨。

  千封看著她,起先眼神遊移,感覺欲言又止。最後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

  「我問妳。」

  「嗯?」

  柚月將杯子放在嘴前,喝了第二口水,並發出疑問聲。

  「昨晚的事,妳記得多少?」

  然而當她聽見這道問題,喉嚨在驚訝之餘卡住,才剛喝下去的水就這麼逆流,結果全噴出來了。

  「咳咳⋯⋯!」

  但千封也沒嫌她髒或是抱怨床被弄濕,只是靜靜地看著柚月,等待她回答。

  柚月見狀,也慢慢取回冷靜,大略用手擦過自己的嘴後,支支吾吾地說:

  「⋯⋯唔⋯⋯回家之後的事⋯⋯都記得⋯⋯」

  「那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

  「知⋯⋯知道⋯⋯」

  平常明明羞於說什麼「愛」啦、「喜歡」的,在關鍵時刻卻能臉不紅氣不喘說出來,這是柚月覺得千封狡猾的地方。

  因為那會讓她窺見千封的認真,以及那彷彿深不見底的感情。

  「知道就好。但我先聲明,昨晚那樣根本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意。我這句話的意思⋯⋯妳懂嗎?」

  柚月不是呆頭鵝,她自然非常清楚。

  回想起昨晚千封不斷索求自己的模樣,她不想懂也都懂了。

  所以她害羞地低頭點了點頭。

  她覺得她短時間沒辦法正視千封了。

  「所以妳不用覺得我會嫌妳麻煩,最後跟妳分手。我從不覺得妳麻煩,想耍任性就盡量耍,沒關係。」

  「嗯⋯⋯?」

  怎麼突然提這個?柚月不解地歪頭。

  「還有,妳一直都配得上我,應該說沒有配不配的問題。反正妳喜歡我,我也喜歡妳,這樣就行了吧?」

  「呃⋯⋯嗯。嗯⋯⋯?」

  是這樣沒錯,但現在到底在說什麼——柚月臉上佈滿了問號,搞不懂千封為什麼要突然灌她心靈雞湯。

  然後她想到了。

  「等一下,我昨天說了什麼嗎!」

  「說了什麼噢⋯⋯就⋯⋯」

  千封抓了抓頭思考。最後決定用一句話總結:

  「很可愛地跟我撒嬌了一遍。」

  「什、什什什麼可愛啦!你講清楚!」

  聽到「可愛」兩個字,柚月心中只有不祥的預感,她漲紅了臉,基於好奇心和一股不祥的預感,還是詢問千封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好事。

  「真的要說?就⋯⋯把我認成外人,大談妳有多喜歡我,然後還咬我,說不能講我的壞話,然後我想想⋯⋯」

  「呀啊啊啊啊啊!停——停——停——夠了!」

  千封還沒講完,柚月便發出尖叫。那尖銳的聲音刺痛著她的頭,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聲音如此煩躁。

  「是妳叫我說的耶⋯⋯而且我告訴妳,頂著脖子上的咬痕的人是我。要是被人看到,是我會被笑耶。」

  「嗚⋯⋯對不起啦,可是拜託你忘了吧⋯⋯嗚嗚嗚⋯⋯」

  「我是不想被人笑啦,可是用不著忘記吧?很可愛啊。」

  「什麼可愛,根本是丟死人了!」

  柚月在羞恥之下,用棉被把自己包起來,試圖躲避千封的視線。她真的受不了千封再說些「可愛」、「喜歡」等甜言蜜語了。

  「喂,柚月⋯⋯」

  「你不要理我⋯⋯我現在沒臉見你啦⋯⋯嗚嗚嗚⋯⋯」

  「什麼啦?被誇可愛不是好事嗎?這有什麼好丟臉的?」

  「你不懂啦⋯⋯你們男生喜歡的可愛根本不是可愛⋯⋯」

  說完這句話,兩人之間靜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千封抓了抓頭,無奈地開口:

  「我是不太懂啦,可是既然妳不喜歡這樣⋯⋯」

  柚月隔著被子,聽見這道模糊的聲音,接著她發現被子開了一條縫,原本昏暗的景色,突然射入一道暖陽。

  只見千封掀開被子,露出柚月的頭。

  「那妳下次不要喝成這樣了。可愛歸可愛,但那樣⋯⋯不行⋯⋯」

  說著說著,千封舉起自己的手,用手背遮住自己的臉,似乎不想讓柚月看到自己泛紅的臉龐。只可惜根本沒用,柚月從他刻意別開的視線,已經看見了許多難為情,結果雙方再度因為羞恥,沉默了好一陣子。

  「反⋯⋯反正!」

  最後千封大吼一聲,轉移了話題。

  「妳想撒嬌的話,大有別的辦法。比如說,妳想吃什麼早餐?」

  「咦?」

  柚月先是詫異,接著才「啊」了一聲想起。

  「怎樣?想吃什麼?」

  「⋯⋯七⋯⋯七里亭的烤飯糰⋯⋯」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要求,並觀察千封的反應和態度。

  只見千封聽了,點點頭立刻站起。

  「知道了。乖乖等我回來。」

  他拍拍柚月的頭後,準備出門。

  柚月沒想到千封的反應會如此乾脆——說是這麼說,她也不覺得千封會拒絕或有微詞。只是因為她很少不顧一切地任性,現在才會一時之間無法適應。

  等她回過神來,才察覺自己還沒交代清楚。

  「我⋯⋯我要鰻魚口味的喔!」

  「好啦,知道了。」

  「我還要阿姨的味噌湯!」

  「好好好。」

  「然⋯⋯然後你要請客!」

  反正都要吃毒藥自殺了,乾脆連瓶子一起吞——所謂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柚月決定豁出去了。

  沒想到千封聽了,卻「噗嗤」笑了一聲,一臉心滿意足地回頭說:

  「知道了啦。」

  看到那張笑臉,柚月這才發現——

  原來偶爾撒撒嬌也不錯。



後記:

  當天下午,祐來到月影,看到千封的脖子纏著一圈繃帶,不禁好奇地問:

  「千封,那是怎麼啦?昨天有敵襲嗎?」

  「咦?啊⋯⋯呃⋯⋯這是那個⋯⋯嗯⋯⋯」

  正當千封思考著該怎麼回答時,天夜走過來,直接把祐拉走,並拋下這句話:

  「祐,別靠近這個世紀白痴禽獸。不然你會髒掉。」

  「咦?什麼?什麼髒?」

  「好啊,你想打架是吧!跟我出去外面解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