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交集（二）

下水道內，沼氣惡臭沖天，時不時還會聽見嘰嘰喳喳的聲響，腦海自動自發地冒出大老鼠的樣貌，令林彧打從心底感到寒毛炸立。他一邊摀著已經帶著醫療口罩加毛巾的口鼻，向領路的兩人開口。
「噁……好臭啊，為什麼你們一點反應都沒有。」
基爾大叔習以為常林彧不意外，畢竟他給人印象是出生入死已久的戰士。
可艾瑪那個大小姐，動不動就嫌東嫌西抱怨，竟然一句話都不吭。
「見鬼了。」

艾瑪頭也不回，泰然自若的回應：「沒什麼，早習慣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林彧唯唯諾諾的閉上嘴，男人尊嚴使他強忍反胃的惡臭。

不久前，林彧他們還在三大遺產之一，自律成長型運算系統‧伺服器名箱庭的ＡＩ構造體內。
醒來的那刻，他們已經不在沙灘，位在林彧最初抵達的自動化工程機械島。
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左右張望。
「……原來如此。」
「在更進階的資料須更高的權限才可閱覽。」
「沒關係……憑目前的收穫就夠讓世界掀起驚滔駭浪。」

「你們怎麼聊得那麼自然。」
「你總算起來了麼？貪睡蟲──聽好，時間該回去了。」
「哈啊！」
林彧不明所以，滿臉問號。正打算一一探詢之際，艾瑪就丟給他一沓沓文件，裡面是她方才和諾伊曼（也就是ＡＩ）的對話紀錄以及關鍵筆記。
包含一些林彧不知道的事情，或是傳聞中的道聽塗說，以及最關鍵的是……
「序列化被威士克馬教抓劫走了！」
「沒錯哦，該死……你們的軍閥到底在幹嘛……要是序列化出了什麼差錯，你們那些士兵愚蠢的腦袋全部賠上連一個序列化的腦細胞都不夠賠。」
「你對我抗議也沒用啊？」
「嘖……沒用的廢物，果然只能指望自己。時間不夠用，我們必須趕過去。」
「嗯。地點確定沒錯吧？」
林彧確認艾瑪的對話文件，裡面提到有威是克馬的藏匿處。
回答林彧提問的不是艾瑪而是諾伊曼：「當然沒問題，個體名林彧，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當、當然不是……諾伊曼、小姐。」一想到和自己對話的是三大遺產之一的ＡＩ統一集合體，林彧不由得客氣幾分。
艾瑪這時插嘴說道：「對了……我幫你安裝好了機體化身，之後要面臨的不是武裝恐怖份子就是第四軍團等人……你應該有用過民間版的吧？」
機體化身──那是虛擬世界的兵器，類似西元世界的大型戰術兵器。
透過下載實裝，將人類的數據改寫成全身武裝的重獲新生──化身。
「欸？真的假的？嗚哇……好帥，是真貨。當然有用過，雖然不是專業，但我的排名也算是區域前段班。」
林彧莫名興奮起來，果然只要是男孩子就會對機體感到憧憬，艾瑪不禁聳肩。
「那就好──走，要反攻囉。」
「哦……啊。喔喔！」


時間回到現在。
『通道』──為連結現實和虛擬的交界點。
此地類似Ｂｕｇ一樣的扭曲空間地帶。
為Ｄｒｅｉｚｅｈｎ所帶來的莫大奇蹟。
原本人類要進入Ｎｅｔ‧世界，只能透過意識化作數據，以另一種樣貌活在另一個代碼世界。
可透過『通道』，真實的身體可以真正意義上進到虛擬世界。
因此有一派研究學問，認為Ｂｕｇ是另類的通道，也許那邊通往的是新世界，或是可以穿越到未來和過去，甚至是平行世界。
話又說回來，『通道』的所在通常位在節點附近。當然，透過此種方法進入的風險過大，只有擁有許可證的專業技術人員，也就是序列化的艾瑪等人才能夠自如進出。
通道從千年前至今，依舊是禁區。
「林彧Ｂｏｙ，有在打電動吧？拿去……」
基爾如變戲法般拋出一把漆黑色澤的──槍。
林彧不知道是哪種武器，也沒有去查怎麼使用。
「自己查怎麼使用。」艾瑪似看出林彧的生疏猶豫，冷冷地丟下這句話。


從下水道越過層層檢查，和接應的人會和，照理說這人應該國際組織安插的間諜無誤，但情況緊急，林彧默默感謝在心不選擇計較。

「計畫最後做確認，拯救被威士克馬教團囚禁的序列化成員──一共二十四人。」
「但是……從得到的範圍來看，只憑我們三人要找到威士克馬教團的所在地，和不明（ＵｎＫｎｏｗ）差不了多少啊。」艾瑪深深望了林彧一眼，一副「你到現在還在裝傻？」的皺眉。
「你是真的沒察覺到麼？還是笨蛋？」
「請入境隨俗講我聽得懂的語言。」
「Ｎｏ．１，我的爺爺已經把訊息留在你身上了。」
「啊！我完全忘了和妳講這件事！」
「你啊……真的是蠢啊。爺爺給你的通行證，裡面暗藏了數行定位資訊。只是你是怎麼去到爺爺被軟禁的區域。」
「呃……哦哦──是那把鑰匙！它把我傳送到Ｂｕｇ的附近。」
一番解釋後……
「原來如此，因為Ｂｕｇ發生所以驅除人群才讓放心讓爺爺去維護，然後你因為鑰匙的緣故恰巧出現，這也是鑽漏洞的Ｂｕｇ呢。」
林彧驟然想起那件事，他竟然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好想找地洞鑽。
「然後？妳是怎麼知道的？」
「就在海洋的時候不是借給你運算之力，為了怕你一不小心潛腦失敗，我就先潛入你的腦，順便瀏覽一些有趣的記憶。」
艾瑪並未直言，實情是透過諾伊曼的運算能力才無誤差的定位出爺爺的位置。
「哈啊！等等──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妳都看了些什麼！」
艾瑪意味深長的微笑令林彧毛骨悚然，青春期男子高中生那些羞於啟齒的秘密化做羞答答的滾燙，漲紅了他的臉。
林彧正準備與艾瑪爭著不死不休之際，基爾大叔咳了兩聲。
「很抱歉在兩人狀態正好的時候打攪，不過此時不適合打情罵俏。」
「「誰和他（她）打情罵俏！」」
一口同聲，這種老掉牙的漫畫橋段居然真的發生，林彧打了個冷顫，艾瑪追加怒斥：「基爾，向本小姐獻殷勤的對象不是富二代、科技新貴、不然也是在某個領域崛起的新秀，優先度演算法在怎麼設計，都輪不到他好嗎？」
──好失禮！
林彧心臟受到空襲，但艾瑪說的很有道理。
……所以算了。

基爾搔了搔後頸，一臉對林彧覺得歉意，但又覺得真的向林彧道歉會二次傷害。

威士克馬教團的藏匿據點，是ＡＩ不斷擴張演算的區塊鏈的其中一塊區塊，為了運用大量的演算力，ＡＩ採取中心化兼區塊鏈的結合技術。
其中，有很多這種運算空間處於灰色地帶，無特定的地址（Ａｄｒｅｓｓ），兩千年前便有暗網之稱的三不管地帶。

林彧一夥人闖入『通道』便依據艾瑪爺爺給的訊號定位，一陣炫目白光閃耀，待眼睛習慣時，他們抵達到威士克馬教的構造體內。

「……一模一樣。」
艾瑪低聲呢喃，小拳攥緊到哆嗦。這句話只有基爾聽見卻不多做反應。

林彧則是環繞周遭，油畫般的色調，大小不一的像素，對習慣高解析度的林彧來說有些頭暈。
此構造體給人一種劣質開發出來的時代感。

「基爾，我把逃生路線發給你，請你先確保逃生路線無礙──」
林彧從張望的好奇寶寶轉為驚愕寶寶：「我們要分頭行動？！基爾大叔不跟我們一起麼？」
不怪林彧這麼想，比起同年齡少女，粗曠壯漢給人的安全感要強上數倍。
基爾聞言只是淡淡一哂，一把拉扯林彧來到離艾瑪聽不太清楚的距離。
「我雖然也懂一點程式，但比起大小姐只能算是小學生等級吧，我主要的工作是負責實體護衛居多，我的大腦也被改造成能夠雙核，也就是同時操控本體跟網路體的二心二技。」
「二心二技居然真的存在，那不是都市傳說嗎？」
「哈哈哈，這也是機密事項，不過接下來都是要託付性命的夥伴，我也不會有所保留。」
的確，基爾給林彧的感覺更加和藹，彷彿真的卸下了心防，是交付性命的隊友。
「那大叔你的肉體還留在現實世界嗎？」
「還沒，等我確保完這邊的狀況，本體會回去那邊，意識留在這。」基爾接著說道：
「所以，幫助大小姐的任務就交給你囉，就某方面來說，我覺得到是拿到爽缺呢？哈哈哈。」
「我還以為你變親切，原來是撿到便宜感到開心啊。」
更正……基爾果然是大叔。

「你們兩個要聊到什麼時候，林彧，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強，你跟在基爾身邊也行。」
艾瑪不快咋舌，這是在說反話，因為如果真的覺得林彧能力不行，艾瑪是不會和他一起潛入。這幾天的相處林彧已經能讀懂她的邏輯，就跟以前的清晰一模一樣，所以林彧不假思索的回答：「真的嗎？那我就跟基爾大叔一起囉。掰掰。」

「啊，是喔。」眼神失去光彩。

「……誒。」

「廢物。」看穢物驅蟲的目光。

「……開、開玩笑……的！」

ＡＩ的龐大演算法幫林彧在他人眼中漸漸縮小，背景畫面浮現漫畫的顫慄狀聲詞。

十分鐘後──

狹長如人體腸道的通路，林彧和艾瑪左彎右拐。
迷宮般的構造體，建築物雜亂建造推疊，長期潛入的網路流浪者四散。
妓院、酒店、性交易與毒品交易氾濫，隨處可見情趣用品和情趣ＡＩ四散，以及一些衣衫不整或全裸的男女隨處可見。

「你……意外的冷靜呢？我還以為又要吐了。」艾瑪在揶揄林彧走下水道時的醜態。
「姑且還是來過……當然不是吸毒或是性交易，只是好奇而已。」
「我又沒問那麼多，幹嘛急著否定……作賊心虛？」
「才不是！」
三言兩語間，林彧就有種身旁的少女心智年齡遠超他一個世代。


「咻！咻！小朋友，你們迷路了嗎？要不要叔叔帶你們回家呢？嘿嘿。」
一名不修邊幅的鬍渣男子對林彧他們猥瑣一笑，脫掉長褲放風。
林彧顯然是初次被騷擾有些不知所措，雖然臉上露出鄙視的厭惡可卻無從作為，一不小心腳步停滯。
反倒是艾瑪置之不理，一把牽起林彧的手。
「……啊。」
「喂喂、小朋友……」男子被自己的褲子絆倒，伸長手呻吟。

走了一段距離後，艾瑪並未回頭的低聲問──不是說來過。
林彧作賊心虛的囁嚅，半響後開口，我是看虛擬程序的畫面。
林彧的確來過三不管地帶，但是用操控ＡＩ的假身分，透過畫面探訪過表層的構造體。
「總之來的匆忙，先披上斗篷。」
艾瑪操弄著視窗介面，林彧收到信箱包裹，點擊顯現厚重衣氅，並且安裝艾瑪給的序列化軟體做識別偽證。
耳際──
「……啊、哈啊！啊哈啊哈！」
「……（呻吟）」
「哼嗯…姆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林彧試圖平復緊張的心跳，甩甩頭不去理會旁邊公園交媾的多人團體，眼角餘光更是瞥見小學生的樣子。

好在艾瑪拽著林彧的手指引方向，給了他莫大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