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內心腐敗的生物有無限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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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25
我跟許涵書坐在天台上聊著天。
我希望她不要死。
雖然這樣想很像在立flag。
"吶吶,楊桃先生是怎麼樣開始跟著死神工作的?"
"說來話長……比較像是強制被綁約吧。"
我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簽了合約,現在想想那時真不該因為是小蘿莉就簽約的!或者是從最一開始就不該走錯路啊!
"楊桃先生做這個工作多久了呢?"
"這個……大概……一兩個禮拜左右。"
為什麼要一直問這個。
"好短。"
她呿了一聲,感覺很不滿。
是在不滿幾點的啦!
"那楊桃先生喜歡死神嗎?"
"……不喜歡吧。雖然長的漂亮,但是很脫線又自大,完全不是我喜歡的型。"
我還是喜歡賢慧的、像媽媽一樣的女生。
"是喔。該怎麼說呢,總覺得楊桃先生跟在死神身邊有種極度違和的感覺。"
"因為我很弱?"
"應該說……因為你太有感情了。"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看著我的。
感覺很認真。
"所以你無法勝任這個工作吧。你是要殺人的欸。"
"我有什麼辦法,我就是這麼普通。"
"你如果這樣子做這份工作的話,有一天一定會不小心被幹掉的。"
許涵書說得一派輕鬆,即使是在討論一個人的生死。
"你必須選邊站,要站在死神那邊,還是人類那邊。"
"……妳的話,會選哪一邊?"
雖然大概知道她的答案了,但因為我實在無法做出選擇,所以只好問她。
"我希望你選擇死神,是我也會這樣選。"
說的好聽,哪有那麼輕鬆。
我也是人類啊。
"我要回教室了,總覺得有點涼。楊桃先生也回去吧。"
"啊?好……"
許涵書突然站起身往樓下走去。
"啊,那個,我忘了說,"
"什麼?"
"我也覺得,星空很漂亮喔。"
語畢,她就下樓了。
是在回應我說的那句話嗎……?
雖然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也許這片星空對我跟那孩子來說有著不同意義吧。
希望她可以樂觀開朗的繼續追逐她的夢想,不要被我們打斷。
"楊——桃——。"
轉過頭,蘋果正趴在圍欄上看著我。
"……妳剛剛一直在偷聽嗎?"
"沒有啊,我只是在遠處看,沒有聽到。"
那樣也差不多好嗎。
"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說那個女孩,很不錯吧?"
"啊?喔、對啊,很聰明開朗。"
雖然不知道蘋果所謂"很不錯"是指什麼意思,不過就我的角度來看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要是長大了一定可以有一番成就吧。
相對我來說,她還真是了不起。
唉,愈想愈覺得自己很沒用。
"……那得看之後怎麼樣了。"
"什麼意思?"
"我說過吧?死神要用"死亡來幫助人們渡過難關"這件事。就是那個意思。"
我還是聽不太懂,蘋果每次都把事情說的含糊不清、模稜兩可,我也不好意思追問下去。
也就是說,許涵書她以後,會遇到難關的意思嗎?
有必須要用死渡過的難關嗎?
想想陳采琳那時候——她用微笑迎接了死亡。
僅僅一句話,她欣然握住了由死神伸出的手。
也許只是我無法想像那種事吧。
"回去吧。"
"嗯。"
蘋果用纖細的手指發出清脆的彈指聲音,轉眼間,我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小房間。
"妳剛剛跟她聊了些什麼嗎?"
"嗯——就只是告訴她,希望她在後悔前答應我的提議。"後悔?要怎樣後悔?"人類所能承受的,遠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輕。"
每次。
每次蘋果都是用這種好像我比你更理解名為人類的這種生物的語氣來說話,其實令身為人的我聽來有些不快。
妳又不是人,怎麼會懂?
雖然跟人類相處兩千多年的祂,一定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卻無法理解那些單純的思想吧。
那些主觀的、富有感情的,以人性的角度出發的思想。
眼前的神明是不會懂的吧。
"她之後會怎麼樣嗎?"
"她的爸媽其實欠了一屁股債,但是之後八成會逃跑。一堆的爛攤子就必須要交給許涵書來處理。"
"……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可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身為父母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有什麼不可能,人類不只是外貌醜陋的生物,內心也很腐敗啊。"
想到像許涵書一樣勤奮向上的孩子,都還沒有長大成人就要結束在這裡,就不禁想要阻止這樣的結果發生。
"吶,我問妳,"我忍不住將埋藏已久的話語脫口而出。"不能請別的神來解決這個問題嗎?比如說,西方世界的那種……"
蘋果看著我的表情逐漸顯現震怒、訝異的模樣。
"像天使那種,用其他方法……"
話音未落,我被蘋果一把揪住衣領。
"你的意思是死神很沒用吧?因為只能把人往地府拖走所以是惡的存在,你是這個意思吧?"
祂一邊說,把來不及反駁的我推倒在地。
"給我聽好了你這沒用的東西,你要是想著"能不能讓天使來幫忙就好,這樣就不用付出生命當作代價"這種愚蠢至極的想法,現在就給我離開!"
糟糕,心聲完全被祂猜中了……是說,這裡是我的房間吧!為什麼是我要離開啊!
"那些傢伙是洋人信奉的東西,一群明明毫無作為卻搶著邀功的傢伙!根本一點屁都做不到,還那麼多人對他們阿諛奉承,看了就想吐!"
"妳就那麼討厭西方的東西嗎……?其實那是以妳的想法來看吧?其實人家……"
"你要是再提起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就殺了你。"
祂踩著我這麼說道。
原來有那麼令人討厭嗎。
看著蘋果氣得牙癢癢,我不禁跟著起了雞皮疙瘩。死神這職業肯定樹立不少仇敵,要是有一天連累到我就慘了,得小心為上。
結果到最後,我的疑問還是沒有得到解答。
為什麼不請天使那種善良的神的使者來解決這該死的問題?或者也許東方世界跟西方世界的宗教文化本來就互相仇視?
蘋果回去了。
祂直到離開前還在碎碎念什麼"不公平的待遇"啦、"我明明就比祂們厲害"啦、"現在的年輕人都被教壞了"啦……之類的。
說不定天上的某一角也有一個神在像這樣抱怨呢。仔細想想還真可愛。
蘋果這個死神的形象可能比我想的還要平易近人吧?
既然死神都這樣了,想必其他在古代傳說裡有著三頭六臂的怪物其實也不會可怕到哪裡去?
蘋果一定看過吧,明天叫祂跟我說說公司裡的其他人事物吧。
——我仰躺在床上望著天井這麼想。
話說回來,蘋果每次回去,是回去了哪裡呢?
是去了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洋宅嗎?還是去了地下世界呢?
望著天井的污漬,是時候要搬過去那間新房子了嗎——這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
要是到時候搬過去,就再也見不到熟悉的污漬了呢。
望著感覺伸手可觸及,實際上彷彿還遙遙隔了一個世界的天花板污漬,我嘗試觸碰卻依舊無果。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碰到的。總有一天、要瞭解祂。
不知不覺中,我進入了夢鄉。
那個夢在醒來後依舊清晰、依舊歷歷在目。
睜開眼的瞬間,我感受到自己的喘息。感受到自己還活著。冒著冷汗的手緊緊握住床單,那噁心的觸感仍然在掌心留有餘溫;那是至今未曾感受的、恐怖噁心的觸感,甚至真實得不像一場夢。
我喘著粗氣,什麼都不能做——動彈不得。
不知是不是太過害怕導致心理作用不敢動,我就像四肢被銬起來一樣動彈不得。身體一吋、一厘米都無法移動。
腦海裡閃過求救的念頭,但所有要發出的聲音都被鎖在了喉頭,只能不停地喘氣。那短暫的片刻,我認為自己要栽在這裡了。
錯愕的眼睛不停轉動著,最後只能儼然望著天花板上的污漬——
蘋果……會不會察覺到,然後趕來這裡呢?
拜託,奇蹟快點發生吧……
拜託,誰來救救我。
用感覺幾乎僅存的一口氣,我發出了聲音小得微乎其微的求救。"救……救……"
發出聲音的瞬間,我突然倒抽了一口氣,還以為自己得救了呢。
結果許久不見動靜,鼓起勇氣睜開眼後看見的依然是同樣的光景。
這裡漆黑一片,沒有什麼床、更沒有什麼天花板的污漬,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就像置身在宇宙之中般,腳不著地,手不著天,整個人漂浮在這個空間裡。
隨即遠處慢慢浮現一個奇異光景,我的身體無法控制的往那裡移動。看見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跟一群禽獸般的人類。男子看起來年紀頗小,瘦弱的彷彿一碰就會碎掉,他仰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無神注視著蒼穹。
亦或是,那只是因為他的眼睛剛好對到那個方向。
隨著我與這副景象的距離愈來愈近,終於不用細瞇起眼睛,可以清楚看見那一群圍著蹲在男子旁邊的人在做什麼。那大概會成為我一輩子無法抹滅的記憶,永遠留存在腦海。
那些奇裝異服的人蹲在男子身旁,將他的臟器一個一個從剖開的肚子裡掏出來。
我無法分辨那些血肉模糊的東西究竟是身體裡的哪一個部位,只覺得反胃想吐,卻吐不出來。但是我無法移開目光,只能瞠大瞳孔無力地看著那些人津津有味的端詳著那個男子身體裡的每一個部位。毫不留情用手拿起,悉悉窣窣討論著什麼。
忽然,那群人驀地轉向我,朝我走來。
他們不由分說跟架住我,用那一張張猙獰扭曲的臉孔看著我,發出使人作嘔的咯咯笑聲,我真的感覺自己吐了出來,但又將嘔吐物反芻回去。因為他們往我的嘴裡塞進一個東西。
我絕望地注視著眼前、那殘破不堪的屍體。
肚子全被掏空了,臟器散落一地,鮮血四濺。
看著眼前的畫面,我腦海裡唯一的想法、對嘴中物的推測、瘋狂嗜血的事實。
那躁動而溫熱的,在被撐大的嘴裡依然不懈的跳動著的物體。
我無法想像他們為何要做這種事,簡直失去人性。
他們沒有對我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用嘲諷的眼神看著我,並發出難聽刺耳的笑聲。
接著那繚繞在耳邊的聲音響起了,四周再度變得一片黑。
"離開。除非你想變得跟他一樣。"
"離開。離開那個罪孽的身邊。"
"這是最後通牒。"
不知道是誰,不斷對我說著這幾句話。
離開罪孽、離開那個萬惡的根源。
然後我就再度醒了過來。
怎麼回事……剛剛那是夢中夢嗎?那我現在是清醒著還是還在夢裡?能夠確認的是,這是第二次的經歷。
那種鮮明的觸感、痛覺,一回想起來就噁心。我好幾次反芻自己的嘔吐物,又因為噁心的關係再吐了出來,幾乎要死了。
那個晚上,真的是最糟糕的不眠之夜。
不知在什麼時候,身體可以動了,我拖著下一刻就要崩塌的身體走到廁所,將積蓄了整整一晚上的噁心感排除,卻仍然覺得還不夠、還有東西在嘴裡蠕動著,要把它吐出來才行,就一直在廁所乾嘔,最後虛脫倒在了裡面。
在失去意識前,想著的竟然還是要漱漱口才行呢這種事。
闔上沉重的眼皮後,視野變得一片漆黑,陰森的恐怖啊。
在醒來時,看到的不是醫院的護理師,亦不是想像中母親擔憂的臉孔,而是昨晚一直想見到的、坐在身旁的那孩子。
我無力開口,於是蘋果先出聲了。
"你今天休假吧。"
祂低著頭,再沒講話。
彷彿像是從乾掉的海綿裡硬擠出的一兩滴水,蘋果的話少的不可思議。
仔細環顧四周,這是我房間沒錯。
是充滿陌生與疏離感的,我的房間。
"現在……幾點……"
我用乾啞的聲音問道。原來我的聲音一個晚上搞成這樣了。
"……早上10點。你大概5點的時候就已經倒在浴室了。"
也就是說,妳坐在這裡陪著我五個小時嗎?
不知為何,忽然感到臉頰一陣濕潤。
"拜託……不、不要……讓我、讓我跟妳一起去……好可怕……"
我抓住蘋果的斗篷衣角,用無法克制顫抖的嗓音緩慢的說道。
眼淚一滴一滴從臉頰滑落,滴在棉被上,形成暈開的湖。
"……對不起。"
我沒有看見祂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因為淚水濕濡了眼眶。
我只記得祂抱住崩潰的我,拍了拍我的頭,後續就完全不記得了。
結果蘋果還是沒有讓我一起去。
我被丟在房間了。
在大哭一場後,突然從床上驚醒才發現自己剛剛睡著了。沒有任何人在我身邊陪著我。
蘋果自己過去了。
為什麼不帶上我?
我很害怕。
為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鎖住了房間的門,就算是媽媽也被我拒於門外。
那之後,蘋果閉口不談這件事。
彷彿這是、連死神也無法阻止的,巨大勢力的竄動。
作者的話:
我發現自己喜歡寫噁心的東西。
友人A告訴我希望故事可以往恐怖向的地方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