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捕食者月台

白髮鬼順著廢棄的地鐵路線徒步前進著，本來應該還是黑暗的地鐵隧道突然毫無來由的空間轉換，直接來到了一個光線昏暗、看起來與各地車站特徵模稜兩可的地鐵站月台。

然而，所有的標示、站名都是浮動跳躍的文字變換，就連通往月台出口的通道都被某種隱形障蔽阻礙，障蔽外卻是無數個窗口似的景象盤繞螺旋著，彷彿無數空間壓所重疊一般。


「看來這是個誘捕陷阱。」白髮鬼看著這個詭異的車站月台，自言自語道：

「昏暗的光線、浮動跳躍的標示，以及連通到這裡的壓縮摺疊空間，看來這裡是連通了不少車站，甚至不僅僅這座城市，不同國家、不同時區也連通了，如同無數個捕食觸手銜接著一個胃口的異次元海葵，而跟海葵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傢伙並非住在海裡，而是人類城市賴以為生的大眾交通系統之中。

然而補食範圍並不是物理侷限的固定線路上，而是【地鐵的概念】，人類如同被捕食的浮游生物，冒失鬼、醉漢、夜歸者，總有一些離群的落單傢伙會被誘至此地，搭上通往死亡的列車。

這很聰明，分散了捕食開口，並且將目標放在落單的人群，避免過度捕食、避免被觀測感知、避免被直接目擊，藏在都市傳說之中。到了這裡就沒有手機訊號，就算失蹤了幾千幾萬人，只要把時間、空間打散，人類社會就算高度通訊發達都不會察覺。

如月車站、死亡末班、怪物列車這類的都市傳說早在地鐵誕生之初就存在，而之所以會被發現，恐怕是因為嚙鼠人的信仰有所強化吧？


換作是過去，嚙鼠人就算有族人失蹤也不會有所察覺；但是隨著族群數量擴張、祭祀、膜拜的催化下，他們信奉的神靈卡爾曼巴斯給予他們細微的感官增幅。

而這些許的增幅讓他們本來無法感知的怪異與詭異可以被知覺，嚙鼠人會集體失蹤，那是因為他們是走到舊地鐵線路上，被集中拉入這裡的，與分散在不同空間的捕食月台並不是相同的機制。換句話說，在物理空間上，這東西確實是在嚙鼠人的地盤上，恐怕也已經盤據很久了。」



【判斷的很不錯啊。】乘車月台的廣播系統發出一陣刺耳的噪音，噪音夾雜著低沉的人聲，朗聲道：

【同樣也是那個世界的過來者，你踏入我的覓食地帶，是想殺我，還是想解謎？】



「都是，也都不是。」白髮鬼憑空抽出一把有著血溝、浪花鋒紋的武士刀，那正是之前被當做訂金支付的妖刀村正，白髮鬼揮舞著妖刀，朝著廣播器劈砍，犀利的銳氣刀鋒劃過，鋒銳強大的破壞力幾乎被實體化成一抹深黑色的殘痕，不僅僅是劈開了廣播器，更把牆體切開一條大縫。

然而，這些損傷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復元如初，不僅如此，方才那道犀利的斬擊傷害突然就憑空砍在白髮鬼身上，避無可避、擋無可擋，直接在他身上切出一樣深的巨大傷痕，就連內臟都被劈出體外！

白髮鬼的表情雖然有些詫異，但是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痛楚，隨著他深吸一口氣，恐怖的斬擊傷口迅速癒合，傷口更是嘶嘶冒著蒸氣。


【在我的月台中，任何的傷害都會還給賦予者。】月台的廣播器緩緩說道：

【就是為了避免有你這樣麻煩的高攻擊能力者胡鬧。

無論你有多強大，傷害都會還給你，這樣持續消耗下來，你遲早會氣力用盡的。】


「很聰明的設計，不過這也意味著，在這月台上你也沒辦法對其他生物造成傷害吧？」白髮鬼道：

「如果規則把自己排除在外，那會額外消耗能量，單憑捕食那點人類，恐怕難以支付那麼大的扭曲；所以在月台，你也沒辦法對其他生物動手。」


【你說的沒錯，這個規則對我自己也適用。】月台的廣播器緩緩說道：

【但是，月台就是為了『乘車』，除了踏入車廂外，沒有任何方式可以逃離這個空間，就算你跳下月台，也無法走出這個獨立的次元。

無法透過蠻力、超能力、穿越力強行突破的閉鎖空間，被限制住攻擊，無論多麼有智慧的生物就算理解了在月台是安全的，也不代表著他們的精神與意志不會被消耗殆盡。

沒有出口、沒有出路，隨著體力、意志的流失，在孤獨封閉的煎熬下，縱使知道上車的終點站是死亡，最後他們還是會踏入車廂。】


「很聰明的捕食方式，幾乎跟海葵一樣。」白髮鬼苦笑道。


【但是海葵可不會精神折磨自己的獵物。】月台發出刺耳的冷笑，透過廣播系統道：

【內疚、孤獨、黑暗、恐懼、慚愧、不安、詭譎、幻覺、焦躁、失敗，就算被我吞進這個生物可以意識到只要待在車站就是安全，但是被我捕食的人總有一個脆弱面可以被我利用。

我可以等待到他們崩潰時，心甘情願的踏入車廂之中。】


「那就意味著，當你試圖用車廂【吞嚥】的時候，必須得確保獵物已經得喪失反抗能力，無論是身體上或者心智上哪個方面都不再具備傷害能力才行。」白髮鬼道：

「比我想像中還要膽小呢！

這個無法被破壞的月台，你也頂多只有這麼一個吧？你就算保持這樣無法傷害到你的無敵狀態，倘若你無法削弱我，將我送進車廂【吞嚥】，那麼你就無法補食下一個受害者。

畢竟要創造出這樣一個可以自訂規則的支配領域，光是一個早已經是你的極限了。

我雖然還具備人類外貌，但是你能調度、能影響、能干涉的負面情緒與記憶，早就被侵蝕我自身本質的東西佔據、標示、侵蝕、感染、劣化、滲透，你無法觸及那裡，更不敢觸及那裡。

一但觸及到那裡，那麼在那個世界中的本質相互觸碰下，你所設立的保障規則可不適用，在本質與本質的碰撞，則是絕對的力量的壓制吧？我不認為你的本質在我的本質面前有任何勝算。」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辦法削弱、消化你的意志。】月台道：

【但是你別忘記了，這個月台猶如我的口腔，當我無法吞下去時候，其實我還能選擇嘔吐。】


月台廣播話一說完，白髮鬼所站立的地面開始迅速傾斜，甚至是地鐵的隧道口也開始刮出強大的風壓，一台有著車廂造型、但是卻是佈滿血肉組織、難以描述其外貌的物體從隧道深處逆向開出，強大的風壓試圖將白髮鬼強制推出月台構築出來的獨立空間...


「你知道嗎？其實你比你想像中還像海葵。」白髮鬼道：

「你的【口腔(月台)】確實是無敵的；但是你要試圖嘔吐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將【食道(車廂)】推入口腔中。」


當月台意識到不妙之時，白髮鬼一個竄身就已經翻入逆向駛出的車廂內。

而所謂的車廂，是由許多黏液、黏膜、血肉組織構成，模仿地鐵車廂構造的東西，一排排座椅其實是排列平整的臼齒，車廂內的過道是平整規律的咽喉黏膜，不規律的散佈著類似眼球的物質。


「勝負已分。」白髮鬼輕蔑一笑，道：

「或許，你可以考慮往【終點站】開去。

無法嘔出，那就試著吞嚥吧！畢竟你的車廂最終目的，也是為了將食物送進【那個世界】，你的本質腹中。

你或許可以嘗試把我吞進那個世界，拚一下，或許還有生還機會。」


【那裡又不是客觀世界，對比的體型大小根本毫無意義。】車廂內的廣播發出近似絕望的聲音，道：

【唯獨強與弱是絕對的，當你踏進這裡的時候，我已經敗了。

殺了我吧，在這個現實世界中，我最起碼還能『死去』，在這個人類生存的世界、這個被人類所觀測的宇宙範圍中，死亡、罪孽、惡行、意識可以被包存、封藏、轉化，死亡很有價值。】


「我會殺了你的。」白髮鬼坐在巨大排列的臼齒椅子上，道：

「你的意識跟本質會在現實世界死去，你的物質形體存在會從現實世界中摘除，而你的能力跟特徵會被我奪取。

你會獲得解脫，在【那個世界】中無止盡的飢渴、瘋狂、暴怒、躁動、畏懼、苦痛都會終結，死在現實世界中。

我不能確定、也不敢保證，你的意識與本質在死亡封存後，會在現實世界裡以怎樣的生命型態重構，因為那套宇宙機制，最聰明的人類也不會有答案。

我只能祝福你，千萬別轉世成人類，因為人類的思想跟內心，其實跟【那個世界】相差無幾。」


【謝謝你，『持鑰王』。】車廂發出一聲欣慰的最後嘆息，裡面所有亂數分佈的眼珠盡數閉上，彷彿期待已久的恩賜。


「我不喜歡這個名稱。」白髮鬼從背包中抽出他的怪刃，僅僅只是一擊，這個嘔心血肉構築成的車廂、以及他所構築出來的獨立空間直接炸裂成漫天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