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舊孽

中年的女性被稱為索爾女士，那並不是她的真名，而她是英格拉姆的代理監護人，是收養英格拉姆十幾年的養母，也是她把英格拉姆帶進基金會的推薦人與訓練者。

然而，藏匿多年的祕密終究被戳破了，【一家三口】，這句話有如震撼彈。

索爾女士一臉頹喪地坐在地上，她從懷裡掏出一張老照片遞給白髮鬼，而老照片上是一個北韓的少女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是過去北韓變態獨裁者金日成的女子親衛隊成員之一，說是親衛隊，嚴格來說，那些供他隨意玩弄的女奴隸更加貼切。


「都美城，我的本名。」索爾女士對著白髮鬼道：

「我知道我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朝鮮人，我之所以看起來像東歐人，那是因為我的基因受到了污染，來自你的基因汙染，摧毀了我的五官、體型結構，改變了人種型態。

那一年是一九九一年，你殺進了北韓禁宮，刺殺金日成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然而那個老變態拿我作為肉盾，擋下了你的【切割】一擊，儘管你成功殺死他，但我也身受重傷，絕對無法癒合的必死【切割】傷害。」


「我還記得你。」白髮鬼道：「我也記得我救了你。」


「不，你沒救我，你只是把我毀了而以。」索爾女士道：

「你擅自把你身上的血液、骨髓、內臟移植到我受損的身體裡，讓你的力量誤以為是你；雖然阻止【切割】繼續殘害我的生命，但是屬於我自己原本的人生就終結了。

侵蝕你的黑暗、那股可怕的詛咒汙染了我的本質、把我徹底摧毀，我改變了人種、基因、外貌、甚至血型與骨髓。

我甚至都無法從鏡子裡找到我自己原本的模樣，除了我的記憶以外，我都無法證明我是我自己。

而這副容貌，被美軍誤以為我是被北韓囚禁的外國俘虜，所以我被轉移到庇護所、大使館，輾轉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然後更可怕的是，我還懷孕了。


我甚至還曾經一度希望那是金日成的孩子，就算他真的十惡不赦，最起碼，他至少還是人類；但是，那不會是人類的孩子，因為那個孩子只花了三周時間就發育完成，直接從我的子宮破腹出生，而在巨大的痛苦中，我才知道我甚至不會死亡，也沒資格死去。

你的拯救並沒有救贖我的生命，只有摧毀我的人生，甚至侵蝕了我殘餘的人類部份，不僅把我變成怪物，還讓我生下怪物...」


「索爾女士，請您把話說完整。」英格拉姆用著格外陌生的敬語，一字一句的咬牙說著，但是臉上的淚珠已經滾滾落下。

她已經推算出答案，殘忍的答案，但是她想親耳聽見索爾女士說出口。


「對不起，英格拉姆。」索爾女士道：

「你並不是孤兒，而是我不敢要你，也不敢告訴你實情，除了偽裝成陌生人收養你，才敢跟你在一起，偽裝成外人才能逃避你追問身世。

我是你的親生母親，而你並不算是人類，更不能算是這個世界的生物，你實質意義上的父親，其實是白髮鬼以及侵蝕他靈魂的外神，你是這個世界跟【那個世界】的混血兒。」


「所以、所以長期以來基金會都是在利用我？」英格拉姆強忍著情緒，咬牙道。


「是的，就算白髮鬼自己不知道實情，但是你跟他之間的特殊聯繫，會是一層保護。」索爾女士道：

「就算他多麼憎惡人類、討厭被人打擾，他不會傷害你、也絕對不會拒絕你，因為你是他血緣與能力承繼的孩子，就算他不知情，他也會下意識的答應你。

【那個世界】的繁殖方式並不遵照這個世界的認知規範，儘管白髮鬼跟我沒有任何性行為，但是他的捐贈移植汙染了我，我成為聯繫兩個世界的橋樑，才促成你的出生。

原本我希望能守著這個秘密進入墳墓，倘若我還能死的話...」


碰！

短短一席話，直接否定一個人一生的定義，英格拉姆因為受到刺激太大，當場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糟了，她的精神會被侵蝕的。」索爾女士揪著白髮鬼的衣領，道：

「想想辦法，她怎麼說都是你的女兒！你難道要眼睜睜看到被你的糾纏部份給侵蝕殆盡嗎？」


「我盡我所能。」白髮鬼嘆了口氣，他將手按在英格拉姆的額頭上，頓時之間兩股黑暗的無形力量瞬間形成一條通道，白髮鬼的意識被拉進了英格拉姆的昏迷夢境之中。

口 口 口

詭異荒涼的山脈、深黑色的天空、以及充滿血腥氣息的大地、血紅色的泥沼，一個戴著厚重眼鏡、穿著碎花睡衣、捧著哈利波特小說的小女孩無助地哭泣著。

在那充滿著詭異氣息、顛覆物理法則、充滿令人作嘔的空間中，世界的主宰是天空中許許多多黃澄澄的大眼睛，在漆黑的天空睜開眼睛俯視著女孩，然而僅僅只是輕輕凝視，小女孩救被極度的恐懼支配，崩潰的失禁、嘔吐，極度恐懼中甚至難以呼吸，但是最悲慘的是，她無法失去意識，只能看著自己被無法描述的恐怖侵入身體，冰冷、惡寒、哀傷、恐痛，一點點鑽進她的身軀、意識之中。

小英格拉姆的身軀被周圍環境汙染，開始發生變異。


「夠了，持鑰王，這是你對待自己孩子的方式嗎？」一個一頭白髮、宛如天神降臨的男子擋在小女孩面前，他手裡握著燃燒白焰的幻想神劍，直挺挺的護在女孩身前。


【白、髮、鬼。】天空發出可怕的聲音，所有的凝視全部注意都轉到白髮男子身上，緩緩道：

【你以為你所看見的，只是你的想像。

我不過是在臨界點給與她能量罷了，那也是你的孩子，我可以理解你想保護她，但是，她並不是依賴你們那邊世界規則生下的存在。

如果她活在自己以為自己還是人類的妄想之中，並不會特別幸福，相反的，當她受到致命傷，成長到一定年紀，開始懷疑自我、懷疑真相的時候，她的精神能量會因為乾枯崩潰，她會潰爛、但是她不會死、不會衰老、不會生病，現實的肉體將永遠只是一攤痛苦的爛肉。

身為我的血肉，在承繼我的能量的時候，免不了會承受苦痛，但是這是幸福的，因為我沒有剝奪她面對痛苦的感受，她有完整的情感、完整的情緒、完整的力量，這是你所沒有的。因為我從你那裡奪去、吃下了。


滾開，別來妨礙我，要是沒有注入足夠的能量，她的精神會永遠萎縮、成為這個世界生物欺凌的弱者，甚至比死還慘，到時候她連自我意識都不存在了！

她是混合體、從一出生就是混合體，你若是強行希望她以人類姿態存在，那只有痛苦。

白髮鬼，這是你身為父親對待孩子的方式嗎？滾開，別妨礙我照顧我的孩子！】


小孩型態的英格拉姆離開了白髮鬼的身體掩護，蹣跚的走到荒蕪的地面上，大聲道：

「請繼續，哈利波特都背負佛地魔的分靈體長大了，我才不怕被侵蝕。」


【真是個好孩子呢。】持鑰王發出了可怕的笑聲，隨著恐怖的黑暗能量注入，小英格拉姆發出了慘絕人寰的痛苦哀號。

在哀號之中，英格拉姆的身形也在迅速成長，同時也發生了異變。

她的身體附著一層由骨甲、血肉組織畸生的甲冑，背後長出了許多觸手，觸手上佈滿了類似人類口器的器官，以及大量的眼珠，手腳的身形都修長到超乎邏輯，手掌寬大、手指竄長。


【白髮鬼，你的心在痛嗎？】持鑰王道：

【她是混合體，在精神世界中，她不可能是人類型態，她不是我們本來就是兩個靈魂糾纏，必須平衡比例。

至於她的身軀在你的世界究竟要呈現什麼方式，那是她的自由；但是她在這裡、在這殘酷的世界中，他是不可能以人類的精神狀態存在，因為是你的侵蝕別的女人，汙染了對方的生物特徵，賦予她誕生。

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你憑什麼寄望僥倖心態，奢望她的身心都是人類？

她是我們的孩子，無論結果如何，這個世界她就是邪神的孩子！她擁有廣大無比的世界、強大至極的力量！就算她想統治世界，你也無權制止！

後悔嗎？痛苦嗎？我可以感受到你的不甘跟羞恥，甚至毫無防禦的流向我呢！】


「對不起、對不起...」白髮鬼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頹廢的喃喃自語。


【又多品嘗了你一點。】持鑰王發出炫耀般的狂笑，在漆黑的雲朵中，故意炫耀著裡面殘缺不全的白髮鬼碎塊。


白髮鬼一臉恨意的瞪著天空，他的身上也纏繞著許多不可名狀物，以及黑色的心臟、黑色的肉團在他胸口處掙扎，看來白髮鬼在互相精神的侵蝕上，並非完全被壓著虐待；相反的，兩者之間互相糾纏、互相傷害、互相啃食，已經是一種常態了，甚至都已經無法區分出彼此差異了。


【時間永遠足夠，勝負仍未分出】持鑰王狂笑著：

【究竟我們誰會撐到最後，又或者融合成更恐怖的東西，沒人知道，沒法預測，所以，我很期待，哈哈哈哈哈！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現在就來賭賭，是她會征服人類世界？還是在你教導下成為謙卑的人類？遊戲新開篇章了，我很期待啊，白髮鬼！】


「該醒來了，英格拉姆，離開內心世界吧。」白髮鬼擁抱著英格拉姆異變後的精神體，強行從意識的詭異空間中撤離。


白髮鬼恢復意識的瞬間，英格拉姆也以極度誇張的巨大喘息清醒過來，隨著意識清醒，她的眼淚簌簌的落下。

從今往後，自己就不是人類了，而最諷刺的是，在她一生中留下最美麗初戀回憶的，竟然是自己血統上的父親，何等的可悲、何等的可笑...

然而更受傷的卻是白髮鬼，他明明感到無比的哀傷，但是很快這股情緒又被虛空吞噬，連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巨大的悲痛不斷湧起又消失，不斷翻滾又回歸虛無，這是他必須背負的原罪與債孽，他活了那麼久，第一次陷入茫然、第一次陷入手足無措。


甚至就連基金會其他單位趕來，他也已經無力解釋、無力辯駁、無力反抗，任由自己被丟到好幾年前就已經的他量身打造的監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