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１）

　　多虧有咲希姊的幫忙，我們趁亂逃離了警方的搜查，翻越圍牆來到後山。

　　這附近林木茂密、人跡罕至，沒有監視器。作為暫時避避風頭的地方再合適不過──

　　碰！

　　「啊──！不好意思，我剛剛沒看見……」

　　「藤本同學？」

　　然而，我們馬上在轉角撞見意想不到的人物，書包也應聲掉到了地上。

　　「瀧田？磯部？為什麼大家都在這？」安井老師詫異地望著我們。

　　難不成逃跑路線早就暴露了？

　　或者，他其實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好讓警察趕來支援？

　　「是真的嗎？那則新聞？」安井老師一手扶著歪掉的鏡框，同時盯著我瞧，「綁架了那些女孩子的兇手就是你？」

　　面對眼前不容樂觀的場面，我保持冷靜地回道：

　　「我沒有做那些事，瑛斗和我被刻意陷害了。」

　　「這麼說……那段影片是捏造出來的？為什麼那些人要栽贓你？在我的印象當中你好像跟野澤同學感情不是很融洽吧。」

　　「我們之間的確有產生過摩擦，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絕對不會。」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就算說了老師恐怕也很難相信，況且──」

　　──內鬼或許不只有一人。

　　「所以你現在的意思是，我應該放你走？校方跟警察已經解釋的很清楚，藤本佑是必須接受調查的嫌疑犯，我卻得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聽見這番質問，我做了個深呼吸，語氣真誠地開口：

　　「假如你真的在乎野澤同學的性命……是的，你得放我們離開。」

　　「容我說些喪氣話，要是你們錯了呢？最後依然拯救不了對方怎麼辦？」

　　「那我就加倍努力。」

　　「藤本，你不像那些天真過頭的傻學生，認為凡事都可以靠友情跟毅力來解決。老師我不明白你怎麼會說出這種愚昧至極的話？」

　　「因為我立下了誓言，會保護他們到底。這就是我的選擇。」

　　「────」

　　聞言，安井老師沒有馬上回應。

　　他沉思了片刻，整個人突然像洩氣的氣球一樣，懊惱似地搔了搔頭。

　　隨後，他轉身眺望遠方的天空。

　　「──啊啊，真是拿你們這些熱血青年沒辦法。」

　　「……？」

　　就在我們都感到疑惑之際，安井老師繼續用慵懶的語氣說道：

　　「我想，自己心中的某一部分從始至終都是相信著你的，藤本同學，因為我很清楚你的為人。」

　　「我的為人？」

　　「遺憾的是，大家不瞭解你這些行為的意義、私底下幫助了多少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但這所學校發生的任何瑣事都瞞不過我的法眼。」

　　這番話的意思是……他會站在自己這邊？

　　雖然以結果而言的確是好的，但這人是不是有點太乾脆了？

　　「剛剛似乎講得有點過分了，抱歉呀，我總得找個方法試探你，好證明我對藤本佑的想法是正確的。」

　　安井老師緩緩摘下眼鏡。

　　「學校那裡的事我會負責做掩護，但沒法撐太久，你們一定要盡快把野澤同學安全的帶回來。」

　　接著，他的視線轉向湊太，嘴角露出微微苦笑。

　　「等這件事解決後，請務必來我辦公室好好聊一聊喔？今泉同學。當然，這次不會再讓你找到藉口溜走的。」

　　「好、好的。」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趁警察來之前走吧。」健在我耳邊輕聲說著。

　　既然安井都這麼保證了，也只好信任他。沒錯，與其擔心會被人從身後捅一刀，還不如先把手邊的問題處理完。

　　──拋開雜念吧，藤本佑，記住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把愛梨救出來。

　　於是我和湊太等人一齊向安井老師鞠躬道謝，撿起書包，然後彼此告別。

　　「原來他真的是個好人啊……」

　　我隱約聽見身旁的湊太細聲低喃著，但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


　　就這樣，我決定帶著夥伴們潛入樹林。

　　不過在那之前，我悄悄攔下了瑛斗並交付給他另一個任務。

　　這裡我沒有選擇讓其他人知情，絕非懷疑夥伴或犯之前的錯誤，而是分開行動，順便將瀧田瑛斗最強的武器──「情報蒐集」的效用給發揮到極致。

　　我告訴他需要找的東西是什麼，然後目送他離去。

　　「話說回來，你確定要往哪裡走嗎？」

　　健握住優奈瑟瑟發抖的手一邊問道。

　　「不、不是我怕鬼魂什麼的，但這地方給人的氣息……有點像恐怖電影。」

　　「放心，目的地就不遠了，跟我來。」我走到隊伍最前端，伸手指向眾人腳邊，「小心別滑倒喔，雖然這附近沒有發生命案，但石頭確實長了不少青苔。」

　　理所當然的，健和優奈對瑛斗的中途離席感到困惑，我隨即向他們解釋「他去尋找可以幫上我們的人」，兩人也接受了這個說法，不再多問。

　　隨著我們越來越深入，夕陽很快地消失在山頭之間，夜幕逐漸籠罩天空。

　　周圍不斷響起蟲鳴鳥叫，唯有淡淡的月光照亮眼前的小徑。

　　嗯……健說的對，這地方還真的有點像電影場景。

　　整片後山都未經過開發，沒有步道和路燈，就連告示牌也不見半個。對該地帶不熟的人很容易迷路，最後不幸罹難。

　　正當眾人都爬得氣喘吁吁、汗水完全浸濕衣服時，我撥開擋在面前的草叢，心頭瞬間一喜，因為我總算看見了「那個」。

　　「我們到了，各位。」

　　從容不迫的健，以及感覺快要昏厥倒地的優奈和湊太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一間蓋在龐然巨木上的樹屋。

　　外觀雖然看起來年久失修，姑且能夠遮風蔽雨，最關鍵的是遠離市區。

　　這裡沒有咄咄逼人的校長、沒有新聞記者的攝影機、更沒有那些紛紛擾擾的雜音。

　　唯一擁有的是大自然贈予我們的寧靜（包含有點吵的蚊子）。

　　以我們當前的處境來看，實在無法奢求更棒的地方了。

　　「──哇！這是你蓋的？沒想到我們的隊長這麼多才多藝耶！」健露出小孩踏進糖果店般的興奮表情，迫不及待想探索這塊區域。

　　「佑哥好像石神千空喔。」（註：《Dr.STONE 新石紀》的主角）

　　「老實說，我還有點擔心它是不是在之前的颱風中垮掉了，希望梯子還撐得住……」

　　我先用自己的體重試了一下，確認安全後才叫其他人上來。

　　來到樹屋裡頭，景象只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滿地的枯枝落葉幾乎要淹沒整個空間，角落還纏著些許蜘蛛網。

　　過去我從未告訴朋友這地方的存在，因此健等人都很好奇。

　　我只好一邊清除落葉一邊向他們解釋：

　　「在搬來這座城市之前，老爸經常帶我到森林裡露營，而且專挑沒什麼人煙的地方，所有工具都得靠自己動手做。」

　　「你爸該不會有建築師的天賦？」

　　「他沒教我怎麼蓋樹屋，這是我自己上網查的。我們主要還是搭帳棚為主，這樣比較省──嗯？怎麼了嗎？」

　　「沒啦……因為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談到你父親，感覺挺奇妙的。」健淡淡地笑著。

　　「是嗎。」

　　「等等，佑哥以前從沒跟你們提過？」

　　湊太的樣子似乎略顯驚訝。

　　他總算願意開口了。從逃出校園到現在感覺他都悶悶不樂的，換做平常肯定是大喊饒命，拜託我們整路背他，如今卻表現得異常沉穩。該說是有所成長還是隱瞞心事呢──喂喂，被誣陷為罪犯的人可是我耶，你在耍憂鬱給誰看？

　　「嗯，雖說我跟佑認識了好一段時間，還是難免會有對方不知道的祕密。」

　　「即便兩人是摯友，也會有秘密？」

　　「那當然。」

　　聽到健那過於直率的回覆，湊太陷入了沉思，雙手偷偷抓著皮膚上紅腫的部分。

　　我從書包裡拿出防蚊液給他。

　　「話雖如此，我其實不怎麼瞭解我爸，畢竟他和老媽很早就分開了，僅存的記憶只有那些在野外的日子。」

　　「原……原來佑哥的父母也……我很遺憾。」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不是在故意打可憐牌，相比某些生活困苦的人，我已經算夠幸運了。只是三不五時，每當我感到心煩就會去附近的山裡走走，這間樹屋也是國中暑假心血來潮蓋的。」

　　由於全部的材料都是現場取得，包括門窗、隔板、梯子等等這些東西，費了我好一番功夫才完成它。

　　「……藤本同學，真厲害。」優奈由衷感到佩服，發出微微的嘆息聲。

　　「喔喔！我也是差不多在國一的暑假被教練看上，開始專注練習游泳呢！」

　　「說到國中，那個時候的我……呃，那時的我……好像還沉迷在漫畫跟輕小說的世界。」湊太話才說到一半，就羞愧地低下頭去，「我好像不應該插話的，哈哈……」

　　「────」

　　健見狀先是閉上雙眼，眉頭緊皺，接著使勁拍打他那脆弱的背。

　　「幹嘛突然慫了？今泉同學明明也很懂那些動畫和遊戲圈的玩意兒啊，況且你很努力，犯錯後勇於改善，你應該對此感到自豪才是！」

　　「磯部同學……」

　　「嘛，只能說每個人的興趣都不盡相同吧。」

　　聊到這裡，我一笑置之，沒有打算再接續這個話題，就這樣靜靜地和三人一起清理樹屋。

　　在我的提議下，所有人都同意在此度過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