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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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3
在一個沒有雪的聖誕節,不平安的平安夜,歷史悠久的祝慶一中與祝慶女中一年一度的聯合聖誕舞會在晚間七點準點開始,會場內摩肩接踵地擠著成百上千名高中生。
他們為了聖誕夜的狂歡而來,勾手宣誓不讓青春留白,務求今夜能終生難忘。
與表演者們熟識的人熱情地擠在舞台前,替登台獻藝的朋友鼓掌喝采;低調的情侶在遠離鎂光燈與吵鬧音響的牆邊,挽手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在離舞台和燈光更遠的角落裡,縮著不善社交的群體,他們只為體驗學校悠久的傳統而來,對聲光表演的刺激與萬頭攢動的狂歡,不是很畏懼,就是沒興趣,他們在這裡唯一能得到的樂趣是取之不盡、食之不竭的垃圾食物。
特別的是,會場內不乏年輕的學生,還能看到一些師長的身影。他們之中有許多本是祝慶男女中的畢業生,後來返回母校任教。他們溜進會場,靜靜佇立在燈影裡,看著台上勁歌熱舞、台下忘我狂歡的年輕人,內心暗嘆韶華易逝,默默重溫著年少時未完待續的舊夢。
今年的晚會盛況一如既往,控場的學生會與籌備委員依舊手忙腳亂。
擔任舞台監督的男高二生手握對講機有條不紊發號施令:「台上祝女熱舞正在收尾,後臺讓一中熱音就預備位置。音控注意等一下不要放錯音檔,熱音重交過音檔,放新交的那個。機動組再聯絡一次特約歌手,問他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到?」
「收到,熱音準備完成。」後臺迅速回報。
「音控收到。音檔02預備。」音控台答覆。
「了解,立刻聯絡。但我覺得你們得再拖個至少半小時。」機動組給出建議。
「完畢。熱舞在謝幕了,可以放熱音到翼幕區了。」舞監指示道。
晚會目前諸事順利。熱舞社的表演博得滿堂喝采。
他相當喜歡這份工作。不過當然不是因為內容繁雜又累人,他喜歡的是那種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下,井然有序的進行的感覺。
舞團?樂團?那算什麼?是他的調度讓表演順暢精彩,是他安排的橋段讓觀眾興奮尖叫。
喔,還有,要是今晚幹得不錯,他明年就是學生會長。
「我們謝謝祝女熱舞社火辣性感的演出!」
「那我們緊接著歡迎,超強的祝中熱音社!」」台上的男女主持人一搭一唱,捧逗合宜,將熱音社迎上台來。
主唱順勢接過麥克風,朝著台下就是一聲大吼:「大家,你們今晚還興奮嗎?」
台下果然傳來熱烈的歡呼回應。他右手雲淡風輕地抬起,打了個手勢,後方鼓手便開始敲打前奏的鼓點。
激昂的吉他在四個小節後加入,開始刷弦。貝斯、KB也旋即跟進演奏,輕快而富有節奏感的旋律響徹體育館。
「讓我聽聽你們的尖!叫!聲!」主唱高喊。底下立即傳來此起彼落的響應。
全場的氣氛瞬間被催逼至最高點,主唱乘著勢頭,拉開了嗓門,音調節節高升。
他享受唱歌,也享受表演,但更享受掌聲,也更享受歡呼。
「後台,提醒祝女流唱準備。後勤,記得找人去補一下點心台。」舞監受現場氣氛感染,身體愉快地隨著音樂左搖右擺,悠然自在地朝對講機通話。
這次後台卻沒有了回應。他才剛剛覺得今年的流程怎麼異常順利,煩人的突發狀況就轉眼找上門來。
「真是麻煩…今年的學弟也不行啊。」他自言自語地低聲埋怨。還好這種小插曲影響不大,預留的緩衝時間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狀況。
在熱音社的努力下,高潮迭起的十五分鐘很快過去,樂團開始演奏最後一首安可曲。這段時間內,舞監拎著對講機,持續嘗試在活動露餡之前解決問題:
「喂,你人到底去哪裡了,流唱準備好沒?阿綱?」舞監拉高嗓門,在他看來是後臺負責與他溝通的工作人員擅離職守。所以他大喊大叫,希望有其他人員—隨便誰都好—能注意到,至少讓他了解下後臺出了什麼毛病。
不過這個想法效果不彰,後臺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他墊著腳尖去窺視翼幕區,表演者依舊沒有就位。
「後台!你們到底在幹嘛?趕快讓流唱就準備位置!熱音已經要下臺了!再拖下去台上就要出包了!」他反覆重申,但對面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台上樂手們正要鞠躬謝幕。舞監把對講機湊到耳邊,試圖聽清後臺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但裡頭卻只傳來沙啞似的雜訊。良久後,回應終於捎來,但卻並不是他想要的「沒問題,馬上好」。
震耳欲聾的巨響倏地透過喇叭傳來,聽起來像是對講機被狠狠摔到地上,再被重重一擊。
舞監終於受不了了,他將旁邊顧點心桌的學弟喊來,將對講機塞進他手哩,囑咐他暫時代替他照看舞台狀況;同時朝台上的兩位主持人比出四根手指,示意他們再拖延一下,便匆匆跑下樓梯往後台跑去。不管後台出了甚麼差錯,他準備親自接手處理。晚會絕不能搞砸,否則明年的會長選舉他直接無緣。
接管臨時舞台監督的學弟一臉憨相,手裡緊緊纂著對講機,怔怔地望著熱音社的樂手扛著樂器走下舞台。
倆主持人帶頭鼓起了掌。掌聲稍停後,順口講了兩個尷尬的下流段子算是交代了舞監拖延時間的要求,這才接著介紹下一個出場的社團:「讓我們掌聲歡迎,大家最期待的!祝慶女中流唱社!」
底下掌聲雷動,歡呼尖叫此起彼落,然而就這樣過了約莫30餘秒,本該出場的表演者卻還是沒有動靜。
倆主持人看著彼此,面面相覷,覺得對方臉上寫滿了尷尬。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拖得夠久了。
這跟排練的時候說好的不一樣啊。
幸虧二人經驗豐富,女主持人眼珠狡黠一轉,朝著台下喊道:「看來大家剛剛還不夠熱情。想請出流唱社,我們再試一次,掌聲加尖叫,有請祝慶女中流唱社!」
如雷的掌聲與歡呼再次響徹體育館,她不禁佩服自己的機智。這一小段的插曲應該已經為後台爭取到了足夠的應變時間。
終於,在掌聲與歡呼稍微停歇後,有個人影回應了觀眾們的熱烈歡迎,從幕後信步走出。然而,他卻不是萬眾期待的流唱社成員。
也就是從這裡開始,情況從糟糕變成難以理解。
台下頓時鴉雀無聲,主持人們再也無法遮掩自己大驚失色的表情,臨時舞監手中的對講機逃脫手指的掌握,失速落到了地上;音控台上的工作人員甚至忘記把背景切換成換場音樂。
在這一片死寂中,那人影緩緩走上台前來,從黑暗中進入了中央的燈圈裡。
眾人這才看清來者何人:是人人都熟悉的城市英雄、昏暗街燈下的沉默守望者、行走於黑夜暗巷的蒙面義警。
這是頭一次,人們這麼靠近看他。他全身罩著漆黑烏亮的緊身鎧甲,把全身弱點防禦得滴水不漏。臉上的面具,神似蝗蟲的形象,無神的複眼環睹四周,頭上彷彿戴著華貴的冠冕,面孔則好比男人的臉面。胸前的甲冑,好似鐵甲,手套則像極獅鷲的爪牙。氣勢雄壯無比,像預備出戰的馬一樣。
他一面步向舞台中心,手上一面隨心所欲地玩轉著一把薄如蟬翼的鋼刀-約一肘長的利器被輕拋到空中,旋轉了兩三圈之後,刀柄穩穩落回手上-見此情景,主持人被震懾到,不由自主地往後退,連麥克風都失手摔到了地上,砸出「砰」地一聲悶響。
此刻,世界彷彿靜止了,完完全全的靜止了,偌大的體育館竟無人能發出一絲聲音,安靜到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見。
在場的所有人,情緒已從方才的歡騰轉變為猜疑,並且正漸變為惶恐。
很明顯,這個變裝英雄此時出現在此地,是多麼詭異而不懷好意,因為他無論怎麼看都不像-那句老話是怎麼說的?-像是要來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