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兩家人
本章節 3855 字
更新於: 2022-01-11
「塔拉斯·伊凡諾維奇·塔拉索夫，和鄰居伊凡·塔拉索維奇·伊凡諾夫是多年好友。塔拉斯是烏克蘭人，伊凡是俄羅斯人。」
「慢著，塔拉斯？伊凡？這是我們？」
塔拉斯打斷對話，伊凡對於遭受干擾，選擇忽視，逕自說下去。
---
他們住在烏克蘭鄉下，早在幾代前的長輩們，就移居至此。獨棟一層樓建築，每戶一塊小小的花園，可以種菜，也能種水果。當然，女主人們都喜歡種花。每當花開時分，黃昏微風帶來清香，彼此相互交流。庭院裡的花，不吝分享自己的芬芳，兩戶人家，也不吝互通有無。女主人安娜·塔拉索娃與茱莉亞·伊凡諾娃分享早上剛出爐的麵包，也分享剛摘下的新鮮花束。男主人們分享著私釀的伏特加，加點蜂蜜便成為琥珀般的晶瑩剔透，甜滋滋。氣氛歡樂令兩家人好不熱鬧。塔拉斯和伊凡的小孩長大成人後，都各自離開家鄉到大城市發展，塔拉斯的小孩就讀基輔大學(註6)，伊凡的小孩就讀基輔國立語言大學(註7)。兩家人會相約一同前往基輔看孩子們，大夥和樂融融。特別一同聚餐時，是塔拉斯和伊凡最開心的時刻。
好景不常，親歐盟示威運動(註8)爆發。
兩家人各自在家，看著電視上的抗爭活動。
「好啊！快把那個該死的亞努科維奇趕下台！」塔拉斯吼著。
「完了！我們俄羅斯裔往後的日子難過了！」伊凡說著。
自此，兩家人互看的眼神產生變化。塔拉斯認為俄羅斯人想要霸佔克里米亞和頓巴斯，所以伊凡也是一樣的人。伊凡認為烏克蘭人對待他們不友善，所以塔拉斯也是相同的人。漸漸的，安娜不分享早上剛出爐的麵包，茱莉亞不分享新鮮的花束。女主人們彼此也產生嫌隙，甚至把花園給剷平，就為了不想那絲毫花香被對方聞到。她們開始拉攏彼此的同溫層，安娜找尋仇視俄羅斯的人，茱莉亞結交憎恨烏克蘭的人。先前雙方的共同朋友都勸她們：
「不要把政治無限上綱到親情和友誼。」
但不管朋友們如何勸說，都無法消弭彼此互看不順眼。
女主人們在背地裡不斷說對方壞話。
「我跟妳說，伊凡諾娃都會去偷摘別人家的花。」安娜說。
「我跟妳說，塔拉索娃會把快過期的麵包送人。」茱莉亞說。
漸漸地，她們影響到身邊一些人。當然，也有人不為所動，不因為她們的言語被影響。即便如此，她們仍各自擁有死黨，彼此相互仇視著。兩家人去基輔看小孩時，再也不相約前往。和孩子們聚餐時，也在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孩子們越聽越煩，紛紛嚷嚷著，請他們別來探視了。他們沒有思考問題所在，反倒將親子不合的錯歸咎在對方身上。
「俄羅斯就是希望烏克蘭這個大家庭失和！」
「烏克蘭受歐美境外勢力挑撥背棄俄羅斯！」
局勢越演越烈，克里米亞確定回歸俄羅斯，頓巴斯戰爭開打，每年死傷無數的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
兩家人的仇恨更為加劇，但男主人不想介入女人間的戰爭，除了每天怒目對著電視機，尚無實際行動。有天，安娜到超市買食材，打算在晚餐煮羅宋湯(註9)。碰巧茱莉亞也在挑選甜菜，也要煮一鍋相同的湯品。羅宋湯，不管什麼食材，無論什麼顏色，融合在一起，都是如此協調。不論是洋蔥的辛辣，還是番茄的酸甜，不分彼此，合作起來，共同營造整體和諧。女主人們看到對方，也看到彼此正在準備的食材，令她們想起過往。以前若碰巧同時煮羅宋湯，她們會互相邀對方到家裡作客，帶著自己的湯和其他食物，一起分享。女主人們會稱讚對方的手藝，也會交流廚藝，讓彼此更為精進。而現在，每當聞到對方廚房飄來烹飪的香味，第一件事就是到客廳，跟家裡男人們訴說對方煮的食物有多臭。
「你聞聞看！你聞聞看！她是在煮廚餘嗎？」安娜說。
「你去警告她！不要製造空氣污染！」茱莉亞說。
男人們聽了雖然不悅，但也沒說什麼。
就在她們想起過往，歡樂日子融化她們僵硬的臉部肌肉。原本怒目而視，成了和顏悅色。她們以為對方在求和，於是彼此踏出第一步跟對方說話，往日仇視似乎也不重要了。只是，安娜講著烏克蘭語，茱莉亞講著俄語。語言的選擇，讓她們仍感受到對方的堅持，但只要尊重彼此，其實也沒多大不同。兩人開心相約，今天晚上要再度一同聚餐。她們給彼此建議，幫對方挑選食材。
正當兩人以為誤會冰釋時。
安娜和茱莉亞推著購物車來到櫃檯，她們互相禮讓對方先行結帳。茱莉亞接受安娜的好意。
「Доброго ранку(註10)，需要購物袋嗎？」店員問。
「Доброе утро(註11)，不用。另外，我要刷信用卡。」茱莉亞回答。
「妳說什麼？我聽不懂，再說一次。」
茱莉亞以為自己沒說清楚，於是重述一次，沒想到店員不語，甚至停止幫她結帳。冷漠的店員並非不知所措，而是故意刁難。加上周圍人們冷眼旁觀，頓時茱莉亞感到孤立無援，差點哭出來。
「拜託幫個忙，讓她結帳吧。」安娜以烏克蘭語說。
本該感謝安娜解圍，但有著自尊心的茱莉亞，不屑怒斥著。
「為什麼一定要講烏克蘭語？俄語也該享有同樣的言論自由！」
說完離開，東西丟著不買了。
安娜追出去，一開始好言相勸，希望茱莉亞能忍氣吞聲。不說還好，一說更激起茱莉亞的怒氣。
「為何是我要忍耐？為何不是妳們？如果在克里米亞、哈爾科夫(註12)、頓巴斯，妳們會這麼囂張？」茱莉亞說。
一提到種族、領土意識，爭執就沒完沒了。兩個女人沿路吵回家，也驚動到家裡的男人出來關切。忍無可忍的安娜，盛怒之下推了茱莉亞。可憐的茱莉亞，一頭栽上路邊一塊大石，頓時血流如注。安娜嚇傻，伊凡、塔拉斯急忙叫救護車。
造化弄人，茱莉亞最後傷重不治。
安娜吃上刑事官司，個性敏感神經質的安娜，在審訊期間得了憂鬱症，瘋狂之下選擇自縊。
至此，戰爭從兩個國家，兩個家庭，兩個女人，延燒到兩個男人身上。
他們失去彼此的真愛，於是將這筆帳算到對方頭上。
一天，塔拉斯和伊凡都因痛失真愛而在家喝酒解悶，幾杯伏特加下肚壯膽後，開始到院子裡跟對方叫囂。
「你這個普丁的雜碎給我出來！」塔拉斯叫著。
「你這個班德拉份子！想打架嗎？」伊凡回嗆。
兩人互不相讓，從一開始的口角，演變成拳腳相向，互丟酒瓶。一不小心就將彼此砸個頭破血流。上了警局，他們要控告對方，警察也是好言相勸，苦口婆心。可惜他們堅持互告，警察也無可奈何。官司審理期間，兩人動作頻頻，不是把垃圾丟到對方家，就是偷倒廚餘在對方院子裡。
某天，塔拉斯看著荒廢並且發臭的院子，令他想起安娜。以前，她會將院子打理成五顏六色。那花的飄香若在屋內聞到，總是令人愉悅。如今，她不在了，香氣沒了，只剩臭氣熏天。塔拉斯打算重整一下院子，好紀念他心愛的安娜，於是買了種子。就在準備動工那天，他看到伊凡也備好工具要整理花園。兩人相視後不禁而笑，過往仇恨化為雲煙。男人間的相處，有時不用言語，只需動作默契。他們各自默默清理垃圾、翻土。伊凡動作比較快，已將種子埋入土壤。他牽來一條水管，開始灑水。從水管噴出的水柱，變成水花，跨越空中時散成顆顆水珠。在陽光照耀下，映射出彩虹。彩虹不分彼此，即便紅色和藍色有著不同折射率，但它們仍舊一同彎折，順著曲率繞出七彩。兩人都覺得好美，看著那繽紛所搭建的天橋。
正當大家以為誤會冰釋時。
還在翻土的塔拉斯，發現伊凡灌溉的水淹進自家花園，累積成一塊塊小水塘。他忍不住抱怨：
「你知道嗎？這裡是烏克蘭的領土，不是俄羅斯的。」
塔拉斯下意識說出的話，惹惱伊凡。
「不就是澆花的水不小心流到你家嗎？說什麼烏克蘭的領土，全烏克蘭都是俄羅斯的！都是蘇維埃人民的！」
伊凡回嗆。兩個老男人又開始相互叫囂。
兩人嘴上不放過彼此，也動手拿起水管互噴。因為伊凡安裝加壓噴嘴，水壓強列，噴的塔拉斯節節敗退。伊凡怎麼會放過復仇的好時機，想起心愛的茱莉亞被安娜推倒，怨恨再起。乾脆把水壓開到最大，繼續噴著塔拉斯。本想種個植物，卻搞出一肚子怨氣，塔拉斯索性不玩了，扭頭就往家裡走。怎知伊凡不放過他，繼續噴著水。進家門前得要上個台階，在多年踩踏下，表面被鞋底磨個光亮，每當下雨天就異常溼滑。塔拉斯一直想要整修，卻被惰性打敗。怎知今日一腳踏下去，瞬間滑跤，後腦勺直接撞地，昏迷不醒。伊凡急忙打電話叫救護車送醫急救。
塔拉斯最終傷重不治。
法官看伊凡年邁，並無串供逃亡之虞，讓他交保回家。
伊凡覺得好開心，彷彿他打贏烏克蘭般令人驕傲。看著隔壁空蕩蕩的屋舍，他好似俄羅斯沙皇般征服了烏克蘭。沒想到，他不像茱莉亞或安娜般喜好交友。在至愛、過往好友相繼過世後，子女也因為在異地念書工作，導致身邊無人相伴。看著他征服的領土。
「人呢？大家都去哪兒了？」他總是望著隔壁自言自語。
最終，伊凡酗酒抑鬱而終，人們聞到屍臭後才發現他早已過世多日。
頓巴斯的戰爭依舊，後代子孫，不願回老家，就這麼荒廢著。
院子再度長出花朵，各式各樣，大自然，又開始分享著馨香。
---
註6：全名為國立基輔塔拉斯謝甫琴科大學(Київський національний університет імені Тараса Шевченка)。校名為紀念烏克蘭詩人塔拉斯·謝甫琴科，為烏克蘭排名第一大學。
註7：Київський національний лінгвістичний університет。以各種語言教學為主的一所大學。
註8：烏克蘭文Євромайдан。於2013年11月下旬，為抗議親俄總統亞努科維奇拒絕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所引起的抗爭活動。為期90多天的活動，因政府暴力鎮壓，導致上百人死亡，與多人失蹤。後續導致克里米亞半島被俄羅斯佔領，以及東部頓巴斯戰爭。
註9：烏克蘭文Борщ。發源於烏克蘭的湯品。中文羅宋湯乃源自英文Russian soup。用料多為甜菜、馬鈴薯、洋蔥、番茄、牛肉或豬肉等。飲用前會加上一匙酸奶油，增加風味。
註10：烏克蘭語的「早安」。
註11：俄語的「早安」。
註12：烏克蘭文Харків，俄文Харьков。位於烏克蘭東北部，為烏克蘭第二大城市。
「慢著，塔拉斯？伊凡？這是我們？」
塔拉斯打斷對話，伊凡對於遭受干擾，選擇忽視，逕自說下去。
---
他們住在烏克蘭鄉下，早在幾代前的長輩們，就移居至此。獨棟一層樓建築，每戶一塊小小的花園，可以種菜，也能種水果。當然，女主人們都喜歡種花。每當花開時分，黃昏微風帶來清香，彼此相互交流。庭院裡的花，不吝分享自己的芬芳，兩戶人家，也不吝互通有無。女主人安娜·塔拉索娃與茱莉亞·伊凡諾娃分享早上剛出爐的麵包，也分享剛摘下的新鮮花束。男主人們分享著私釀的伏特加，加點蜂蜜便成為琥珀般的晶瑩剔透，甜滋滋。氣氛歡樂令兩家人好不熱鬧。塔拉斯和伊凡的小孩長大成人後，都各自離開家鄉到大城市發展，塔拉斯的小孩就讀基輔大學(註6)，伊凡的小孩就讀基輔國立語言大學(註7)。兩家人會相約一同前往基輔看孩子們，大夥和樂融融。特別一同聚餐時，是塔拉斯和伊凡最開心的時刻。
好景不常，親歐盟示威運動(註8)爆發。
兩家人各自在家，看著電視上的抗爭活動。
「好啊！快把那個該死的亞努科維奇趕下台！」塔拉斯吼著。
「完了！我們俄羅斯裔往後的日子難過了！」伊凡說著。
自此，兩家人互看的眼神產生變化。塔拉斯認為俄羅斯人想要霸佔克里米亞和頓巴斯，所以伊凡也是一樣的人。伊凡認為烏克蘭人對待他們不友善，所以塔拉斯也是相同的人。漸漸的，安娜不分享早上剛出爐的麵包，茱莉亞不分享新鮮的花束。女主人們彼此也產生嫌隙，甚至把花園給剷平，就為了不想那絲毫花香被對方聞到。她們開始拉攏彼此的同溫層，安娜找尋仇視俄羅斯的人，茱莉亞結交憎恨烏克蘭的人。先前雙方的共同朋友都勸她們：
「不要把政治無限上綱到親情和友誼。」
但不管朋友們如何勸說，都無法消弭彼此互看不順眼。
女主人們在背地裡不斷說對方壞話。
「我跟妳說，伊凡諾娃都會去偷摘別人家的花。」安娜說。
「我跟妳說，塔拉索娃會把快過期的麵包送人。」茱莉亞說。
漸漸地，她們影響到身邊一些人。當然，也有人不為所動，不因為她們的言語被影響。即便如此，她們仍各自擁有死黨，彼此相互仇視著。兩家人去基輔看小孩時，再也不相約前往。和孩子們聚餐時，也在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孩子們越聽越煩，紛紛嚷嚷著，請他們別來探視了。他們沒有思考問題所在，反倒將親子不合的錯歸咎在對方身上。
「俄羅斯就是希望烏克蘭這個大家庭失和！」
「烏克蘭受歐美境外勢力挑撥背棄俄羅斯！」
局勢越演越烈，克里米亞確定回歸俄羅斯，頓巴斯戰爭開打，每年死傷無數的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
兩家人的仇恨更為加劇，但男主人不想介入女人間的戰爭，除了每天怒目對著電視機，尚無實際行動。有天，安娜到超市買食材，打算在晚餐煮羅宋湯(註9)。碰巧茱莉亞也在挑選甜菜，也要煮一鍋相同的湯品。羅宋湯，不管什麼食材，無論什麼顏色，融合在一起，都是如此協調。不論是洋蔥的辛辣，還是番茄的酸甜，不分彼此，合作起來，共同營造整體和諧。女主人們看到對方，也看到彼此正在準備的食材，令她們想起過往。以前若碰巧同時煮羅宋湯，她們會互相邀對方到家裡作客，帶著自己的湯和其他食物，一起分享。女主人們會稱讚對方的手藝，也會交流廚藝，讓彼此更為精進。而現在，每當聞到對方廚房飄來烹飪的香味，第一件事就是到客廳，跟家裡男人們訴說對方煮的食物有多臭。
「你聞聞看！你聞聞看！她是在煮廚餘嗎？」安娜說。
「你去警告她！不要製造空氣污染！」茱莉亞說。
男人們聽了雖然不悅，但也沒說什麼。
就在她們想起過往，歡樂日子融化她們僵硬的臉部肌肉。原本怒目而視，成了和顏悅色。她們以為對方在求和，於是彼此踏出第一步跟對方說話，往日仇視似乎也不重要了。只是，安娜講著烏克蘭語，茱莉亞講著俄語。語言的選擇，讓她們仍感受到對方的堅持，但只要尊重彼此，其實也沒多大不同。兩人開心相約，今天晚上要再度一同聚餐。她們給彼此建議，幫對方挑選食材。
正當兩人以為誤會冰釋時。
安娜和茱莉亞推著購物車來到櫃檯，她們互相禮讓對方先行結帳。茱莉亞接受安娜的好意。
「Доброго ранку(註10)，需要購物袋嗎？」店員問。
「Доброе утро(註11)，不用。另外，我要刷信用卡。」茱莉亞回答。
「妳說什麼？我聽不懂，再說一次。」
茱莉亞以為自己沒說清楚，於是重述一次，沒想到店員不語，甚至停止幫她結帳。冷漠的店員並非不知所措，而是故意刁難。加上周圍人們冷眼旁觀，頓時茱莉亞感到孤立無援，差點哭出來。
「拜託幫個忙，讓她結帳吧。」安娜以烏克蘭語說。
本該感謝安娜解圍，但有著自尊心的茱莉亞，不屑怒斥著。
「為什麼一定要講烏克蘭語？俄語也該享有同樣的言論自由！」
說完離開，東西丟著不買了。
安娜追出去，一開始好言相勸，希望茱莉亞能忍氣吞聲。不說還好，一說更激起茱莉亞的怒氣。
「為何是我要忍耐？為何不是妳們？如果在克里米亞、哈爾科夫(註12)、頓巴斯，妳們會這麼囂張？」茱莉亞說。
一提到種族、領土意識，爭執就沒完沒了。兩個女人沿路吵回家，也驚動到家裡的男人出來關切。忍無可忍的安娜，盛怒之下推了茱莉亞。可憐的茱莉亞，一頭栽上路邊一塊大石，頓時血流如注。安娜嚇傻，伊凡、塔拉斯急忙叫救護車。
造化弄人，茱莉亞最後傷重不治。
安娜吃上刑事官司，個性敏感神經質的安娜，在審訊期間得了憂鬱症，瘋狂之下選擇自縊。
至此，戰爭從兩個國家，兩個家庭，兩個女人，延燒到兩個男人身上。
他們失去彼此的真愛，於是將這筆帳算到對方頭上。
一天，塔拉斯和伊凡都因痛失真愛而在家喝酒解悶，幾杯伏特加下肚壯膽後，開始到院子裡跟對方叫囂。
「你這個普丁的雜碎給我出來！」塔拉斯叫著。
「你這個班德拉份子！想打架嗎？」伊凡回嗆。
兩人互不相讓，從一開始的口角，演變成拳腳相向，互丟酒瓶。一不小心就將彼此砸個頭破血流。上了警局，他們要控告對方，警察也是好言相勸，苦口婆心。可惜他們堅持互告，警察也無可奈何。官司審理期間，兩人動作頻頻，不是把垃圾丟到對方家，就是偷倒廚餘在對方院子裡。
某天，塔拉斯看著荒廢並且發臭的院子，令他想起安娜。以前，她會將院子打理成五顏六色。那花的飄香若在屋內聞到，總是令人愉悅。如今，她不在了，香氣沒了，只剩臭氣熏天。塔拉斯打算重整一下院子，好紀念他心愛的安娜，於是買了種子。就在準備動工那天，他看到伊凡也備好工具要整理花園。兩人相視後不禁而笑，過往仇恨化為雲煙。男人間的相處，有時不用言語，只需動作默契。他們各自默默清理垃圾、翻土。伊凡動作比較快，已將種子埋入土壤。他牽來一條水管，開始灑水。從水管噴出的水柱，變成水花，跨越空中時散成顆顆水珠。在陽光照耀下，映射出彩虹。彩虹不分彼此，即便紅色和藍色有著不同折射率，但它們仍舊一同彎折，順著曲率繞出七彩。兩人都覺得好美，看著那繽紛所搭建的天橋。
正當大家以為誤會冰釋時。
還在翻土的塔拉斯，發現伊凡灌溉的水淹進自家花園，累積成一塊塊小水塘。他忍不住抱怨：
「你知道嗎？這裡是烏克蘭的領土，不是俄羅斯的。」
塔拉斯下意識說出的話，惹惱伊凡。
「不就是澆花的水不小心流到你家嗎？說什麼烏克蘭的領土，全烏克蘭都是俄羅斯的！都是蘇維埃人民的！」
伊凡回嗆。兩個老男人又開始相互叫囂。
兩人嘴上不放過彼此，也動手拿起水管互噴。因為伊凡安裝加壓噴嘴，水壓強列，噴的塔拉斯節節敗退。伊凡怎麼會放過復仇的好時機，想起心愛的茱莉亞被安娜推倒，怨恨再起。乾脆把水壓開到最大，繼續噴著塔拉斯。本想種個植物，卻搞出一肚子怨氣，塔拉斯索性不玩了，扭頭就往家裡走。怎知伊凡不放過他，繼續噴著水。進家門前得要上個台階，在多年踩踏下，表面被鞋底磨個光亮，每當下雨天就異常溼滑。塔拉斯一直想要整修，卻被惰性打敗。怎知今日一腳踏下去，瞬間滑跤，後腦勺直接撞地，昏迷不醒。伊凡急忙打電話叫救護車送醫急救。
塔拉斯最終傷重不治。
法官看伊凡年邁，並無串供逃亡之虞，讓他交保回家。
伊凡覺得好開心，彷彿他打贏烏克蘭般令人驕傲。看著隔壁空蕩蕩的屋舍，他好似俄羅斯沙皇般征服了烏克蘭。沒想到，他不像茱莉亞或安娜般喜好交友。在至愛、過往好友相繼過世後，子女也因為在異地念書工作，導致身邊無人相伴。看著他征服的領土。
「人呢？大家都去哪兒了？」他總是望著隔壁自言自語。
最終，伊凡酗酒抑鬱而終，人們聞到屍臭後才發現他早已過世多日。
頓巴斯的戰爭依舊，後代子孫，不願回老家，就這麼荒廢著。
院子再度長出花朵，各式各樣，大自然，又開始分享著馨香。
---
註6：全名為國立基輔塔拉斯謝甫琴科大學(Київський національний університет імені Тараса Шевченка)。校名為紀念烏克蘭詩人塔拉斯·謝甫琴科，為烏克蘭排名第一大學。
註7：Київський національний лінгвістичний університет。以各種語言教學為主的一所大學。
註8：烏克蘭文Євромайдан。於2013年11月下旬，為抗議親俄總統亞努科維奇拒絕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所引起的抗爭活動。為期90多天的活動，因政府暴力鎮壓，導致上百人死亡，與多人失蹤。後續導致克里米亞半島被俄羅斯佔領，以及東部頓巴斯戰爭。
註9：烏克蘭文Борщ。發源於烏克蘭的湯品。中文羅宋湯乃源自英文Russian soup。用料多為甜菜、馬鈴薯、洋蔥、番茄、牛肉或豬肉等。飲用前會加上一匙酸奶油，增加風味。
註10：烏克蘭語的「早安」。
註11：俄語的「早安」。
註12：烏克蘭文Харків，俄文Харьков。位於烏克蘭東北部，為烏克蘭第二大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