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青春豈是如此和平之物〉
本章節 7459 字
更新於: 2022-02-20
整起事件隨著幫派份子全數遭到拘捕、兩幅畫也被送回博物館,正式畫下了句點。
話雖如此,湊太還是免不了被眾人追著跑。
「警察說你幫忙他們逮到了黑幫老大,真的假的啊?」「原來你跟藤本佑是臥底嗎?」「偷偷告訴我們一點情報嘛!」班級教室每天都擠滿湊熱鬧的人潮。
即便師長特別叮嚀別再討論這事,還是阻止不了大家旺盛的好奇心,他們都想知道那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孤狼被捕的那晚,警方吩咐所有案件內容絕對不可以外洩。因此每節下課湊太都必須躲起來,連吃飯都不敢在教室吃。
相比一臉鎮定的佑等人,他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完全沒轍。
拯救愛梨的一星期後,大家都被陸續傳喚到警局協助釐清案情。
這天,湊太跟愛梨被叫進一間候客室。
迎接他們的是一位約莫三十歲的女性,左眼底下有顆淚痣,身後綁著清爽的馬尾,看起來有些睡眠不足,但渾身散發出老練的氣息。
「真不好意思,在這種時候勞煩各位跑一趟,我是隔壁縣分局的隊長,笠見。要喝咖啡或水嗎?果汁也行。」
「不用了,謝謝。」
「那個……請問找我們來有什麼特殊原因嗎?我之前已經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訴調查人員了。」
「別緊張,野澤同學。這次的目的不是要質問,我只是希望兩位能夠提供一些見解。」
「見解?」
「是的,有關那本帳簿。」
笠見隊長從證物袋裡拿出紅色本子,放到桌上。
「局裡的解密專家始終沒能破解暗號,我就想你們會不會知道些什麼額外的資訊。」
「那傢伙沒有透露任何線索嗎?」
面對愛梨的提問,笠見隊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搖搖頭說:
「很遺憾,該名嫌犯被逮捕後就一直保持沉默,不管我們的人怎樣逼問利誘都沒用。」
「另一位呢?」湊太試探性地問。
很明顯,他指的就是安井老師。
「他極力否認自己跟組織的關係,堅稱只是剛好在附近散步,但監視錄影帶把一切都拍下來了。請放心,他肯定會遭受法律制裁。」
「……這樣啊。」
「不過這種規模的案子需要時間,加上警局有內鬼的醜聞,恐怕高層會先展開一次內部調查,本案的進度肯定會大受影響。」
目前不曉得還有多少人收過黑錢,其中又有多少是政府官僚和執法人員。
在調查清楚前警方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讓那些人找到機會銷毀證據。也難怪警署會特意指派隔壁縣的隊長大老遠跑來詢問帳簿的事。
「唉,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當初選的不是警察學院,而是乖乖聽我母親的話,去當個雜誌編輯。」笠見隊長苦笑著說。
這時湊太忽然想到,孤狼不像是那種會亂取密碼的人,尤其攸關到組織收入支出的重要訊息,線索多半藏在細節裡。
因此密碼肯定是對他而言極具意義的東西。
「難道說……?」
「怎麼了?」
「忍的父親是天文學家,為了證明某顆彗星的存在犧牲性命。」
「你在說什麼?我不是很懂。」
笠見隊長顯得有些困惑,但一旁的愛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該不會密碼跟那顆彗星有關?」
湊太點了點頭。
「姑且一試也沒損失。」
「呃……好吧,你說那顆彗星的名字叫什麼?」
笠見隊長拿起隨身的筆記本。
仔細思索記憶後,湊太緩緩回答:
「阿提米絲。」(註:對應羅馬神話中的黛安娜,是希臘神話中的守護與生育女神,大自然的象徵,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
記錄下來後,笠見隊長闔上筆記本,輕咳幾下用官腔向兩人解釋。
「我等等會將這個呈交上去,如果真的解開了,我們就可以用裡面的證據查封組織的非法所得,送那群壞蛋進監獄。非常感謝兩位的幫忙,這陣子辛苦了。」
「沒什麼啦,我只是盡市民的職責。」
「對了。」在轉身離去前,笠見隊長突然告知還有另一個消息,目光盯著湊太,「有件事得讓你知道。」
「什麼?」
望著湊太困惑的臉,笠見隊長似乎遲疑了一下,視線時不時飄向愛梨。
她在顧慮什麼?
猶豫了片刻,笠見隊長才用慎重的語氣說道:
「野澤同學……可能會在下個學期轉學。」
「誒?轉學?」
「是的。畢竟她們姊妹倆沒有監護人的秘密已經曝光,河野先生也不具備血緣關係,接下來會交給社會福利機構去安排,包含新住處和新學校。照理說這項消息是不公開的,但我希望能讓你有所準備──那麼我先告辭了。」
隨著笠見隊長走出候客室,門在他們眼前關上,湊太瞬間感到無比失落,身旁的愛梨也不確定該對他說些什麼,只能呆呆望著牆上的時鐘。
下個學期,代表他們相處的時間剩不到一個月。
在那之後沒人敢保證還能見面。
滴答、滴答、滴答。
秒針惱人的倒數聲,不停地在房間內作響。
†
某間審訊室裡,孤狼被牢牢銬在位置上。
門忽然打開了。
走進來的不是警察也不是那個叫笠見的新隊長,而是一位穿著黑西裝的謎樣男子,圓頂帽和墨鏡底下藏著一張布滿疤痕的臉龐,左手握著鍍銀拐杖。
他在警方圍捕那晚也在現場。
更重要的是,孤狼一下就認出這人的身份。
「老、老大……?」
他驚訝地睜大雙眼,睽違數天才發出聲音的咽喉乾渴無比。
對此,黑衣男緩緩坐了下來,用惋惜的語氣說道:
「要是我當初早點了解你執著那幅畫的原因,或許事情就不會演變至此了。」
「────」
聞言,孤狼選擇沉默以對。
「今後你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懂了嗎?過去的事我會一筆勾銷,你也別再糾結了。」
留下這麼一段話,黑衣男起身準備走出審訊室。
「等一下。」
孤狼突然叫住對方。
「……為什麼?你要收我為養子?」
「這算什麼問題?」
「在我奪走了組織,還砍傷你之後……你應該恨我恨到骨子裡去了,為什麼還冒險來探望?是想嘲笑我嗎?」
面對孤狼略為激動的質問,黑衣男摘下墨鏡,露出充滿歲月滄桑的眼神。
「你父親……跟我是老交情。」
「你說什麼?」
黑衣男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放在孤狼面前。
「聽著,我也很想念中森,但做再多都沒辦法讓死人復活。我想也是時候將這一切都放下了,你和我都是。」
說完,他便拿起拐杖轉身離去。
孤狼用顫抖的雙手拿起那張舊照片,上面是年輕時的老爸與某人釣魚時的合照,背景還隱約看見一位長髮女子,只可惜被夕陽遮住臉龐。孤狼無須思考就知道那是誰。
那對漂亮的雙眼和銀色秀髮就算進了墳墓化成骨灰他也忘不了。
「────」
接著,幾滴淚水從眼眶滴落,沾濕了照片的邊緣。
來到外頭的走廊,黑衣男向警員點頭致意,並下意識地撫摸臉頰的傷疤。當他正打算點一根菸,恰巧旁邊有個男人在投飲料機。
那一瞬間,他似乎認出這人的身分,於是步履蹣跚地走過去詢問:
「方便借個火嗎?」
對方頭也沒抬地回答。
「室內禁止抽菸,提醒標示就在你後面。」
簡單一句回應完,男人帶著幾瓶飲料準備離開。
「別急著走,你認識────對吧?」
黑衣男這時忽然提起一個名字,讓對方停下腳步。
「我就知道……」
黑衣男隨即皺眉表示:「那孩子跟我很親近。事實上,我只知道兩個人會在聽見她的名字時露出那種表情。」
男子轉過頭來,露出憤怒與悲傷交雜的神情。
「勸你閉嘴,老頭。到外面去抽你的煙。」
「你是當年那位為了拯救她結果被開除的老師……姓氏叫什麼來著?河田?河野?應該是河野沒錯,河野大輝。哈哈,這世界真是小,今天總算見到你的本尊了。」
「抽菸過度有害視力。我不想破壞你的興致,但你認錯人了。」沒有直接承認,男人自嘲似的接續說道:「居然還有白癡認為那傢伙是無辜的啊。」
「所以你現在依然是老師嗎?我的線人說你好像被調職了。」
黑衣男想繼續話題,但對方不願多談。
「還有學生在大廳等我。這裡送你一個建議,別跟過來。我們可是在警局,我不需要打電話也能叫人來逮捕你。」
勉強裝個樣子點頭致意後,男人默默離去,留下有些愣住的黑衣男。
不過他的嘴角隨即向上揚起,點燃香菸,口中喃喃說著。
「──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
「今天也沒來嗎……?」
踏進教室,湊太發現愛梨再度缺席,甚至連佑一行人都沒來找他講話,彷彿大家都刻意躲著他。
多半和警局裡發生的事有關吧。
愛梨跟一花即將轉學,從此搬離這座城市。
即使湊太如今很想和對方見面,他還是決定給彼此一些時間。
叮咚!時間一眨眼來到周末,待在房間裡翻閱漫畫的他忽然久違地收到佑的簡訊。
簡訊內容很簡單。
『中午,游泳池集合』
反正眼下也沒別的事情好做,期末考早就打算放棄了,湊太帶著疑惑的心情抵達學校,朝游泳池的方向走去,緩緩推開大門。
碰!
隨著一聲巨響,拉炮噴出大量彩帶。
「誒──!?」
下一秒,映入眼簾的是精心布置過的派對場地,桌子上擺滿各種甜點飲料。
「喲!總算來了啊。」「等你好久了。」面帶笑容的眾人走出來迎接湊太。健和優奈都穿著同款T恤短褲配涼鞋,完美的情侶裝,瑛斗則是風格較為韓系的穿搭,看起來就像正準備去約會。
原來他們不是故意躲著自己,而是暗中籌備這場慶功宴嗎?
大家都在這裡,甚至包括兩個湊太最意想不到的人。
「──?」
坐在陽傘底下歇息的祖母和一花,朝著湊太露出微笑。
「妳、妳怎麼會來學校?身體不要緊吧……」
「放心,醫生說出來走走有助於病情康復。」平時祖母年邁的臉龐總是非常慘白,如今卻顯得無比通紅,充滿精神,「我想也是時候離開家門了,不覺得嗎?」
「關於那幅畫……是我錯怪妳了,對不起。」
湊太想要向祖母解釋,對方搖了搖頭,露出和藹的神情。
「我全都聽說了,小泉,該道歉的人是我這位老人家才對,因為捨不得放棄愛人的記憶,害你們被捲進這場混亂。」
她輕撫著湊太的臉頰,用充滿感嘆的語氣說。
「你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呢。」
緊接著,祖孫兩人相擁而泣。
站在一旁的健和優奈欣慰地笑著。他轉頭看向瑛斗。
「難道你在哭嗎?」
「才沒有,只是眼睛跑進沙子了。」
望著那位不坦率的朋友,健莞爾一笑,用指關節大力來回搓他的頭頂。
「你也幹得不錯喔。」
「我……我知道啦,快點放開!這個髮型很難整理欸!」
結束和祖母的對話,湊太接過一花遞來的蛋糕。
「啊,謝謝。」
「……」
「妳還好嗎?」
面對湊太的提問,穿著小魔女DoReMi風格洋裝的女孩微微點頭,隨即害羞地躲到祖母身後。
突然間,一道高跟鞋的腳步聲響起。
「──湊太。」
某人從身後呼喚著自己。
湊太好奇地回頭,對象居然是換上一身潔白連身裙的愛梨,胸前有條海藍色領巾,貼身設計襯托出優美的曲線。她從原本濃妝豔抹的辣妹變成當年那位清純的女孩,金色長髮在陽光照耀下閃亮動人。
湊太看得目瞪口呆,愛梨則是難為情地擺弄裙子。
「別一直盯著看啦。」
「抱歉……」
「感、感覺怎麼樣?」
「誒?」
被煥然一新的愛梨注視著,湊太感覺腦袋就跟煮沸的開水一樣,臉紅得像發燒。
「挺……挺適合的。」
「太弱了吧。」瑛斗忍不住吐槽道。
作為旁觀者的祖母跟一花用手摀住臉龐。
為了終結這尷尬的氣氛,健偷偷跑到湊太背後推他一把,同時輕聲說道。
「你辦得到的,先做深呼吸。去證明你的努力沒有白費。」
受到眾人的慫恿與鼓勵,湊太深深吸一口氣,放聲喊道:
「野澤同學!」
「是、是的。」
聽見抬頭挺胸的湊太這麼一喊,愛梨也有點被嚇到。
「不、不論妳身處何地,我都願意陪在妳身旁。」
這句話絕非謊言。
「所以,我想再跟妳多相處一段時間。」
需要更多的時間。
慢慢彌補那些失去的歲月。
慢慢找到喜歡上彼此的理由。
「即使搬到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我也會追上去,不管要花多久都會追上妳的腳步。這是我對妳的承諾。」
這麼說著,緩緩伸出了手。
宛如童話故事裡的王子。
「──愛梨,妳願意賞光和我跳支舞嗎?」
就跟兩人初次相遇時一模一樣的畫面。
「──!」
剎那,海風吹起彼此的瀏海。愛梨深受感動。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她開始嚎啕大哭,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將累積多年的情緒全都宣洩出來。
大概是還不習慣穿高跟鞋,愛梨一時失去平衡,順勢把臉埋進對方的胸膛。
「等、等等……別哭啊……誒?」
沒有預期到這個展開,湊太慌張地左顧右盼,眾人都笑了出聲。
他鼓起勇氣攬住愛梨的腰,手指輕輕碰觸臉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準、準備好了?」
終於冷靜下來後,愛梨抽了抽鼻子同時抬起頭,望向眼鏡底下那對笨拙卻又溫柔的雙眸。
「嗯!」
露出迄今為止最燦爛的笑容。
「開始吧。」健請優奈按下電腦的撥放鈕。
動感十足的音樂隨之響起,揭開了派對的序幕。
†
「──這徒弟還挺行的嘛。」
站在天台上,我雙手插著牛仔褲口袋,獨自一人望向底下充滿歡快氣氛的現場,嘴角揚起笑容。
在那之後都過去十年了呢……雖然很想說說看這樣的帥氣台詞,但現在並非漫畫的最終話,實際上只過了兩個月左右。
回想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先是從壞人手中營救女同學、被誣陷為綁架犯、再到跟黑幫份子展開衝突,種種的一切對於我這個平凡高中生來說實在是太刺激了。
可以的話,我想申請一個月的休假。先前為了保護夥伴受的傷能算是職業賠償嗎?至少減免一下我的學雜費嘛,政府機關真小氣。
就在這時,天台門再度被打開了。
「嗨。」
走進來的人是咲希姊。
天生麗質的她,就算穿著樸素的無袖背心和熱褲也很好看,盡情展露那雙修長的雪白大腿。
沒有多餘地詢問我為何不參加派對,學姊在我旁邊的地板盤腿坐下,遞來一盤蛋糕。她自己的盤子裡裝滿餅乾和巧克力,果然是忠實甜食愛好者。
我拿起塑膠叉子,將感覺放了太多奶油的蛋糕放入口中。
「味道如何?」她問。
「嘛,普普通通吧。」
聞言,學姊忽然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同時拿叉子戳了一下我的肚子。
「好過分,難得人家都熬夜做了……」
聽見這個揭露,我差點被食物嗆到。腦海中回憶起過去讓她下廚的慘狀,連煎個蛋都可以讓廚房變成戰場,內心忍不住感嘆這位青梅竹馬的廚藝進步不少。
「口、口感還不錯。」
「態度很隨便欸。」
學姊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又露出苦笑。
「……不過,能幫到佑同學的忙真是太好了。」
說完,她發出有如銀鈴般的笑聲,既清脆又柔和。
每次看見她這副模樣都會讓我感到不知所措,不得不迅速移開視線,將剩餘的蛋糕了結掉。咲希姊見狀,冷不防伸出手放在我的胸口上。
「──你的心跳加速了呢。」
「誰、誰叫我眼前有個不知羞恥的女生……」
「哈哈,講話真不留情。」
與臉上調皮的表情不同,她的雙眼彷佛直接看穿了我的內心。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多半是些毫無建設性的話題。
此時我忽然想到──
明年這個時候,恐怕我們就沒辦法像這樣坐在一起聊天了吧。
我會升上三年級,學姊也會離開這所高中,邁入大學生活,展開全新的冒險、邂逅新的人事物。有鑑於成績優異,對方離開熱海市前往東京的機率非常高。
彼此都不會停下腳步或回頭。
希望能一直注視著她的願望,還可以維持多久?
假如多年後再見面──那時的我們還會保持著這樣的初衷與情感嗎?
不曉得是否注意到了我的想法,咲希姊突然站起身,並朝著遠方揚起微笑。
「等你有空,我們來約會吧。」
「約……?」
這個直接發言讓我瞬間愣住。
咲希姊和我一直以來都處於微妙的平衡關係。既不像單純的朋友,也不能說是情侶,彷彿一顆陀螺般不允許任何一方傾斜。
難道這又是什麼詭計或惡作劇?她從以前就很喜歡調戲我。
「回答呢?」
咲希姊歪著頭問。
(……拜、拜託饒了我吧。)
「嗯──居然行使緘默權……我這是被你委婉地拒絕了嗎?佑同學?」
「什麼?沒、沒那回事……」
「我都聽說了喔。」
無視我的反應,咲希姊瞇起雙眼。
「好像有某人跟野澤同學在我們的愛窩裡過夜,甚至做了不少有違倫理的事情。」
「等等……愛窩?我和野澤?是誰在到處亂傳謠言!」
「我自有門路。」
果然是瑛斗那個告密鬼嗎?還是那個喜歡八卦的老闆?之後絕對要宰了他們。
我們明明沒做任何虧心事,只是單純在網咖裡休息,卻被說成某種淫亂的經歷。過度解釋反而更讓人懷疑。
「不可以再去騷擾野澤同學喔,她現在已經有歸屬了。」
「才不會去找她啊!不對,我從頭到尾就沒有動過她一根寒毛!」
她是把我當成欲求不滿的野獸嗎?
憑什麼我要在這邊像是罪犯一樣被審問?日本的法律還有沒有天理啊?
「不想被人誤會就別做出容易引起遐想的行為喔。」
「糟糕,好有道理……」
居然被這傢伙硬生生地將亂七八糟的話題導回正軌。
真有一套。
「總之,今天只是學姊想邀請不成材的學弟出來幫忙做點事,順便犒賞他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反正佑同學最擅長拯救有需要的女孩子了,不是嗎?」
「我說啊……」
「來吧,我有個東西想秀給你看。」
學姊伸出手,牽著有些遲疑的我慢慢走向天台邊緣。
「有印象嗎?我當初就是站在這裡演奏的。」
逐漸變冷的微風吹過教學大樓,幾片落葉翩翩起舞,預告著今年的夏天即將結束。
「來,閉上雙眼。」
「為什麼?」
「別破壞驚喜啦。」
咲希姊催促似地說。
該不會是告白……不,怎麼想都不可能吧。機率恐怕比中樂透外加被閃電擊中還要低。
希望她別把我從這裡推下去。
我立刻否決那些無聊透頂的想法,但內心難免產生一絲緊張和期待。
「可以睜開眼了。」
聽見咲希姊的聲音,我乖乖睜開雙眼。
──那是一個熱鬧非凡的景色。
所有昔日夥伴都聚集在游泳池邊,開著慶功宴。
湊太和愛梨手牽著手跳舞,男方似乎非常拚命不讓自己踩到女伴的腳,讓一花不斷憋笑;健則是配合著優奈跳起堪稱典範的雙人舞;瑛斗和之前交換過聯絡方式的學妹在聊天,兩人有說有笑;康復中的河野老師坐在角落,伴隨節奏微微點著頭;咲希姊的社團夥伴揮舞四肢、轉圈圈,盡情享受歡樂氣氛,直到有人受不了嘔吐在袋子裡;自稱「谷川原粉絲團」的男生們換上燕尾服,擔任起服務生的職責,在現場來回奔走。
假如沒有眾人的攜手合作,這場派對絕對辦不成。
「這一切你也有功勞喔。」
咲希姊維持著雙手放在背後的姿勢,轉頭望向我,嘴角揚起甜美的笑容。
「所以說,你可以不用再逞強了,有需要就依賴我們吧,佑。」
「要是……我說出『只想依賴妳一個人』這種話,是不是就會破壞氣氛?」
只想成為她的英雄。
只想擁有她的一切。
經歷了這麼多,我逐漸明白那些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自己憧憬的對象彷彿夜空中的一顆星星,看似觸手可及,卻永遠不可能與地球上的凡人產生交集。
我所能做的,僅僅只是待在遠處讚嘆它的美。
「……誰知道呢,搞不好下一部新作的主角就會跟你有關。」
「我有那個榮幸參與川原希老師筆下的故事嗎?」
「當然。」
「某位經驗老道的作家,寫出十幾部暢銷作後,某天為了宣傳新改編的劇場版再次回到老家,結果在熟悉的書店遇見一名青年,兩人展開一段久違的冒險。類似這樣的概念如何?」
「真是老梗的劇情。」
「不過現實世界遠比小說更離奇,不是嗎?」
「哈哈,那倒是。」
就這樣聊著聊著,艷麗的陽光從雲層後方探出頭,一瞬間壟罩整座校園。
不遠處的操場有幾名老人在散步,小狗小貓開心地玩耍。
城市繼續以自己的步調前進著。
再過不久,大概就無法享受到這份溫暖了。
世上沒有人能預測未來的走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嘗試在各種困境中尋找正確的道路。
「咲希姊。」
「什麼?」
我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然後吐出,緩解心裡的焦慮感。
暫時拋棄所有偽裝,換上最真摯的自我。
不管網路上的流言蜚語怎麼說,也不用擔心旁人的評價,更沒必要對明天感到恐懼,只需在這一刻盡情做自己。
此時的我就是藤本佑,她的青梅竹馬。
眼看派對依舊沒有停下的趨勢,音樂聲不停輕觸著耳膜,我緩緩說道:
「和我跳支舞吧,公主殿下。」
「樂意至極。」
咲希姊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掌心交疊。
肌膚的溫度足以驅散任何不適。
我們就這樣在天台上踏著穩健步伐,跟隨節奏輕輕搖擺,眼裡只有彼此的身影。
──看樣子,身為配角的故事還會再持續一小段時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