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我一定會幫你們
本章節 4086 字
更新於: 2022-01-26
（就算阿緯沒放在心上，我能不能為他做些什麼？）
自從得知朋友的處境，李佑臣的心裡總有那麼一個疙瘩，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
出乎意料的是，吳家緯不僅沒放在心上，反而變得更加信賴朋友，主動邀請李佑臣來自己家玩。
『真的可以嗎？會不會打擾你們……』
『我爸去外地出差，家裡只有我跟我姊，她不會介意的。』
『我先回家問問大哥。』
『你就來嘛！吃個晚餐而已，這又沒什麼。』
『唔……嗯。』
李佑臣拗不過朋友再三請託，於是跟吳家緯約好，晚上會去吳家吃飯。
說是這麼說，膽怯的他不敢主動提問，一直猶豫到三兄弟吃完晚餐，李仁皓都出門了還是沒有開口。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回房的李佑臣趕緊鎖好房門，開窗從二樓一躍而下，往朋友的住家直奔而去。
『──阿緯！』
李佑臣抵達一處民宅，發現吳家緯站立在門口，連忙對著他大喊出聲。
即使隔了段距離，他清楚看到男孩原先陰沉的表情，一看到友人朝自己跑來，彷彿連雙眼都發出亮光。
『齁，佑臣你很慢欸！』
『……對不起……』
『算了啦！沒忘記就好，總之進來吧。』
吳家緯咧嘴一笑，轉身開啟家門，朝裡面大聲呼喊。
『姊，我朋友來了！』
聽到吳家緯的聲音，不遠處一位坐在客廳藤椅上，相較兩人年長的女生轉過頭來。
『原來你真的有朋友，我還以為是隨便說說的。』
『什麼跟什麼，這種事我騙妳幹嘛……』
『誰叫你信用不良？』
『我哪有！』
兩人的對話彷彿連珠炮，一來一往完全沒有中斷，根本找不到打招呼的時機。
李佑臣不知所措之際，吳家緯的姊姊向他看過來，隨即笑瞇了雙眼。
『你是佑臣弟弟，對不對？我是阿緯的姊姊，吳家芊。』
吳家芊自我介紹完，走向一旁飯桌，對兩人指了指藤椅跟電視。
『你們先坐著聊天，我去熱個飯菜，等一下就能吃了。』
『不，那個……』
『我也來幫忙！』
來不及澄清自己吃過飯，姊弟兩人已經跑進廚房，急性子的地方簡直一模一樣。
隔沒多久，燙青菜、水煮魚、皮蛋豆腐之類的家常菜色，一一被端上了吳家飯桌，樸實卻帶著人情的溫度。
『今天聽說有客人要來，姊姊我特別認真煮菜喔！』
『是啊是啊……自己弟弟吃的就拿剩飯加熱，隨便亂弄就好。』
『你再多說一句，明天的晚餐就是餿水了。』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鬥嘴，李佑臣吃飯吃到一半，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佑臣你怎麼了？真的很難吃不要勉強。』
『吳──家──緯──！你皮癢了是不是？』
『不是的，家芊姊姊煮的菜很好吃……』
李佑臣看著吳家姊弟，有些難為情地接續話語。
『我只是在想，如果住到你們家，每天都可以很開心吧。』
『那我以後多找你來家裡玩。』
『那你以後多來我們家裡玩。』
這對姊弟像是說好的一樣，不假思索邀請李佑臣再來作客，馬上又開始指責對方是學人精。
知道他們是吵好玩的，李佑臣再也忍俊不住，在餐桌上大笑出聲，內心同時有感而發。
（阿緯的姊姊，果然和大哥他們不一樣。）
時間倏忽來到九點，姊弟二人送李佑臣到門口，吳家芊突然用力拍了下手，轉頭對弟弟說道。
『我剛剛忘記關瓦斯了，阿緯你趕快去廚房看看。』
『才一下是會死噢……好啦我去。』
嘴上抱怨幾句，吳家緯還是乖乖聽話，掉頭走回廚房。
吳家芊等待弟弟走遠，這才轉向門外的李佑臣，一本正經地開口。
『謝謝佑臣弟弟，跟我們家阿緯當朋友，不然他肯定跟以前一樣，總是黏著我不放。』
對上李佑臣困惑的目光，吳家芊苦笑著嘆了口氣，對他聊起陳年舊事。
『我媽一生下阿緯就過世，爸爸又忙著工作……阿緯以前說過，他什麼都不要，反正有姊姊就好。』
『是這樣嗎？』
『不過現在的阿緯呀，一回家就是佑臣來佑臣去的，我都要嫉妒你了。』
『對、對不起……！』
『我開玩笑的，那小鬼最好趕快交一堆朋友，才不會妨礙他老姊談戀愛。』
吳家芊說到這裡，猝然換上認真的表情，直盯著李佑臣說道。
『哪天阿緯遇到困難時，請你一定要幫他好嗎？佑臣弟弟。』
『……我……』
未來會是什麼狀況，自己有沒有能力幫忙，目前都還是未知數。
更何況，要是吳家緯跟他在學校一樣，不希望別人干涉問題，又該怎麼辦呢？
各種雜念在心裡糾結，最終被一個強烈的想法所取代，讓李佑臣得以開口給出答案。
『我一定會幫你們。』
李佑臣這麼說完，去檢查瓦斯的吳家緯剛好回來，就像算準時間一樣。
『姊，妳明明就有關好！』
『哎呀，大概是我記錯了。』
『妳少年癡呆噢？』
吳家緯管不住自己的嘴，下場就是被痛揍一拳，按著腦袋哀哀亂叫。
面對這樣的情景，李佑臣努力忍住沒有笑他，跟吳家姊弟道別便踏上歸途。
『有空再來玩啊！』
『下次再來玩喔！』
『嗯，一定會。』
李佑臣想要幫助朋友，這個想法是真心誠意的。
除了吳家緯本身很重要，他也希望這對姊弟能夠好好的，在將來繼續扶持彼此。
守護好他們兩人，無法獲得兄長們喜愛，被當成家中異物的自己，多少能夠從中獲得慰藉吧？
※※※
當李佑臣睜開眼，察覺自己躺在李宅的寢室床上，內心不免感到一陣惆悵。
（……果然是做夢……）
李佑臣以為自己跟吳家姊弟的往來可以持續到國中，吳家緯卻在學期結束前突然表明，他必須跟著家人搬到南港。
無權干涉別人的家務事，李佑臣只能接受事實，相信他們就算分隔兩地，友情也不會因此而斷絕。
然而從離別之日起算，自己跟吳家緯完全失去聯繫，期間不僅沒收過書信，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事情的肇因，源於吳家緯沒有留下住址電話，導致李佑臣必須等待朋友主動聯絡，即使升上國中也掛念著對方。
（難道說，他家出了什麼狀況？）
最近某天早晨，自己在前往國中的路上，意外撞見吳家緯在街道遊蕩，並未如同他所說的搬去南港。
更加無法理解的是，吳家緯一看到人拔腿就逃跑，讓李佑臣感到格外難受。
（你……已經不當我是朋友了嗎？阿緯。）
隔著簾幕望向窗外，依稀能看見晨光微曦，伴隨零零星星的鳥鳴聲。
李佑臣搖了搖頭，隨即拍拍自己的臉，翻身下床準備盥洗。
（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能就這樣算了。）
李佑臣被迫放棄的東西，累積下來數都數不清，至少在朋友這件事情上，自己不願輕易妥協。
為了釐清狀況，他開始利用每天上學跟放學時間，穿梭在國中附近的大街小巷，努力找尋朋友的蹤跡。
這日李佑臣提早出門，冷不防在巷子裡撞見朋友的身影，連忙拔腿追了上去。
「阿緯拜託！等等我……！」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錯過這次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永遠無法得知對方的苦衷。
李佑臣深吸一口氣，釋放平時隱藏於體內，屬於非人之物的力量──
當熱流在體內奔竄，皮膚隨之浮現斑紋，如同自己奔馳在山林的祖先，乍看彷彿一塊又一塊暗色雲朵。
（我會追上你的，無論如何都會。）
獸化能力，這是一項罕見的異能，讓異種人得以變化外形，貼近祖先的樣貌，譬如李佑臣就是雲豹一族的後代。
進入獸化狀態，不只 身體機能可以發揮到極致，攻擊的威力也得以提升，這正是李家將他收為養子的主因。
待頭頂長出獸耳，化形完成的李佑臣抬高腦袋，憑藉超乎常人的聽覺與嗅覺，判斷朋友是往哪個方向跑。
（──是這邊！）
李佑臣趁著四下無人，足尖一點跳上樓房，在屋頂之間飛躍前進。
以前吳家緯看武俠小說時，總是羨慕大俠們飛簷走壁，踩著樹枝穿梭在樹林，這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是難事。
可想而知，獸化的自己如若被人撞見，絕對不是三言兩語能夠糊弄過去，但李佑臣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好奇怪，阿緯是要回南港嗎？）
吳家緯一路從都市奔馳到郊區，這之間完全沒有停歇，甚至把李佑臣遠遠甩在後方。
按理來說，人類跑步不可能快過異種人，未經訓練也無法像這樣長途移動──除非眼前的不是吳家緯本人，而是那些妖魔鬼怪，祂們以假亂真的化身。
（算了，先追到人再說。）
來到山與平地的交界處，一座將人隔絕在外的圍籬前，吳家緯終於停下腳步。
確定對方不再逃跑，李佑臣小心翼翼收回力量，緩緩走到吳家緯背後，有些困惑地開口詢問。
「阿緯，你到底怎麼了？」
「……佑臣……」
終於回應朋友的呼喚，吳家緯緩緩轉過頭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
「對不……起……」
「阿緯？……阿緯──！」
出聲大喊的同時，一陣狂風掠過兩人，吹得李佑臣幾乎站不穩，反射性閉上眼睛。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吳家緯原先站立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少年仔，小等一下。」
李佑臣試圖追趕朋友，正打算衝進竹林的時候，一把陌生的聲音急喊住他。
回頭望去，來者是個頭髮灰白的老婦人，眼神隱含擔憂與藏不住的驚懼，苦口婆心地向人規勸。
「山內有魔神仔會掠人，你毋知喔？」
「魔神仔……？」
「我查某孫細漢個時陣，有予彼號歹物仔掠著，你愛較注意咧！」
山上有魔神仔，會把小孩抓走。
李佑臣不由得愣在原地，怔怔看著眼前風吹草動，不絕傳來沙沙聲的陰暗竹林。
※※※
晚上將近十點，潘曉郁跟老闆娘一起打掃丹芍髮廊，準備關門打烊。
「曉郁啊，妳整個人心神不寧的，是不是跟李先生發生什麼事？」
「我沒事啦……老闆娘妳多心了。」
那天潘曉郁在暗巷，意外撞見李仁皓操控鐵鎖，襲擊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子。
明知異能作戰就是如此，實際目睹殺戮現場的慘況，恐懼迫使她倉皇逃回家裡，不敢再多看陰慘的畫面一眼。
（這樣對待別人，我算什麼女巫啊？）
立志成為溝通人鬼的橋梁，事到臨頭只顧著自身安危，放棄原本應當善盡的職責。
不僅如此，自己還記得轉身逃離之前，隱約瞥見青年凝視著她，隱約染上悲傷色彩的雙眼。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她的舉動確實傷害到李仁皓，恐怕也讓對方因此失望……
內心尋思之際，店內唯一一支電話響了起來，整個客廳鈴鈴作響。
「曉郁趕快接電話，搞不好是李先生打來的！」
「怎麼可能，沒那麼巧啦。」
眼看老闆娘不打算接聽，潘曉郁只好放下掃把，跑去旁邊接起電話。
「這裡是丹芍髮廊，請問找哪位？」
「是曉郁姊姊嗎？」
「佑臣！好久不見，怎麼了？」
對面傳來哽咽聲，潘曉郁急得緊緊握住話筒，把問題重複了一次。
半晌之後，李佑臣才斷斷續續，努力拚湊出話語。
「曉郁姊姊，請妳……請妳救救阿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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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朋友的處境，李佑臣的心裡總有那麼一個疙瘩，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
出乎意料的是，吳家緯不僅沒放在心上，反而變得更加信賴朋友，主動邀請李佑臣來自己家玩。
『真的可以嗎？會不會打擾你們……』
『我爸去外地出差，家裡只有我跟我姊，她不會介意的。』
『我先回家問問大哥。』
『你就來嘛！吃個晚餐而已，這又沒什麼。』
『唔……嗯。』
李佑臣拗不過朋友再三請託，於是跟吳家緯約好，晚上會去吳家吃飯。
說是這麼說，膽怯的他不敢主動提問，一直猶豫到三兄弟吃完晚餐，李仁皓都出門了還是沒有開口。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回房的李佑臣趕緊鎖好房門，開窗從二樓一躍而下，往朋友的住家直奔而去。
『──阿緯！』
李佑臣抵達一處民宅，發現吳家緯站立在門口，連忙對著他大喊出聲。
即使隔了段距離，他清楚看到男孩原先陰沉的表情，一看到友人朝自己跑來，彷彿連雙眼都發出亮光。
『齁，佑臣你很慢欸！』
『……對不起……』
『算了啦！沒忘記就好，總之進來吧。』
吳家緯咧嘴一笑，轉身開啟家門，朝裡面大聲呼喊。
『姊，我朋友來了！』
聽到吳家緯的聲音，不遠處一位坐在客廳藤椅上，相較兩人年長的女生轉過頭來。
『原來你真的有朋友，我還以為是隨便說說的。』
『什麼跟什麼，這種事我騙妳幹嘛……』
『誰叫你信用不良？』
『我哪有！』
兩人的對話彷彿連珠炮，一來一往完全沒有中斷，根本找不到打招呼的時機。
李佑臣不知所措之際，吳家緯的姊姊向他看過來，隨即笑瞇了雙眼。
『你是佑臣弟弟，對不對？我是阿緯的姊姊，吳家芊。』
吳家芊自我介紹完，走向一旁飯桌，對兩人指了指藤椅跟電視。
『你們先坐著聊天，我去熱個飯菜，等一下就能吃了。』
『不，那個……』
『我也來幫忙！』
來不及澄清自己吃過飯，姊弟兩人已經跑進廚房，急性子的地方簡直一模一樣。
隔沒多久，燙青菜、水煮魚、皮蛋豆腐之類的家常菜色，一一被端上了吳家飯桌，樸實卻帶著人情的溫度。
『今天聽說有客人要來，姊姊我特別認真煮菜喔！』
『是啊是啊……自己弟弟吃的就拿剩飯加熱，隨便亂弄就好。』
『你再多說一句，明天的晚餐就是餿水了。』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鬥嘴，李佑臣吃飯吃到一半，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佑臣你怎麼了？真的很難吃不要勉強。』
『吳──家──緯──！你皮癢了是不是？』
『不是的，家芊姊姊煮的菜很好吃……』
李佑臣看著吳家姊弟，有些難為情地接續話語。
『我只是在想，如果住到你們家，每天都可以很開心吧。』
『那我以後多找你來家裡玩。』
『那你以後多來我們家裡玩。』
這對姊弟像是說好的一樣，不假思索邀請李佑臣再來作客，馬上又開始指責對方是學人精。
知道他們是吵好玩的，李佑臣再也忍俊不住，在餐桌上大笑出聲，內心同時有感而發。
（阿緯的姊姊，果然和大哥他們不一樣。）
時間倏忽來到九點，姊弟二人送李佑臣到門口，吳家芊突然用力拍了下手，轉頭對弟弟說道。
『我剛剛忘記關瓦斯了，阿緯你趕快去廚房看看。』
『才一下是會死噢……好啦我去。』
嘴上抱怨幾句，吳家緯還是乖乖聽話，掉頭走回廚房。
吳家芊等待弟弟走遠，這才轉向門外的李佑臣，一本正經地開口。
『謝謝佑臣弟弟，跟我們家阿緯當朋友，不然他肯定跟以前一樣，總是黏著我不放。』
對上李佑臣困惑的目光，吳家芊苦笑著嘆了口氣，對他聊起陳年舊事。
『我媽一生下阿緯就過世，爸爸又忙著工作……阿緯以前說過，他什麼都不要，反正有姊姊就好。』
『是這樣嗎？』
『不過現在的阿緯呀，一回家就是佑臣來佑臣去的，我都要嫉妒你了。』
『對、對不起……！』
『我開玩笑的，那小鬼最好趕快交一堆朋友，才不會妨礙他老姊談戀愛。』
吳家芊說到這裡，猝然換上認真的表情，直盯著李佑臣說道。
『哪天阿緯遇到困難時，請你一定要幫他好嗎？佑臣弟弟。』
『……我……』
未來會是什麼狀況，自己有沒有能力幫忙，目前都還是未知數。
更何況，要是吳家緯跟他在學校一樣，不希望別人干涉問題，又該怎麼辦呢？
各種雜念在心裡糾結，最終被一個強烈的想法所取代，讓李佑臣得以開口給出答案。
『我一定會幫你們。』
李佑臣這麼說完，去檢查瓦斯的吳家緯剛好回來，就像算準時間一樣。
『姊，妳明明就有關好！』
『哎呀，大概是我記錯了。』
『妳少年癡呆噢？』
吳家緯管不住自己的嘴，下場就是被痛揍一拳，按著腦袋哀哀亂叫。
面對這樣的情景，李佑臣努力忍住沒有笑他，跟吳家姊弟道別便踏上歸途。
『有空再來玩啊！』
『下次再來玩喔！』
『嗯，一定會。』
李佑臣想要幫助朋友，這個想法是真心誠意的。
除了吳家緯本身很重要，他也希望這對姊弟能夠好好的，在將來繼續扶持彼此。
守護好他們兩人，無法獲得兄長們喜愛，被當成家中異物的自己，多少能夠從中獲得慰藉吧？
※※※
當李佑臣睜開眼，察覺自己躺在李宅的寢室床上，內心不免感到一陣惆悵。
（……果然是做夢……）
李佑臣以為自己跟吳家姊弟的往來可以持續到國中，吳家緯卻在學期結束前突然表明，他必須跟著家人搬到南港。
無權干涉別人的家務事，李佑臣只能接受事實，相信他們就算分隔兩地，友情也不會因此而斷絕。
然而從離別之日起算，自己跟吳家緯完全失去聯繫，期間不僅沒收過書信，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事情的肇因，源於吳家緯沒有留下住址電話，導致李佑臣必須等待朋友主動聯絡，即使升上國中也掛念著對方。
（難道說，他家出了什麼狀況？）
最近某天早晨，自己在前往國中的路上，意外撞見吳家緯在街道遊蕩，並未如同他所說的搬去南港。
更加無法理解的是，吳家緯一看到人拔腿就逃跑，讓李佑臣感到格外難受。
（你……已經不當我是朋友了嗎？阿緯。）
隔著簾幕望向窗外，依稀能看見晨光微曦，伴隨零零星星的鳥鳴聲。
李佑臣搖了搖頭，隨即拍拍自己的臉，翻身下床準備盥洗。
（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能就這樣算了。）
李佑臣被迫放棄的東西，累積下來數都數不清，至少在朋友這件事情上，自己不願輕易妥協。
為了釐清狀況，他開始利用每天上學跟放學時間，穿梭在國中附近的大街小巷，努力找尋朋友的蹤跡。
這日李佑臣提早出門，冷不防在巷子裡撞見朋友的身影，連忙拔腿追了上去。
「阿緯拜託！等等我……！」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錯過這次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永遠無法得知對方的苦衷。
李佑臣深吸一口氣，釋放平時隱藏於體內，屬於非人之物的力量──
當熱流在體內奔竄，皮膚隨之浮現斑紋，如同自己奔馳在山林的祖先，乍看彷彿一塊又一塊暗色雲朵。
（我會追上你的，無論如何都會。）
獸化能力，這是一項罕見的異能，讓異種人得以變化外形，貼近祖先的樣貌，譬如李佑臣就是雲豹一族的後代。
進入獸化狀態，不只 身體機能可以發揮到極致，攻擊的威力也得以提升，這正是李家將他收為養子的主因。
待頭頂長出獸耳，化形完成的李佑臣抬高腦袋，憑藉超乎常人的聽覺與嗅覺，判斷朋友是往哪個方向跑。
（──是這邊！）
李佑臣趁著四下無人，足尖一點跳上樓房，在屋頂之間飛躍前進。
以前吳家緯看武俠小說時，總是羨慕大俠們飛簷走壁，踩著樹枝穿梭在樹林，這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是難事。
可想而知，獸化的自己如若被人撞見，絕對不是三言兩語能夠糊弄過去，但李佑臣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好奇怪，阿緯是要回南港嗎？）
吳家緯一路從都市奔馳到郊區，這之間完全沒有停歇，甚至把李佑臣遠遠甩在後方。
按理來說，人類跑步不可能快過異種人，未經訓練也無法像這樣長途移動──除非眼前的不是吳家緯本人，而是那些妖魔鬼怪，祂們以假亂真的化身。
（算了，先追到人再說。）
來到山與平地的交界處，一座將人隔絕在外的圍籬前，吳家緯終於停下腳步。
確定對方不再逃跑，李佑臣小心翼翼收回力量，緩緩走到吳家緯背後，有些困惑地開口詢問。
「阿緯，你到底怎麼了？」
「……佑臣……」
終於回應朋友的呼喚，吳家緯緩緩轉過頭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
「對不……起……」
「阿緯？……阿緯──！」
出聲大喊的同時，一陣狂風掠過兩人，吹得李佑臣幾乎站不穩，反射性閉上眼睛。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吳家緯原先站立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少年仔，小等一下。」
李佑臣試圖追趕朋友，正打算衝進竹林的時候，一把陌生的聲音急喊住他。
回頭望去，來者是個頭髮灰白的老婦人，眼神隱含擔憂與藏不住的驚懼，苦口婆心地向人規勸。
「山內有魔神仔會掠人，你毋知喔？」
「魔神仔……？」
「我查某孫細漢個時陣，有予彼號歹物仔掠著，你愛較注意咧！」
山上有魔神仔，會把小孩抓走。
李佑臣不由得愣在原地，怔怔看著眼前風吹草動，不絕傳來沙沙聲的陰暗竹林。
※※※
晚上將近十點，潘曉郁跟老闆娘一起打掃丹芍髮廊，準備關門打烊。
「曉郁啊，妳整個人心神不寧的，是不是跟李先生發生什麼事？」
「我沒事啦……老闆娘妳多心了。」
那天潘曉郁在暗巷，意外撞見李仁皓操控鐵鎖，襲擊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子。
明知異能作戰就是如此，實際目睹殺戮現場的慘況，恐懼迫使她倉皇逃回家裡，不敢再多看陰慘的畫面一眼。
（這樣對待別人，我算什麼女巫啊？）
立志成為溝通人鬼的橋梁，事到臨頭只顧著自身安危，放棄原本應當善盡的職責。
不僅如此，自己還記得轉身逃離之前，隱約瞥見青年凝視著她，隱約染上悲傷色彩的雙眼。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她的舉動確實傷害到李仁皓，恐怕也讓對方因此失望……
內心尋思之際，店內唯一一支電話響了起來，整個客廳鈴鈴作響。
「曉郁趕快接電話，搞不好是李先生打來的！」
「怎麼可能，沒那麼巧啦。」
眼看老闆娘不打算接聽，潘曉郁只好放下掃把，跑去旁邊接起電話。
「這裡是丹芍髮廊，請問找哪位？」
「是曉郁姊姊嗎？」
「佑臣！好久不見，怎麼了？」
對面傳來哽咽聲，潘曉郁急得緊緊握住話筒，把問題重複了一次。
半晌之後，李佑臣才斷斷續續，努力拚湊出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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