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帖.知心豈知味（上）
本章節 2026 字
更新於: 2021-09-16
在童受伽藍的福舍稍作整頓後，一行人便由幾名官員引領至渴盤陀國王宮的接待廳。
環玉發現王宮內部建築特色與童受伽藍整體風格宛似雙生子，像是高聳的傘形石柱頭各有駿馬、瘤牛、大象等動物雕像。尤其是背對背的雄獅，其腿部強健的肌肉以及遒勁的足爪與童受伽藍的岩像如出一轍。
經接待大臣的介紹，環玉才恍然大悟，原來童受伽藍與王宮的建材均來自昔時天竺無憂王的行宮，難怪梵韻溢於不言之中。
走著走著，馮芷頻頻窺視馮實，對比平時極排斥與馮實相關事物的她而言相當反常。
環玉低聲的問：「阿姊，妳怎麼啦？把兄長盯得緊緊的。」
馮芷以發現新大陸的口吻同環玉說道：「妳沒看見嗎？那奴漢的眼周……，妳說，他該不會一時色慾薰心，所視非禮吧？」
環玉順著馮芷的指點一覽，果真如其所言，馮實的眼眶與本來潔淨的眼白都蒙上了薄紗般的暈紅。
若此光景出現於他人面容，肯定是痛哭過後的模樣。但馮實可是痛宰狼群，殺伐果決的宣威將軍，回想方才替他上藥時那嚴寒如千年冰柱的孤高，豈可能流淚？搞不好馮芷所言即為正解。
馮芷見環玉沉默的思忖，更進一步的挨著上一句話：「對吧！可疑得很，不曉得是哪家姑子遭殃，遇人不淑啊。」
如廁完沒洗手是確切的眼見為憑，可這件事純屬臆測，雖說對馮實有些疙瘩，捕風捉影的言語還是不能肆意說嘴。
當環玉打算開口勸阻時，馮實貌似聽到兩人的對話，銳利的怒目猛地將兩人掃入眼底。環玉下意識地迴避馮實的視線，如若對方已毫不掩飾的表露敵意，再與之對視只會徒增尷尬。馮芷則老練地從閒言閒語切換成一派正經，船過水無痕，彷彿一切都出自於馮實的幻覺。
接待廳內，渴盤陀王起身迎接以馮孝興為首的使節團，國王頭戴方形金冠，腦後垂有二尺長，未經染色的生絹。
渴盤陀王熱烈的歡迎遠道而來的貴客，最驚豔使團的，無非他一口流暢靈活的漢語：「久仰魏國盛名啊。孤亦為半漢土之裔，鴻臚卿的親造令孤倍感親切。」
「哪裡、哪裡。能得大王垂憐乃臣之萬幸。」這些佞言巧語刻在馮孝興骨子裡似的，自然而然地流露於顏色。
馮孝興與渴盤陀王寒暄之時，無事忙的環玉像初入桃花源的武陵人，放縱好奇心的四處瞥覽。
「這位小娘子眉間生白毫相，挺有佛緣的。」不知從何開始，環玉蟄伏的形貌進入了渴盤陀王的眼角餘光。他熱情的目光令她只得犧牲個人神遊的空間，集中注意力於對方身上。自環玉有意識始，她眉間的硃砂痣總會成為他人眼裡的第一印象，不同時空下，與環玉相貌雷同的季蔥亦如是。
正當環玉做好行禮應答的準備時，馮孝興搶先向渴盤陀王報告：「大王，小娘子為臣之幼女，名喚季蔥。因面若佛子，襁褓之時便取「舍利」為小字。」
「原來如此，卿可得一好女哩！」渴盤陀王笑道，大王的滿意使馮孝興無意間鬆了一大口氣。
馮孝興的舉動在他人眼底無非護女心切，憂心環玉在渴盤陀王前失態。可落到環玉的眼尖，卻非那麼一回事。意外得知季蔥的小名之餘，她的直觀認為馮孝興有意於眾所面前隱瞞她非親生女一事，故下意識地掛季蔥已棄置不用的乳名於嘴邊，加上馮實先前與馮孝興的口角，更是啟人疑竇。
結束關乎季蔥的話題後，眾人眼目流連之處，一首筆觸清秀柔美的漢詩刻印於經過拋光的砂岩壁上，道曰：
長安城中秋夜長，佳人錦石搗流黃。
香杵紋砧知近遠，傳聲遞響何凄涼。
七夕長河爛，中秋明月光。
蠮螉塞邊絕候雁，鴛鴦樓上望天狼。
此首詩帶給環玉無法以簡單字句形容的深刻印象，除了漢文周遭結合了波斯、希臘與傳統天竺工藝的雕飾裝潢外，更讓她感到疑惑的是流淌其中，絲絲入扣的深閨怨情。
馮孝興亦注意到牆面幾行醒目的字句，他鄉遇故知般的開口：「這首詩……，怪眼熟的。」
「果然是代天巡按的鴻臚，此詩乃去年貴國御史射策科遴選的榜首之作。」渴盤陀王如數家珍的說著，他粗獷的濃眉隨語調的抑揚頓挫起舞。
沒想到位處窮鄉僻壤的渴盤陀王對漢文化的熱沈，竟遠勝於與魏國接壤的諸國。此外，受自己提攜的後進居然名揚西域，使馮孝興無比自豪。
「大王所言便是當今御史兼皇宗學助教溫子昇吧！大王為漢日天種，造詣博大精深，教臣望洋向若而嘆。」
渴盤陀王深暗的瞳孔倏地飛光，自身學養得到馮孝興這純正漢族大家的肯定，喜悅之情浮躍於他滔滔不絕的詞句：「孤向漢學久矣，溫御史一詩道盡孤於漢土之情的渴想，如遙望河漢群辰，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渴盤陀王與馮孝興口中的「溫子昇」落在環玉的腦海，若說才名遠播，學識淵博的文豪，通常都已是雞皮鶴髮的長者了吧！
不過環玉倒真心傾慕溫子昇細膩的文氣，她趁渴盤陀王與馮孝興聊得正起勁時，趕忙把字句從宮牆挪移至心牆。在這年代，知識就是力量，儘管不曉得何時會派上用場。
馮芷誤以為環玉的念念有詞是在詢問她有關「溫子昇」的事蹟，遂解釋道：「阿爺相當倚重溫先生，在御史一試前，曾推薦他至廣陽王門下作門客。後來溫先生在御史射策上一鳴驚人，自此聲名大噪，還被延攬為皇宗學助教，指導宗室子弟。」
光是名播渴盤陀國便是一種肯定了，種種功績更令環玉驚嘆再三。
拜見國王的行程告一段落後，已近黃昏。
回到童受伽藍，環玉確認周遭沒有太多閒雜人等後，便迫不及待地試探馮孝興關於季蔥身世的口風。
環玉發現王宮內部建築特色與童受伽藍整體風格宛似雙生子，像是高聳的傘形石柱頭各有駿馬、瘤牛、大象等動物雕像。尤其是背對背的雄獅，其腿部強健的肌肉以及遒勁的足爪與童受伽藍的岩像如出一轍。
經接待大臣的介紹，環玉才恍然大悟，原來童受伽藍與王宮的建材均來自昔時天竺無憂王的行宮，難怪梵韻溢於不言之中。
走著走著，馮芷頻頻窺視馮實，對比平時極排斥與馮實相關事物的她而言相當反常。
環玉低聲的問：「阿姊，妳怎麼啦？把兄長盯得緊緊的。」
馮芷以發現新大陸的口吻同環玉說道：「妳沒看見嗎？那奴漢的眼周……，妳說，他該不會一時色慾薰心，所視非禮吧？」
環玉順著馮芷的指點一覽，果真如其所言，馮實的眼眶與本來潔淨的眼白都蒙上了薄紗般的暈紅。
若此光景出現於他人面容，肯定是痛哭過後的模樣。但馮實可是痛宰狼群，殺伐果決的宣威將軍，回想方才替他上藥時那嚴寒如千年冰柱的孤高，豈可能流淚？搞不好馮芷所言即為正解。
馮芷見環玉沉默的思忖，更進一步的挨著上一句話：「對吧！可疑得很，不曉得是哪家姑子遭殃，遇人不淑啊。」
如廁完沒洗手是確切的眼見為憑，可這件事純屬臆測，雖說對馮實有些疙瘩，捕風捉影的言語還是不能肆意說嘴。
當環玉打算開口勸阻時，馮實貌似聽到兩人的對話，銳利的怒目猛地將兩人掃入眼底。環玉下意識地迴避馮實的視線，如若對方已毫不掩飾的表露敵意，再與之對視只會徒增尷尬。馮芷則老練地從閒言閒語切換成一派正經，船過水無痕，彷彿一切都出自於馮實的幻覺。
接待廳內，渴盤陀王起身迎接以馮孝興為首的使節團，國王頭戴方形金冠，腦後垂有二尺長，未經染色的生絹。
渴盤陀王熱烈的歡迎遠道而來的貴客，最驚豔使團的，無非他一口流暢靈活的漢語：「久仰魏國盛名啊。孤亦為半漢土之裔，鴻臚卿的親造令孤倍感親切。」
「哪裡、哪裡。能得大王垂憐乃臣之萬幸。」這些佞言巧語刻在馮孝興骨子裡似的，自然而然地流露於顏色。
馮孝興與渴盤陀王寒暄之時，無事忙的環玉像初入桃花源的武陵人，放縱好奇心的四處瞥覽。
「這位小娘子眉間生白毫相，挺有佛緣的。」不知從何開始，環玉蟄伏的形貌進入了渴盤陀王的眼角餘光。他熱情的目光令她只得犧牲個人神遊的空間，集中注意力於對方身上。自環玉有意識始，她眉間的硃砂痣總會成為他人眼裡的第一印象，不同時空下，與環玉相貌雷同的季蔥亦如是。
正當環玉做好行禮應答的準備時，馮孝興搶先向渴盤陀王報告：「大王，小娘子為臣之幼女，名喚季蔥。因面若佛子，襁褓之時便取「舍利」為小字。」
「原來如此，卿可得一好女哩！」渴盤陀王笑道，大王的滿意使馮孝興無意間鬆了一大口氣。
馮孝興的舉動在他人眼底無非護女心切，憂心環玉在渴盤陀王前失態。可落到環玉的眼尖，卻非那麼一回事。意外得知季蔥的小名之餘，她的直觀認為馮孝興有意於眾所面前隱瞞她非親生女一事，故下意識地掛季蔥已棄置不用的乳名於嘴邊，加上馮實先前與馮孝興的口角，更是啟人疑竇。
結束關乎季蔥的話題後，眾人眼目流連之處，一首筆觸清秀柔美的漢詩刻印於經過拋光的砂岩壁上，道曰：
長安城中秋夜長，佳人錦石搗流黃。
香杵紋砧知近遠，傳聲遞響何凄涼。
七夕長河爛，中秋明月光。
蠮螉塞邊絕候雁，鴛鴦樓上望天狼。
此首詩帶給環玉無法以簡單字句形容的深刻印象，除了漢文周遭結合了波斯、希臘與傳統天竺工藝的雕飾裝潢外，更讓她感到疑惑的是流淌其中，絲絲入扣的深閨怨情。
馮孝興亦注意到牆面幾行醒目的字句，他鄉遇故知般的開口：「這首詩……，怪眼熟的。」
「果然是代天巡按的鴻臚，此詩乃去年貴國御史射策科遴選的榜首之作。」渴盤陀王如數家珍的說著，他粗獷的濃眉隨語調的抑揚頓挫起舞。
沒想到位處窮鄉僻壤的渴盤陀王對漢文化的熱沈，竟遠勝於與魏國接壤的諸國。此外，受自己提攜的後進居然名揚西域，使馮孝興無比自豪。
「大王所言便是當今御史兼皇宗學助教溫子昇吧！大王為漢日天種，造詣博大精深，教臣望洋向若而嘆。」
渴盤陀王深暗的瞳孔倏地飛光，自身學養得到馮孝興這純正漢族大家的肯定，喜悅之情浮躍於他滔滔不絕的詞句：「孤向漢學久矣，溫御史一詩道盡孤於漢土之情的渴想，如遙望河漢群辰，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渴盤陀王與馮孝興口中的「溫子昇」落在環玉的腦海，若說才名遠播，學識淵博的文豪，通常都已是雞皮鶴髮的長者了吧！
不過環玉倒真心傾慕溫子昇細膩的文氣，她趁渴盤陀王與馮孝興聊得正起勁時，趕忙把字句從宮牆挪移至心牆。在這年代，知識就是力量，儘管不曉得何時會派上用場。
馮芷誤以為環玉的念念有詞是在詢問她有關「溫子昇」的事蹟，遂解釋道：「阿爺相當倚重溫先生，在御史一試前，曾推薦他至廣陽王門下作門客。後來溫先生在御史射策上一鳴驚人，自此聲名大噪，還被延攬為皇宗學助教，指導宗室子弟。」
光是名播渴盤陀國便是一種肯定了，種種功績更令環玉驚嘆再三。
拜見國王的行程告一段落後，已近黃昏。
回到童受伽藍，環玉確認周遭沒有太多閒雜人等後，便迫不及待地試探馮孝興關於季蔥身世的口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