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的馬夜白 Part.2

「你們這算是怎麼回事啦！我可不承認你們的關係喔！」
茜婭在電話里大聲怒罵。
她直到早上才發現我和於若璃雙雙離開了家，隨後我就打電話讓她給我們兩人請半天病假。
「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啊，只是在劇烈的身體運動之後又進行了一番深入交流而已。」
「馬夜白學長，麻煩你不要用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描述方式。」
「你也好意思說我喔……」
於若璃坐在一旁冷眼看著我打電話。
「總之我們上午要回一趟於若璃的家裡，去找她的母親。」
「哈？！已經進展到拜訪家長了嗎——」
「你這樣子一驚一乍的我真的很累耶……」
「反正我就是過去的女人就對了！」
「呃……好像是沒錯。」
畢竟我們曾經在綁架事件之後短暫交往過。
「什麼！你竟敢說我是過去的女人！」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到底要我怎樣啦。
於若璃歎了一口氣，從我手裡搶過了行動電話，按下了免提通話。
「喂喂，娜學姐我是於若璃。我們上午是有些事想要去跟我媽確認，其他真的沒有什麼啦！」
「有些事……？」
「嗯。我們發現綁架事件、學長獲得瞬移能力和我被送去台北都是在同一天，那個女人既然自稱是占卜師，也許真的能知道些什麼事。」
「等一下，夜白他跟你說了我被綁架的事？！夜白你在聽嗎！我跟你講吼——」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我趕忙按下了停止通話的按鈕。
這下回去我可有很多事情必須解釋了。
「我……我剛才是不是說漏嘴了？」
於若璃像個小動物一樣戳戳我的肩膀。
「大概只是早晚問題吧……話說你竟然會想到去問你母親這樣的超自然問題，我真是沒想到。」
「畢竟我都看到學長從房間里消失的畫面了，大概那個女人能占卜到一兩件事也是可以做到的吧？而且我還有其他的事情想要問她……」
她沒有說下去，而我也只好轉頭看著車窗外的樹木向後飛馳。
天色已經完全亮起，我們所乘坐的巴士，正在向著於若璃家的方向前行。



下車之後，我跟著於若璃又徒步走了10分鐘左右的坂道，才來到一處素雅而古樸的日式獨棟庭院前。
這附近還有許多類似的住宅，似乎曾經是這一帶的高尚住宅區——不過現在早就已經失去了往日繁華，一條街上不超過兩三戶有住人的痕跡。
「我以為令堂會住在原住民部落里。」
「這裡就是原住民部落啊。」
於若璃淡淡地回答我，走到了門前。
她猶豫許久，最後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而我也緊隨其後。
客廳里撲面而來的是不知名的熏香的氣味，整個房間的氛圍似乎也隨之一變。
於若璃在門口放下了包，丟下我靜靜地向更內側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穿的都是睡衣，相比她也忍了很久吧。
直接走進女生的房間當然有些失禮，我只能獨自在客廳等她出來。
雖然我以前去過好幾次茜婭的家，但是於若璃家的客廳又是完全另一種風格。
墻上和桌面上都是各種充滿民俗風情的擺設，不僅是原住民風的木雕，還有南亞的佛牌、東亞風的符咒、不同長度的十字架、中東風的紙草，以及更多讓我無從判別出處的物件。
這讓我忍不住想象屋主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哎呀。」
背後忽然響起一個女聲，我不由得轉過了身。
一個陌生女性出現在我身後，看起來是剛從廚房裡走出來。
她看上去比於若璃還要高挑，烏黑的長髮在腦後盤起，雖然是在家卻面帶淡妝，面容中有幾分和於若璃相似之處。
於若璃如果長大之後，也應該會是這個樣子吧？我無端地這麼想。
「………………」
她看到客廳里的不速之客表情顯然有些驚愕，一言不發地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輕撫我的臉頰。
她的指尖傳來電流般的觸感，讓我的背後一陣抽動。
面對這一有點過於親暱的舉動，我竟然像被釘在了地板上一般動憚不得。
這個女性，有種和於若璃截然不同的神秘氣質，還有一絲讓人無從抵抗的威懾感。
接著，她莞爾一笑，退後一步坐在了沙發里。
「抱歉，我還以為你是個幽靈呢。」
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說得好像她經常看能看見幽靈一樣……不，如果這樣吐槽下去可能會變成特別危險的話題，我有這種感覺。
「啊，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於若璃的同學，這次是有些事想要請教才到府上……」
說到這裡，我又不禁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女性。
雖說於若璃沒有提過她有姐姐，但這個女性的年紀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她的母親，叫錯了豈不是會很尷尬。
「是嗎，若璃她終於肯回來啦。她人呢？」
「在，在裡面吧，應該。」
我指指於若璃剛才走進去的方向。
「少年，你們剛才都是從門走進來的嗎？」
她忽然問道。
「啊？是從門沒錯……怎麼了嗎？」
「沒事，我剛才只感覺到一個人進來的氣息。」
「欸？那是什麼意思……」
她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
「其實現在也是啊。」
「欸？」
「你雖然就站在我面前，但是我卻感覺不到你呢。」
一陣寒意穿過了我的身體。
她雖然盯著我的方向，但是視線卻沒有停留在我身上。
因為我雖然活著，卻沒有給人活著的實感。
自從「復活」之後，我也一直有同樣的疑問，直至今日才從第二個人口中聽到。
「那個，為什麼？」
「欸？」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你並不相信自己還活著，不是嗎？」
這句話讓我頭暈目眩。
「不對……我……」

「嘖。」
背後傳來不悅的咋舌聲，我看到於若璃皺著眉頭出現在門邊，連忙整理表情不讓她看出臉上的動搖。
她身上已經換上了新的便服，冷眼看著沙發上的這個女性。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那個總是像小動物一樣的於若璃還能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若璃，好久不見啊。這幾天過得好嗎？」
女性朝她輕輕擺擺手，彷彿是在向隔壁鄰居打招呼。
我看到於若璃露骨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就是你對離家一周多的女兒說的話嗎？我聽得都想吐了。」
惡言如心裡的污水一般從她的口中湧出。
咦？等一下，這麼說來……
「這，這位姐姐是你的母親？！」
「是啊，我又沒得選。」
「咦！看上去明明——」
「明明什麼？」
於若璃惡狠狠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讓我的額頭滲出一層薄汗。
是我的錯覺嗎，到了她家之後我們的力量關係似乎發生了逆轉。
主場優勢果然是存在的。
「明明……挺年輕的樣子。」
我嚥下了「明明像對姐妹」這半句。
我預感說出來會讓她原地爆炸。
「哎呀，少年真是會說話。你這麼奉承我，阿姨也不會給你發福利的哦~呵呵呵~」
當事人倒是聽得非常受用，絲毫不受氣氛影響。
女兒板著臉對她來說也許已經是日常的一部分了。
她依然悠閒地打量著我，像是在看一個許久不曾謀面的老友。
「所以……這是你的新男朋友？」
「不是啦！而且我也沒有過舊的男朋友！不是你把我送到女校去的嗎！」
於媽媽在激怒於若璃的手段方面真是天賦過人。
然而於若璃並沒有甩門而去，因為她回到這裡是有原因的。
但是，我在這對母女的互動中，感受到了明顯的違和感。
其實在過去的一週里我就感覺到了。
「那個……於媽媽，為什麼於若璃離家這麼多天，你都完全沒有去找她？」
一般的家庭的話，應該早就會去報警了吧？
至少會詢問學校她有沒有來按時上學。
不，迄今為止，於若璃的行動電話一直是開通的，要聯係上她實在是太過簡單的事情。
然而這個人一樣都沒有做，就好像沒有去做的必要一般。
「因為這個人根本不關心我的死活啊。」
於若璃冷冷地說。
「不是啦，因為我知道你過得很安全而且很有精神——和在家的時候相比。」
她依舊回答得不緊不慢。
「哇，你還真好意思講……」
「於若璃確實在我——我的朋友茜婭家裡過得不錯，可是於媽媽你是怎麼知道這一點的呢？」
我選擇（又一次）把茜婭拖下水，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解。
「因為我有魔法啊。」
她打了個響指，不合時宜地笑著。
然後，我的身邊有一陣風掠過。
是於若璃。
她快步掠過了我的身邊，走向了她的母親，雙手抓住了對方的衣領。
我聽到她的呼吸里傳出猛獸一般的躁動，上半身不住地顫抖。
「於若璃！」
我伸手去拉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什麼狗屁魔法……這是什麼狗屁魔法啦！」
「………………」

她的母親只是微笑著看著自己憤怒的女兒，一言不發。
幾秒鐘后，她用力把母親推回沙發上，站起身子，回頭看我。
「我知道這個女人的伎倆。」
接著，兩道眼淚從她的面頰上滑下。
她拿起桌上的行動電話，打開臉書的頁面，伸到母親的面前。
「你就是那個【青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