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即將來襲

就這樣，白髮鬼帶著英格拉姆在海島上過著平淡的日子，在這個明顯感覺不太到時間變化的海島上，每天的概念被嚴重淡化，除了模糊的晝夜區分外，在這裡時間的流逝幾乎找不到感覺。

小女孩的狀況非常糟糕，就算她身上的侵蝕現象已經停止，但是嚴重的自我認知解離產生的混亂下，她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不會行走，而且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身軀到底是哪個，是人類的軀殼，還是空鬼的軀骸。

但是兩個軀體連結的情況下，所有的感官都是倍增的，飢餓、疲憊、不悅、疼痛、不安、焦慮、與恐慌，也是倍數，這段時間幾乎就是聽到哭聲就要回應，明明都沒生過孩子，卻得照顧孩子照顧到焦頭爛額...

而小女孩不只是人類部分的失常而以，有的時候她還會無意識的走失，然後在某個幽暗潮濕的地方挖起洞穴，然後捲縮在裡面躲起來；不然就是攀爬到高處垂掛在讓人緊張的危險之地。


在長時間的細心照顧下，小女孩終於有好轉的跡象，最起碼已經能夠表達自己，還有認知自己的處境，還有習慣自己同時擁有兩個軀體。

對女孩而言，某些東西在融合的過程中永遠的丟失，一部分情感、一部份情緒、一部分認知、還有大量的記憶，這些都是不可逆的永久傷害。

不過這也並非全然都是壞事。

因為交叉侵蝕的關係，小女孩也獲得了空鬼物種的特殊天賦，精巧的手藝、以及超乎人類水平的繪畫表現能力，她只靠一盒蠟筆跟她身高可以觸及的範圍，就在牆壁上畫出一張透個難以言喻的恐怖物體，彷彿隨時都能爬出牆壁入侵世界似的。


畫面中，那是一個飽滿、充滿皮膚褶皺的巨大肉球，而肉球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口器，每張嘴都像是發育不全、咬合不全的殘缺嘴巴，而那恐怖的球體旁跪著一堆生物，那些生物的特徵有的難以描述，有的已經超乎人類的學識認知，而可以辨識的，那就是用簡單線條就精準描繪出來的空鬼。

女孩畫完之後，就精神失常的縮在角落，與自己的空鬼軀體抱在一起，一臉驚恐的瑟瑟發抖，似乎是承受了某種極大的創傷與驚駭，呼吸急促的發出怪叫。

白髮鬼異常溫柔地摟住兩個小身軀，輕聲安慰著，漸漸的，女孩終於平復了心情，在白髮鬼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白髮鬼把女孩抱到沙發上，給她兩個身軀都蓋上毛毯，一臉凝重地看向牆面。


「真是糟糕的狀況。」白髮鬼忍不住說道。


「怎麼了？」英格拉姆疑惑道。


「人類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極為嚴重的錯誤。」白髮鬼拾起兩團一大一小黏土，小的是白色，大的是黑色，道：

「科學家們所假定的宇宙是個球體泡沫，然而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來說，這個宇宙充滿著極為大量的暗物質。

我不是學者，但是我會用更粗簡的說法。

白色的黏土，是我們已知、已觀測、已公式化推算的現實世界，這個世界；黑色的黏土，是我們未知、未能感知、無法感受的【那個世界】，全部由暗物質生成的世界，是個全然主觀存在的構成。」

白髮鬼鄉兩團黏土粗糙的搓揉在一起，道：

「這個才是完整的宇宙。

愛因斯坦的公式成立的前提，那就是得認清我們存在的宇宙其實是兩個世界交融而成，一個是物質與能量分散型態的客觀現實世界，一個則是物質與能量不分割，以暗物質為主要構成的純粹主觀意志世界。

所以物理才有客觀的古典物理，以及絕對主觀的量子力學存在。

然而，在所有物質宇宙中，很多星系都能發展出文明、技術、以及完整的社會形態，但是，很多文明的消亡，正是因為對於文明發展到開始對於自己星球之外的宇宙產生興趣、開始探索。


不成熟的技術與無法安放的好奇心，對於其他星系文明接觸的渴望，就是那些文明消失的原因。

【波波凱刊】，棲息於深空之中的侵略霸主，它的目標一直都是那些尚未成熟、卻已經對宇宙嚮往的星球發出訊號，讓他們探索、讓他們追尋，直到他們捕獲那些訊號的時候，就是侵略的開始...

行星吞噬者、深空破壞者、星海霸主、貪欲肉球、永恆飢餓的暴食者，它有許許多多的稱號，都難以描述它的恐怖力量與摧毀能力，任何一個發出邀約的星球都會被它降臨、吞噬、消化、征服，並且把部分倖存者改造成自己的奴隸，帶往下一個征服之地。

它起源於暗物質的初始之海，是【那個世界】中起源的古老物，粗暴、野蠻、兇殘，但是極具智慧，可以任由自己的意願徵用它征服世界的科技，理解文明、扭曲文明，改造成自己想要的結果。


然而它的質量太過龐大，僅僅只是降臨到星球上，就足以摧毀大量的生物、引起巨大的災難，而且它跟【那個世界】大多數的生物一樣都擅長駕馭暗物質，如同我們的呼吸一般，僅僅只是本能。

它已經在地球上建立起前哨站，無可避免的降臨即將到來...

吞併了無可記述的星系、消亡諸多文明的怪物降臨地球，我甚至都未必有信心能與之一戰。

不，我或許能戰；但是，代價是什麼？


我確實可以觸動到持鑰王的力量，但是無可避免的，我僅存的部分也會被他侵蝕，為了阻止禍害，自己成為禍害，那又有什麼意義？

我恨這個世界、我恨人類、我恨那些造成悲劇的構成，如此鮮明的情緒是持鑰王唯一完整留給我的東西，當我被侵蝕殆盡的時候，我只剩下憎恨，足以滅世的憎恨，足以滅除所有人類的憎恨，以及那個毀天滅地的力量，就結果來說，地球仍舊是毀滅的。」


白髮鬼沮喪的坐在地上，正打算摸索自己口袋的香菸時，才赫然發現女孩不知道何時已經爬了起來，並且在地上用著手指與油漆作畫。

巨大的構圖中，是一個廣袤的草原上，一個難以描述的巨大物體在跟另一團可怕的東西在爭鬥，可怕的東西贏了，而可怕的東西原本張開嘴巴要吞掉一個星球，卻發現星球上有一群愚蠢的生物正在對自己膜拜。

可怕的生物就化做愚蠢的生物模樣，站在高台上被那些愚蠢生物膜拜、祭祀...，簡單易懂的線條，簡單易懂的可怕故事描繪。

阻止怪物災劫的辦法，那就是得祭祀、膜拜、臣服另外一個怪物，讓另一個怪物把星球納為自己的所有物。


然而，那個會保護愚蠢生物，願意被膜拜、被祭祀、享受崇拜的可怕生物，正是在史前時代就曾經被人類供奉過的舊神，持鑰王。

顯而易見的答案，但是，白髮鬼的內心卻是無比的抗拒。

他強忍鎮定的苦笑著，抽菸的手卻在不自覺的顫抖著，彷彿在經歷什麼恐懼。

不知不覺，在他恍神的時候，他就已經陷入到許久未有的沉睡之中。


口 口 口


漆黑、恐懼、充滿著毫無邏輯的恐怖天空，黑色的閃電打在物理法則歪斜的地面上，荒蕪、充滿血沼的地面，這裡對白髮鬼來說異常熟悉。

持鑰王的內心精神，一個充滿死寂與恐怖的領域空間。

「雖然我很久沒有來到這裡了，但是這是我第一次期待你主動現身。」白髮鬼道。


【我很難得可以感受到你來自內心深處的絕望，我幾乎可以感知到我的即將獲得無聊的勝利。】持鑰王道：

【波波凱刊入侵地球，簡直是破壞我的興致。

而你可以設想到的三種選擇，對抗、放棄、或者換人戰鬥，以結果論而言，都會徹底摧毀現在的局勢，以及人類保持為數不久的平和。

你的個性是無法放任它入侵，縱使你喪失了憐憫、慈悲、同理心、以及希望，你都不會袖手旁觀；但是，如果要你拚盡全力，你的力量終究是有極限，對抗一個早就習慣入侵星球的巨大體積之物，你的拚盡全力代價，你很清楚，你會成為比它更恐怖的怪物。

然而，你最不想、卻也是最後的選項中，我是你所有糟糕選擇裡面最能接受的結果。


你打算放棄，讓你成為我的一部分被我吸收，會剩餘什麼你自己很清楚，因為你並不會消亡，而是帶著無止盡的悔恨在我內部，成為我力量的永遠動力泉源。

但是我很清楚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像個英雄一樣自我犧牲，把我換到現實世界，至於以後會怎樣，那就與你無關了。

偏偏我特別討厭你們這種帶著某種自以為是的大義犧牲者，自以為自己做了無上光榮的犧牲，昂首挺胸、自以為是的鞏固出一道不可破損的自尊外殼，這對我來說一點營養也沒有，尤其是我們侵蝕到這種程度，你這樣犧牲，無疑是對我的一種制肘。

我跟你之間的糾纏是一場拉鋸戰，一場久遠時間的持續比賽，眼看我都快要贏的勝利了，對手突然棄賽？這多麼無趣啊！


就算我有足夠的實力對付波波凱刊，也不代表我得因為這樣的外部因素接受你的棄權，對不起，我們之間的遊戲得繼續。

因為我太期待你的崩潰究竟可以帶來多大的傷亡，多大的慘劇，你就這麼認輸，那就完全沒有意思啦！】


「你就想這麼贏到最後，不惜一切代價嗎？」白髮鬼道：

「人類社會的毀滅、地球終結？那麼這不就違背了你一直想要跨越到這個世界的心願？你不是也渴望征服、渴望主宰現實世界嗎？」


【智人被殲滅確實很可惜，但是，人類不會滅絕的。】持鑰王道：

【阿波比人、普爾特薩人、尼魯底心人、尼安德塔人、龍人、比伏西辛斯人、匠人、瓦人、龐德切爾人，據我所知道的人類物種多不勝數，一次又一次的從野蠻時代崛起，十萬年內突飛猛進到探索宇宙，然後再次覆滅。

人類總是會出現、人類總是會再崛起，然後自取滅亡。

是的，我並不擔憂，也並不在意，因為這就是人類，總能找到崛起、總能找到自毀的能力，我不會特別偏愛哪一個族群，因為人類這個物種不斷的毀滅重生；但是可以找到讓我感到有樂趣的靈魂，那可就稀有至極。

而你就是我找到那個靈魂，有趣的靈魂，有潛力的靈魂，這遠比一個族群有價值多了。


就算你最後崩潰被我侵蝕殆盡，我也不會對智人仁慈，因為你就是對他們審判、終極的破滅，文化的失敗與諸多人性缺陷的終極積累，造就出絕對的毀滅之力。

我真正想看見的，是人類給自己親手堆積的諸多惡業昇華最頂峰，然後爆發出來的慘絕人寰之美，以及欣賞極限的哀號絕望樂章，這才是我想要進入現實世界的真正目的。

智人的末日已經註定了，無論是你袖手旁觀、親眼目睹、還是親手促成，你的所有努力都是毫無意義的，縱使讓你拖延了一陣子，也不會改變結局的。

然而，推動你一次又一次拯救世界的動力，你自己也並不清楚、也並不理解，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不會有人感謝的。


我從不渴望征服、也從不渴望統治愚昧的人類，只是人類在多少次滅亡、多少次重建的時候，偶而會有那麼一個個體讓我感受到愉快，所以我才殺掉那些試圖妨礙我樂趣的生物。

但是，你這代人類，我已經有你這個玩物，其他人的生與存亡對我沒有其他涵義了。】


「最起碼我會奮力掙扎。」白髮鬼憑空亮出劍，道：「直到最後的最後。」


【勇氣可嘉啊！】持鑰王異常的興奮，他也憑空亮出一把漆黑的劍，道：

【打從有人類以來，我就被冠上劍神的名號。

這是我們第幾次廝殺？你又打算被我奪取哪些部分？我很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