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千歲人類與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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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05
  海德羅蒙戰死了。

  距離這樁悲劇發生後,已過了三天。

  即使那是發生在與人類奪下首場勝仗的同一天,在全魔星瀰漫開來的苦澀仍是遠遠大過於喜悅。

  這對全魔星上所有的國家、種族所帶來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甚至還有三成左右的討伐者申請回國、請求國王能讓自己回到家鄉保衛家園。

  這當然是十分消極的現象,同樣都是守護家園、為魔星而戰,但衝上前線卻與回到原點防守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差別在於——選擇後者的理由,無疑是因為退卻者認為無論選擇了哪條路,恐怕都免不了「戰敗」的自卑心態。

  於是,「那麼既然都是吃敗仗,無論早死還是晚死,至少自己應該有權選擇待在自己的家人身旁吧?」有此類想法的人可謂日益增多,這不僅拖延了下次征戰的時間,人類與其他種族聯合的軍隊也是士氣低迷。

  加上在這等逆境當中,魔王這三天來也並不安份,分明自己的血瀰軍團曾在死煉之城潰敗過一次,匪夷所思的是,他們竟然還可以四處征討其他軍力薄弱的國土。

  在這個最應該反擊的時刻,報紙媒體倒是無意分析魔王不退反進的策略,反而像是有意上魔王的當一般,只管下聳動、誇大的標題,以及自以為中立、假想卻不實的內容,整個魔星想當然也就陷入了劇烈的恐慌當中。

  三天前,殺影槐施展出「魔王的咒令」時,恐怕就已經料想到這一步了,儘管這對殺影槐而言也是一次風險極高的賭博,但他還是嘗試了——嘗試將潰不成軍的血瀰軍團,使用咒令強制轉移戰場,迫使討伐者和血瀰軍團打起來。

  對血瀰軍團而言,或許魔王的策略只是在雪上加霜,但最起碼魔王成功的造成了混亂,混亂中,即使要他將自己的同伴當成盾牌,殺影槐也是毫不遲疑。

  他的心中甚至無一絲的罪惡感,因為他一心只想著要擊潰「唯一的勇者」好一雪三年前的恥辱,即使咒令會耗費掉他大部分的魔力,但用剩下的魔力來要脅海德羅蒙倒還綽綽有餘。

  說起那時——

  「把那女僕得放了!」海德羅蒙舞起大劍,隨手劈殺了兩名血瀰以後,猛地一振龍翼,隨即拔地飛向高空、追逐起綁架瑪莉的殺影槐。

  「放開我!你這個臭魔王!」瑪莉用盡全力抵抗、踢蹬,最後甚至一口咬住魔王的手臂。

  「既然你們這麼希望我放手……」幾乎要穿過雲端的殺影槐,在海德羅蒙追上自己之前,竟忽然把抱住瑪莉的單手往旁一甩,就像隨手扔掉垃圾般,殺影槐輕描淡寫的說道:「——那我就放手囉。」

  「女僕小姐!」海德羅蒙高聲喊道,同時他幾乎是費盡全力朝瑪莉飛去。

  海德羅蒙與瑪莉兩人幾乎是垂直墜下,兩人的上方傳來魔王用手指吹奏的哨音,但儘管覺得古怪,兩人卻又無暇理會那聲完全沒有魔力流動的哨音。

  假使人生能夠重來,海德羅蒙絕對不會再次選擇捨身營救西亞艾琳˙瑪莉的。

  ——殘酷的是,人生既不能夠假使,更不可能重來。

  哨音的尾音方落,海德羅蒙的眼前竟猛地憑空衝出兩匹黑馬!而黑馬的後方還拉動著一輛全然漆黑的馬車,僅在瞬息間,竟就同時讓瑪莉滾進馬車內,而海德羅蒙則是整個人猛地與兩匹黑馬撞上,伴隨著「碰」的一聲,海德羅蒙搖搖晃晃的旋轉了半圈,即使有龍鱗的保護,他還是不免因為激烈的震盪而感到一陣暈眩。

  這陣暈眩,就是勝負的分水嶺。

  此時,強大的魔力迫近,海德羅蒙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便往旁橫掃出一劍。

  即使那是勢道猛烈的一劍,但跟魔王窮盡所有魔力而祭出的最後一擊相比,那一劍充其量只能算是螳臂擋車。

  戲劇性的,當海德羅蒙的暈眩感稍微消退時,映入眼簾的卻只剩下絕望。

  霎時間,紫芒大盛、漆黑壟罩、渾沌奔騰。海德羅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將魔王邪惡的面容看得仔細,只見殺影槐似鬼非鬼的笑容扭曲著,「折魂的魔鎖。」他語氣陰冷的吐出五字,黑紅兩色描繪而成的瞳孔森幽幽盯緊海德羅蒙,就像餓狼在盯著目標看一般。

  海德羅蒙一怔,隨即猛地朝殺影槐的腹部重重蹴去,「噗——!」魔王當即被蹴的吐血,這腳的力道只怕是踢在任何生物上,都會被活活踢死——除了魔王。

  盈滿龍魂的一腳,就是海德羅蒙的最後一擊了。

  他帶著悔恨的眼神緩緩下墜,魔王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直到他完全看不到環繞在魔王身旁那大量的漆黑渾沌,他還仍能感受到一雙帶著嘻笑的眼神在盯著他看。

  折魂的魔鎖——這招黑魔法的真實效果只有魔王自己知道,海德羅蒙倒也沒有要探究的意思,反正他知道自己的雙翼被未知的產物所束縛,以及自己餘剩的時間也不足夠得到真相,這就夠了。

  海德羅蒙也做不到翻身與揮劍,天曉得魔王他究竟將策略精算到了哪一步,竟然寧可冒著自己魔力枯竭的風險,也要召回自己的血瀰大軍,以及施展詛咒魔法來換取自己短短幾刻的行動限制。

  引起混亂、挾持人質,這招實屬絕妙,海德羅蒙感到相當佩服。

  眼旁的視野逐漸變的繽紛,耳畔傳來漸大的征戰吵雜聲,口鼻吸入了許多濃重的血腥味。

  臨死前的一刻,海德羅蒙腦海中的最後一幕畫面是,苗伊˙桃蝶在與自己共餐時所綻出的燦爛笑容。

  ——見不到妳,這就是我為人卑鄙的懲罰吧?

  墜地的悶響融入戰火;漸冷的屍體越發繁多,變形的龍翼、併碎的龍鱗,或軟塌或散落在一旁。鮮血從中瀰漫開來,海德羅蒙悔恨的臉龐,與掌間的「龍窟的不息劍」一起逐漸黯淡,直到完全失去光澤。

  那一日,「紫洋小城」被染成了「紅洋小城」。     

  最終,萬餘名的血瀰大軍幾乎被消滅殆盡,卻也因為所有討伐者皆投入在戰爭當中,才沒有一個人能夠留意到從高空中墜落的海德羅蒙。

  即使數字上來說是戰勝了,又如何?

  喪失了征戰部隊裡無可取代的最強戰力,而魔王還存活了下來,就意義上來說,即使這稱的上是「平手」,也是相當的划不來的。

  *

  陰暗的空間裡照亮著幾盞燈火,由於空間實在過暗,就連燈火都顯得突兀。

  「這就是當日的全貌了對吧?」一道男聲冷不防的在這個空間裡瀰漫開來,也許是空間狹小的緣故,整句話迴盪了許久不息。

  「沒錯,把燈打開吧……」虛弱的女聲回應著男方,黑暗的空間中還能隱約感覺到這個女人的魔力漸弱的跡象。

  猶如晨光乍現一般,整個空間忽地變得通明,但這並沒有減緩繁米˙薇亞的疲憊感,因為地下房屋獨有的凝重和悶熱依舊。

  三人身前的石床上平躺著一具巨大的屍體,屍體背上的龍翼如軟綿的被子般拖曳在石床下,他剛毅卻又冰冷的臉龐上有被人為撫去的跡象,這具屍體顯然就是海德羅蒙˙修伊烈斯。

  「辛苦妳了,繁米,妳真的做到了。」決的臉龐在繁米的眼中漸大,接著頰上傳來軟綿的觸感。「真是太厲害了,辛苦妳了。」繁米總覺得決炙熱的親吻特別的軟香,那與密閉空間所帶來的悶熱感是不一樣的感受。

  她還想要再被多吻幾次,但又害怕自己會對決更無法自拔。

  ——畢竟,魔王這三天來所做的小手段,已經將決推向越來越危險的處境當中了。

  而決也被迫做出許多重大抉擇,其中也包括「再次迎戰魔王」。

  如果不能在短期間分出勝負,決總有一天一定會先被自己人得害死的。繁米分析完現況之後便想通了這個道理,但她卻又對陷入極度悲慘之處境的決感到憐惜和不捨。她恨透了自己的能力不足。

  「繁米妹妹,妳還好嗎?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同在一旁的苗伊立即釋出關心,並遞給繁米一瓶魔力恢復藥水。

  才剛施展完「記憶反映魔法」,而且還是一口氣讓三個人回顧死者生前的景象,這理應已讓耗費龐大魔力的繁米疲憊不堪,但繁米接過魔力恢復藥水時卻沒有馬上飲用。

  「這沒什麼啦……倒是決,你考慮的怎麼樣了?」繁米硬是吐出這個問題後,才將魔力恢復藥水的瓶口打開。
  
  「什麼怎麼樣了?」決反問的語氣中有股堅毅:「當然還是由我去『獸噬穴』一趟啊。」決說完,苗伊和繁米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儘管她們兩個都清楚決的個性,也知道詢問決的決定如同在問廢話,但她們兩個心底還是很希望決能夠改變主意。

  獸噬穴、詭口,或者說是——地獄。

  就歷史記載上來說,根本就不存在於一例「有人活著從『獸噬穴』回來魔星」的例子。

  倒是有一個傳說顯示——魔星的盡頭外有著浩瀚無垠的寬廣、無邊無際的星空,而且存在著比「魔星」更加巨大的行星,上頭還居住著許多別於魔星上的生物。

  而在獸噬穴通往外界的夾層間,居住著一名已千年不見人影且生死未卜的人類。據說此人比妖精還要神秘,不僅擁有與魔星外界聯繫的管道,甚至還獨自擁有極其珍稀的許多科技產物。許多聲稱見過此人的種族皆拿不出「此人是真實的存在」的關鍵證據,甚至在過去那公信力和聲望極高的「魔星第二年長者——牧倫老村長」都曾為此人的存在而背書過,並聲稱自己曾與他有過親密的交流,但仍是拿不出證據。

  於是就造成了「無人能從『獸噬穴』回來魔星」的定律一直存在著。

  今天決就是為了要打破這個定律、驗證「最為年長者——『千歲人類』。」是否真正的存在於這顆魔星上而來的。

  「決,我們有三個人,為什麼你非得一個人去?」苗伊還未放棄勸說決。對她而言,採信一些不切實際的傳說,絕不比自殺來的聰明。

  「我們別無選擇。」決閉起雙眼,說:「三個人當中我是最弱的,妳們兩個的戰力對魔星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我做為一個普通人已是五體不全了,沒有比我更適合做這個賭注的人了。」

  「決,即使現在全魔星的人幾乎都不能信任,我們仍有其他同伴不是嗎?」苗伊的言外之意也許殘忍,但這也顯盡了她對決的執著與深愛。

  「『思菈˙亞姆』和『瑪梅爾洛˙洛洛』都不合格。」決深吸一口氣,雙眼仍未睜開。「如果順利見到傳說中那位『千歲人類』,若要借用這個人的智慧與力量,勢必需要進行談判,在瞬息萬變的話語流動中,如果沒能掌握好談判的節奏,肯定會失敗的。而且……」決像是說到苦澀處一般,剩下的話在喉頭間哽住。

  「而且什麼?」苗伊與繁米異口同聲。

  「而且能不能從『獸噬穴』回來,還得看『千歲人類』的意思。」決緩緩地道出事實。

  「……」

  頓時,三人皆受這份殘酷現實所帶來的沉重得壓迫的喘不過氣。

  特別是決。他的雙眼緊閉之久,每次在他自己主動打開雙眼前,他的眼皮都沉的像是覆蓋一塊鋼鐵。天曉得他的腦海裡到底在構思什麼。

  繁米的心理苦不過決,但她的精神狀況已是瀕臨崩潰邊緣。   

  做為決的青梅竹馬,她自然比苗伊還要更早了解決的個性,即使說繁米是最了解決的人,恐怕也不為過。

  包括苗伊後來才知道的決的過去,繁米早在年幼時期便長期處在「替決哥哥感到痛苦」的悲傷狀態。

  但是,決的處境和悲傷是遠遠大於繁米的。

  即使兩人經常是用「哥哥」和「妹妹」來稱呼彼此的,但彼此的監護人卻只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罷了。

  兩人經常在閒暇的時光中擔任彼此的玩伴,但比起繁米年幼時的無憂無慮、活潑好動,決在放鬆的時光中反而顯得內斂、安靜,儘管他已是比起在接受訓練時還要來的放鬆,但他仍舊是一名「不常展現笑容」的孩子。

  決八歲、繁米五歲那年。

  「決哥哥,我用飛行魔法帶你去那個峭壁上看風景好不好?」

  「好啊,可是妳要飛慢一點。」

  「為什麼呢?」

  「因為風大力灌進衣服裡面,我會很痛。」

  決說完,繁米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她難過、自責,因為自己沒考慮到雙方的生活環境不同,還時常拉著決那滿是傷痛的身子上山、渡河,完全沒有察覺到決時不時流露出的笑容之僵硬,是源於強忍著痛楚在遊玩的緣故。

  兒時的決,是由知名盜賊集團「三掠」撫養長大的,「三掠」意旨:「掠奪」、「掠食」、「掠殺」,可以說是什麼都搶、人見人厭的盜賊集團。

  決首次接受盜賊訓練的歲數是在三歲,以盜賊的身分通過「二十五級試煉」則是在六歲,那時的決還曾在盜賊的生活圈中名聲大噪,甚至還有人斷言:「此人將來必定能引領所有盜賊到自由的白日下過活,不必再受其他世人、種族的歧視。」

  要知道,通常的情況下,有意要考取國家認證的「二十五級試煉」之試煉者,平均所有通過試煉的種族年齡是在十八歲,即使是在決之前,以最低年紀考取二十五級的一名神族,也還是個八歲的孩子。  

  要說沒有享受到這種光環是騙人的,但帶給決更多的是徬徨與無助,在半醉半醒的情況下,決在年僅六歲便清楚的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不想追求力量,我想追求自由。」

  萌生出這種想法後,決才增加了偷溜進城與繁米見面的次數。

  每天不是習練殺人術,就是偷盜術,就連經過日復一日的揮血灑淚所得到的成果,都只能夠在同一個盜賊團中體會著幾乎沒有差別的期望。

  在繁華的城市中沒有刊登任何一篇與決有關的報導,而決以「年僅六歲」的年紀獲得二十五級的身分,也沒有紀載在歷史當中。

  「為什麼會這樣?」有一天,決明知故問。

  「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答案的。」三掠盜賊團的首領——「血魅夜」回答道。

  我的休息時間呢?我的想法呢?我的自由呢?

  每個人都渴求著,能正大光明的在城鎮街道、商圈、餐館,甚至是繁華的城市中自由的走動,然而同伴們的所作所為卻又與自身的理念完全的背道而馳。 

  「既想要無所顧忌的燒殺搶掠,又想要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四處遨遊,這未免也太自私了!」決只敢在心中吶喊道,這股聲音則日漸增大。

  決真正的心聲,一次都沒有在盜賊團中表露出過。

  「繁米妹妹……」

  「決哥哥,怎麼了嗎?」

  ——然而他卻說給了自己的玩伴聽。

  一個月後,決的人生有了戲劇性的轉變。

  在決透露出已方同伴匿藏的所有據點時,透過繁米的聰明才智以及繁米的貴族親戚給予的幫助下,在某一次國家出動軍隊給予的重創下,決終於被從「三掠盜賊團」的巢穴中救出,而三掠盜賊團的首領也從此下落不明。

  「妳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謝謝妳……」決與繁米兩人的小手緊纏在一起,他們感受著彼此的溫度,並真誠的將心靈裡重要的一塊交給彼此,就像一對小情侶。

  那一天,決哭的比繁米的每一次大哭都還要悽慘,但那是喜極而泣。

  那一年,決十一歲、繁米八歲,決寄居在繁米的家中,度過了整整七年天堂般的生活,日子雖稱不上富裕,但至少決已不必再進行偷盜、苦練,而替繁米的父母做些粗活還更踏實一些。

  最重要的是——決獲得了自由。

  直到決十八歲、繁米十五歲,魔王出現的那一年,兩人的快樂日子才逐漸喪失。

  為了守護這些幸福,決選擇站出來成為了「勇者」。

  實際上,繁米也可以說是成功被決所保護到的一員。

  但是,最終獲得決的心的人,卻不是繁米。

  ——不僅如此,事到如今,繁米還要眼睜睜的看著決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魔星涉險,她怎麼可能不崩潰?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繁米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

  哭聲一遍遍的迴盪在狹窄的空間中,苗伊也受其感染,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決張眼。臉色雖是沒有什麼變化,孰不知,他積滿在心中的苦水已是隨時都有可能潰堤的狀態,但他的理智沒有被淹沒,決早在三歲的時候就十分的清楚「自己很能忍受痛苦」這一特質。

  決拋下兩人還有一具屍體,步履堅毅的從樓梯間走向一樓。

  「即便痛苦,仍舊向前。」

  這八個字沒有從任何人的口中說出,但卻神奇地在三個人的心中響起。

  決二十一歲、繁米十八歲這年,魔王——殺影槐,在殺死海德羅蒙˙修伊烈斯、綁架西亞艾琳˙瑪莉以後,在人間各處散佈著「魔王停戰協議」的消息,消息內容大致上是:「把『唯一的勇者』交出來,魔王便不會在對他族進行侵略和殺害。」之類的鬼話。

  即使只是鬼話,但這招仍是成功的使全魔星皆陷入了極端的恐慌當中。

  要求將「唯一的勇者」交給魔王的民意日漸增大,短短三日,決在整顆魔星上已是幾乎沒有藏身之處,就連國王的立場上都不好再繼續保護決與苗伊等人。

  這就是決被迫在短期內與魔王再戰的主要原因。

  *

  決出發了。

  無視一切詭譎的氣氛,苗伊、繁米、決三人一齊來到了魔星的邊緣——獸噬穴。

  那就像是由一副獸牙狠狠地一口撕成的斷面,那副獸牙肯定如天地般誇張的巨大。斷面直向也許高過天;橫向也許長過地平線。

  確實也沒有任何的屏障阻擋著三人,三人分離也僅餘一步之遙,決只能與繁米和苗伊兩人一一道別。
  
  「苗伊,我愛妳。等我回來,在打倒魔王之後,我們再一起四處遊玩、創造美好回憶,妳說好不好?」決的眼神充滿了炙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真誠的像是誓言。

  苗伊一邊拭淚一邊點頭。她還想在決臨走前抱他最後一次,又害怕自己會捨不得放手。

  「繁米妹妹,我也愛妳,妳還是我心目中那最重要的人,妳是無可取代的!還有,對不起,上一次欺騙了妳。但這一次,等我回來以後,準備迎戰魔王時我一定會將妳帶上的!」決的眼神轉變為對妹妹的關愛,話語中充滿著柔情。

  「決哥哥——!」繁米忽然衝上前緊緊擁住決,她的淚水浸濕了決的衣裳,就好像面臨了生死離別。

  「決……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苗伊當然不會只讓繁米一人獨占決的胸膛,她也湊近決的身前,長卷的粉紅色長髮同時搔弄著兩人。

  「妳們這幾天先乖乖躲好,不要讓自己的行蹤曝光。能一起行動最好就一起行動,我回來時會先去找妳們,找不到的話,我在留標記在紫洋小城。」決的口氣顯盡必勝的決心:「讓我們一起打倒魔王。」

  說這些話時,決其實是痛苦的,因為他失去了可以回擁自己所愛的人的雙臂。

  繁米和苗伊用力的點頭,決也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說完話以後就要做些什麼,即使到了最後一刻還是有些緊張。

  決將前幾天準備在舌頭底下的四顆膠囊推到齒間,緊接著一口氣將四顆膠囊咬碎。

  「最上級的恢復魔法膠囊」、「詛咒除去藥劑」、「長效型飛行魔法膠囊」、「魔法效力延長藥劑」四種藥效同時發動。

  在保住生命安全的情況下,穿梭在「獸噬穴」與「異界」之間,找出通往「千歲人類」的居住地的道路,如果在藥效過去之前沒能找到道路,就先嘗試回到魔星與苗伊等人會合——如果回的去的話。決心想。

  口水浸濕了四種討人厭的藥味,酸、澀、苦、臭、麻……等各種噁心的味道頓時佔滿了整個口腔,舌頭像是快要潰爛般的變得紫黑。

  決面露難色,顯然一口氣吃下四種珍稀道具會對口腔帶來極大的痛苦。

  ——這種苦我可不想再多嘗試一遍啊!決心想。

  決含著淚,兩腳隨之一躍,整個人便完全的埋沒在「獸噬穴」那詭譎的意象間。

  留在魔星邊緣的兩個女人默默地祈禱著,直到過了許久才終於離開原地。

  *

  ——在哪裡?

  雜亂、醜陋、骯髒的色彩逐一掠過決的身旁。

  ——是這裡嗎?不對。這裡這麼黑,如果踏出去的話可能會死。

  幾乎沒有空間感和距離感可以言語的「獸噬穴」,雖然看起來沒有帶給決的肉體負擔,但身邊一處處扭曲的色彩卻逐漸侵蝕著決的心智。

  眼簾內充斥著難以定義的新興色彩,甚至多半在扭曲、轉動,這讓決感到眼花撩亂,這些多樣卻談不上是「繽紛」的顏色,幾乎要令決產生幻覺。

  決的雙頰忽地鼓起,推在眼角旁的淚水紛紛落下。

  ——超級想吐。

  ——難道真的要回去嗎?然後再經過百般波折、重新蒐集同樣的藥物,然後再來一次獸噬穴?

  ——絕對不要!

  決硬是將酸液和苦水嚥下,重新打起精神在獸噬穴中游動。

  戲劇性的,在藥效即將退散時,決眼前的景色產生了一些變化。

  或遠或近的木製標示牌,不規則的散落在視野裡的各個地方,而這些標示牌又不受扭曲、醜陋的空間所影響,它們一動也不動的佇立在原地,拜這些標示牌所賜,決總算抓得出空間感和距離感了。

  每個標示牌的上頭都有字,卻不是每個標示牌的上頭都寫著魔星的文字,決直覺這些皆是「千歲人類」所為,他要倚靠這些線索成功地找到他的家。

  上頭寫著「宇宙」、「木星」、「水星」、「地球」……等字樣,這些東西決完全都看不懂。

  終於,不遠處出現了一幢建築。
  
  決當即利用離自己身邊最近的一塊標示牌當作立足點,彎曲的雙膝朝目標一蹬,決整個人就像是從原地消失了一般。

  零影步——展開!

  一瞬間,決與那幢木屋的距離縮短到零,前胸貼著門口的決毫不猶豫的開始踢擊著木門,嘗試呼叫木屋裡的主人。

  同一時間,決想清楚了一件事。

  ——如果木門沒有為他打開,他就會死在「獸噬穴」裡。

  思及此,決立刻朝門內呼救:「救命啊!快開門啊!我撐不了多久的!」決一面踢擊著木門,一面仔細聆聽木屋內的動靜,但始終聽不到門內有人移動的跡象。

  此時,決的四種魔法藥劑效果已要完全失效。

  逐漸的,他感受到自己身軀承受著空間給予的極大壓迫。

  若「飛行魔法膠囊」失效,他的身體將會隨著空間扭曲、轉動而被沖刷、撕裂;若「恢復魔法膠囊」失效,他將可能因為喪失氧氣和合宜的溫度而窒息、失溫。

  ——會死人。

  「快開門啊!我真的會死的!魔星現在需要你的幫忙啊!『千歲人類』先生!」決加重踢擊木門的力道,心急如焚。

  門內總算出現有人移動腳步的聲音,但決的藥效也將在片刻間見底。

  決心一橫,吸飽了一口氣在肺部以後,嘴一張,便緊咬住門把不放。

  同一時間,決體內的所有藥劑療效也在這時候完全失效。

  視野激烈的晃動著,但決肯定自己是還留在原地的,只是感知正逐漸地被剝奪與侵蝕,嚴寒令決隨時有可能會鬆口;空間的扭曲令決隨時有可能會被獸噬穴吞噬。

  腦內的阻塞與發脹感越發加劇,決感覺他的頭痛到炸裂。

  他緊閉著雙眼,強迫自己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好了——那就是緊咬著門把!

  但是腦內卻擅自閃出好幾幕畫面,影響著決的注意力。

  ——啊啊……這就是那個吧——死前的走馬燈。

  *

  「啊啊——抱歉抱歉,我通常習慣在二樓看動畫,再加上剛才戴著耳機,沒有注意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說起來,我還以為是誰呢!想說如果是『牧倫老村長』的話,一定能用備份鑰匙進來的吧?」

  「嗯?年輕人,你昏過去了嗎?真糟糕,看來不是魔法師呢,再加上失去了雙手,竟然還嘗試來到我家,真的是太亂來了。」

  倒地不起的決頭痛欲裂。他低著頭,很想要爬起來或是回答些什麼,但他痛得開口也只能發出哀號。

  ——不行!不能這樣!繁米和苗伊還在魔星等我呢!

  決強忍著失溫的痛苦,咬牙地說道:「……牧、牧倫老村長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男音灌進決的耳內,決感到自己除了耳鳴以外,耳內還傳來撕裂的疼痛感。

  「小聲一點……我的身體狀態好像有點不大妙。」決仍未抬起頭,但光用聲音判斷,便可以得知此人的聲線並不蒼老,反而是與決一般年輕的。

  「嗚哇……抱歉,你的臉色很糟糕,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替你再準備一些魔法恢復藥劑,我怕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能麻煩你扶我到可以坐著的地方嗎?我們好好聊聊。」決的身子輕顫著,他吐出的一字一句顯然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男子當即施展漂浮術,打算用飛的方式帶決一起到二樓的房間。

  決的身子也原地飄起。「嗚嗚……好痛……」決狼狽的呻吟著。他曾自認自己能夠承受極大的痛苦,直到承受了來自獸噬穴的洗禮。

  「嗚哇……這該怎麼辦才好,我還是替你準備一些止痛藥好了。」看著決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流出,疑為「千歲人類」的男子也跟著難過。

  兩人接著進入房間,決也隨之被安置在床上。

  *

  「所以說,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只是為了跟我講『牧倫老村長』死亡的消息嗎?」男子坐在一張以不知名材質製成的沙發椅上,其設計之先進,甚至能夠邊坐著邊移動。

  「殺影槐又再搗亂了,魔星需要你的幫忙。」痛苦已減緩許多的決,直接切入主題。

  「什麼啊?真的假的啊?」男子直搖頭。他頂著一頭稍長的黑色亂髮,帶著一副黑框眼鏡,色彩和材質不明的衣褲簡單而鮮亮。這副穿著對決而言十分的奇異。    

  「沒有錯。」決直言。

  「我早就不參予這些爭鬥相關的事宜了!我幫不了你們的!」男子更直言,他的話語當即令決心寒無比。

  「呼……」決閉眼,接著將話鋒一轉:「請問閣下怎麼稱呼?」

  「呃……叫我小葉吧?」小葉抓了抓頭,一臉茫然。

  「小葉,你除了走過魔星千年來的歷史以外,是不是還曾多次去其他星球見識過許多東西?」決問道。

  「都說了我不能幫忙……」

  「我沒有要你親自上戰場對付殺影槐!我只要你把力量借給我就好了!」決激動的說:「剛才環顧了你居住的木屋,我有看見一些魔星上根本就發明不了的器材,你只要把你的智慧借給我,我就可以救下魔星!」

  小葉被決激動的模樣嚇得一愣,隨即他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啊!我想起來了,怪不得你看起來如此的眼熟!」小葉指著決,一臉驚奇地說:「你就是『最帥的勇者』克萊爾先生沒錯吧?怪不得你的樣子讓我有點印象!」

  決立刻翻了一個白眼,腦子頓時也一片空白。

  「……你認錯人了,我叫做『決˙苦我』,身分也是勇者,但不是最帥的。」決一邊解釋,一邊回想著名字內有「克萊爾」的相關人物。

  「咦?真的假的?可是我對你的樣子明明就有印象……」小葉緩緩地放下了手指,臉有點紅。

  「不用再想了。」決話鋒再轉:「你的身分之獨特,見過太多人的生死了,記不住我也沒關係。」決站起身子,走到房間的一角去。

  「告訴我,這是什麼?」決用腳趾尖指著一樣外觀奇異的機械,光是那倚著牆立起並延伸出的尖銳硬物已足夠讓人退避三舍,更別提這種機械通電的時候會產生何等驚人的科學反應。

  「那是『時空跳躍機』。」小葉不假思索的說:「怎麼了?你想去別的星球玩嗎?」

  「那這台呢?」決的腳趾指向另一台機器。

  「那是『無限複製機』,有能量就可以成功進行『複製』的高科技產物。」小葉得意的說:「這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呢!」

  「好。」決像是說到感興趣的一塊似的,問道:「你可以幫我拉開我的上衣嗎?裏頭有一個腰包,我想要知道我腰包內的東西能不能夠成功複製。」

  「我不用翻你的上衣,我都看得到裏頭有什麼。」小葉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鏡片內居然隨之顯現出排列有序的細緻圖文。「『蜜糖的血膏』、『魔寵的詛咒』、『最上級恢復魔法膠囊』……還有……一大堆有的沒的草藥?」小葉嘆了口氣,並將自己眼鏡上的機械關閉。

  小葉的神情變得嚴肅,那分明是一張年輕人的面孔,卻隱隱蒙著一層滄桑:「你想要靠自殺戰術,讓自己跟殺影槐同歸於盡?」

  「可以這麼說。」決的口吻之平淡,似是把自己的選擇視為理所當然。

  「……」小葉的嘴抿的平長,沒有表示贊同或反對。

  決也跟著沉默。但他早已下定決心,自己如果沒有帶一點東西回去魔星,他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小葉語意深長地說。

  「很想。」決的眼神變的銳利。他不信有任何理由可以成為他退卻的原因。

  「這個故事,在講的是距離魔星極為遙遠的星球——『地球』。」小葉見到決頑固的一面,只是輕輕地笑,口氣卻仍然嚴肅:「呵,要說有多遠呢,即使你可以自由地在『宇宙』中施展你族引以為傲的『零影步』,你也許到老都還到達不了地球吧。」

  「嗯……」決沒有因為盜賊的身分被識破而打斷小葉說話,他知道剛才的那副眼鏡八成也能夠從自己的腰包樣式中判斷出他的職業。

  「『地球』上的科技不僅十分的發達,而且還擁有遠比魔星更加豐富、多樣且充裕的資源,無論是土地大小、科技、生活、軍武、人數、生物種類,你們魔星是沒有一樣比得上人家的。」小葉連環道出驚人的宇宙觀,決卻是一臉不以為意。

  「然後呢?」決說。

  「原本魔星也有一樣優勢,幾乎是唯一一樣勝過地球人的特性,但地球人仍然靠著『科技』的力量而克服了。」小葉的手指環扣在一起,雙肘倚在雙膝上的坐姿令他看起來充滿了智慧。

  「是什麼?」決問。

  「社會性。」小葉回答的很快:「在魔王試圖統治人間以前,魔星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爭鬥,甚至在魔王來臨以前,根本就沒有人類『餓死』的一例在。」

  「是嗎……」決的眼神忽然變的黯淡。他想起以前的自己雖然過的痛苦,但的確是沒有挨餓過。

  「其實無論是魔星還是地球,我們居住的行星都同樣存在著一條自然法則,那就是『流放罪孽』的機制。」小葉兩腳往地面輕輕推著,沙發椅隨即滑動至他的工作桌前,他抓起一只透明材質製成的杯子,通過一根細長的管子吸吮著杯內的紅白色飲品。  
  
  「這就是兩顆行星的『社會性』有所不同的主要原因嗎?」決揣測著。

  「答的好,對了一半。」小葉嚥下飲品內的膠狀物以後,續說:「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殺影槐的出現。」
      
  「我想也是。」決著急了起來。他受不了問題已經逼近核心,小葉的陳述速度卻有些過慢。

  「我先說說地球上的『流放罪孽』機制好了——由於地球上的人類過多,進而產生了許多戰爭、破壞生態、侵略他族,和搶奪資源等行為,但地球上並沒有『魔界』之類的地方可以用來『流放罪孽』,所以他們的生活環境中存在著許多來自大自然的反撲,包括火山爆發、海平面上升、地震、旱災、水災……等等,容易造成人類死傷與生物滅絕的報應。」小葉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地球上有幾個時期,幾乎處處都是地獄。可以想像成有好幾百個殺影槐在地球上搗亂。」

  「哦?相當有意思的地方。」決挑了挑眉。「那魔星呢?」

  「魔星上的『流放罪孽』機制,世世代代皆由『魔界之王』來負責控管著所有生物對他族產生侵略性相關的情緒,『殺影槐˙劫奧』是歷代魔界之王中最為殘暴的存在,也許是人類的繁衍速度過快,加上魔星上的地利又不如地球那般平衡,所以殺影槐過度控制人類生死的衝動便日漸加劇。」小葉輕笑著,臉上浮現出無奈感。「殺影槐作為這一代的魔界之王,可謂歷屆以來最為孤獨的魔界之王。」小葉的雙眼忽地飄向別處,他閃動著的雙瞳,透露出他的心境之複雜。

  「……」決聽的猛吞口水,心中隨即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該不會……本應降臨在人間的報應,在魔星,卻是只會反映在魔界裏頭嗎?」決的冷汗不自覺的冒出,腦子也開始混亂了起來。

  「沒錯。」小葉這次回答的很簡短。

  「魔王不是可以流放罪孽、控管侵略性的情緒嗎?為什麼殺影槐要來到人間,用欺壓的方式來殺害人類呢?」決的情緒激動了起來,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動搖。

  「你以為魔王是神嗎?」小葉冷眼瞥向決,那一眼,充滿著斥責、無奈,和憐憫。「魔王的確擁有強大的魔力,可以隨意控制『災害』的流動,像是傾倒垃圾般,將『災害』流放到宇宙去,但並不是永遠不會失手的啊。」

  「所以……」

  決還未將話說完,小葉便當即打斷決的話語:「所以,我才會說『殺影槐˙劫奧』是歷屆以來最為孤獨的魔界之王啊!你知道從前的魔界也是個充滿繽紛色彩的世界嗎?天上飄著藍天白雲,地上有樹木、花草,還有在被稱呼為『血瀰』」以前的『魔族』。」小葉用淡泊的語氣續道:「擔任魔王這一職位,說穿了,就是等於一生的自由皆被囚禁在自己的職位上。」

  「……」決陷入沉默,他逐漸地開始同情起魔王的境遇。

  「那時的殺影槐,藉助了『魔狼˙狼王』的力量,構築了一輛魔王的馬車,讓自己的族人能夠慢慢往人界避難,直到最後,殺影槐放眼看去被破壞殆盡、四處流淌著熔岩、自己卻無能修復的魔界,這才萌生了『佔領人間界』的想法。」小葉看著決的眼睛,義正嚴辭的說道:「你說說看,殺影槐做為這個世代的魔王,他的生長環境之險惡,那是他應得的『報應』嗎?」小葉越說越大聲,最後反過來丟了一道難題給決。

  決的目光閃動,小葉的雙眸亦然。

  ——乍看之下是源於立場不同,所以衍生出無可奈何的戰爭,但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決陷入了沉思。

  小葉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亂的情緒,許久後才緩緩的說道:「我很同情你們人類的遭遇,也並非認定殺影槐的所為是正確的,但我們都不是神,即使我今天幫了你一把又如何?來自人類的『不良情緒』終究會讓你們自我毀滅的。」小葉顫抖著唇齒,看起來像是在故作鎮定。

  決仍舊不發一語,思考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小葉改變主意。

  「明白了的話就快走吧,我會替你準備回去魔星的機器的。」小葉說完,又吸了一大口的飲料,然後熟練的操作著桌面上僅有一隻倉鼠般大小的科技產物。

  許久後,決終於開口:「很奇怪啊……」

  「啊?」

  「你的桌邊散亂著許多的透明瓶罐,這說明你平時的補水量很大,然而你剛才卻喝了好幾口的飲料,是因為談到與魔王相關的話題而感到緊張嗎?」

  「也許是吧,你問這個幹嘛?」小葉面露不悅神色,他討厭決這種試探性的問句。

  「剛才提到魔界之王能夠控制人們『侵略性』之類的不良情緒所反撲的災害時,你的視線看向了別處,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你當時的表情,我覺得你並不是在同情殺影槐。」決一邊想一邊續說:「後來,你替魔王的立場說話了以後,提到了『我們都不是神,即使你幫我一把,人類的不良情緒仍會讓我們走向毀滅』時,你的唇齒是顫抖的,這讓我懷疑那些話並非是你真實的想法。」決毫不客氣的說,完全的無視了小葉逐漸鐵青的臉色。
 
  「請你有話直說。」小葉冷聲回應,決一看就知道這個人現在正在緊張。

  「你被殺影槐得脅迫了對吧?」決的口氣忽然變得強硬:「你分明還有許多話沒交代清楚,你就擅自認定這些事情沒有解決的餘地!」

  「別妄想了!除了你那些主觀的推論以外,你還有什麼證據嗎?」小葉生氣的拍了一下桌子。

  「睜大眼睛看我!」決忽然火山爆發般的朝小葉發出怒吼,同時他猛地從床上彈起,整個人隨即飛往小葉的面前。「告訴我!殺影槐是不是曾經來過這裡?」決發散著濃烈殺氣的黑瞳緊盯著小葉的雙眼,小葉當即感到眼簾一陣激晃,顯然是被決的魄力得嚇得怔住。

  「這……這、這個……那是……」小葉支支吾吾的嘗試回答,決卻馬上打斷他說話。

  「這就是證據。」決收斂起八成的殺意,輕聲卻冰冷的說:「你連這種程度的壓迫感都承受不了,如果殺影槐來到這裡,無論他說什麼,你恐怕也只會唯唯諾諾地答應吧?」

  「不……不是這樣的……」小葉的視線飄向別處,聲線與表情充滿著恐懼。

  「呼——」決強壓下所有的殺戮情緒,當他再次開口時,他的聲線也隨之恢復平穩:「你逃不掉的,這個地方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安全。」

  決不給小葉開口的機會,繼續說:「告訴我,地球上的『流放罪孽』是如何被克服的?以及,殺影槐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言的那麼正派?」

  決將臉從小葉的面前移開,接著誠懇的說:「我完全沒有資格跟立場指責你,我也不該逼迫你一定得要幫我一把。」決重新坐回床上。「因為,幫我一把是你自己的責任。」

  「地球上的『流放罪孽』是利用高科技,強迫所有世人必須配閤府方……也就是相當於魔星上的『國王的命令』之類的東西,所有世人皆必須被強迫繳納『除罪費』,然後府方會讓民眾任選一枚飾品配件帶在身上,接著飾品配件必須要定期的將之繳回,因為人類所發散的『不良情緒』會被吸收在飾品配件上,所以府方會定期將大量的『罪孽』得銷毀。」小葉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此一來,人們的『罪孽』便不會被星球吸收,而是暫時的留在了飾品配件裡。」

  「哦……」決的眼神一亮,他對小葉的解釋相當滿意。

  「另外,殺影槐曾在三年前從『神的魔法掃帚』下倖存,是因為他脅持了前一任的魔王在馬車裡,以他作為盾牌才得以生還的,『神的魔法掃帚』若是僅將攻擊目標設定為『魔王』是有可能讓前一任魔王成為代罪羔羊的,所以……關於殺影槐的為人是否稱的上正派,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小葉無奈地嘆了口氣,決聽得出來這才是他真實的情緒。

  「你看起來好像很沮喪,莫非還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決敏銳地問道。

  「沒錯……」小葉遙指著他放置在房間角落的那台時空跳躍機,說:「看到那台機器了嗎?事實上,我曾經擁有一台更棒的『時空跳躍機』但殺影槐在三年前戰敗之後,察覺到這台機器可能會威脅到他的陰謀,所以就將我原先的那台『時空跳躍機』得打壞了。」小葉一邊說一邊緊揪著自己的大腿,看起來既委屈又憤怒。

  小葉可能是說到了苦澀處,他忽然大力的槌了桌面一下,桌上的幾件機械隨之一晃。「他甚至還威脅我,說我如果做出對他不利的發明,他就要將我所有的作品都破壞掉!整間屋子裡的機器全部都是我的寶貝!是我從好多星球上花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蒐集而來的知識與材料,才有辦法製作出來的東西啊!這樣的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幫上你的忙啊!苦我先生!」小葉說到眼淚都掉了下來,臉上也寫滿了不甘。

  「……」決皺緊了眉頭,想不到真相大白以後,事情仍是十分的棘手。

  但決仍是繼續發問,不然事情永遠沒辦法解決:「為什麼『時空跳躍機』會威脅到殺影槐?」

  「魔星上的『流放罪孽』由魔王控制,地球上的『流放罪孽』則由機械控制,地球上有個創世紀的發明,幾乎可以無限容納全人類所有的『不良情緒』,其中包括『憎恨』、『憤怒』、『痛苦』、『恐懼』和『輕蔑』,那些機器的存在可謂是『世界級』的重要,所以每天都是處在所有國家聯合派遣的精銳軍隊之保護下,以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接近。」小葉兩手一攤,滿是無奈的說:「只要能盜取到其中一樣處理人們不良情緒的機械,即使你回到了魔星,你都能夠擁有掌控『罪孽流動』的能力。」

  小葉一邊說著一邊搖頭:「不過我的『時空跳躍機』燃料在三年前,被我某個叫做『最帥的勇者——克萊爾』的朋友得用去了大半,而剩餘的燃料也被殺影槐得銷毀了,所以我之後再重新調配的燃料也只能供你在一天內來回一趟。」

  當小葉提起「最帥的勇者——克萊爾」時,決又忍不住再翻了一次白眼。

  「坦白說,在一天以內盜取那個機器,恐怕是不可能辦到的。」小葉搔了搔臉頰,輕笑道:「呵呵,但你似乎受一股強烈的執著所控制,似乎非得要為魔星犧牲不可,如果你覺得你可以偷到與魔王相同的能力,你就去地球一趟吧!這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一件事。」

  小葉語畢的同時,決站起了身子。「那還等什麼?我現在就要出發。」決轉了轉自己的腰桿,接著無畏無懼的走向那台機器。

  「慢著!你不多考慮幾天嗎?你確定你現在就要出發?你只有一天的機會可以行動喔?而且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喔?」小葉伸出食指,像在叮嚀一般,說:「而且地球上不能夠使用魔法,雖然你看起來不像是魔法師,但是身手仍會在一定的程度上被弱化。當機器一發動,你可就沒有反悔的餘地囉?」小葉認真的說著,完全沒想到決會如此快速的接受這個方案。

  「小葉,我其實很尊敬你這個人。」面對著機器;背對著小葉的決,忽然語意深長的說道。

  「啊?」

  「你明明可以選擇到任何一顆星球上居住,你卻像是捨不得魔星一般,待在獸噬穴裡的夾層內生活千百年,我很佩服。」

  「這也沒什麼啦……只是這裡離魔星近,而魔星又是我認識的星球中,唯一一個能夠使用魔法的星球。」小葉說著說著,眼神黯淡了起來。「那個……請問苦我先生,知道牧倫老村長是怎麼死的嗎?」小葉也跟著起身,接著走近時空跳躍機。

  「他的死,我也有責任,因為當我嘗試營救村長時,他已經被一群血瀰打到重傷。」決緩緩回頭,半隻眼睛瞇的銳利。「——而指使血瀰去殺害村長的人,就是殺影槐。」

  「明明說好……在傳授給我所有的魔法知識以前,是不會死的……」小葉忍不住哽咽起來,看起來他與高齡一百八十三歲的牧倫老村長曾有著一段極其深厚的友誼。「決˙苦我先生……」

  「怎麼了?」

  「答應我,一定要打敗殺影槐!」小葉開始熟練的操作起時空跳躍器,機器發散著不遜於任何一種魔法的光輝,機器發出了些許噪音,像是在抗議著自己許久未活動一般。

  「我答應你。」決閉上眼,帶著笑容、覺悟和勇氣,踏上了時空跳躍機裡。

  「對了,你把這個帶上吧。」小葉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走到了隔壁翻找著許久未經整理的機器庫房。「喏,接著。」小葉走近房門,朝決拋出了一對機械義手。

  然後義手落在了地上,兩人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

  「……抱歉,不過話說回來,你在地球上是不受『魔王的詛咒』影響的,儘管魔力受到星球的受限而不能使用魔法,但驅動義手所需的魔力應該不成問題,希望這件禮物能夠幫助到你。」小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上都是翻找物品時所染上的灰塵。

  此時,時空跳躍機器隨著小葉的主開關開啟,決整個人忽地被一層層的柔光包覆住, 供決進入的機器內的上下兩扇閘門隨即緩緩的合起,頗有相互道別之意。

  「謝謝你了,葉小玥先生,我總算沒有白來一趟。」決的身體逐漸地變的透明,彷彿隨時都會消失。「我回來時會帶一點土產回來的,敬請期待吧。」決一說完,他整個人便完全的消失了。

  「真是的。」葉小玥勾起了微笑。正當他要走回名為「電腦」的機器前看動畫時,他才猛地發覺到一個怪異的現象。

  ——他怎麼知道我的本名叫做葉小玥的?是誰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