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晨間，飯桌

清晨，不錯的天氣，同樣的小餐廳、同樣的餐點擺在白髮鬼面前，但是他面前坐著的不是往常的聯絡人，而是一個小乘佛教的帶髮修行僧。

一看到帶髮修行僧，白髮鬼就是一臉嫌棄。

「為什麼尾款是你來付啊！」白髮鬼忍不住抱怨道。


「因為宗教上的禁忌。」帶髮修行僧從行囊內掏出一個長條型的法器盒，道：

「雖然你收集這些東西並不是為了宗教或者類似意義行為，甚至你也不在乎他們自身的含意；不過在送出之前，始終還是我們教派的法器，在習俗與傳統中，女人是不能觸碰這類法器的。

所以很遺憾，今天跟你聊天的是個摳腳大叔，不是平時那位小姑娘。」


「對我來說，那是我從未擁有過的『劍』罷了，我才不在乎習俗與禁忌。」白髮鬼道：

「有些人喜歡骨董、有些人喜歡集郵、有些人收集模型玩具，而我則是喜歡收集刀劍。

我收集的刀劍不不是僅僅包含骨董、文物，就算是現在的材質技術、尖端科技、動力學的現代造物也在我的收集範圍內。」


「在這五濁惡世中，萬物皆無常，有形之物必有壞滅。」帶髮修行僧道。


「麻煩請你停止，我會厭煩你的出現，無非就是你滿口說教啊。」白髮鬼翻著白眼，道：

「我尊重你的宗教、也沒排斥你的信仰，但是我自身所遇到的狀況，絕非你們佛祖所描述的三千大千世界，或者是恆河沙數諸佛國。

在某種層面上，我甚至都不算是這個世界的生物，生、老、病、死，我她媽除了【生】以外，剩下三樣全都被剝奪，成了侵蝕我存在的那傢伙美味的開胃菜。

無常壞滅、宇宙循環，對我而言根本沒有意義，就算宇宙毀滅再生，我她媽就是一個被鎖死的恆定點，一部分被卡在這個世界，一部份被卡在【那個世界】，更粗俗的描述，我就像色情片裡面的笨女人被卡在牆壁的洞上，兩邊都能觸及、兩邊卻又都過不去，你的說教對我完全沒有任何實質意義與參考價值。

而我的收藏，也只是為了讓我在某些方面有著執念，在你所信奉的宗教中，執念是很強大的力量，我就是依賴著這份執念維持人形，僅只如此。」



「但是你也很努力的在超渡【那個世界】的住民吧？」帶髮修行僧道。


「超渡？是殺了他們吧？」白髮鬼道：

「他們要是可以滲透到這個世界，基本上大多以人類為食，殺了他們不過是符合這個社會的大多數利益而已。

我不認為這種殺戮可以被稱作【超渡】，只是因為我的特殊性質，他們形體壞滅之後，意識、罪孽可以被封存，進入到這個世界的規則之中，不管是輪迴、審判、轉世，還是什麼宗教描述的未來，都她媽與我無關。

因為【那個世界】不存在死亡的概念，所有的生命、星系、意識都是在絕對無盡痛苦中誕生，那是一個扭曲、瘋狂、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恐怖世界，對他們來說，能死在我們的宇宙中，也是一種逃脫罷了，誰知道他們之後會去那裡，會有什麼後果？」


「我明白了。」帶髮修行僧道：

「某種意義上，你確實是金剛轉輪菩提劍的適合持有者。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你別會錯意了，我就是喜歡收集刀劍而已，越特別越好。」白髮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

「這個世界的宗教、咒語、法器、法寶、聖物、信仰，對【那個世界】完全不具備實質上的意義，只是很不幸、莫名其妙的，地球就偏偏有很多裂縫跟次元開口可以聯繫到那裡。」


「某種意義上，那就是未知世界的阿鼻地獄啊。」帶髮修行僧道。


「你把【那個世界】看得太簡單了。」白髮鬼道：

「在已知宗教描述的任何地獄，跟【那個世界】相比，完全就是迪士尼樂園，相信我，我真的見識過地獄。

那裡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無法被人類語言與宗教中產生的任何詞彙清晰描述，是最黑暗、最深沉、最嘔心的永眠噩夢構築。

【那個世界】的宇宙的起源不是一個點的爆炸，而是一個難以敘述的可怕之物扭曲惡夢誕生的宇宙，只要跟【那個世界】產生聯繫，你在這個世界承受的死亡、痛苦、折磨跟那邊相比，完全就是搔癢，就算是那個世界中強大無比的神明，也只是誕生在難以言喻的苦痛之中的其中一個住民。」


「確實，我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世界。」帶髮修行僧道：

「不過既然我已經付出了尾款，那你是否也該交出東西了？」


白髮鬼嘆了口氣，將一個大約兩個手掌大小見方的透明方塊取出，遞給帶髮修行僧。

透明方塊是個未知結構的聚合物，沒有任何接痕，是一個絕對封閉的容器，而裡面有個一個栩栩如生的軌道模型，有著月台、車廂、還有環狀軌道。

那個模型乍看之下很像某個型號的地鐵，但是近看，那個模型軌道完全是由血肉、生物組織構成，還有一個類似口腔模樣構成的乘車月台，就連軌道都是腸子似的黏膜組織組成，而這個小模型似乎還活著，在環形的軌道不斷緩慢轉圈...


「這東西的意識已經死了，但是它構築出來的肉體是無法【死】的，我只能盡最大所能地將它形滅，這是削減到最極限的體積了。」白髮鬼道：

「我不知道基金會想拿它做什麼，我也不想知道。」


「明白，告辭。」帶髮修行僧微微一個行禮，起身告辭。


帶髮修行僧一走，馬上又有人一溜菸的搶身入座，直接坐到白髮鬼面前。


「我的媽呀，究竟有多少人要打擾我用餐啊？」白髮鬼忍不住開口抱怨道。


「我是可以等你用餐完，不過，當你看到我的時候大概也沒食慾了吧？」白髮鬼對面坐著的是一個孩子，身材算是嬌小，有著一對藍綠異色瞳孔，但是卻難以從五官、體型、以及中性穿著看出究竟是男是女。

小孩一上桌就豪不客氣地抓起白髮鬼面前的漢堡，兩三口就把漢堡啃食完畢，白髮鬼慌忙的用手臂護著眼前剩餘的三明治跟鬆餅，動作幼稚的更像孩子。


「我昨天才好不容易結束一單工作，為什麼你們這些傢伙總是一刻都不消停的要打擾我用餐呢？」白髮鬼道。


「因為除了早餐時段可以在固定地點找到你以外，基本上沒人知道你吃過早餐後的行蹤。」小孩道：

「你從不回電話、從不看訊息、也懶的讀簡訊；沒有固定地址、沒有辦法定位行蹤、也沒有名下不動產、更不搭乘大眾運輸，還他媽會空間跳躍移動，所以你覺得當有很多人有事情想找你，你有辦法安靜的吃頓早餐嗎？」


「所以刺客公會特地來找我，是想藉由譴責我搶單，好威脅我完成其他工作補償損失嚕？」白髮鬼道。


「譴責是有的，畢竟原本【臨海村】那單邪教團剿滅工作是銀色死神的任務。」小孩子眨了眨眼睛，道：

「不過，那單委託經多次查驗，就能發現有問題存在。

委託的源頭是宗教財團法人聯盟，他們轉了兩手中間人，透過消息淡化刻意模糊了危險，並沒有詳細明述臨海村的邪教團體現況，隱去危險判斷與超自然現象評估，就算訂金兩億美金，對銀色死神那樣的凡人來說，依舊太過危險了。

對你而言把那個邪教團滅了是件輕鬆無比的事情；但是他們的教團成員幾乎都是C級變異的等級，教主則是A級變異，普通殺手根本沒辦法抗衡，因為到C級以上的變異，就算一槍爆頭也不會當場斃命的，銀色死神雖然槍法超群，但是貼身格鬥完全吃虧。

我們只殺凡人，怪物的工作就應該交給你這類的專家處理，畢竟槍械是殺人工具，要對抗野獸與妖魔，刀劍才是最有效的工具，據我所知，近六成的怪物必須要斬首、分屍才會死透。


既然工作已經被你先搶去完成，我們也沒什麼立場退款，不過我們組織仍舊要抽取30%仲介費，而一半酬勞歸屬銀色死神，補償一下他被搶單後受傷的小心靈，這點你沒意見吧？」


「我本來就沒打算賺那筆錢，我會去那單純只是因為私人恩怨而已。」白髮鬼道：

「就算扣掉仲介費用，全額給銀色死神也無所謂。」


「你就是這樣我行我素不遵守規矩，才會被公會歷屆會長討厭的。」小孩道。


「你們倒是可以把我除名、發起肅清啊！」白髮鬼道。


「我們還沒瘋狂到要集體自殺，全員滅團。」小孩道：

「打從你變成不死怪物之後，我們就沒那個想法。

同樣都是擁有精湛殺人天賦技術的人相互廝殺，我們這些血肉之軀可沒那個心力跟資本去挑戰一個不死之身，那太不符合成本了；比起這種撐面子的無意義殺戮，我們更實際的專注在生意上，至於你這麻煩傢伙，我們還是有辦法讓你感到【懲戒】，比方說搶你的早餐。

但是可以的話，你只要還是我們公會一員，我們是更希望你如果有必要搶單，【事先聯絡】都是可以協調的。」


「還有呢？」白髮鬼道。


「大導師找你。」小孩道：

「有鑑於你根本不需要移動時間成本，半個小時後，西藏，天雪寺。」


「果然，你總是會帶來讓我沒胃口的消息。」白髮鬼嘆氣道：

「我沒胃口了，剩下你解決吧！」


「那我額外加點了。」小孩發出充滿惡意的笑容，道：「帳單就計算在你頭上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