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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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21
《西元2175年7月16日,晚上10點25分,崑崙五街》

繞過大街小巷,比斯特的跑步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從小開始訓練身體肌肉的瑪莉都沒辦法跟上,幾秒鐘的時間,已經快看不到比斯特的背影。

不過,一馬當先的比斯特並沒有自顧自的繼續衝。

沒辦法,比斯特揹著瑪莉一起跑。瑪莉儘管不情願,但礙於兩人速度相差太大,也只好任由比斯特的計畫執行。

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彷彿搭乘一輛露天的汽車,雙脣與眼皮都被迎來的狂風拍打著,完全無法閉合。若是有即時捕捉瑪莉的表情,肯定都很醜。

但他們並沒有這個開玩笑的閒情逸致。

瑪莉至今不懂,比斯特為何要急於跑離商業大樓。明明只要逃出快要倒塌的大樓就好,這段逃跑的路程又是在躲避甚麼?

雖然與比斯特相處不超過一天,甚至半天都不到,但瑪莉似乎能看出一點有關比斯特的表情變化——剛逃出商業大樓的比斯特,臉色明顯凝重。

即便被當成小孩一樣揹著跑感到心有不甘,但此次事件似乎不單純。他貌似是個大人物,判斷能力不可否認地都在自己之上,姑且不多說甚麼。

然而,還有一個疑問。比斯特不斷往崑崙街的小巷跑,這條路很明顯不是回家的路程,更是龍蛇混雜的危險暗巷,光是氛圍與來往的行人就能感受到。

別有意圖?

與此同時,瑪莉似乎感覺到,比斯特的速度有明顯的下降。

累了?

懷疑瞬間,比斯特突然停止奔跑,沒有因為速度過快而滑行,相當完美的煞車,當即停止在原地。

猛然的煞車引起斥力,瑪莉的臉皮不再被狂風掀開,但像是撞上空氣牆,感覺到整個面部被重重拍急,最後,表情停留在狼狽的驚恐。

臉頰上還有剛剛因嘴唇外翻而流出的口水痕跡。

兩人停在崑崙六街——這邊安靜得非常詭異,既沒有人,店家也都緊閉。

縱使是瑪莉,也感覺到這股死寂帶來的不對勁。

揹著瑪莉的雙手慢慢鬆開,瑪莉有些雙腿發發軟的重新站回地面。原來靠自己雙腳站在地面是多麼幸福的事情——被速度打臉的瑪莉如此感嘆著。

在瑪莉感嘆之餘,身旁的比斯特臉色愈加嚴肅,望向空無一人的附近。

「原來如此。」像是察覺到甚麼,比斯特喃喃著。

「甚麼?這裡有甚麼危險嗎?」

「我們被算計了。」比斯特大聲喊道。不只是回應瑪莉,也是在暗示躲藏的敵人們——別再躲了,快出來吧!

幾秒後,幾道空間扭曲的痕跡憑空乍現,化作人形,出現在兩人面前。

似乎是兩小隊人馬,總共十人。

分別由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一名嬌小可愛的女孩帶頭。

銀白色平頭,披著褐色的披風包住全身,眼神孤傲,體態健碩寬闊,身高幾乎是比斯特的兩倍。輕微的駝背透露出對方擅長的技巧——擒拿術。

無論是外型或氣場,簡直是站立的「老虎」,能輕易捏碎任何事物。

另一位女性則相對嬌小不少。

形似小女孩的稚氣,烏黑的秀髮披散於雙肩,簡單穿著一件透氣黑背心與軍用長褲,腰間掛著短匕首與手槍,當然,只是普通的武器,不是神器。

有趣的是,小女孩沒有呼吸,鼻孔感受不到氣流,看著微微張開的嘴巴,估計是透過嘴巴進行換氣。只有暗殺者才有這種技能。

比斯特簡單用眼神打量,腦內才剛閃過這群人的資訊——身後的瑪莉露出驚恐的表情,因為,這兩名敵人她都認識。

她緩緩走向前,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只為確認自己的猜測。

對方似乎也不避諱,只是臉色稍嫌難看。

「你們是……『柯佛』將軍與『埃利諾』將軍……?」

「……」對方沉默以對,但被認出時露出的眼神有了動搖。看來沒錯。

此時,比斯特伸出手,阻止瑪莉繼續往前。他冷冷地說道:「我不清楚你們的過去,但我能確信,現在的他們,是我的敵人。」

「敵人……?」

瑪莉的小腦袋轉得不夠快,但比斯特早就釐清所有的情況。

平淡中帶有點凌厲的視線轉向前方的敵人們——

「——代號『猛虎』與『變色龍』,曾經的政府軍高層,因為犯下大錯而流亡於世界各地,最終加入第三方勢力——亡軍。向商業大樓發起進攻的人,正是你們的同夥幹得好事吧?」

「甚麼!?」瑪莉驚恐地瞪向比斯特,她很想反駁,雜亂的腦袋卻擠不出一丁點的說詞,甚至,內心開始已經有點相信比斯特。

不過,瑪莉的任何辯駁根本沒有一點份量。代號「猛虎」的柯佛微笑。

「那小子說得沒錯,瑪莉大小姐。我們早在十年前就加入了亡軍,正式的投入傭兵的工作行列,此次的暗殺目標,正是您身旁的這個小鬼。」

(稱呼瑪莉為大小姐……嗎?看來與瑪莉有著不淺的關係。)

比斯特靜默不語,任柯佛繼續解釋——

「——確實,商業大樓也是我們破壞的,只為了逼這小子出來,好讓我們悄無聲息地暗殺。」柯佛解釋完畢,嘴角不安分地上揚。

陡然間,柯佛率先使用格鬥技巧——「瞬身」(Teleport)消失於原處,待瑪莉回過神來,柯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與比斯特的中間。

「嗚——!」瑪莉發出驚呼的嬌喘,身體自發性地向後撤。

速度快得無法反應——比斯特卻很冷靜地站在原地,不看柯佛一眼,彷彿早就知道對方的行動。

柯佛的目標自然不是瑪莉,而是比斯特!

「哼」的一聲,柯佛相當不屑地藐視著一動不動的比斯特,一記穿破空氣的快速直拳,精準地朝比斯特的頭部揍去——「砰!」

拳拳到肉的碰撞聲響起,不過,結果與預料中的不同。

只見比斯特簡單伸出纖細的左手臂,扎實地承受住接近數噸的拳頭。這番碰撞猶如大石頭砸向小樹枝,碩大的衝擊力,就算沒骨折也應該會腫起來吧。

這幕看得瑪莉與敵人們怵目驚心

比斯特的臉色依舊泰然,沒有因為疼痛而導致的痛苦。

「哈哈哈哈——————!」

這結局並沒有出乎柯佛的預料。他狂野地大笑著。

「我就知道,你這小鬼沒這麼簡單,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了我,你的實力絕非如同外表般溫順——」

大笑的同時,柯佛的右拳上正在快速攢積著鮮紅的魔力。

緊貼在比斯特左手臂的拳頭突然爆發出魔力,飽含肉體強化魔法帶來的沉重與力量,是一拳相當致命的近距離攻擊。

「去死吧!」柯佛大喊道,隨之加重力量,終於震破比斯特那纖細的左手臂。

大傷害造成!比斯特來不及使用防禦魔法抵銷,左手臂如同枯枝般斷裂,鮮血直流、白骨岔開、血肉模糊。

斷去的手臂掉落在血泊上,「趴擦」一聲,血水濺起。比斯特的神情痛苦,冷汗直冒。不過,眾人驚恐地視線並不在比斯特的手臂——

柯佛的左手臂竟然同樣斷裂!?

沒人知道柯佛的手臂是何時斷裂,即便近於身旁的瑪莉也沒看出。不過,代號「變色龍」的埃利諾淡然地觀望,沒有半點驚訝。

「嗚——!」柯佛痛苦悶聲道,不管這麼多,下意識地使用瞬身逃離比斯特的身邊,踉蹌地站回到埃利諾的身旁。

「大意了呢。」埃利諾沒有關心柯佛的傷勢,而是冷冷地嘲諷著。

「少囉嗦!」柯佛惱羞成怒地喊道。他伸出左手壓住右手的傷口處,利用魔力封鎖住斷掉的血管,迅速止住不斷流出的鮮血。

埃利諾冷靜地在腦內分析剛剛的畫面,短短幾秒,透露出不少訊息。

「那小鬼似乎擅長使用魔法,剛剛你之所以斷臂,是受到他的七級魔法『完全反彈』(Complete rebound),將自己所受到的現實複製到你身上。」

「七級魔法……嗎?小小年紀就會這麼高階的魔法,真是個怪物。」

「不然,又怎麼對得起支付他的高額賞金呢?」

傷勢有了好轉,柯佛的疼痛緩減。左手擦一擦臉頰上的冷汗,冷笑幾聲,他盯向被自己斷臂的比斯特,正想嘲笑他的傷勢——

——但眼前的一幕,他當即笑不出來。

貌似沒有疼痛感,比斯特的神情很快就恢復平靜,也不管傷勢,任由鮮血直流。彷彿瀑布般的流失量,大得足以使人昏厥。

「這小子……不止血嗎?」

「恐怕——」埃利諾眼神有點凝重,道出她的猜測「——他想在鮮血流乾之前,將我們盡數打敗,以自己的身體當作沙漏……的概念吧?」

「是嘛?那還真是有夠瞧不起我們。就讓那小子瞧瞧,狂傲的下場。」

柯佛重新站起身,但他沒有像剛剛那樣貿然出擊,似乎在等著甚麼。

似乎是接受了對方的戰鬥邀請,比斯特踏前一步,同時歪頭望向身旁驚魂未定的瑪莉——「請遠離這裡,被戰鬥波及到我可不管。」

但望著駭人的斷臂,瑪莉已然忘記自己對比斯特的仇恨,擔心地追問道:「你的手臂……真的不用先治好嗎?」

「沒有這個必要。」比斯特雲淡風輕地解釋完,隨後視線轉向敵人。

瑪莉只能悻悻然地退至一旁,想幫忙,心中卻矛盾地令自己別輕舉妄動。

原來,柯佛與埃利諾是曾經照顧自己的軍官,因為喬治年輕時忙於軍務,兩人的陪伴幾乎填滿了瑪莉的童年。柯佛變得有些蒼老,埃利諾仍然稚氣。

兩人雖然外貌與以前有些微的變化,但雙方的感情依舊不變。

唯一改變的,是「現實」——是兩人已然成為敵人的現實。

戰鬥一觸即發。

柯佛之所以沒有率先出擊,是在等待著埃利諾的先手。

埃利諾那小巧可愛的雙手合十,腳底出現一道暗紫色的魔法陣,隨後快速散開,展開氣場包圍周遭——

——「封魔」(Seal magic)

比斯特眉頭有些緊皺,這表情令埃利諾表露出少見地得意微笑。

「感到苦惱了?同樣是七級魔法的封印術『封魔』,能夠在範圍內封鎖所有魔力流動,換言之,在這範圍內,你無法使用魔法,當然,我們也是。」

話雖如此,這也算是一種賭注。

能夠使用七級魔法的術士,通常沒有其他更具威脅的能力,僅僅捨棄自身的一種攻擊方式而封鎖對方的主要能力,不失為一個極具價值的賭注。

「不過,我們可是擁有神器的人。」柯佛傲慢地補充道,隨後,從披風中掏出以合金煉製而成的第三代神器——「指虎」。

埃利諾同樣從身後緩緩拿出第三代神器——「皮鞭」,是用某種銀礦提煉,外表慘白且段落分明,像極一條能夠伸縮自如的脊椎骨。

兩人的動作宣示著開戰的準備。部下們也拿出各自的神器。手槍、拳套、手裡劍這類小型神器,推估同樣也是第三代神器——「鷿鷈」吧。

比斯特不慌不忙打量,表情卻沒有明顯的害怕,反倒有一絲失望。

(沒有燕鷗的使用者,看來是存在著某種考量吧?)

「就這樣嗎?」比斯特小聲地喃喃著,但對方沒聽見,只知道比斯特似乎低聲說了幾個字。以為是準備施展甚麼秘術,全都戒備地蹲低姿態。

然而,並沒有。

比斯特靜望著地上仍不斷積累的血泊,同時,腦內正在運算著——

——就是「時間」。

因為現在有能夠阻止魔力流動的封印術,魔法暫時無法用,雖然還能以更高階的魔法覆蓋,但對方的高層應該正在某處監視,不能暴露太多實力。

與此同時,魔道具同樣無法使用,魔力被封鎖,就只是一般的武器而已。

對方的神器都很普通,實力也不怎麼樣,但人數還是有點多,不能大意。現在的自己沒有全能的刺客袍,從小以來,防禦就是自己的破綻。

要能以寡勝多,在沒有魔法與魔道具的情況下,恐怕只有——

比斯特忽然平舉右手,像是在召喚甚麼,右手掌的另一邊有所回應!場面瞬過一道涼風,令所有人冒出冷汗的威壓正在逼近。

柯佛與埃利諾頓感不妙,互相給對方道出一個眼神——

——陡然間,兩名部下一馬當先,靠著「瞬身」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比斯特的身後。卻不料,正中比斯特的下懷。

比斯特突然取消召喚儀式,收回右手,以自體當軸心,朝偷襲身後的兩名敵人使出一記掃堂腿。速度之快,對方連神器都還來不及使用便被擊退。

「嗚啊!」部下們痛苦的慘叫一聲,這記掃堂腿看似輕巧卻非常沉。

不留半點喘息的空間,比斯特乘勝追擊,俯身衝向即將落地的兩名敵人,不給對方倒地的機會,保持滯空的狀態,僅靠一隻右手,精準地刺向兩人的穴位。

每一個穴位都能使人瞬間休克,兩名敵人馬上沒了呼吸,翻了白眼昏去。

解決完兩名敵人,比斯特輕輕踹走兩名昏死的敵人,隨後,他慢條斯理地走回原本的位置,視線從頭到尾沒有變過。

柯佛並不害怕。倒不如說,剛剛的表演讓他更了解比斯特的實力。

「沒想到操使魔法的術士,在格鬥這方面竟然如此精熟?」柯佛感嘆道。

比斯特沒有回應,靜靜地望著柯佛,那副神情,表達出未盡興的無聊感。

簡直是無聲的挑釁。

柯佛嘴角上揚,彷彿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對手,全身的細胞又活了過來。

指虎迅速充盈出血紅色的力量,踏出震撼的一步,這一腳便直接給地面踩出一圈窟窿。接著,再度使用瞬身,出現在比斯特的身旁,再次瞄準頭部揍去。

這拳威力之大,甚至拳頭周圍空間都有點扭曲變形。縱使是「完全反彈」也未必能輕易反射,因為傷害大於可承受的量值。

更別說因為「封魔」而無法使用魔法的比斯特。

柯佛露出笑容——準備拿下!

遺憾的是,比斯特並沒有如柯佛所願。他簡單地改變腳步,輕扭著雙肩,相當輕描淡寫地閃過這致命的一拳。

柯佛終於詫異了,這可是堪稱音速的攻擊,就這樣被簡單躲過?他不禁大驚,難道剛剛是故意用自己的左手臂抵擋自己的偷襲嗎?

攻擊被躲過的瞬間,柯佛露出極大的破綻——比斯特不猶豫地膝擊柯佛的腹部,強大的衝擊,震得柯佛差點吐出今天的晚餐。

作為肉盾的他,竟然僅憑普通的膝擊就使自己破防,何等強大的破壞力?

他痛苦的四肢撐地,咳出一口鮮血,全身癱軟。隨後,失去力氣的他猶如遺落在地上的垃圾,被比斯特輕描淡寫地一腳踹走,狼狽地倒在遠處的地面。

不可置信……這看似纖瘦的身體,竟然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首領的暫時敗退沒有嚇倒其他部下,反而一擁而上的朝比斯特衝去,為了掩護柯佛而提起各自的神器衝去。

比斯特思量著對方的勢力,隨後想也不想地衝向人多勢眾的對方。

(五花八門的神器想要一次解決是相當困難的,不如就在對方使用神器的能力之前,先手制伏他們吧!)

轉念一想,比斯特瞬間提高了速度,身影在不到一秒的時間消失,只在原地留下殘影。剎那間,眾人頓時失去目標,驚恐地四處張望。

幾秒後,宛如人間煉獄的慘叫聲突起。

「啊————!」的幾聲慘叫聲接連而起,同伴們都被放倒,沒有死去,而是昏厥,身上沒有留下傷口,更沒有血跡,看來是被敲昏的。

倒臥在一旁的柯佛看傻了眼。

在旁人眼裡,手下彷彿是自發性的昏厥。然而,柯佛心知肚明,是比斯特親手戳點部下們的穴位,而且,是在不留半點身影的情況下。

這傢伙速度如此之快,原來不是靠肉體強化魔法,而是本身的速度嗎?

這已經是接近非人的速度,甚至凌駕於「瞬身」之上,難怪他能輕易看穿瞬身的步伐與速度。

轉瞬間,八名部下皆被放倒,平靜的睡去。

還未緩過神來,柯佛的耳邊傳來溫熱的耳語——

「——礙事的解決了,剩下你了吧?」比斯特輕聲在柯佛耳邊說著。

柯佛沒有害怕,腹部的疼痛還未消散,卻強忍著劇痛與嘔意,轉身便是朝比斯特揮出一記反向肘擊。當然,柯佛再度揮空。

比斯特如同神仙下凡,再度飄回原本的位置,輕輕地踏回地面。斷臂處的鮮血依舊直流,比斯特卻沒有一絲的不適及眩暈。

過人的速度,怪物般的體質,自己究竟遇上怎樣的對手。

原本乾燥的地面上,已經遍佈比斯特的血泊,可謂「血灑戰場」。

不過,這全都是比斯特一人的鮮血,他對敵人並無動下殺手,僅僅只是使人暫時性休克的穴位而已。

地面變得濕濕漉漉,柯佛並無注意,因為他被那怪物般的表現所吸引。

腹部的劇痛使柯佛無法站起身。他吃力地蹲坐在地上,看起來簡直像是在向比斯特跪拜,雙方的地位與實力差一覽無遺。

沒有了其他部下的干擾,比斯特的右手再次平舉,他再度嘗試呼喚第一次沒能成功召喚出來的「恐怖之物」。那股陰風再度吹起!

那股力量之詭異,本能告訴柯佛必須阻止。但是——身體卻動不了。

不是因為疼痛而動彈不得,竟然,是因為未知恐懼,使自己雙腳麻痺!?自己竟然害怕一個小鬼頭?

從軍如此之久,甚至當叛軍遇過大大小小的敵人與魔物,如今,卻感受到第一次的恐懼,彷彿如臨大敵般的威壓。

比斯特,他究竟要召喚何物?

遠處的瑪莉恐怕最清楚,今天的她,曾經差點見識過這股力量的全貌。

距離柯佛將近十步之遙的比斯特,右手掌心的三公分處竟然憑空出現空間裂痕,且那道裂痕正在急遽擴大,看起來,是某種力量正在扯開。

掌握著這股力量,比斯特完全不害怕,也沒有費力的感覺。

究竟……這小鬼何方神聖?

力量來至最高峰,空間裂縫突然被撐大,空間裡看起來像是無底的黑暗,而深淵般的黑暗中,有股妙不可言的力量,正在呼應比斯特的召喚。

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何謂「猛虎出閘」的感受。

「我記得,你剛剛說過,攻擊商業大樓只是為了逼出我吧?」比斯特突然向柯佛質問著。

突如其來的疑問,柯佛有些心虛地回道:「……怎樣?」

「我猜,你們這麼做不僅是為了逼出我,還有吸引這座城市的警備吧?」

「嗯!?」計畫似乎被揭穿,柯佛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情緒,出自於他從比斯特的語氣中,猜出一些驚人的秘密。

「這座城市在各處設下監視器,但戰鬥至今,卻沒有半名警備前來支援,為何?難道是他們怠忽職守嗎?」

「……」柯佛沒有回應,眼神迴避了比斯特。

「因為他們都已經投入在商業大樓的救援工作,包括監視器也全被調往商業大樓的附近,對吧?」比斯特直接拆穿道。

「……」柯佛依舊沒有應答,看來是默認了。

「從我抵達商業大樓前就在捕捉我的蹤跡,不曉得你們早已被我反追蹤。你們聚集在崑崙街,因為崑崙街是各條主幹道的必經之路,可以根據我逃跑的路徑,做出最快的包夾——」

「——難道,你主動逃往崑崙街,其實就是為了反過來捕捉我們?」柯佛打從剛剛就猜到,只是,他不相信僅一個小鬼,能夠對高階軍官實施反追蹤。

比斯特冷笑著——面癱的他鮮少露出微笑,但就是這難得一見的笑容,卻令柯佛感到不寒而慄。

這份笑容證實了柯佛不願相信的事實。

「曾以為自己是個捕獵者,到頭來,自己卻是獵物——這種心情如何?」

柯佛低著頭不發一語。他覺得受到極大汙辱,卻又不知該說甚麼。

「該結束了。」比斯特準備呼應空間裂縫中的力量,準備掏出——

——然而,裂縫突然閉合。是比斯特取消的?

畫面一轉,比斯特的右手臂上被纏繞白骨般的皮鞭,而他的身後,顯現出一道從剛剛戰鬥就未出現的身影——埃利諾。

比斯特沒有太意外,神情依舊泰然——

「——力量正在流失……?原來,你的神器可以吸收力量呀。」

「大意了呢。」埃利諾得意地輕聲說道。

埃利諾雖然個子矮,但比斯特同樣也不高,兩人站在一起,彷彿一對兄妹孩童,不過,雙方散發的殺氣絕非一般成年人能夠匹敵。

事實接近如此。

埃利諾雖然披著年輕女孩的外觀,實際上,年紀卻比想像中的還要大。

「不愧是代號『變色龍』的軍官,能夠將自身氣息與身體融入周圍環境,悄無聲息地溜到對方的身邊。」比斯特毫無感情地稱讚著。

雖說是融入,埃利諾的能力更偏向於「隱身」,將自身的顏色完美配合周遭環境,達到不可視的效果。即便仔細查找,也很難找出手腳。

「變色龍」之稱名副其實。

「套用你問柯佛的——『身為獵捕者的你,此時變成獵物的心情如何?』」

比斯特瞥向緊鄰的埃利諾,他沒有回應她的反問,而是望向地上的血跡。

「看哪裡呢?」被忽視的埃利諾有些憤怒,手中的皮鞭像是接收了埃利諾的怒火,綁住比斯特的力道變得更大且更緊,比斯特感覺臟器快要炸開。

此時,比斯特不再觀察地上的血泊,重新看向埃利諾——

「——你說,我不止血的原因,只是給自己一個時間限制,在全身血流乾之前將你們幹掉的限制吧?」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不止血的意義,身懷絕技的你,不可能連簡單的止血都不會吧?要不然,妄想用斷臂戰勝我們全部的你,是否太天真?」

「呵呵。」比斯特不小心笑了出來。

「笑甚麼?」

「天真的——是你。」輕蔑的口吻宛如飄渺的微風,滑過埃利諾的耳邊。

突然間,時間的流動變慢,一切的狀態彷彿反璞歸真,回歸原點。埃利諾失去那幾秒鐘的神智,愣在原地。

耳邊傳來比斯特的聲音——

固有魔法——『迴光返照』發動。

「嗚呃——————!」埃利諾痛苦的冷哼一聲,胸口傳來劇痛。

她低頭一看,上胸處被戳了穴位。前方身影乍現——比斯特。

彷彿又回去了幾秒的狀態,手中的皮鞭並未綑綁住比斯特,而自己,竟然還保持潛行的狀態,照理來說,自己的蹤跡不可能被比斯特發現。

不,被發現就算了,剛剛的自己,不是用神器擒獲比斯特了嗎?發生甚麼事情了?

「疑惑嗎?」比斯特忽然開口,站在前方的他,身上沒有被自己神器束縛的痕跡,唯一不變,只有那條斷臂還在流血。

埃利諾實在無法將腦內的記憶拼湊,太散亂了。

比斯特不想等太久,他直接解釋道:「固有魔法——『迴光返照』能夠強制將時間拉回你希望的狀態,屬於抽象類別的魔法。」

「固有魔法!?」埃利諾以為自己聽錯,不可置信的在重複一次。

比斯特點著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埃利諾。

「固有魔法是超越十二級的特殊魔法,只有七級的『封魔』自然是不可能封鎖的住固有魔法,應該說,你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那……你是怎麼察覺到隱身的我?」

「血泊。」

「血泊?」埃利諾狐疑地盯向地上的血泊——臉色逐漸難看的她,很快就推測出原因——

「——你故意在地面鋪上血,踏過血泊便會留下腳印,而你則透過腳印的數量推算你與我之間的距離。你一直待在原地不動,也是為了方便計算嗎?」

「畢竟無法用普通魔法去感知你的位置,我也清楚,身為殺手的妳不可能與我正面交鋒,正好,我趁著妳躲起來的時間,事先留下『黏鼠板』囉。」

比斯特露出微笑,像是在安慰著埃利諾——

「——不過,即便你早已猜出我的意圖,你可能萬萬也想不到,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男孩,竟然會使用『固有魔法』吧?」

「你——難道你原本就知道我的能力?」

「來天空之城前,我把城內所有軍警名單詳細閱覽過,無論是現役、退役或亡軍,你們的能力我都記得。當然,你擅長隱形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

「你……不是普通的地下人吧?」

「問這甚麼笨蛋才會問的問題,我就是一個正常的地下人。」比斯特輕輕踹倒埃利諾,被點穴的埃利諾沒有掙扎的力氣,全身癱軟地倒臥在地面上。

比斯特的左腳扎實地踏在埃利諾的背後,右手緊握埃利諾的右手心,反折著她的右手臂。

因為右手臂被拉起,埃利諾的前胸也連帶被微微拉起,整個人面部上仰。

比斯特緊緊拉住,已經拉到右手臂能夠反折的伸展極限,再繼續拉下去,埃利諾的右手臂會被硬生生的扯斷。

右手臂傳來微微的疼痛感,埃利諾臉色猙獰,卻強忍著痛,不吭一聲。

遠處的柯佛面色難看地盯著,埃利諾露出的痛苦彷彿在自己身上同步,他現在就想衝過去救他,但奈何身體卻動不了。

剛剛不知名的恐懼所造成的肌肉僵硬還存在。

除了柯佛,從戰鬥開始就躲在一旁的瑪莉也擔心著埃利諾的安全。

「喂!應該打昏就好了吧?你折埃利諾的手要幹嘛?」瑪莉不安地問。

「他們倆是對方的核心人物,我必須從他們口中問出些東西。」

「……但也不用這麼粗暴吧!他們現在都身負重傷了。」

「瑪莉大小姐!」遠處的柯佛忽然露出悲傷的神情,哭喪著臉,哀求道:「對方可是骯髒的地下人啊!若您還是驕傲的天空人,就請您幫我們吧!」

「幫你們……?」瑪莉瞬間陷入兩難。

一個是認識沒多久的骯髒老鼠,兩個則是從小陪伴自己的忠誠玩伴。

關係上毫無疑問是選擇柯佛與埃利佛。但是,從正義面來看,自己是絕對不能聽信對方的話,對方可是被政府通緝的亡軍!

「拜託了!大小姐!」飽含哭腔的哀求聲,再次抨擊著瑪莉的精神。

比斯特沉默以對,一邊緊拉著埃利諾的手,一邊靜靜地斜眼觀望瑪莉。

瑪莉眼神變得慌張無助,既看向不挽留的比斯特,又看向狀態落魄的柯佛與埃利諾——她頭痛欲裂,心臟跳得十分快,呼吸變得急促。

「大小姐!您可是最討厭地下人的呀!難道,您要辜負您的母親嗎?」

正是這撕心裂肺的仰天長嘯,徹底打破瑪莉的最後一道心防。

無助的眼神轉瞬變堅定,她的視線瞪向比斯特,裡面閃過敵意——她衝向比斯特,胡亂向他揍了幾拳。

這種小孩子般的攻擊,比斯特理應能輕鬆反擊。但他沒有這麼做,他鬆開了拉住埃利諾的手,躍向旁處躲避攻擊。

埃利諾終於掙脫束縛,鬆開的瞬間,劇痛變本加厲的打擊著身體,埃利諾痛得緊閉雙眼,臉色非常猙獰。

一旁的瑪莉沒有繼續朝比斯特攻擊,轉而關心痛苦的埃利諾。

「還好吧?那傢伙有把妳弄傷嗎?」

「……我沒事,謝謝大小姐的關心。」

「那就好……」瑪莉才正要鬆一口氣,忽然,埃利諾眼神忽然閃過殺氣!突然伸出左手臂,緊緊扣住瑪莉的頸部,強大的壓迫感,瑪莉痛苦地咳嗽。

「咳咳咳————!埃利諾!」

靠著手臂勒住瑪莉的頸部,埃利諾忍著右手的疼痛,脅持著瑪莉走回柯佛的身邊。

瑪莉既驚恐且傷心,她想要掙脫埃利諾的壓制,卻發現,自己被點了穴,渾身動彈不得。她失望地大聲問道:「你們這是在幹甚麼?」

「聽好了!瑪莉大小姐的性命在我們的手上,勸你盡快自刎,或是由我們處決也可以。」埃利諾面不改色的威脅道。

自己,成為人質了?

瑪莉不敢置信,瞥向身旁的柯佛——然而,剛剛的哭喪臉已然不復存在,轉而是搶到先機的微笑,甚至不看著自己,只專注在比斯特身上。

「柯佛……」瑪莉像是求救般,希望他能勸告埃利諾。

不料,柯佛也早有這個打算,因為他剛剛正是利用苦肉計,博取瑪莉同情以此抓取比斯特的縫隙。

那表情已經完美闡述柯佛的意志。

瑪莉頓時感到四肢無力,背叛的感覺,沉重地砸在瑪莉的後腦勺。

小時候,你們不是才說要永遠保護我嗎?你們不是說,我們既是玩伴也是如同哥哥與姊姊般的關係嗎?

茫然了。似乎一切都離瑪莉而去。內心被掏空的感覺,是如此空虛。

比斯特早已猜到這個走向。他沒有表現出慌張的表情,而是重新站穩。他望向背信棄義的兩人,視線裡盡是「憐憫」與「無奈」。

感情是雙面刃,既能讓你感到快樂,卻也能造成悲傷。

早已拋棄感情的自己,並不是毫無理由的抹殺,而是對此感到懼怕。自己必須獨善其身,不受萬物干擾,造就近乎完美的個體,完美的自己。

瑪莉,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面對兩人的威脅與人質的安危,比斯特沒有一絲的考慮。他緩緩舉起右手——第十級魔法「幻視」(Vision)。

「十級魔法!?」柯佛與埃利諾默契地雙雙驚呼道。

只見比斯特的頭上快速流動著魔力,無視「封魔」的束縛,能夠使人進入無限夢境的巨大「眼球」憑空顯現,凝視著瑪莉。

沒過幾秒,瑪莉還未意識到發展,便在悲傷中沉沉睡去。

不過,柯佛與埃利諾並未中招。他們惶恐地想閉上雙眼阻擋眼球的效力,但又擔心闔上雙眼會受到比斯特的偷襲。

在他們眼皮來回眨動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巨大眼球緩緩消失。

「慶幸」的是,比斯特本就沒打算催眠他們。

「既然人質睡著了,該進入正題了。」

「正題?」

「早就預料到你們會利用瑪莉的心軟來對付我,只是很好奇這傢伙會怎麼選擇——罷了。」

「催眠又如何?你不怕我們殺掉她嗎?」

「老實說,真不怕。」比斯特自信地回道。

「別以為我們會因為大小姐是固友而心軟,成為亡軍的這幾年,我們已然手刃掉不少朋友故親,不缺大小姐一個。」柯佛冷酷地說道。

「手刃朋友……嗎?這麼巧,我也有相同的經驗呢。」比斯特輕描淡寫地說道,接著解釋道:「可惜的是,我並不在乎那傢伙的生命安危。」

「甚麼?」兩人異口同聲,皆是相當的詫異。

「既得利益者能夠無視一切障礙,包括感情。我便是這樣的人。」說完,比斯特三度平舉右手——召喚儀式又展開!

兩人想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裂痕瞬間被撐開,漆黑的冷風從空間中竄出,蠶食著周遭昏睡中的肉體。柯佛與埃利諾發現,部下們的身體有了變化——正在劇烈老縮!

速度之快,短短幾秒便已經見證從青年到老死的全部過程。

這是甚麼能力!?

重新看向比斯特,裂縫中已經緩緩冒出一道漆黑的形體——

「——操控時間流動與方向之物,見證這一切吧——『檮杌』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