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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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10
我在查瓦的房間中學習到很多事情。
那時候的我每天都期待著薄紗般的夜晚快些從世界上被上帝揭開。因為我不需要休息,所以我整夜讀的書都會使我產生困惑,我根本迫不及待想與查瓦交談。透過交談,我才真正感受到「存在」。
不過,並不是只有我在歲月的流光中得到改變,那個愛我的、驕傲的女孩查瓦也無時無刻改變著。
在後來的旅行中,我看到很多人類的成長階段,那時的她進入青春期。那是人類波常最混亂、思想最自由的時期,我想這時期就像是憋氣前最後一次深呼吸,過了這段時期,人類便不再胡思亂想,而是嚮往安定。他們稱為成長。
在我看來,她那時期的每天,改變都相當劇烈。
外表上,她看上去漸漸變得……起伏,尤其是在胸脯和屁股。外表以外,她的思想和情緒波都變得更加跌宕,形式作風也比以往更加「查瓦」。而且讓我猜不到原因。以前她不開心時,我總能問出原因,但那時候的她每個月會固定有好幾天不開心!而且她不要我安慰,也不願意告訴我為什麼……我覺得她很奇怪。
但她還是堅持每天和我說話,陪我玩。因為無論她多愛鬧彆扭,她始終愛我。
實際上外表發生改變的,不只有查瓦,我也發生改變了。
雖然之前沒提起過,但是其實土塊和泥水組合的身體是很不方便的,我記得有一次,查瓦忘了放下乾草毯擋住窗戶。那天的陽光態度十分惡劣,太陽的熱能粒子選了很刁鑽的角度侵犯我,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喜歡陽光。等到查瓦回家時,我的身體已經龜裂崩解,把查瓦的房間弄的髒亂不堪。
於是我有了新的身體。
我的第二個身體主要是由十二段松樹的末端構成。這一次的原料是我提議的。
查瓦向部落的木匠學習了一種單向式榫接方式,我們又根據這套方式加以改造我的新身體。這讓我能更簡單的彎曲自己。查瓦還幫我在身體頂部那段原木塗抹了上一個身體殘留的泥巴。等乾掉之後她稱之為五官。但我覺得那根本不能算是,因為沒辦法笑。
同時,我在一張羊皮紙中讀到了關於人類的一點資訊。人類相當奇怪,他們主張身高變高後也會變聰明。我詢問查瓦,她竟然也同意呢!這是我們少數有截然相左的想法。我覺得笨透了,難道世界上最聰明的是和樹一樣高的巨人嗎?
我一心想證明這是一個大錯誤。於是好奇心使我要求增加了一點身高。
上一副身體我大概是一隻靴子這麼高,而這個新的木頭身體則加高到查瓦的那腰際那麼高了。
我很喜歡自己的新身體。我變得更敏捷。以前爬上窗戶總是需要查瓦在早上出門前,幫我用書本堆好台階,一旦她出門時忘記了,那我那一天都無法看到窗縫外的風景,也不能捉弄無花果。那會使我一整天的波相當混亂、醜惡。不知道無花果會不會也擁有這種感受?
不過擁有新身體之後,我可以更加自由的移動。而且經過時間和身體的驗證,我承認自己錯了,至少不是完全的正確。身高的確讓我變聰明,但那種聰明並不是真的從智慧上變得聰明,而是一種實際體驗帶來的認知更新。
曾經的我因為無法獨立攀爬,並不能感受到垂直於地面的運動。
但擁有了新的身體後我的意識,能快速體驗到多了一個維度的空間的變化。就連我的波都漸漸不一樣了,我能夠很細微的調整自己的波形,當我「邀請」別人的波時,甚至可以在一次次的激盪或撫平下,使那人的波再也不敢發出我不允許的醜惡聲音。
可是,查瓦很認真的要求我發誓,不再對其他人類使用。我嚇得答應了。
我相當後悔那時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對查瓦母親的波型做出不可逆的改造。查瓦媽媽不再唱歌了。
有時候我很想念那時從二樓柱子間隙,向下看、向下聽,沒那麼「美」的聲音。
關於查瓦的母親,我所知不多。
那時我想,大人才是真正的躲貓貓高手,他們習慣隱藏自己的波,常使自己看起來與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而且他們似乎引以為榮!我不知道對於沒有感知波段能力的人們,他們又是如何在那麼多人中,仍然能自信的說「我」。
不過,「母親」倒是曾經成為我和查瓦研究之餘,認真討論的話題。
我記得第二副身體時期,有幾天查瓦心情特別不好。
有趣的是......我還記得開口問之後挨了一頓揍。
那時我在整理查瓦計算的行列式,我看著計算結果小聲的說:「你心情不好。」
「你看出來的?」查瓦皺起眉頭,放下比之後慢慢往後靠著牆壁,她把手肘靠在其中一疊筆記上面。「你又偷聽我的波?」
「我沒有。只是你今天的行列式太醜了!」我跳到查瓦的腿上認真地指著她的膀胱。「我懷疑人類的月事週期並不是一月一次。」
「胡說!」查瓦笑著,但也真的用力的拿書敲倒了我。那樣滿好玩的,我的波會在那瞬間突然完全失控的突起。
她隔了一陣子才看向我,笑容在每一刻我的凝視下慢慢凝結成愧疚。她輕聲說:「我很少跟你說部落的事,你會怪我嗎?」
當時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問,這個問題以前我也試探性的包裝在其他問題裡過,所以我知道這是她不喜歡聊的話題。
「我不怪你。」我說謊了嗎?我希望自己那時是真心不介意的。「因為這個所以你不開心嗎?」
「我害怕連在你面前我都得成為別人期待的。」
「我不懂意思...但你很難過。我不要你難過,你得說我才能想辦法。」
「沒辦法,我只是不想參加成年禮。」
「為什麼?參加以後你就是一個大人了。」
當下說完那句話,我瞬間知道她的意思了。
她快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了。
不再是單純的孩子,再也沒有那麼多有趣的夢,波形也會變得緩漫而笨拙。
她也會有家庭嗎?會出現一個愛她的雄性人類嗎?那個男人會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家人嗎?還是像查瓦的父親,成為我們之間的禁忌話題呢?
我曾經想過,查瓦母親的祈禱經中是否包含他?
但這些,我都不敢開口追究。也許我沒有性別,會是最公正的天平,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找出那個關於誰先錯,誰又錯更多的答案。
那是我們都很難過的一個星期,我們的學習繼續進行,但是很少嬉鬧。我得到簡單的結論,只要查瓦不快樂,我便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