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殘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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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12
「金鐘!你不要我了嗎?」

「喔對啊,我之後會和白楊一起進行有理性怪物的救援,妳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你你妳!居然這麼冷酷無情!渣男!」

我看到站在我一旁的白楊對眼前這種宛如八點檔的對話無奈的笑了笑,而我則是不禁流了幾滴汗水,心想著「這種時候真想捂著雙耳啊……」。

平時蒹葭說話的音色有些沙啞,就好像喉嚨無時無刻都缺乏著水分一樣,但只要她驚訝之時,她的聲音便會變得異常高亢,聲音大到震耳欲聾。

「……金鐘先生……怎麼辦?」一旁的白楊用氣音向我聞道,臉上也是一股尷尬。

「好問題,我也不知道。」我隨意的答道,才一不留神蒹葭便打開了話匣子,不,應該說是怒火沖天的斥喝吧……

「……我一點也不累好嗎!而且金鐘你一定又會用出外任務的理由吃爆多東西!我們都要被你吃垮了!還有你,對就是你!」她深吸一口氣,用右手的食指指向了白楊。

現在我們兩個,就像是段考考了吊車尾回家後被媽媽罵到自尊心受創一樣的處境。

「我……?」

「我知道金鐘有教你防身技巧,但這樣就像作任務也太––––單純了吧!你知道我當場為了要救這邊地所有人費盡多少的千辛萬苦嗎!你還咬了我一口!這個帳我到現在都還沒跟你算清啊!你跟金鐘一樣有什麼怪癖……!」

「蒹葭!妳過分了。」我吆喝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蒹葭的喝斥,這下子我真的是發自內心地火大了。

也許是被我嚇到了,白楊東看看西看看,完美的呈現左右為難的狀態,在他頭頂我彷彿能看到滿頭的問號。

「金鐘先生,什麼怪癖……?」大概是受不了我們三人間的尷尬,白楊率先將疑問拋向了我,我趕忙的給他一個「不要問。」地眼神,但可能是太兇狠了,我能依稀看見他一手的手汗。

「是很奇怪的癖好呀。」一陣甜美可人的細緻嗓音傳入這個平滑的空間,甚至傳奇了一陣陣的迴音。

我轉頭看向了剛被敞開的大門,是睡眼惺忪的百合,她正抱著前幾日剛從「地下」找到的取名為「小白」的小黑貓,安安靜靜的走入。

順帶一題,那隻貓的名字是桔梗取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說百合?就不能少、說、一、句嗎啊哈……?!」我看向一臉悠悠然的百合,用「親切」的語氣問道。

「我只是在說實話呀。」他面向我,給我一個十分得意的微笑,毫不在意麵目猙獰的我。

「嗯,我討厭你,這也是實話。」

因為我們之間的這兩句話,讓這個空間氛圍越來越冰冷如霜。

蒹葭一臉「你們是有什麼問題?」看著我們,而白楊則是試圖張口說些什麼,但又怕更加的破壞我們的關係。

畢竟他才來沒多久可能不知道吧,我和百合時常這樣互相讓對方難堪的對話。

「呃啊!百合你胸前的那朵白色的花朵好漂亮!」在一掙扎之後,白楊終於將這句話用脫出口中,我也將眼光放在百合的胸前。

那是一朵白色的手工花朵,外型有點像是之前在書上看過的白色康乃馨,看起來非常的細緻,雖然看起來好像是用白紗布所製成的,不過縫線皺摺感覺都很到位。

這種精巧的手工藝品,我們之中也只有桔梗會做了。

「嗯。桔梗做的。」

「好厲害啊~!」

在百合手上的小貓「呼嚕~」了一聲,看似幸福地依偎在百合的懷中,此景情不自禁地讓揚起了嘴角。

「金鐘。下次買飼料跟貓砂。」在我對於我們之間的新成員感到心動時,百合的命令讓我瞬間被拉回了現實。

可惡,坑錢,原來今天只是為了要跟我說這些!

「……是是是。」我隨便應付了幾聲,就拉了拉白楊的衣袖,示意他我們該離開了。

「金鐘!拿去!」忽然間,一道呼喚聲吸引了我的注意,一本飛奔而來的筆記本就這樣划過上空,由下意識的去接住它。

這是一本感覺十分破舊的筆記本,感覺好像有被水浸泡過,封面大大寫著「救援紀錄」,雖然墨水和純水的融合使它有點模糊,但還是看得出來。

時常和蒹葭奔波於各區的我當然對這本筆記本不陌生,不過一旁的白楊興趣盎然的看向這本筆記本。

「你們要組隊,我是不反對,這上面有我預估各區將『綻放』的名單,你們跑這一區就好啦!還有,不準給我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了解嗎」她抬頭瞇著雙眼,試著用從容的語氣說話,但其中的顫抖還是躲不過我的雙耳。

「好啦!我警戒心比妳高了不知道幾倍,妳還敢說教啊哈?」

「你——!」被我這樣一說,蒹葭頓時滿臉通紅,簡直像正午的太陽般的熾熱,真有趣。

「那,這個月就拜託你們啦!」

我點了點頭,拉著白楊的袖口並離開這個房間,而在臨走之前……

「……拜託你們,不要讓她……失落了……」

那低沈卻又稚嫩的嗓音,在我耳中默默地迴盪著。


「走吧!」我看著掛布廉外探出一顆頭的白楊這樣說道。

「欸!現在就要開始執行任務嗎?」

「沒有,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聽到著,他終於走出布簾外,他身穿白色的襯衫,配上深灰色的短褲,頸子上一條細繩連接著全身。

不愧是我,真會搭配。

「……去哪呢?」

「去『地下』。」

我站起身,闔上了讀到一半的書冊,向他招了招手,引領他走向目的處。

「地下?剛才好像有聽到金鐘先生在說?」

「是啊,我很喜歡那……啊?」

原本以為會很順利抵達的。

在通往「地下」,坐著一位藍髮的女孩。

她真的就像結晶般的剔透,也許會讓世上每一位男子,甚至連女生都為之傾城。

但是,我並沒有感到一絲動容,但只要遇見她,我便會僵在原地。

「啊!桔梗!」白楊向她招了招手,他才從製作手工的視線轉移到我們身上。

她先是一臉無神的望向白楊,接著轉頭看向了我,明亮的雙眼頓時杏眼圓睜。

「哥……金鐘?你們是要去地下嗎?」她難得一臉雀躍,在一旁的包包中摸索著什麼。

「喔,嗯。對啊。」

「……是嗎?」

此時此刻,周圍瞬間變得好沈默,除了桔梗翻找背包的窸窸窣窣聲音。

我轉頭望向白楊這個氣氛轉換大師,居然站著睡著了!

沒辦法了,我大力的戳了下他的臉頰,他這才清醒過來,也發現到我們之間的窘境。

他正想開口打破僵局時,桔梗用她那細緻的音色搶在他之前開口,並向我遞向了一個奇怪的黑布條。

「……這個,是眼帶……」

「啊!喔嗯!」

「我覺得你常常帶著繃帶應該很不舒服!所有就做了,希望你……」

「謝謝!我很喜歡!那我先走了!」

我向她來個九十度彎腰鞠躬,這樣就不用看到她的雙眼了。

而後,我將她贈予的塞入口袋中,帶著白楊像逃命似傖惶離開。

不理會矗立在那的女孩,憂鬱的湛藍。



「這樣啊……」

地下的地下室,隨便一聲嘆息都能產生陣陣回聲。

再怎麼藏都藏不住了,我只好向白楊道出當初的事。

那件事,讓我和桔梗再也無法好好的坐下來暢談一切。

而他只是在我身旁洗耳恭聽,沒有給出任何可用的回應。

在一陣的沉澱後,他抬起頭,硬擠出一個笑容。

「那也是無可奈何對吧!」

我點了點頭,邊將地下室的鐵門拉上去。

一股刺鼻又難以形容的異味撲面而來,但我早就迫不及待的走進這個地方了。

我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這黑暗之處,看了看在一旁的架子上每一個「盒子」,稍微數了數,看來沒有異樣。

「白楊,你不進來嗎?」我呼喚著一直站在鐵門前的白楊,他似乎一直定點在那,沒有跨出任何一步。

這樣一看,他好像臉色鐵青,緊咬著下唇,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和我的興奮無比成反比。

「我……討厭這裡的氣味……」

原來如此,那就不要開燈了吧,怕會嚇到他。

我用手輕輕撫摸了這裡一個又一個箱子,即使心中的愉悅未減,但多少還是有些哀傷。

畢竟也許錯位一步,我也會安安靜靜的沈睡於此。

在這無止的黑暗下,只留下我存在這個世界過的謬小痕跡。

「白楊……你知道嗎?」

「嗯?」

「這裡啊,是我們曾經的夥伴喔。」

「欸!」

「在這些箱子裡面啊,是我們曾經的救下的人,也有我們誤殺的『園丁』,有些人可能撐不過適應期、有些人因為受不了身為怪物的負荷而選擇自我了結、又有些打破我們寧靜的『園丁』被我和蒹葭所扼殺……

他們對我們來說,亦是支柱,亦是悲憤,這邊這個箱子裡面的人,曾經和我很要好喔,至少我是那樣認為的喔,只是啊,果然是我錯了,他就只是想破壞我們『和平』的惡人罷了,逼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毀了他的未來。」說到這,我稍微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不是園丁的話,也許我會一直和他行動,只是他不是。

我最終獲得的只有他的骨肉罷了。

我停下腳步,往白楊的方向一看,他依舊面容土灰,雙眼瞪大的不自然。

他那麼討厭馬福林的味道嗎?

「怎麼啦!我沒事的啦!」

「金鐘先生,那後面那個人也是嗎?」顫抖的聲音,配合著他指向我的後方的錯愕眼神,讓我頓時有些毛骨悚然。

我將離我最近電燈開啟,許久沒更新的電燈泡展現了感覺一吹便會熄滅的燈光,我定神往白楊指向的方向一瞧,頓時,眼前的一切讓我不知所措。

「白楊,快點離開!」失去行動能力的我,只能對著門前一動也不動的少年喊道。

即使跟著蒹葭走過多少地方,看到多少鬼魔鬼樣的怪物,都沒有比現在的一切還要震驚。

那是一位穿著殘破不堪的像是制服的少女,不,並且少女反而更像被縫補多次的布娃娃。

她身上無處是完好的,面部既骯髒噁心,左部份的臉不只是被什麼侵蝕一樣,坑坑疤疤地無一處良好,右邊的眼睛已經離開了歸巢,連眼皮也被燒的一乾二淨。

她右手向外伸長,左手的手腕已經被砍下,左手臂用絲毫不細心的縫線被左邊的腰部綑縛在一起,兩隻腳更是慘不忍睹,她的右腳半蹲。左腳奮力的伸直,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仔細一看,她的左右腳掌居然被互換,左腳掌被綁在右小腿上,同理,右腳掌被綁在左小腿上。

她的身上,無一處不是綻放成怪物而產生的花藤,但我敢保證,她那不知道在呢喃什麼的聲響,令我能確定她絕對不是理性怪物。

「……哦……噶……喪……痎……誒歙…………」她那宛如機械般的殘響,還有她從全身上下長出的,宛如藤蔓般的觸手,讓我恢復了行動能力。

我一個箭步,拿出放在口袋中的武器,向她飛奔而去。

我在手中一條細長的鎖鏈,前端連著一把鋒利的短刀,其實比較像是碎片,因為它太鋒利我在這樣將它們連在一起。

在我往前衝之時,果不其然的,那名殘破的少女,身上的花藤朝著我直衝而來,十分鋒利的紮根在地上。

左、右、左、右……,我踏著步伐和銳利直覺,閃躲著她那一條又一條的利刃。

當然手中也沒有閒著,我投擲出手中的鎖鏈,試圖將她在原地束縛。

一次、又一次,即便手中因為鎖鏈的生鏽摩擦我的手,而綻放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但我也毫無顧忌, 反正會恢復的,不成問題。

終於我的鎖鏈捆住了她的腰間,只是我們距離已不到一公尺。

我按住她的右肩,藉由支撐力跳躍到她的身後,握住那把鋒利的碎片,手中噴射的血絲衝到了那微弱的光線,環顧四周,瞬間變成橙光和血色的交合。反正會恢復的,不成問題。

握緊鋒利的刀刃,我便想要用它來刺穿她那淺而易見的心室。

只是,口中的腥味,使我停下了動作。

「金鐘先生!」

「噗啊!」我吐出了一口淺紅色的鮮血,疼痛使我跪倒在地上。

往下一看,我的胸腔被她那一條又一條的藤蔓所刺穿,前面的紮根讓我大意了。

雙膝才剛落地沒有多久,我卻感覺我的全身卻又懸空在她的面前。

那些枝蔓,就像寄生蟲一樣,我感覺我的器官被什麼扎住,他們開始吸取我的各種養分,撕裂著我的內在,我全身頓時感到空虛且無力。

……反正會恢復的,不成問題……吧?

但為什麼我的腦海中呈現至今所發生的一切呢?

有再次醒來時的錯愕、有和蒹葭又拯救到誰的成就感、有和百合之間一言一句的尷尬、有和白楊得到雙方共識的決心、有書上一行又一行令我欲罷不能的過往、還有這暗處曾經的夥伴和他們間的回憶和滋味、還有那女孩……是誰?

啊……管他的。

與其苟延殘喘的活著,也許現在就任由意識流去,我也能變得很幸福吧?但好不甘心,明明還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還有好多尚未抽絲剝繭的謎團……

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又再活一次的說!

「金鐘先生!對不起!」

一個難以用耳朵捕捉到的聲音,卻離我越來越接近,變成了殘暴。

「咻—!」的一聲,我感覺胸腔前那萬千交錯的枝藤被刺穿,又穿過我的身體,射向了眼前那少女的頸喉,讓她無盡的呻吟停下來。

而我也隨之從空中墜落,狼狽的側躺在冰冷的地上。

往後一看,這個場景又令我吃驚不已。

之前跟著蒹葭一同任務時,撿到了一組掉落園丁用的弓箭,因為我不太習慣用它,就隨便放在這個「地下室」的門口。

從沒想過這個不經意的舉動,居然拯救了自己。

「白楊……?」我不禁脫口而出。

也許只是巧合吧,白楊手上拿著那把弓箭,立定在原地,射出那拯救我的第一箭,讓我意外的是。她的姿勢、瞄準,全都是那麼的純熟。

在我驚嘆之時,他又射出了第二箭,這一次,他一分不差的射穿了那少女的心臟,而她也隨之倒下,一切都化為沈寂。

「怎麼了!好大的聲音!」我向門外一看,蒹葭應該是聽到我們的巨響而匆匆趕來。而她看到一切,不意外的倒吸了一大口氣。

而在蒹葭身旁的白楊,看到她隨即虛脫的倒在地上喘著氣,而那把弓箭在他身邊閃閃爍爍地發光著。

「欸!金鐘!你和白楊還好吧!」她快步的走到我的身旁,將我扶起來。

「我沒事,只是胸這邊被穿透而已。白楊應該也沒事。」

「蛤?你這也敢說沒事!等等,這女孩是誰?」

她走向那名殘破的少女,將她的身子翻向正面,我也湊前探了個頭。

這時,一個小巧的金屬光澤,吸引了我們的目光,蒹葭率先蹲下身將那個不知為何物的小東西拿起來,但下一瞬間,又將它暴力的丟在地上。

「欸,金鐘……」她轉頭看向了我,在她臉上面無血色。

而我想,我的臉色也是如此吧。

我將深沉的恐懼吞入腹中,如果我亂了陣腳,那我們構築的一切都完蛋了

我又再次看向地上那個類似徽章的東西。

銀白色的剪刀,正斬除著灰色的藤蔓,和落下的銀色花葉。

那正是代表著「園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