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零散,總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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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25
我很清楚,事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一個八十歲老頭性命值八十億,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笑話,畢竟他只是個神棍,可不是富豪排行榜;但是他們不但付了錢,還是直接用比特幣轉帳的時候,我就很確信,肯定會有報復行動。

而果然不出所料,隔天,報復就來了。


「這裡還有空房間出租吧?」余宙輝手拿著招租廣告,對著我笑著:

「拜你所賜,我家被你砸個稀巴爛,不得不就近租屋,你這還有空房吧?」


「對你?抱歉,沒有。」我道:

「更何況你住在我這,只會損失更多東西。

因為我很特殊,特殊到會破壞你們的信仰、你們的法器,我不覺得住在我這裡對你有任何助益。」


「別那麼小家子氣,舊事重提。」余宙輝道:

「我們會長可是親自找你談和,你也同意了,很多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難道不好嗎?」


「PTSD聽過吧?」我道:

「昨晚你拿劍殺我的畫面,我還歷歷在目呢!就算事情會時間淡忘而過去,也不是他媽『隔天』就會馬上過去吧?」


「喂,是我傷的比較重吧?」余宙輝道:

「你毫髮無傷耶!

創傷壓力應激障礙,前提是【創傷】吧?那麼激烈的打鬥,實際上受到真正嚴重創傷的是我,醫生跟我說我肋骨一共斷了六根,只是好運沒倒插內臟而以,至少要休息半年以上才能做激烈運動,所以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休養。

你這裡就挺安全的。」


「我這裡不接受任何從事宗教行為的租客,或者租作宗教意圖的團體,以及有犯罪相關的行業與組織。」我道:

「三條原則你全都犯,我本來就不可能租給你;更何況,我討厭你們這些神棍。」


「我覺得你比我有資格被稱為神棍,畢竟在我眼裡,你更厲害些。」余宙輝道:

「我爸生前是聾啞人,就算我能通鬼神,我跟我父親的亡魂溝通也只能依賴手語跟讀唇,沒辦法聽見心聲。

生與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平常人能夠目睹,那已經是頗有靈異體質;你不但是目睹,你還是六識全通,有這種能力,你不當法師才真的可惜了。」


「我不屑。」我道。


「嘛,人各有志,當然強求不來。」余宙輝繼續死皮賴臉說道:

「不過住的地方我真的就得強求了,我住的地方重新裝修也得花上一陣子,這一代沒有什麼方便的旅館,能租的地方確實不太多。

你放心吧,我不會打擾到你的清修跟安寧,我只是需要一個地方住宿而以,我不會干涉你的風水格局,以及影響你周邊朋友。」


我原本是想直接趕他走,不過無奈他的已故老父親開口向我求情,我才勉為其難同意的。

「我必須強調一點,我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才破例的。」我道:

「畢竟我揍了你一頓,於情於理,我確實虧欠你爸一個交代,我不信任活人,但是基於對死人的尊重,我才破例這麼一次,僅只這一次。

不過破例歸破例,現階段我這裡沒得讓你挑樓號,四樓,不喜歡就拉倒了。」


「那真是太好了,能帶我看房間吧?」余宙輝道。


我一臉無奈地拿起鑰匙,帶著他前去四樓的14號,414,非常難租出去的一間,畢竟諧音並不怎麼吉利。

雖然難租出去,但是我每間房都維持著非常好的狀態,傢具一應具全,水電、瓦斯、網路、第四台樣樣不缺,基本生活傢具都處於良好狀態,是屬於拉著行李箱裸住都沒問題的程度。

「租金一個月含瓦斯含網路是三萬,水電費自繳,每一號有含機械停車位,不需要可折抵五千,折換機車位可折抵兩千。」我道:

「由於採取美規大樓的管理方式,不另外收取管理費;樓梯、電梯、走道共用空間都是我純粹無償借用,所以頂樓與地下室機械室等不開放區域屬於私人用地,禁止進入。

首次簽約預收三個月房租以及押金,合計是十萬塊,水電故障直撥管理室電話,或者合約上附的聯絡手機,我不會處理鄰里糾紛、也不接受私下更改裝潢,如果有什麼大型傢具自行添購、更替異動,不必跟我聯繫,但是之後的維護與我無關。

這是租屋合約,沒有其他異議,簽約即可入住,四十八小時內轉帳即可,每個月租金繳納你可以使用轉帳的方式,我不會人工催繳,也不喜歡人工收帳,就這樣。」


「我已經簽好了。」余宙輝遞上合約,道:

「讓我們相處愉快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收下合約,交給他鑰匙。

我拖著腿走回管理室,屁股才剛坐下來,另外有一組我更不樂意見到的訪客登門拜訪,一群便衣刑警。

「需不需要我幫你們叫飲料?」我看著牆壁上的掛鐘,道:

「便當也順便好了。」


「我們很快就走。」那群刑警中一名年紀較大的人一臉不悅的看著我,道:

「葉先生,你不覺得當街開槍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嗎?」


「我當然知道,而且很危險。」我道:

「但是情況特殊,我也沒辦法,畢竟當時我可是被人用槍威脅,出於無奈。

不過我想逮捕令還是沒下來,你們也只能道義上譴責而以,辛苦你們了。」


「那還不是因為外交部跟國防部擋著,才沒法處理你這大麻煩!」另外一名年輕刑警憤憤道:

「葉絕神,不要以為你可以囂張太久,總有一天我們不再需要向洛克希德馬丁公司進購軍火的時候,就是你被外交部跟國防部拋棄的時候,屆時,你只有鋃鐺入獄、或者驅逐出境兩種結果。

我們是講法律的國家,槍砲彈藥管制條例是刑法,請不要當作空氣,你喜歡持有槍械,大可滾回美國擁槍州。

不過雖然這次動不了你的人,你當街開槍的那把槍你得說再見了。」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依賴那玩意。」我從抽屜提出原廠的箱子,連槍帶子彈的交出,道:

「沒收就沒收了吧。」


「我知道你對我們警方不屑一顧,我們也很清楚你的不屑。」年紀較大的刑警道:

「三十六年前的葉家血案,不是我們不查、也不是我們不做事,而是最根本的問題,如同你這個問題人物一樣,都是政治操作。

我們都知道是誰殺了你全家,但是問題是,逮捕令簽發不下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我們可以做的,就是盡可能不要引發二十一世紀以來最大規模的幫派火拚而已,而你一直都是那根引爆雷管...

我不可能勸說你放棄復仇,我只能說,你自己小心行事。

打從你回國的十六年以來,凡是跟你牽扯上關係的人,無一例外都無善終,你就是個瘟神與災厄,就算你沒有槍,你間接造成的傷亡已經夠多的了。」


「我想我們的談話就到這邊了吧?」我道。


「我誠心希望下一次不會這麼輕易結束。」年輕的刑警道:

「我更希望我能親手把你送進監獄,或者更慘的結局。」


「小心你的願望。」我道:

「恕不多做招待,慢走不送。」


送走那些刑警後,我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也接近中午十二點了,我揉了揉太陽穴,勉強自己撐起身子,叫了輛車開往商店街。

我在商店街逛了幾間布料行、以及手工藝品店,以及幾套哥德風格的黑色系洋裝,然後提著許多甜點,從商店街轎車來到廢棄大樓。

才剛進入到大樓中庭,我就可以聽到各種東西傾倒、破碎的聲音,以及一個重物墜落的聲音,一個漆黑、模糊、混沌的人型物體直挺挺地摔在枯萎的花圃中間,然後又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沒必要興奮到直接跳樓吧?希希。」我看著那黑色的人型物體,道。


【因為你來了,我很開心。】黑色的人型物體摟著我的身子,隨著她親密的摟抱,一股可怕的惡寒以及大量負面情緒傳進我身體。

那一瞬間,許多不好的記憶、思維、想法、以及黑暗也傳遞到我身上,我抱著黑色人型物體,呼吸越來越困難,直到緩和之時,黑色的人型物體也恢復了清晰容貌,以及她那張一半支離破碎的臉孔。

「別動,我來修復你的臉蛋。」我將從手工藝品店買來的人偶眼珠填入她破損的左眼眶中,一些棉花填充物,以及塑型土補上破損,捏出半張人臉的形狀。

【阿葉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十六年來一直都是如此。】那被我稱為希希的女孩露出微笑。


「業餘而已。」我擺了擺手,展示著我帶來的洋裝,那些仿照哥特風的黑色洋裝,正常來說只有三種功能,角色扮演、萬聖節、或者喪服,而她就是喜歡這種風格的服飾。

希希開心的抱起新衣服,立刻當場脫掉自己身上破爛的布料,直接換上,若不是她那漆黑如碳的形體、死灰一般的膚色、死濁如渾水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在我眼中她幾乎跟活人無異...

希希不是她的名字,而只是種稱呼而以,我無法探知她的過往,也無法從一片混亂的思緒中找出她的真實所屬記憶,她的混亂狀態很多都不是她自己的經歷與發生過的事情,而是某些來自其他人的黑暗思維、非真實創作、情感投射、以及難以敘述的陰暗故事。

如果按照時間順序的話,她大概是我第一個遇到的都市傳說,或者,某種怪異現象,早在十六年前,當我來此處收購廢棄大樓,打算做為復仇根據地的時候,我就跟她認識了。


因為某些原因,她的行為、她的愛好、她的特質以及混亂都不是來自她自己的意志,更像是被刻意編造出來的形象,除了只知道她最初曾經是個鬼魂、是個惡靈之外,現在我也無法判斷她究竟是什麼了。

【拿著剪刀的哭泣女孩】,一個近代的都市傳說,最初,只是一個受虐兒的鬼魂;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被大量的傳說、論壇故事給淹沒,最後被設定成了一個怪物,一個拿著裁衣剪、半邊臉破碎、穿著哥德風格、拿著娃娃遊蕩的怪物,棲息在廢棄建築中。

龐大黑暗的故事壓垮了她的本質,甚至都不能算是單純的鬼魂,她漆黑如碳的身形、外帽,可以說是一種承載著人們惡意的器皿,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以盲目、凶暴、瘋狂的型態迴盪在廢棄大樓中,除非是我到訪。

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原理,我可以帶走她身上的痛苦與混亂,吸取她身上的瘋狂以及戾氣,但是,我除了探望她以外,根本無法將她帶離那棟大樓,她就像是被束縛住了一般,被釘死在這棟大樓之中。


十六年來,我從未更動過這片土地;十六年以來總是有開發商有意願重新開發,或者收購土地,也都被我一一駁回。

這棟大樓是我的秘密基地,也是我唯一可以傾吐秘密、找人交談的秘密場所,儘管總是被一些靈異探險團、夜遊YOUTUBER闖入,所幸這裡的猛鬼夠猛,那些闖入者不是被希希嚇跑,就被棲息此地的其它亡靈嚇到魂飛魄散,而因為畫面太過清晰,到訪過這裡的探險隊反而被懷疑是造假、找演員,時至今日,希希的存在一直是靈異論壇上面的爭論點。

十幾年的相處,我們早就不只是無話不談的朋友,而是更親密的關係,親密到已經跨過了很多界線;而唯一跨越不了的障礙,那就是建築限制。

我隔幾天就會來探望,帶點東西,然後帶走她身上的痛苦,這樣反覆了十六年之久,每次我要離開的時候,希希的眼神是多麼的不捨,然而我有我的生活必需下去,而她仍然被禁錮在這裡無法離去。


【阿葉,你又要走了嗎?】希希看著我打開零食的袋子時,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啊,吃完點心之後。」我道:

「但是這次我會帶著你離開這裡的。」


【阿葉,你不可以騙我,唯獨你不可以。】希希道:

【這裡沒有那麼容易離開的,十六年了,我都沒法離開建築範圍。】


「可以的,但是你要牽好我的手,絕對不要鬆開。」我握著希希的手,淡淡說道:

「今天我們會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然後這裡將會被夷為平地,你會跟我在一起的。」


【為什麼你可以如此肯定?】希希問道。


「因為我寫了一個故事。」我道:

「一個關於【死人男孩】與【哭泣女孩】的童話故事。

最後他們將手牽手一起離開腐朽的古堡,走向陽光的故事,你願意相信這個故事嗎?」


【如果相信,事情終究會發生的。】希希道。


「是啊,這個世界基本就是這麼運作的。」我道:

「那麼,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