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0 冥界的招待

本章節 5750 字
更新於: 2021-10-12
  「雖然從高處看只是個小城鎮,實際上竟然這麼大啊……」我走過城鎮街道的轉角,在早已空無一人的某戶人家門口坐了下來「累死了…繞了這麼一大圈還是沒看到什麼天命泥板啊……不知道其他人那邊怎麼樣了…」
  為了加快尋找的效率,梅林在進入城鎮之前就提議我們分頭行動,沒有戰鬥能力的藤丸和瑪修一組、剩下的人各自行動,考慮到整個城鎮的大小對區區一個目標物泥板來說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極為巨大的搜索範圍,這個決定確實很合理,但我們沒有彼此通訊的手段,要是有人找到泥板要通知其他人的話,可能得砸毀某棟不幸的房屋來引起注意吧。
  (老實說我一直搞不懂,吉爾加美什那傢伙的『千里眼』應該能自由使用才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搞得像希臘神諭那麼迂迴啊?)敖廣的聲音又突然出現(在朦朧之間寫下所見之物,卻在這之後忘了發生過什麼事,甚至連地點都想不起來……總覺得這件事好像在哪發生過)
  (閉嘴,祢明明知道那件事一直讓我頭痛)我感覺到自己額頭上似乎爆出一條青筋。這也沒辦法,兩三年前發生的事情我一直無法忘懷,雖然當時的記憶彷彿被迷霧籠罩一般看不清全貌,我卻清楚地知道那是「干涉命運的人」第一次現身在我面前,擅自決定了我的去路,還斷絕了我們世界延續的可能(嘖……八成是有人在搞鬼吧,反正那是這個世界的事,在意也沒有用)
  (既然你這樣說,就當作是這樣吧)或許是本來就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吧,祂罕見的直接放棄爭論,就要再次消失於意識之中。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連忙將祂拉回意識表面(那天從叢林裡逃走之後就沒有看見師父了,你應該知道她在哪裡吧?)
  (放心吧,蓋婭那邊還能連繫上她,應該又去執行什麼不需要和人類有交集的任務了)我似乎看見敖廣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對了,你要不要回頭看看?)
  「咦?」我照著祂的話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屋子的後門和另一邊的街道,以及某個淡藍色的人形殘影。我立刻用阿卡夏紀錄的權能在眼前回溯了十秒前的畫面,毫無疑問地確認了剛才看見的東西正是某種靈體,而且似乎帶著某種目的在這裡徘徊「搞什麼東西啊……現在可是大白天耶!鬧什麼鬼啊!」
  (祝你好運嘍,那個靈體好像要你跟著他的樣子)敖廣用帶著笑意的語氣在腦海裡說完,意識便再次消散,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庫撒的街道上。
  「………………」就在我還站在原地思考著下一步行動時,紀錄的權能又再次捕捉到淡藍色靈體的殘影。似乎有某種力量正在吸引看見祂的人跟上,照理來說應該必須警戒才對,然而身為正統神族的敖廣肯定也看出來了,卻不打算阻止,就代表了他有把握能確保安全;在這個前提下,雖然很不甘心,我還是決定順著祂們的計畫跟上那個靈體,說不定真的會發生什麼事。
  結果,穿越房屋急忙跟上靈體的我才在街道上踏了不到五步,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平坦的地面是幻象,實際上腳踩著的地方隨著每向前踏一步就更下陷一段距離,然而,當我發現這件事的瞬間,我的身體已經失去控制,向前跌落至未知的地下空間。
  「好痛痛痛痛………這裡是哪裡啊……」我從地面上爬起來,用手拍了拍直接貼上地板的身體,同時環顧著四周。地面是原始的石頭,甚至連泥土都沒有,而前方不遠處似乎就是懸崖,朦朧的另一端甚至看不見盡頭,更重要的是這裡完全沒有從上方照射下來的陽光;換言之,我目前身在一個巨大的洞窟裡,甚至無法確認這裡是不是庫撒的地下,唯一的人造物也只有背後連接著山壁的殘破樓梯而已「這裡底下似乎還有更大的空間……咦?那個莫非是……槍牢?」
  不安的預感連同驟降的氣溫從我的背脊上竄過。如果說我看見的神祕藍色光芒真的是屬於「那個神」的東西,再加上用紀錄看見的靈體,以及這個世界還沒脫離神代這點來看——
  「———是活人」一道沙啞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隨後,同樣的聲音就像是山谷中的迴音此起彼落的出現。
  「是活人……」
  「活人…」
  「為何活人會在冥界?」
  (果然!)我立刻轉過身,盯著突然出現在背後的亡靈群。雖然他們應該有著人類的外形,卻被連身斗篷完全遮住了,唯一露出的臉龐也全都是乾癟的樣子,有些甚至只剩下骷髏,更詭異的是那無數雙死不瞑目的雙眼,全都緊緊的鎖在我身上。
  「是來嘲笑的嗎…………」
  「是來掠奪的嗎…………」
  「是來逃避的嗎…………」
  「是來丟棄的嗎…………」
  「不可饒恕…無論哪種都不可饒恕………」
  「溫暖的呼吸和溫暖的肉體全都不需要————」僅僅數十秒的時間,聚集起來的亡靈群就擠滿了視線範圍,而更不妙的是,他們似乎對我產生了敵意,睜大毫無生氣的眼睛朝我步步逼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嘖……雖然他們才是地主…只能戰鬥了…)我迅速向後躍了一步,將蓋婭的護符變成長槍,擺出備戰態勢「抱歉了,我可不能死在這裡」
  「且慢」然而,就在我正要揮出手上的長槍前,一個極為沉穩的聲音從亡靈群中央傳出,而步步進逼的亡靈們也瞬間停下了腳步「此人並沒有死,帶走他會招致主人的憤怒。關上七道門扉,回去履行守護的職責吧,迦魯拉靈們」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本應不會出現於地底的強風便吹過我們之間,而聚集起來的大量亡靈也隨著風化為藍色的光芒,消失於視線中,這裡頓時只剩下我和面前身穿斗篷、兩手放在身前柱著拐杖的老者。
  「………失敬了」我收起武器,望著眼前的老者「雖說是無心之過,但活著造訪死之國度確實是我的失禮」
  「你能理解就好。此處乃冥界女神之領土,若你並非以活人、而是以神之身分造訪此處,就不是讓迦魯拉靈生氣這麼簡單了」他正想接著說什麼,卻被上方突然傳來的巨響和震動打斷。似乎是有什麼在地面上炸開的聲音「…不識死亡之人,真是耐不住性子。你回到地上之後,這樣轉告魔術師,『冥界仍然健在』」
  「等等——」眼看老者即將轉身離去,我向前踏了一步想追上他,舉起的腳卻無法落回地面,而是隨著整個身體開始向上漂浮。
  「庫撒市的地底與冥界相連,你是活生生掉進這裡的,當然也會回到同樣的地方」老者停下腳步,但仍然背對著這邊「但這也到此為止了­­……這道門就由我朱蘇德拉關上吧」
●□●
  「…喂,沒事吧?!」朦朧的意識中,我似乎看見一抹紅色的身影在上方,不斷拍著我的肩膀。
  「唔……發生…什麼事了………」我努力將雙眼睜開,看著身旁連翅膀都還沒收起來的,少女外形的鳳凰「師父?」
  「嗯,很好,看來還活著」梅林也探出頭,俯視著終於意識到自己躺在地上的我。
  「呃……所以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勉強坐起身,看著自己的周圍。這裡似乎是庫撒市的某個廣場,原本分頭行動的眾人都聚集起來了,還多了一個幾天前就掉隊的人「我只記得好像掉到冥界之類的地方然後又被送回來了…………話說,怎麼已經傍晚了?!」
  「我們……不對,『她』剛發現你的時候,你看起來就跟死了沒有兩樣,半點生命跡象都沒有」梅林在旁邊的井口邊坐了下來「還好你及時醒過來了,不然要是等到入夜,這裡應該不會比北方森林安全」
  「地底直接與冥界相連啊……」站在一旁的藤丸臉上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果然神代和現代的差別很大呢」
  「不過連生命反應都消失了…除了真的去了一趟冥界以外還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凰朝我伸出手掌,示意我抓著她站起身「你還記得什麼事情嗎?」
  「我想想……啊,對了!有一個自稱朱蘇德拉的老人要我回到地上轉告魔術師,說什麼『冥界仍然健在』之類的話,梅林應該有頭緒吧?」
  「是啊。所謂朱蘇德拉,是在蘇美傳說中,唯一從滅世大洪水中倖存下來的『人類』的名字,等同於舊約聖經中的諾亞、以及吉爾加美什史詩中的納比什提,是見證世界的終結並成為深淵守衛的人物,也就是『敲響滅世警鐘之人』或是『見證萬物逝去之人』」梅林點點頭「不過,我不認為那是朱蘇德拉本人,就算伊斯塔和恩奇都都出現了也一樣。比較有可能的大概是某個職責相近的人吧,畢竟那也不是什麼心血來潮就能隨便冒充的名字」
  「那『冥界仍然健在』呢?」凰追問。
  「或許可以視作冥界主人也降臨此地的信號吧……慢著,這樣一來我的千里眼所看見的『三女神集會』又是……?」梅林陷入沉思。
  「是這樣啊…咦,地上的那個是什麼?」我的腦袋還在混亂狀態,眼睛卻瞄到我原本躺的地方似乎有一塊物體,顏色和地面幾乎一模一樣而難以察覺。我彎下腰將它拾起,翻到背面一看才發現那是一份寫著什麼的黏土板「…………呃,這個,該不會就是所謂的天命泥板吧?」
  「啊……」
  「不管是不是都只能帶回去了吧…」迦勒底突然發出通訊,嚇了在場的所有人一跳「不對啦!你們小心一點,有強大的靈基反應正朝你們的方向衝過去!這個模式已經見過三次了,不會有錯,是女神伊斯塔!」
  就在警告到達的同一時間,由伊斯塔駕駛的天舟影子也出現在東方不遠處的天空上,對著我們的砲口閃過了幾道光芒,炮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這裡飛來。幸虧瑪修立刻將大盾實體化擋在我們面前,才免除了被集體炸飛的命運。
  「總算找到了,你們這群可惡的人類!」伊斯塔的聲音穿透被捲起的塵土,從上空傳到我們耳中「聽說你們向牧場主人追根究底地打聽我的事情,竟敢調查女神休假日的行蹤,神經大條也該有個限度吧?」
  「哦呀?看來是戳到妳的痛處了,難道寶石強盜行徑曝光,妳就惱羞成怒了嗎?」也不知道究竟是想看戲還是怎樣,梅林一副巴不得事態立刻嚴重話的樣子挑釁著天上的女神。
  「才不是!我才不會為了金錢去襲擊人類!」
  「可是妳拿走了寶石…………」
  「我只是拿了從魔獸手中保護他們的報酬而已,再說了,如果免費救助人類,你們很快就會墮落吧?!」
  「救助…………」我試圖將眼前的女神和紀錄中兩河神系的伊斯塔神重疊起來,其結果意料之內的大概只有不到七成的吻合度;換言之,「這個」伊斯塔的人格成分有三分之一是人類「真是愧對伊斯塔這個名字,無論是從魔獸手中保護人類的行徑,或是以此要求報酬而非直接偷拐搶騙的手段,如果是正統神族的話肯定會說妳墮落了吧」
  「…………」伊斯塔聽見我的發言後,就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喂,說的也太過火了吧」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我覺得師父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話說,妳之前也免費幫助我們了吧?」藤丸又朝僵住的女神補了最後一刀。這人真可怕,竟然毫無意識的說出有機會害死自己的話,雖然我好像也沒有資格講就是了。
  「……總之!必須對你們給予天譴!」她終於受不了言語交鋒上的劣勢,將右手的指尖直直指向我們前方的地面,化為弓形武具的瑪安那也被無形的力量拉開,裝填上一支蘊含著大輛魔力的光之箭「讓你們好好償還愚弄我兩次的罪過!」
  「請等一下,我並沒有要戰鬥的意思——」藤丸還在試圖阻止戰鬥,另一方卻明顯沒有這種打算。
  「多說無益!你們找到的那個寶物,我就當作精神賠償拿走吧!」
  「果然還是想硬搶啊!」梅林吐槽了一句,便迅速往一旁退了好幾步,踏離炮擊的爆炸範圍。同時,另外三人也向不同的方向散開,我則被凰抓住後頸的衣領迅速起飛後降落到某棟房屋的樓頂上。
  成功讓眾人散開之後,伊斯塔迅速從高空衝下,華麗的前空翻一圈之後用右腳朝毫無防備的藤丸踢去,卻被突然衝出來的瑪修擋下,神降臨於凡人軀體的肉身與英靈所持的金屬大盾相碰,發出了沉重而響亮的聲音。
  「滿厲害的嘛…那麼,這招怎樣?!」伊斯塔靠著權能浮在半空中,迅速地又朝盾牌踢出了如颶風一般迅速而強烈的攻擊,讓立於原地的瑪修重心逐漸不穩,隨後又向後落至地面,利用助跑時的力道一舉擊破她的防守,再於半空中使出了迴旋踢,將瑪修踢飛到後面幾公尺遠的地方。
  但就在她正要逼近下一個目標,也就是藤丸時,站在我旁邊凰右手一揮,指尖和掌心便飛出了無數火球落在女神前方,組成了炎牆阻止她繼續進攻;同時,梅林也舉起手上的魔杖,從頂端放出了三顆魔力光球朝伊斯塔飛去。
  「哎呀呀,真是麻煩」難得終於有做事的梅林揮舞魔杖,讓自己的攻擊魔術不斷追擊移動中的伊斯塔,同時安娜也舉起鐮刀,對著向後退避的伊斯塔揮去。然而即使被前後夾擊,她還是頗有餘裕,只是用腳尖輕輕朝地面一點就再度回到天空,讓梅林的魔術和安娜的刀刃相撞,自己卻飛回高空中的瑪安那旁邊。
  「好了,遊戲到此結束,差不多該拿出真本事了!」伊斯塔高舉左手,對天舟下了最後的攻擊指令。只見無數寶石般的閃光在她的背後瞬間出現,帶著一陣令人不安的破風聲,似乎是從更遠的遠方喚來的砲擊。
  「【時間到】」一句由世界與編織而成的話語突然在庫撒的街道迴響起來,伴著那僅有三個音節的聲音,西方的夕陽被一片浮雲遮住,巨大的影子立刻籠罩了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而就在陽光從伊斯塔身上離開的瞬間,她的動作也瞬間停止了。
  「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六人全都對這突然的轉折感到十分驚訝,但那個穿著斗篷的人製造出著個空隙肯定不是為了讓我們愣在原地。我立刻從屋頂跳下廣場,衝到那四人身前,擋在他們與伊斯塔中間。
  「不必用現在解釋,你們快走!」我朝梅林使了個眼色。就我所知,他的幻術在整個魔術史上也能算是數一數二,甚至能輕易製造出一個村莊規模的幻象,既然如此趁這個空檔從伊斯塔的眼皮底下逃走絕對不是難事,更何況還有我們兩人殿後「趕快把天命泥板帶回去,我們還有私人恩怨要解決!」
  「哎呀,又想脫隊行動嗎?」梅林趁機揶揄我們,但還是舉起魔杖準備施術「聽見了吧,藤丸!我們要逃走了!」
  還沒等他回應,梅林周圍的空間便飄起無數花瓣,逐漸覆蓋住我們與他們之間的界線,然後在一切都被遮住的瞬間,朵朵花辦化作明亮的白光,逐漸向內收攏,直到只剩下一個光點,和我們兩人站在廣場上。
  「好了,妳的力量,就由我來收下吧」我把護符變回長槍,直指著天上一經恢復活力的伊斯塔「師父,麻煩妳封鎖上空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凰張開翅膀,迅速衝上高空俯視著伊斯塔「喂,太陽能發電女神,他說要跟你單挑喔」
  「蛤?你覺得憑你一個人就能跟我鬥?」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附帶一提,如果你打算繞過我去追藤丸他們的話,師父可不會放著不管喔」我直直望向她的瞳孔。這是一場賭注,賭她會因為自尊受到挑戰而把我列為優先目標,也賭她的力量會在夜晚減弱,更賭我們能成功控制住這名女神,用紀錄取走她的力量「還是說妳怕了?身為高高在上的神,害怕輸給一個人類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急著尋死,我就殺了你。去冥界好好反省你的得意忘形吧!」伊斯塔臉上掛著混和了一絲驚訝與憤怒的表情,將劍形的權杖具現化於右手,從空中迅速朝我衝來。
  我也握緊手上的長槍,繃緊精神準備應戰。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紀錄回收,究竟會以哪種結果收尾呢?我腦中轉著這個念頭,嘴角不自覺泛起一抹愉悅的微笑,然後,揮出手上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