謁見

米菲娜睡得很不好。

雖然侍女聲稱香料洗浴有助睡眠，但過於柔軟的床鋪和充斥薰香的房間讓躺在床上的米菲娜感到窒息──她只是不確定究竟她會因為陷進床單而溺死，還是會被濃郁的香味嗆死──左右都是無法呼吸，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即便米菲娜很想用風魔法呼喚星夜裡的清新空氣，卻又擔心胡亂使用魔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怎麼都睡不安穩的她只好爬下床，整夜蜷縮在角落的通風窗旁，才得以勉強入眠。

自從昨天傍晚進入王宮之後，米菲娜在黛尼絲女官熱情且強勢的指揮下，不但從頭到腳被洗得乾乾淨淨，就連髮飾衣著都被打理得煥然一新。而今天早晨，米菲娜則見識到了黛尼絲女官幾近刻薄的吹毛求疵。

「不對！我說過多少次了！這裡，還有這裡，刀叉擺放的角度──」

米菲娜被侍女帶進用餐室的時候，看到便是黛尼絲站在餐桌旁斥責的模樣。

刀叉擺放的角度？

米菲娜心虛地坐進侍女安排的位子。

她根本看不出來有哪裡不同。

所幸黛尼絲似乎也不打算跟她討論這個問題。

「請您抓緊時間。在謁見陛下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黛尼絲不著痕跡地將餐點推到米菲娜面前，催促般地說。

「謁、謁見？妳是說──」

吃了一驚的米菲娜差點把手邊的果醬打翻。

「是的，親愛的，就是妳所想的那樣。所以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跟昨天相比，黛尼絲的語氣裡少了份恭敬，卻多了種說不上的感覺──或許，是嘲弄？

這讓米菲娜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過黛尼絲並沒有繼續跟她說話，反倒是走到用餐室另一頭，低聲向兩旁的侍女交待稍後的工作。

米菲娜感到她的胃沉甸甸的，像裝了石頭一樣。

優於人類的聽覺使她可以清楚地聽到黛尼絲接下來的指示，雖然不外乎又是沐浴、更衣、裝扮那一套，但她從沒想過謁見國王需要如此繁瑣複雜，更不知道她是否能表現得體，至少──不能丟了花之精靈的臉？

一想到這裡，米菲娜的心情又更加沉重。她甚至開始懷念起議事樹和長老會廳的隨性。最起碼長老們不會要她洗三次澡──一次是水浴，一次是藥浴，一次是香料浴。

而在黛尼絲一連串井井有條的安排之下，米菲娜感覺整個人近乎脫胎換骨地──麻木。沒錯，就是麻木。麻木地任由侍女帶她前往一個又一個房間，直到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的裝扮能自主。米菲娜當然試圖反抗過，但不是敵不過黛尼絲軟中帶硬的「勸告」，便是在侍女楚楚可憐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好吧，這裡是人類的王國，不是精靈的村莊。

米菲娜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直到她走進這個由煌晶石打磨成的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