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發生的事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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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04
        「……所以,絕對不要幻想要射中頭部。身體的面積實在是大太多了,除非有非常特殊的理由,不然不要特地瞄準頭部。狙擊手最重要的職責就是支援團隊,因此光是擊中身體的中彈反應,就能癱瘓目標,進而對敵方造成壓迫,或是擊中肝臟等重要臟器,以恐懼讓敵方產生動搖。還有……」幻影教官強調某些事情的時候,都會一直用手指在空中畫圈。他是經驗老到的隱密行動專家,但是理論講習真的是太無聊了,我又打了了大大的哈欠,然後擦了擦流下來的眼淚。
      「我知道有些學員天賦異稟,但是請他尊重其他凡夫俗子們都還有一顆上進的心。」啊,剛剛太招搖了。我將耳朵低垂,擺出我最愧疚的樣子。



        不過,天賦異稟嗎?靶場甚至都把間距標線畫好了,連距離都不用計算。樹梢擺動的頻率,讓我得到了風速。我控制好呼吸,在心跳週期的間隙扣下板機。打中了。
      「你這樣讓我有點難辦呢,如果讓其他學員在一開始就養成了奇怪的習慣,要改回來是很困難的。」幻影教官在我身旁蹲下說道。
      「啊,抱歉。」我又不小心瞄準頭部了。
      「如果你學會什麼是紀律的時候,應該就是你拿到大師資格的時候了。」他老是這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我說教,實在是有點煩。還有什麼大師資格,那是什麼啦,好像我會在意一樣。
      「是的,教官。」對於我明顯是在敷衍的回應,他又嘆了口氣,擺了擺尾巴就去指正其他動物的姿勢了。
      或許,我真的有那麼一點天賦異稟吧?我將准心稍稍往下移動,瞄了低一點的心臟位置。校正了風向和墜落角度,扣下板機,命中。
      我感覺到嘴角微微的上揚。突然想到,有匹大灰狼想要挫挫我們的銳氣呢。只要再得手一次,就破紀錄了吧?
      那麼,就是明晚囉,都已經計畫好了。想到那個畫面,我嘴角上揚的角度更大了。
      我再次瞄準,射擊。作為標靶的大灰狼尾巴上,多了幾個洞。



      有點怪。雖然他常常和夜眼跑去以為沒有別的動物知道的地方約會,但今天他們兩匹都背上了長途行軍的大背包。絕對不會有任何動物會想要在放假期間去碰那些裝備的,而且他們看起來在嘗試避開其他動物。
      我加快速度,趕上羅穆路斯。
      注意,異樣,繼續?
      羅穆路斯思索了一下。
      觀察,繼續,支援,縮減距離。
      我們再次跟上,彼此保持大概五公尺的距離,而前輩們則沒有注意到我們。
      我發現情況不對時,立刻快步上前,抓住羅穆路斯,將他拖進一台停在路邊的汽車底下。
      陷阱,包圍,跟蹤!
      我剛剛差一點沒有注意到,因為太分心思在前輩他們身上了。
      我們不是唯一跟蹤前輩的,對方太多匹了,不可能去警告前輩他們,絕對寡不敵眾。我們就待在車底下,聽著喊叫和肉搏的聲音,接著是沉悶的引擎聲。不知道對方的資訊,或是目的,但是我知道前輩們被抓走了。
      我和羅穆路斯對看了一眼,立刻做出了決定。



      回去,請求,支援。

      我向羅穆路斯要求。
      拒絕!他有點激動。危險!
      他強調著。
      我,優異,安靜。
      我指出事實。
      回去,請求,支援。
      我強硬的表示。羅穆路斯放低了耳朵。
      安全。
      他的眼神有點擔憂。
      安全。
      我向他保證。我看著羅穆路斯貼著牆移動,融入陰影之中。
      好吧,那就剩下我了。剛剛其實已經確認了他們的巡邏路線,讓羅穆路斯把情報帶了回去。但是這個森林中偏僻的廢墟,返回到能夠聯絡學院的地點可能需要將近一小時。
      雖然答應了羅穆路斯安全第一,不過必要時我可能還是會干預。當然,我沒有自殺傾向,這裡有太多敵意動物了,引起衝突對我,或是前輩們都極度不利。
      我融入周邊聲響,翻上其中一個建築物的頂端,壓低身形趴著。
      前輩們所在的房間,只有一小扇透氣窗勉強可以看到裡頭。窗戶太小了,沒辦法將那當成入口潛入。我有可能在不升高情勢的前提下,幫助他們嗎?
       我握住了腰間的小刀──我唯一的武器──思索著。
      不,不可能。剛剛調查對方巡邏路線的時候就已經確認了。
      雖然說組織鬆散,裝備也很普通,但是領導這集團的傢伙絕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對方除了隨身簡易的冷兵器,並沒有攜帶以及在據點儲存其他武器──這就表示我沒辦法靠著潛入取得強大火力,或者有炸藥之類的材料讓我設下陷阱。而對方巡邏路徑的安排也非常高明,極度有效率的讓所有巡邏隊伍可以相互支援。光是要避開就不是很容易了,一個一個摸掉這種事情更是完全不可能。不擅長近身戰鬥的我,也不需要考慮隻身突破的英雄式情節。
      簡單來說,就是完全不利於我這種依賴隱密行動,還有高科技裝備作戰的後排狙擊手。而我現在甚至連遠程武器都沒有,就只能等羅穆路斯把救援帶來了。我想至少先確認前輩們的狀況吧?
      我等對方巡邏隊伍走遠之後,將頭抬了起來,嘗試確認房間中的狀況。啊,看起來非常不妙啊。
      前輩們被鐵鍊分開綁住雙手,在房間靠中央區域面對面吊起,全身的衣物都被脫下,一旁有兩匹戴著面具的動物正在檢查前輩們所有的隨身物品。從種種跡象判斷,前輩們並不想要被發現行蹤,所以不可能帶著能被定位的東西出來。
      陸陸續續又有一些東西被送了進來:一台裝在腳架上的攝影機,被放在角落,看起來運作中。兩個掛著輸液袋的點滴架,分別被插進前輩們的前臂。最後,是一台推車,上面放了滿滿的,奇形怪狀的刀械。
      看起來,真的是非常不妙啊。





      夜眼寄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包裹,神秘兮兮的不肯告訴我裡面是什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只跟我說了這麼多。
      就像剛剛,我還在思考,難得的假日要做什麼才好的時候,他突然衝了進來,告訴我必須要立刻離開。我沒有多問什麼,立刻開始收拾,我想時候到了,當他願意的時候會和我解釋的。
      從那天,決定好總有一天要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的時候,早就已經做好了隨時丟下一切的準備了。
      就這樣,很突然的,我們浪跡天涯,沒沒無聞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離開房間之前,夜眼解下了自己的項鍊,放在桌上。
      「踏出這一步,就沒辦法回頭了。」不知道,他是在對我還是自己說。我搭上了他的肩膀,感受著那安心的溫暖。
      「走吧。」我對著他,也對著我自己說道。



      注意到被跟蹤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部分的原因是我被展開全新開始的可能性沖昏了頭,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夜眼的狀態太奇怪了。他的心思顯然在別的地方,從剛剛就不太和我對話。所以我直到被脖子上被扎了一針才發現,已經被包圍,無路可逃了。
      我抓住一匹靠得太近的動物,將他的頭往地上用力撞去,一些碎石和血液噴濺了上來。
      不好,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起來,而且夜眼已經倒下了。你們這群混蛋離他遠一點!
     我又扭斷了幾條手臂,但期間又被幾支注射器射中。
      「你們在幹什麼呢?」傳到耳中的聲響,有點遙遠。可惡,不行了。「等藥效發作就好啊,真是的不是教過你們嗎?」我倒下以前,好像依稀看到一匹戴著面具的羚羊,朝我走了過來。



        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鐵鍊綁住雙手,分開在身體兩邊吊起。左手手臂上頭接著點滴,不知道是為什麼。
       「喔,你醒了。」一匹戴著羚羊頭骨面具的羚羊對我說道,我能從他的羚羊角判斷出他是璇角羚。他調整了架在一旁的攝影機,之後將一台推車推到了房間的中央。上面放滿了各種刀具。
      「這是我的個人配方。」他指著點滴說道,一邊用手指在各式刀具的刀柄上滑過。
      「簡單來說,裡面的成分讓你沒辦法昏倒。」他最後拿起了一把有許多鋸齒的。
      「喔,你在擔心他嗎?」他比了比夜眼。「不用擔心,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了之外,你很快也不會有心力擔心他了。」當他開始在我的身上切割著的時候,繃緊的軀體讓我清楚的感覺到如同無數細小的噬咬撕扯著的痛苦,還有箍住我手腕金屬的冰冷觸感。



      黎明和黃昏的碰觸,讓我勉強能夠忽略手腕受冰冷金屬的觸感。
      這樣,真的好嗎?他們的打算應該是讓我認真面對,那天發的事情吧?
      但是這又有麼用呢?失去的就已經失去了,這樣能挽回什麼?
      「這不是為了已經失去的。」黎明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這是為了還留著的。」黃昏在另一邊的耳朵說道。
      還留著的,誰是還留著的?還有誰留下來了嗎?
      像是要回應我一樣,他們同時咬住了我的兩邊肩膀,尖牙沒入了肌膚之中,我聞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