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來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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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05
 從有印象開始,我身上便時常掛著一條玉珮,玉珮的外型像個八卦陣,中間還刻著一個奇怪的字,聽爸爸說,那個玉珮是保佑小孩平安長大的護身符。
 某天,我拿著玉珮問爸爸:「這上面刻的是什麼字啊?」
 「喔,那個字是春。」
 「春?」當時我小學四年級,早已認識不少字,我仔細觀察玉珮,不解地問:「這真的是春嗎?跟課本上寫的不一樣。」
 「那是春的篆體字。」爸爸莞爾地說:「篆體字是古時候的字,以後歷史課本就會教到了。」
 「原來如此。」我又問:「那這個春字,跟平安長大有什麼關聯嗎?」
 「這個嘛……冬天過後就是春天,溫暖的春天總會令人聯想到新生命的誕生。」
 小時候,爸爸總說我是好奇寶寶,不管看到什麼都能發問,媽媽常因此被我問倒,卻很少有問題能考倒爸爸,在我心目中,爸爸一直是強大又溫柔的存在。
 船難過後,每當我看到玉珮就會想起爸爸,對我而言,守護我平安長大的不是玉珮,而是將最後一個活命機會交給我的爸爸。
 隔年的暑假,我將玉珮交給一位女孩,那女孩彷彿一顆美麗的流星,短暫出現在我生命裡,只留下猶如夢境般的回憶。

第二十五章 來訪的老人

 「當然是來找妳。」葉承翔的模樣略顯彆扭:「我有東西要拿給妳。」
 「什麼東西啊?」
 「要給妳的東西放在藍色的袋子,另一個袋子……」葉承翔遞了兩個購物袋給湘華,並轉頭瞅著我:「是要給妳哥的,恭喜他出院了。」
 「哇,謝謝你!」湘華頓時變得心花怒放:「先坐著聊天吧,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到你了。」
 「嗯,那就待一下好了。」葉承翔瞥了眼手上的錶,然後坐了下來。
 「這袋子裡裝的是什麼啊?」
 「晚點再打開吧,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抱歉,那個……」見到湘華和葉承翔互動熱絡,就像朋友一樣,我納悶地問:「你們兩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嘛……」湘華吞吐地說:「我也不知該從何講起,總之……算是不計前嫌吧。」
 「讓我來說吧。」葉承翔看向我,語氣很是誠懇:「我明天就要搭飛機出國了,所以想和湘華道別,順便拿東西給她,來得很突然,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休息。」
 「你真的是葉承翔嗎?感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聽葉承翔說這些話,令我更加困惑了:「因為跟湘華和好了,所以才對我這麼客氣嗎?」
 「也許吧。」葉承翔沉穩說道:「之前有過一些誤會,我為我的無禮向你道歉。」
 「有自知之明就好,不過我是不會領情的!」我不屑地撇頭。
 「哥,你幹嘛這樣!承翔都跟你道歉了。」聽到湘華替葉承翔求情,我的心裡更加火大。
 「如果什麼事都能道歉了事,這個世界就不需要法律和警察了!」
 「哥,承翔只是比較直性子,不是有意的……」此時,葉承翔握住湘華的手。「別說了,你哥說的對。」
 「可是……」
 「放心,沒事的。」葉承翔接著對我說:「石翔宇,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解釋清楚。」
 「你說吧,是什麼事?」見葉承翔對我的態度有所好轉,姑且聽聽他想說什麼吧。
 「之前去學生宿舍時,我對你的態度很差,真是抱歉……」葉承翔有條不紊地說:「那時我以為你跟蕭政偉一樣,只是為了利益才接近張芳慈,不過後來看到綁架的新聞,我就對你改觀了,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她的。」
 「這、這沒什麼啦……」聽到這番話不免感到害臊,同時我也疑惑地問:「不過你那時怎麼會去宿舍找張芳慈?而且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們掩蓋去遊樂園玩的新聞?」
 「這就說來話長了……」葉承翔作思索狀地說:「之前蕭政偉的事你知道吧?」
 「嗯,知道。」我點頭。
 「本來那時蕭政偉的事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想不到張芳慈竟然和你跑去遊樂園玩,還不小心被狗仔拍到……」我細聽葉承翔娓娓道來:「由於我們家族與張芳慈的家族是世交,當初爆發緋聞時,張芳慈她爸便來拜託我們幫忙,遊樂園的事也是,我們葉家盡能力所及將新聞壓下來,就怕AngelSweet的形象受到損害,那時去學生宿舍也是為了勸張芳慈搬回家,她從小就常跟她爸吵架,做事也不瞻前顧後,給我們添了很多麻煩。」
 「嗯,你幫助張芳慈的動機我算是清楚了,不過……」我撫著下巴,又問:「為什麼遊樂園的新聞,最近又被報了出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葉承翔的表情無奈:「雖然我們想把新聞搓掉,然而記者們為了賺錢,私底下還是會將新聞賣給其他媒體,像是數字周刊,我們東昇集團跟他們的關係很差,若是消息流到他們那,而且是不利於東昇集團的,那我們就算花再多錢也壓不住,畢竟商場如戰場,本就沒什麼道德可言。」
 「原來是這樣,對了,我還想問……」
 「你的問題也太多了吧。」葉承翔有些不耐煩地說:「快問吧,我等等還有事。」
 「就是葉承峰的事,聽說他之前有個千金女友,不過最近分手了……」話還沒說完,葉承翔便嘆了口氣:「這件事張芳慈也知道,你幹嘛不去問她?」

 葉承翔說,葉承峰的千金女友,其實就是張芳慈的堂姐,葉承峰雖然在學業方面堪稱天才,對企業的經營管理也很有一套,但在感情方面卻是相反,不僅不懂浪漫,還很不會哄女生,交往的蜜月期一過,他和千金女友就越來越常吵架,最終仍是選擇了分手。
 「承峰哥絕不會對張芳慈亂來,這點你可以儘管放心。」聽我說完在醫院門口那時,葉承峰拿槍對著張芳慈的事,葉承翔說出他的結論。
 「這話怎麼說,有什麼根據嗎?」我不以為然地說:「假如那是真槍,我可能已經不在這裡了!」
 「你的話是有可能被殺,但承峰哥絕不可能動張芳慈一根寒毛。」
 「呃……」聽聞,我頓時感到莫名的無奈。
 「一來承峰哥從不打女人……」葉承翔侃侃說道:「他只把張芳慈當作自己的妹妹在照顧,那時他謊稱張芳慈是他的未婚妻,也只是為了測試你,看你是不是真心喜歡她。」
 「就算是測試,也不該用這麼荒謬的手段吧?」
 「二來……」葉承翔無視我的抱怨,繼續說道:「雖然我父親是董事長,但事實上,張芳慈的爺爺才是東昇集團持股最多的董事。」咦,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所以承峰哥不可能對張芳慈做什麼不利的事,倒是你自己要多小心,承峰哥的報復心很重,心眼可小了!」說到這裡,葉承翔喝了口湘華遞給他的飲料。
 「那個……」我難掩困惑地問:「你剛剛說,張芳慈的爺爺,是你們東昇集團的董事?」
 「是啊,張芳慈她們家族比我們家族還有錢,所以我才納悶,她怎麼會去住這麼寒酸的學生宿舍。」葉承翔遲疑了一會,反問:「怎麼,你不知道嗎?」
 「嗯,我不知道。」我尷尬地搖搖頭。

 葉承翔離開後不久,醫生進來幫我做最後的檢查,湘華則去幫我辦理出院手續。
 聽湘華說,葉承翔為了精進自己的繪畫技巧,決定去歐洲留學,之前因為一些誤會,使她對葉承翔十分厭惡,誤會解開後,湘華願意跟他繼續當朋友,在離開台灣的前夕,能夠和湘華冰釋前嫌,葉承翔說他為此感到欣慰。
 「他說他之後的女友一個比一個勢利,都是看上他的錢才跟他交往,只有我是真心對他好。」葉承翔走後,湘華才對我吐露心事:「他似乎想跟我復合,不過不可能啦,我最多只能和他當朋友,他可是很花心的,我不想再為了他整天神經兮兮的。」
 「嗯,有些事情,過了就回不去了。」見湘華落寞的模樣,我試著安慰她:「相信經歷過這些事,妳會更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什麼才是適合妳的歸宿,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會慢慢釋懷的。」
 「是啊,也只能釋懷了。」湘華從購物袋裡拿出葉承翔送她的禮物。
 「那個玩世不恭的葉承翔居然會畫畫,真是人不可貌相。」
 「呵呵,他的畫工很厲害,我一開始也被嚇到呢。」湘華拆開禮物後驀然沉默了,眼眶逐漸泛紅。
 「我要把畫工很厲害這句話收回來,真是的,竟然把我畫得這麼醜……」湘華將手上的禮物遞到我面前,原來是個精美的畫框,裡面鑲著一幅湘華的肖像畫。
 「葉承翔,你真的好可惡……」湘華的淚水輕輕滑落臉龐。「離開之前,還把我的心攪得一團亂,這樣是要我怎麼忘記你呢……」
——————
 下午三點多,我終於回到宿舍,一踏進宿舍大廳,正好遇到房東阿姨。
 「阿姨,好久不見!」「阿姨好!」我和湘華微笑招呼道。
 「原來是你們啊,好久不見!」房東阿姨走到我們面前。「翔宇,你今天出院啊?傷口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阿姨關心。」我禮貌地回應。
 「真是抱歉,我昨天才從香港回來,沒去跟你探病,你媽媽難得來一趟台北,我也沒能見她一面。」
 「沒關係啦,我和湘華平時已經很受阿姨照顧了。」與房東阿姨寒暄幾句後,我們才回到房間。

 「哥,我先回房了,等會還要上班呢!」
 「嗯,我知道了,謝謝妳。」將行李搬回房間後,湘華就先離開了,我也開始整理房間。
 桌上堆滿許多探病的禮物,其中還參雜生日禮物,回想起生日那天發生的事,就好像做夢一樣。
 「唉……」看著手上的愛馬仕手錶,又不禁想起張芳慈。
 『我到宿舍了。』
 『今天葉承翔有來醫院找我妹。』我拿起手機,傳訊息給張芳慈
 『他去找你妹幹嘛,想復合嗎?』
 『去道別而已。』『他還送了親手畫的圖,上面畫的是我妹。』『我妹收到後,哭得唏哩嘩啦的。』
 『哇,好浪漫!』『他要去歐洲留學,短時間不會回來。』
 『我都不知道他會畫畫。』這時間她好像在練舞吧?久久才回覆一次。
 『呵呵,看不出來齁!』

 和張芳慈聊天的途中,我已將房間整理乾淨,時間很快來到傍晚,建誠他們也差不多要下班回宿舍了。
 『叩叩!』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
 『叩叩叩!』我走到門口,門外的人也不知在急躁什麼,不停敲著房門。
 「誰啊?」我喊道,但門外的人沒有應聲,只是繼續敲門。
 「這樣手不會酸嗎?」從窺視孔看出去,外面敲門的居然是位老人,他戴著一副大眼鏡與一頂深棕色圓帽,留著白花花的落腮鬍,不知為何臉神情稍顯凝重。
 『叩叩叩!』確認身分後,我才打開房門:「來了!」
 「……」老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老先生,你是不是敲錯門了?我似乎不認識你。」我問道,老人猶疑了一會才開口:「你的名字,是叫石翔宇嗎?」
 「嗯,我是。」老人的穿著整齊乾淨,看起來不像遊民,也不像是記者,為什麼會忽然找上我?而且還知道我的名字?
 我納悶地問:「抱歉,請問你是?」
 「冒昧來訪,打擾了。」老人的身高只矮我一點,看起來很健朗,他注視著我,眼神流露淡淡的哀傷:「仔細一看,真的長得好像,就像從同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老先生,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老人的眼睛不停在我身上打量,感覺十分詭異,我委婉地問:「你是不是找錯地址了,需要我幫忙嗎?還是……」
 「不……」老人回答,嗓音有些沙啞:「我找的正是你沒錯,石翔宇。」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看老人的言行舉止,也不像是失智老人,我接著問:「可以告訴我你的來歷嗎?」
 「真的不記得我嗎?大概十年前,我們見過面的。」
 「十年前?」十年前,我不是還在念國小嗎?該不會是哪個教過我的老師吧?
 「抱歉,我沒有印象,可以請你說清楚點嗎?」
 「果然想不起來嘛……」老人的表情難掩落寞:「不然這樣吧,我們先進去慢慢聊,一直站著,我的腰也有點痠了。」
 「抱歉,在還沒確認你的身份之前,我是不會讓你進房間的。」我果斷說道。
 「這麼說也是,要不然到車上說吧,我的車停在下面。」
 「不行。」我毅然回絕:「要是你想綁架我怎麼辦?」
 「光天化日之下,我怎麼會綁架你?」老人皺起眉頭:「不然你提議吧,找個你認為適合的地方,不過地點要隱密,也不要有其他外人,就我們倆。」
 「呃……」聽到這裡,我不禁語帶鄙夷地問:「老先生,你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吧?」
 「你說什麼?詐騙集團!」老人的反應頗為激動:「我看起來像嗎?」
 「有一點。」
 「唉……」老人不以為然地說:「如果我是詐騙集團,那明天應該就世界末日了!」
 「人不可貌相,壞人不會說自己是壞人。」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老人歇斯底里地嘆道:「唉,算了,不跟你計較。」
 「呵呵……」我無奈地笑了笑,心想該怎麼打發掉這來歷不明的老人。
 「奇怪……」老人又朝我投以視線,沉默了半晌才開口:「玉珮,你的玉珮呢?」
 「什麼玉珮?」
 「就是玉珮啊,上面刻著春字的那個玉珮……」老人的神情焦躁:「十年前,你不是還戴在身上嗎?那個玉珮你收到哪去了?」
 「你說詳細一點,那個玉珮的樣子。」他說的玉珮,指的是爸爸送給我當護身符的那個玉珮嗎?
 「那是青白相間的玉珮,八卦陣的外型,中間刻著春的篆體字。」老人所描述的玉珮,和爸爸送我的玉珮相差無幾,我格外感到詫異:「你是誰,怎麼會知道玉珮的事?」
 「我當然知道玉珮的事,因為我是……」老人慾言又止地嘆氣:「唉,說來話長。」
 「你在玩什麼把戲?快說啊,你到底是誰!」我不耐煩地說。

 此時,耳邊傳來熟悉的招呼聲:「是翔宇嗎?」轉頭一瞧,原來是建誠。
 「建誠……」我尷尬地笑了笑:「你下班啦,晚點要一起去吃飯嗎?」
 「當然好啊,太好了,你終於出院了!」建誠走到我面前,並注意到身旁的老人:「這位老人家是誰,來找你的嗎?」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什麼不太清楚?」建誠搔著頭:「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聊天了?」
 「你是翔宇的朋友嗎?」老人看向建誠。
 「是啊,我是翔宇的朋友。」建誠客氣地問老人:「老先生,請問您是?」
 「沒想到這麼多人不知道我是誰,真是可嘆。」老人又說出匪夷所思的話。
 「他只是個瘋子,別理他。」我冷冷說道,並準備關門離去。
 「石翔宇,你等等!」一個轉身,老人立刻叫住我:「明天中午,你有空嗎?」
 「有空我也會說沒空。」我一臉不悅地說。
 「唉,簡直一模一樣,就連脾氣也是。」老人從懷裡掏出一張卡片,並緊握住我的手。
 「喂,你幹嘛?」
 「明天中午,到這張紙上寫的地點找我,我會告訴你,關於你的一切。」老人將卡片塞到我手裡,隨即轉身走向電梯。
 「我為何要去?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對著老人的背影怒道:「你根本就是詐騙集團,我才不會去呢!」
 「敢這麼數落我的人,你是第二個。」
 「敢這麼數落你的人,我絕不會是最後一個!」老人頭也不回,態度令人惱火。「明天我絕不會去赴約的!」
 「呵呵……」老人走進電梯前,回頭瞧了我一眼:「先看看上面的地址,再做決定也不遲。」
 說罷,老人便搭乘電梯離開了。

 「那個老人好像有點瘋癲,不過你也不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吧?」建誠拍拍我的肩膀。
 「唉,那個老人瘋言瘋語的,我都聽不懂他在說啥。」我準備回去房間,建誠則叫住我:「欸,那個……」
 「怎麼了?」我應聲。
 「上面寫的地址是哪啊?」建誠指著我手上的卡片,關心地問:「你明天會去赴約嗎?」
 「應該不會吧,你不覺得他很可疑嗎?」
 「的確很可疑。」建誠摸摸下巴:「要不要去報警啊?」
 「我也有這個打算。」想起老人臨走前的那番話,我好奇地拿起卡片。
 「不然我們等等去吃飯時,順便報警吧。」
 「咦?」見到卡片上的地址,我愣住了。
 「你在發什麼呆啊?」建誠看著我,疑惑地問:「上面寫了什麼?」
 「建誠,你先別去報警,我打算明天去赴約。」
 「你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建誠語氣擔憂地說:「明天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去赴約太危險了。」
 「不,我一個人去就好,還有……」我思忖了一會,鄭重其事地說:「別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尤其是湘華。」
 「你怎麼了,搞得這麼神秘……」建誠的神情略顯焦躁:「上面寫的地址是哪裡?你至少要給我知道,我才能放心讓你去赴約啊,萬一你出了什麼意外,我會良心不安的。」或許是怕我像綁架案那次一樣,做出什麼危險舉動,建誠才會這麼擔心我吧。
 「上面寫的地址是……」這個地址,我不會認錯的。

 「我父親的長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