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

〈狩獵〉

夜幕升起，白霧漸漸升騰瀰漫，原本漆黑的夜晚如今呈現了乳白的色彩，為倫敦的街頭，增添了一抹神秘。

滿地的鮮血染紅了鋪設在地上的石板磚，殷紅之蛇順著腹部的傷口，在磚上構出了一朵朵殷紅的花。

一對眼睛只剩下了兩個窟窿，雪白的牙齒咬得死緊，乾枯的黑長髮貼在太陽穴上，馝馞的濃霧中，瀰漫著腥香，朵朵血玫瑰駐足在地上。
最終，璀璨的薔薇淒靜的綻放著，生命力最後的綻放描繪出完美的絢麗的月。

「五……」
一陣沙啞的女聲打破了寂靜。

將刀器上溫熱的鮮血擦飾後，她從麻布袋了掏出了一份懸賞令，那是份已經放的稍顯破舊的懸賞令。

「大宅，吸血鬼，高難度。」
看著紙上的介紹，少女自言自語著，其空洞洞的眼神，以及漫不經心的口氣，似乎絲毫不在意所謂的高難度。

隨後韁繩被提起，一個人，一匹馬，噠噠的馬蹄和無言的嘆息劃過尖銳的長空，世紀末的鐘聲敲響，城市的一切依舊像往常一樣翻滾前進著。

大笨鐘樓披上白色的紗衣，房屋也戴上一頂頂白色的帽子，大地則蓋上一層厚厚的被子，靜寂的天空盡顯蒼白，無力的揮灑著純潔的雪白，下雪了，所有的秘密都將安全無比，雪藏於這座都市。

深夜，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地飄落下來，不論是山川、田野、村莊皆已籠罩在白濛濛的大雪之內。

駿馬輕鬆在沉眠的白色世界穿梭著，一個騰躍就越過了暗色河水漣漣的河岸邊，雖說一部分的河水更是已結成了冰。

一棟依稀可見的紅色大宅漸漸映入了少女的眼簾，然而更吸引其目光的是宅前停滯於空中的身影。

月光撒落的徑上，那人嬌小的身驅格外顯眼，其散發出來的氣息更是非同小可，那抹帶點邪氣的微笑，再加上冷酷無情的紅色雙眸，就宛如使人深陷血色深淵，給人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隨著其身後大大的蝙蝠翅膀拍動，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降了下來，少女則翻身下馬，朝向等待自己的敵人悠然走去，仿彿兩人是約好了一般。

「吸血鬼獵人，真不自量力，你很快就會明白何謂真正的王者之姿。」
幼女滿不在乎的撥弄著自身的淡藍色短髮，白色洋裝上似乎還有幾分血漬。

面對敵人的挑釁，少女不僅一言不發，眼神也是依舊空洞，見此狀吸血鬼反倒有點不知所措。

「妳的表情，就像死過一次呢。」

還未待幼女把話說完，少女左手猛力揮下，碧藍的雙眸更是在不知何時轉為了亮紅，接著數以百計的飛刀憑空出現，宛如海嘯般的向吸血鬼傾洩。

隨著一聲彈指，一道霓虹色的能量屏障便在幼女身前快速凝聚，並在將攻勢全數擋下後消逝。

殺意，她的直覺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殺意充斥在空氣中，那如同呼吸般散發出來的殺意，妖怪敏銳的第六感察覺到了來自後方的危機。
即使已經猛然的側身閃去，但銀製的飛刀還是冷不防的在光滑的肌膚上劃開一小道口子。

「盡是搞些小手段，你身為獵人的自豪呢？」

即使嘴上依然咄咄逼人，但臉頰上滲出的鮮血出賣了她的不安，就算自己身為吸血鬼，但只要被銀製的武器擊中還是可能會造成致命的傷害，臉頰傳來火熱感則是最直白的鐵證，想到這就不自覺的咬緊了牙根。

「我從未有過所謂的自豪。」

少女的手再次揮下，無數的刀具以同樣的方式再次飛了過來，這些飛刀可是又急又快又險。

「這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吸血鬼腳用力一跺，頓時間所有飛刀像失重般掉了下來，惡魔之翅接著奮力一拍，妖怪以肉眼難以跟上的速度拉進了距離。
此時幼女原先只略顯稍長的指甲已變得獠牙般修長，而獵人卻依舊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仿彿自己只是這場戰鬥的旁觀者。

就在指甲準備砍向少女時，她可想而知的躲開了，不，應該說是消失了，在那個瞬間妖怪確信她的確是在自己眼皮下消失了。

這擊失手後，吸血鬼警覺得馬上用屏障包裹住了自己，一聲鈍響及悶哼聲隨之而來，然而當她環顧四周，又再次不見獵人的形蹤。

隨著雪花依然不斷的落下，這場戰鬥也還在進行著，兩對紅色的雙眸相互注視著，一股唯有享盡世上所有愉悅的感覺襲上了夜之王的心頭，充滿血色的愉悅。

「我蕾米莉亞·斯卡蕾特承認你是個可勁對手，不過兒戲就到此為止了，人類。」
吸血鬼宣判道，仿彿已經確信了自己的勝利。

紅色的魔力一點一點在手中凝聚，最終匯聚成了一把長槍的樣子，那是個跟蕾米莉亞身形全然不搭的一把武器，蕾米莉亞將其握入掌中，並舉起對準眼前的敵人。

「覺醒吧，『岡格尼爾之槍』。」

長槍的尖端開始轉動，一轉快過一轉，一圈快過一圈，併發出攝人的恐怖魔力，神之槍颳起漫天狂傲暴風，地上層層的厚厚積雪皆被捲起，它即將再次展現神跡。

岡格尼爾（Gungnir）是北歐神話中登場的一柄武器，被稱為「永恆之槍」、「流星之槍」，一般認為是是北歐阿斯神族最高神、諸神之王——大神奧丁所持有的武器。

見此景象，少女對戰鬥的結局心裡已有個底，但她依然決定放手一搏，畢竟孤兒出身的她，也沒什麼好失去或留戀的。

「能征服世界的本源之力，時間與空間皆是一切規則的起點，兩者都掌控在我手中，屬於我的『世界』，The World！」

伴隨著少女的吼聲，以她為中心的空間發生了異變，電光石火之間，一切都靜止了下來，周圍所有事物皆喪失了原本的色彩，在這完全黑白的空間裡，聲音也是不存在的，時間的齒輪徹底停止了轉動，仿彿就如同她剛所說道的，徹徹底底支配了整個「世界」。

一般人正常是無法察覺到的，但可能是因為吸血鬼異常的體質，再加上少女瞬間大幅使用能力所溢出的魔力，使得蕾米莉亞在那個瞬間確實感受到了空間上的某種扭曲感。

在暫停的時空裡，獵人有著充裕的時間用飛刀將蕾米莉亞團團包圍，在這由刀器編織的網裡，吸血鬼的確像極了一名獵物。

「時間開始流動。」

隨著少女解除能力的瞬間，時間的齒輪再次開始轉動，世界恢復了原貌，而岡格尼爾之槍在此時也被擲出，得手了，雙方都如此確信，彼此都確定能夠殺死對方，這將會是刀與槍的最後一次交鋒。

看著刀具一把一把刺進了敵人的身驅，少女再次發動了能力，即使神槍的速度再快，但在凍結的時間下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就在剛迴避完神槍的攻擊，少女這才發覺本該臥倒在血泊中的吸血鬼，居然消失了。

「是幻術嗎……」
還不等獵人反應，「噗」的一聲輕響，能量匯聚而成的尖端已沒入她的胸膛，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叫喊，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靜靜地看著，顫抖著。

即使竭力穩住自己正在發抖的手，手中握住的刀刃終究還是鬆脫了，血液噴湧而出，鮮紅的且溫濕的浸染了剛落地的匕首，無力感竄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少女止不住的跪倒在地。

隨著蕾米莉亞一步一步的逼近，少女的體溫也在急劇的驟降，正當吸血鬼準備取回自己的武器時，她停頓了片刻，當然這並不是因為長槍卡在肉體所導致，以吸血鬼的蠻橫怪力，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兩人再次四目相對，只是這次是離彼次這麼的相近，蕾米莉亞仿彿是領悟到了什麼一般，她並沒有給予其最後的一擊，反倒是直接讓神槍消散。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免讓少女有些驚訝，但隨著意識逐漸模糊，她已經無從去思考。

「操縱時間程度的能力，對吧？」

少女並未答話，冷冷的凝視是她唯一的回答。

「加入我吧，成為我的力量。」

「人類和妖怪是水與火般的不融，只有水花將烈火澆熄，或者是火焰蒸發了流水，絕無第三種可能，你作為活了上百年的吸血鬼，應該再清楚不過。」
少女無力卻果斷的說道，伴隨著一聲血咳。

「你不也被當成妖怪嗎？」

此話一出，就宛如一把利箭，狠狠得扎進了心頭，但體力與血的過度流逝，無法繼續支撐少女的意識。

惡魔之翅再次展開，在這滿月的夜空下翱翔。

溫暖，一陣溫暖將她全身包裹著，許久未曾感受到的，少女的雙眼再次睜開，發現自己臥在一張豪華的床上，被窩下她輕撫腹部的傷口，發現本屬致命的傷口如今卻已幾乎痊癒。

「你醒了，好點了嗎？」

少女這才驚覺得環顧四周，但很快眼神又回歸了空洞，身旁的蕾米莉亞望著她，好像兩人是認識多年的摯友般。

「這裡是紅魔館，你昏厥了整整一天。對了，你有名字嗎？」
吸血鬼問道。

「沒有。」
望著窗外缺了一角的明月好一段時間後，少女開口了。

「看啊，是盛開的梅花。」
蕾米莉亞慢步走向窗邊，花園裡，映入眼簾的是一束束臘梅，寒凝大地，它頑強地開出一朵朵美麗的花。

有的白裡透紅，有的潔白典雅，有的粉色如霞，千姿百態，燦爛芬芳，像雲霞裝扮著大地，點綴著殘冬，面對剃骨的北風，一簇簇的花朵在寒風中搖曳，卻依然挺立，更散發出陣陣清香。

「從今以後，你的名字為十六夜·咲夜，今天就是你的重生。」
吸血鬼冰冷的雙手握住了少女的雙手，在此刻卻顯得無比溫暖。

「嗯。」
沒有過多的言語，輕輕的點頭，仰望著天上的明月，微微睜大了雙眸，淚花像水晶般凝結著。

十六夜，十五夜月圓之後的夜晚，缺口之月。

咲夜，花開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