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月見草

　　
　　我正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海，是一如既往的習慣。

　　教室的下課時間，不管在哪個時間點，總是有種我格格不入的喧鬧。

　　日子一天一天地照著過，我確沒有心思確認日曆上的文字。早上發現隔壁家的老爺爺在替恣意盛開的白百合灑水，我才發現已經五月了。

　　已經五月了。
　　
　　老師……妳到底在哪裡？

　　我拿出手機，打開了與她訊息往返的視窗。我撫摸著螢幕上她之前傳回來的文字，試圖說服自己這陣子並不是在作夢。

　　與她放天燈的那一晚後，和她用訊息約好了下次的地點。但她卻沒出現。記得那天突然來了一場大雨，我在約定的車站前星巴克坐了一整天。

　　「發生了什麼事嗎？」當下，腦袋只有這個想法。也想起了與老師最後一次見面那天，她那令人不安的神情。看著雨滴延著星巴克的窗戶劃過。我想那天大概是整個春末夏初最冷的時候。

　　傳了上百封連我都覺得煩人的訊息。鼓起勇氣打了電話，電話另一頭是無感情的機械音告知手機目前承現關機狀態。我跑遍了任何一處我和她待過的地方，也到了她所住的公寓查看，卻一無所獲。

　　只要有時間，我也會試著從離她家最近的高中開始詢問起那裡的辦公人員，但總是獲得了並沒有這個人在這當老師的答案。一共快五十所高中，至今我也才走訪了快一半。

　　每天我都翻攪著腦內任何一處的記憶。我深怕不這麼做，我會和這個世界一樣忘記這個人。

　　一切就像是歷經春宵後的月見草。

　　「喂。」

　　隨著不客氣的聲音傳來，我也意識到有人在我前面的位置坐下。

　　抬頭一看，晃動的自然金髮進入眼簾。

　　我向擁有這金髮的主人說：

　　「不要主動跟我說話。」

　　
　　「蛤！？你在囂張什麼啊！？」

　　莎娜同學鎖著眉頭，大力地敲了一下我的桌子。

　　「我怕被人誤會我跟妳的關係。」

　　「所、以、你、到、底、在、囂、張、什、麼、啊？」

　　她切齒地說。

　　話說，只有莎娜同學才能讓我看到現實中真正的「咬牙切齒」。真不愧是莎娜同學。不過，看到她火已經快到頭頂了，我索性閉上嘴巴。

　　「算了。」

　　她嘆了一口氣，接著說：「林同學還好嗎？」

　　「還好。食物中毒而已，暫時還死不了。」

　　我看了莎娜同學此刻坐的椅子一眼。

　　目前椅子的主人住院中。自從我離開喬恩家後，除了午餐（我做的）吃得好外，剩下兩餐他都隨便處理。結果竟然搞到自己食物中毒。真是笨蛋。

　　「是喔……看你最近心情看起來挺差的，以為是擔心他的原故。」

　　莎娜同學小聲地說。

　　她將頭撇向我剛剛注視的窗外。

　　「妳這是在關心我？」

　　「白癡！去死吧！」

　　她猛然地轉頭朝我這罵了一句。

　　「班長呢？」

　　無視了莎娜同學的咒罵，我向她問。

　　「你都拒絕她了，還主動提起她？」

　　「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句話對你來說真好用。」

　　她冷笑。

　　「娜娜，妳講話不能客氣點嗎？」

　　想起了拒絕班長後的禮拜一，我被莎娜同學單獨約到了廢棄的舊校舍。剛開始我還有些緊張，但莎娜同學只輕輕地向我道謝。不過，在她說完「謝謝。」後又說了一句「該來的還是會來。」然後我的肚子便冷不妨地挨了她一拳。記得那天我忍受著疼痛在那裡躺了一個下午。

　　之後，我和喬恩及班長還有莎娜同學都過上了午餐一起吃，還有下課時間打鬧這種平凡的日子，而莎娜同學偶而還是會像這樣調侃我。

　　「對你客氣，你只會得意忘形。」

　　「謝謝誇獎。」

　　「唉。」

　　她又對我嘆了一口氣，接著從我面前起身。

　　「小莓被老師找去辦公室了。」

　　她說了一個很平常的答案。

　　「班長真辛苦呢。」

　　我打了個哈欠當作再見。

　　「其實最擔心你的是她。」

　　「……」

　　「所以……」

　　她緊閉著唇苦惱著。

　　「謝謝妳們。」

　　我趁上課鐘聲響起前向她說。

　　「嗯。」

　　鐘聲剛好在她的應聲剛落響起，她對我揮了揮手走向座位。

　　我想等等放學後就去醫院看那個笨蛋吧。
　
　　搭乘了快三十分的車程到了市區，我向喬恩發了等等到的訊息。

　　他回傳了我一個某個動漫女生說著「ＯＫ！」的貼圖。看來身體應該不錯。

　　路途上，經過了一家水果攤。我用手機查了一下，發現食物中毒竟然不能吃水果。於是我打消了購買水果的念頭。

　　約莫走了十分鐘，終於到達了擁有全白外觀的大醫院。記得這間醫院的心臟科挺有名的。身為在地十六年的居民，我也是朋友入院後才知道這件事。

　　我想起不知道從哪聽來的習俗，於是先用左腳踏進了醫院裡。

　　照著喬恩在訊息上給我的指示走著，也漸漸習慣了嗆鼻的消毒水味。但周圍身著淺粉色病服的病人和家屬們，臉上不是面無表情就是憂愁。是讓人想逃離的氣氛。

　　似乎走錯了地方，我反覆看著訊息上的指示和醫院裡某個大廳牆上的標示。

　　看來得先回頭了。打定主意的我轉身向著原路返回。

　　忽然，在我面前的走廊盡頭，有道熟悉的背影。

　　那道背影悄悄晃進了轉角處，我的腳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在給喬恩發了「晚點到。」的訊息，不等他回應我馬上將手機收進口袋。

　　我嘴裡說著「不好意思。」盡量閃躲著與我擦間而過的人，在走道上快步向前。腦裡滿滿的都是驚訝與著急的情緒。

　　在剛過了那背影消失的轉角，我不小心擦撞到一名護理師。我向她說了聲抱歉。一直尋找著的背影又繞過第二個轉角。不等耳裡嚴厲的叮嚀結束，我又急忙地邁開步伐。

　　我在轉過了第二個轉角後，那身影終於明確地出現在我面前。

　　果然我沒有認錯。

　　即便被世界遺忘了一個月，即便她身著這白色空間制定下的一身淺粉。我也認得出來。

　　因為那是我既想追上又想保持這份憧憬的身影。

　　走廊上幾乎沒什麼人，一片靜寂。

　　我想只要輕輕地呼喊她就好。

　　「老師。」

　　我發現我的聲音有種複雜的感情。

　　眼前的她，身子微微一顫。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

　　在潤濕的眼眸及略顯蒼白的表情下透露驚愕後，便露出苦笑。

　　「被你找到了。張澈同學。」

　　她開玩笑地說。試著像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