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話

大街上瀰漫的煙硝後方，浮現一個戴著白色手套的身影。

從第三區的魔雪鶚搜查任務中歸來的凱諾，拿著傑克，面無表情地看著被破壞的宛如廢墟，一片狼籍的第一區街景。

冰冷的風拂過臉頰。

他在斷垣殘壁間穿梭，朝著遠方傳來的騷動快速奔去。



赫克鼓起全身的毛髮狂吼，有如坦克的巨大身軀，朝著佩恩和羅傑突襲。

他們以十分勉強的速度，向後閃避好似流星群，胡亂落下的拳擊攻勢。而極具破壞力的拳頭所擊中之物，全都伴隨著一聲爆裂，噴散出石礫的粉塵。

「可惡，這傢伙全身都沒有破綻。」

「沒錯，毛皮很厚啊⋯⋯」

「還敢說悄悄話？」赫克不給他們喘息空間，將好幾片巨大的牆壁殘骸朝他們丟躑。

他們兩人又再次陷入被動，在瓦礫片上穿梭移動，躲避許多飛來的石塊。然而，佩恩在閃避時不小心扭傷了腳踝，他拖著從小腿蔓延上來的疼痛感，踩上紅磚牆壁，跟著羅傑躲進一旁房屋的二樓。

赫克瞥見佩恩不太自然移動的腳步，陰狠地舔了嘴唇。

他隨即向上重重地一躍，撞破玻璃墜落進二樓的空間裡。沈重的著陸，讓一波震浪將地上的灰塵揚起。

凱諾注意到二樓傳來巨大的碰撞聲，碎裂的窗口冒出陣陣煙霧，便將傑克切換成射擊模式，加速奔馳。

「想跑？沒門！」赫克捏緊牆壁，尖銳的碎裂聲，從牆壁上蔓延的破碎裂痕中竄出。他使出令人難以置信的怪力，將一大塊有牆壁有如拼圖，連同裡面裸露的鋼筋一把抓起，奮力砸向他們兩人。

佩恩朝左，羅傑朝右，在巨石砸來的瞬間各自散開。這似乎是個沒被使用的空曠房間，讓他們有足夠的空間迴避攻擊。

「左邊嗎？」赫克得意地笑著。

他繼續追擊，不停將石塊朝羅傑砸去。

「可惡，什麼都看不到⋯⋯」石礫的煙霧瀰漫，看不清楚的羅傑只能將手架在前方格擋。

石塊撞擊到羅傑手臂的瞬間破碎，讓他的手一陣發麻。強大的衝擊力讓腳底，發出摩擦的咿呀聲。

「煩死了⋯⋯」在一片霧茫茫中難以確認位置的羅傑，只能憑著飛來的呼嘯聲，將噬蛇抽出向前劈砍。

淺藍色的光澤閃過，許多飛石在刀劍殘影間被切的爆裂開來。

在一旁的佩恩，看見赫克朝羅傑的煙霧裡衝去，腳踝開始腫脹的他，開始著急了起來。

「可惡，我才不想當拖油瓶，你不要無視我啊！」他扣緊掌心的噬蛇，朝著煙霧裡的赫克衝去。

就在那一秒內突然出現了，不再有石塊襲來的短暫停頓，讓羅傑直覺地寒毛直豎。

「糟糕！佩恩，小心⋯⋯」他向左邊看去，發現佩恩，已經完全消失在一片朦朧裡。

赫克眼睛的兇光，在空中抹出一道白色反光。一隻粗壯的手臂從煙霧中竄出，立刻轉彎，狠狠抓在反應不及的佩恩脖子上。

散去的煙霧後方，出現了佩恩被抓住脖子，喘不過氣的樣貌。他雙腳懸空，每根手指都在赫克掐住脖子的手臂上掙扎地捏著。

「呃、呃⋯⋯」他脆弱的氣管被緊緊地鉗住，讓他只能抽搐，發出斷斷續續的氣音。

「佩恩！」驚慌的他，完全失去冷靜地舉起噬蛇朝赫克刺去。

「礙事。」赫克不費吹灰之力直接抓住突刺而來的噬蛇，左手用力一甩，將羅傑連帶噬蛇一同飛去，重重地撞上一旁的牆壁。受到重創的他倒在一旁，失去了意識。

赫克看著手上的獵物，滿足地笑著——喘氣掙扎的模樣，是多麼令人興奮啊。

他舔了嘴唇，手指越掐越深。

凱諾在大街上奔跑著，俐落地踩在紅磚牆壁上向二樓衝去。

「嘎吱嘎吱」

赫克的手臂不停施力，寶特瓶擠壓的聲響，從佩恩就要被捏碎的氣管裡傳出。

爆裂的火光，有如閃電在空中飛竄。

赫克往後一撇，橘紅交雜的火球伴隨著呼嘯聲朝他衝來，於是立刻放開佩恩進行閃避。

一個人影跳上窗口。站在背光處的凱諾，一半的側臉被稀薄的月光照明，沒流露任何情緒。而另一側的臉龐則是被陰影攀爬著，陷入一片黑暗。

這個EH最強的戰力，就這樣站在赫克的面前，讓他混雜著恐懼與興奮的心臟，近乎失控地猛烈鼓動。

「凱諾⋯⋯我一直很想這樣子跟你⋯⋯跟你戰鬥！」他拱起身體激烈地喘著氣，讓腎上腺素流竄全身。

「呼呼、呼呼，我要上了！」赫克鼓起全身的肌肉，膨脹的身形讓凱諾籠罩在他身軀的陰影下，顯得渺小。

下一秒，危險的巨掌朝凱諾襲來，空中的拳頭殘影，散發出極大的壓迫感。

然而凱諾游刃有餘，在凌厲的攻勢下側身，連續做出大角度的下腰閃避。凱諾驚人的反應速度，讓完全揮空的赫克感到更加棘手，興奮感再次流遍他全身。

「就是你，才夠格當我的對手！」赫克飢渴難耐，再次將手掌朝著凱諾抓去。凱諾見狀切換模式，右手臂纏繞的紅色條紋，再次變得灼熱發亮，一股注入傑克裡的熱氣點燃刀刃，冒出燃燒的火焰。

一道鮮紅的劍影朝赫克的手掌砍去，伴隨清脆的刷啦聲，被切下的左手腕有如煙火，噴出飛濺的亮橘色鮮明粒子。

「啊啊啊啊！！」一股劇痛衝上赫克的腦門，回過神來，只剩下空洞切口的手腕不停湧出鮮血。

他痛苦地蜷起身體，全身激烈地顫抖。

「凱⋯⋯諾！凱諾啊啊啊啊！」他完全失去理智，口水從瘋狂大吼的嘴裡噴出，即使左手掌已經被砍飛，他依舊將雙手向前猛抓，試圖將凱諾捏個粉碎。

凱諾側身揮下傑森，電光石火的刀刃一閃——

赫克的左手臂被猛力砍飛，在空中有如迴力鏢翻轉好幾圈。肩膀的鮮血混著高溫的蒸汽，不停從傷口湧出鮮血。

「咕咕啊啊啊⋯⋯！！！」憑空消失的左手和大片裸露的傷口突然出現，讓赫克感到無比恐慌。

在死亡的威脅下赫克想都沒想，完全不顧從肩膀蔓延的痛楚，左搖右晃地跨越窗戶朝一樓跳下。

凱諾見狀立刻跳下去，切換模式將火球朝著他發射出去。

許多落下的火球碰撞到牆壁而爆炸開來。赫克踩在紅磚牆上，在後方追擊而來的爆裂火光間，四處閃躲。

凱諾緊隨而下，將腳跟抵在牆上滑落，連續扣下板機。

然而就在火球要命中他的瞬間，他立刻迴避，跳進街道一旁的大型排水孔，僥倖逃過一劫。

凱諾湊上前去，看向黑暗的排水孔。風聲吹過陰暗的孔洞，發出低沈的呼呼聲，裡面更傳來許多陰森的窸窣聲。

「追擊風險太大⋯⋯」凱諾改換方向，持續朝EH總部前進。



宇緊握著滿是傷痕的噬蛇，疲累地看著眼前的敵人。在他的身後，滿是遍地倒下的EH職員。宇身旁的兩名眼鏡蛇班成員，其中一位已經遍體鱗傷，另一位則躺在地上失去意識。

瑞秋也混在人群之中，拿著武器，全身僵硬地瞪著前方。

「哼——」庫魯索噴出一口氣，抖擻全身的紫色光澤，除了鱗片幾處小小的刮痕外，看起來幾乎毫髮無傷，他身旁的兩名同伴，身上的鱗片已在多次衝突後，四處破裂。

一陣強風吹過這兩群人之間。

庫魯索跟宇，交錯的兇狠眼神。

雙方發出戰吼再次陷入衝突，無數子彈連續不斷地朝著庫魯索飛去。兩名打前鋒的血蜥成員，頂著槍林彈雨衝刺，子彈射穿鱗片的縫隙，讓鮮血從鱗片下方流出，然而他們毫不退卻，衝進人群裡瘋狂砍殺。許多的人們，身體被漆黑的鋒利爪子撕裂開來。

宇見狀立刻衝進騷動中，與血蜥搏鬥。趁著他們不注意，他每用噬蛇劈砍一次，手臂就痠痛不已。

瑞秋看見前方奮戰的宇，緊張地握緊手上的武器。汗水浸濕了粉色的鬢髮，從臉頰滑落。

「我也要幫忙⋯⋯」然而，即使她多麼使勁驅動身體，緊繃的肌肉卻彷彿被注入鉛塊，無比沈重。

「向前衝啊，為什麼我的身體如此沈重？宇就在前面了！」

「好恐怖，會死⋯⋯」

「但我不能再給宇拖後腿了！」

瑞秋的冷汗，開始流了下來。

宇眼看就要逮到機會，將噬蛇朝敵人用力突刺——

那一瞬，庫魯索高高跳起，有如隕石重重地撞進人群中央，將充滿破壞力的雙臂使勁一掃，龐大的衝擊力讓所有人彷彿落葉，朝後方高速飛去。

瑞秋也遭到這波強力風暴的肆虐，一眨眼的時間便被擊飛，在空中翻滾後狠狠撞上地板。她的頭盔被撞出深刻的裂痕，全身的痛楚在體內流竄。

她努力集中模糊的意識，回過神來發現宇也受到衝擊，口吐鮮血在地上掙扎地爬著，連噬蛇也被撞的扭曲變形，躺在地上。

然而，宇卻顫抖著雙腿，憑著不屈的毅力，將傷痕累累的軀體硬是撐了起來擋在庫魯索的面前。

宇顫抖的雙手。

殘破不堪的雙腿。

不屈服而努力挺起的腰桿。

瑞秋看到這一幕，不管是宇的身體還是心靈的痛苦，都傳到了瑞秋身上，讓她的內心就要被撕裂。

在瑞秋的眼中，宇的背影彷彿籠罩著潔白的光暈，輪廓逐漸模糊。

不要離開我，不要⋯⋯

瑞秋顫抖地向前伸出雙手，像是挽留，又像是想要抓住宇的背影。

請給我⋯⋯保護你的勇氣。宇，我是為了你而存在的。所以我⋯⋯

不能再躲在你背後了！

瑞秋劇烈地顫抖。

膨脹的意念，瞬間變得炙熱——

一朵用盡生命力盛開的百合，在某處綻放了。

她緩緩地向前踩了一步，又一步，塵土在殘破的鞋子後方顫抖地飄揚著，手上的金黃太刀，一陣陣地散發出炙熱無比的蒸汽。

宇勉強地撐著疲憊的身體，搖晃站在庫魯索麵前，他逐漸失去光彩的眼眸，瞪著前方高大的人牆。庫魯索，無情地掃視著他。

瑞秋還在後面，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在這裡擋住庫魯索。

但是他心裡明白，憑他獨自一人，已經沒有辦法阻止。

宇喘著氣笑了。

真是可笑。如此弱小的我，就連保護最珍視的瑞秋，都做不到。

「死吧。」庫魯索抬起碩大的手臂，挾帶著壓倒性的致命風壓，朝著宇襲來。

沒關係，就讓我的生命，在最後燃燒吧。

宇抬起頭來直視庫魯索，剎那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得和庫魯索一樣高大。

宇握了一下右手，輕飄飄的掌心空無一物，原本沈重的噬蛇，一丁點重量都感受不到。

「瑞秋——」宇看著就要撞向自己的紫色爪痕，將最為掛念的名字，以曾經親吻過她的雙唇，溫柔地吐了出來。

「——快逃。」

死前的景色，竟是如此平靜。宇這樣想著，看著眼前逐漸泛白，朦朧的景色。

瑞秋的身影衝到宇的前方，拿著刀子朝著庫魯索砍去。那一瞬，瑞秋雖然替宇擋下了這一擊，但整個身體卻被掃到朝另一方飛去。

伴隨著巨大的碰撞聲，她的頭砸進一旁的牆壁，身體無力地沿著牆壁滑落。她的頭盔，從牆壁上的裂縫裡掉了出來。

裂成兩半的頭盔，在地上翻滾——

然後停了。

一朵潔白的百合花，淋上了鮮血。

宇先是無法置信，直到模糊的視野聚焦，看清楚躺在血泊中，沾染著鮮血的粉色頭髮。

他顫抖著手臂，一陣陣猛烈的波濤，劇烈地侵蝕內心，深紅色的悲痛鐵鏽，緩緩流出。

看清楚了，已經什麼都看清楚了——

天空被火光照亮，暗色的令人作嘔的雲。

庫魯索身上密密麻麻，噁心無比的紫色鱗片。

還有⋯⋯在不停晃動的眼眶裡，倒臥在一旁的瑞秋。

「啊啊啊啊！」宇的吶喊在空中炸裂，噬蛇的尖銳劃過沸騰的空氣，呼嘯而去。

然而庫魯索的大手一揮，伴隨著清脆的斷裂聲，就將宇連同斷成兩半的噬蛇撞飛，重重地砸在地上，衝擊力滲入宇的深處，痛楚幾乎要讓他昏厥。

「她⋯⋯是你心愛的女人嗎？」庫魯索對宇問著。

「不準動她一根寒毛！」

「⋯⋯我也曾經有過的心愛的同伴們呢。」庫魯自顧自地回憶起來。

數年前。

這個作為血蜥根據地的黑暗房屋裡，堆滿了同伴倒下的屍體。雖然聽到風聲的庫魯索趕了回來，卻仍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背著光，站在庫魯索眼前的人正是凱諾，他冷白的臉龐上沾上一抹血痕，眼神斜視著庫魯索。

庫魯索嘴裡噴出紫色的蒸汽，憤怒地衝上前去，擋下凱諾瞄準同伴，發射而來的火球。

爆炸混著橘光炸在庫魯索身上，然而他卻一點都不疼——如果跟失去同伴的痛楚相比。

「開始進行抹除。」凱諾對著耳機講完衝上前去，跟庫魯索在狹小的空間展開激鬥。

雖然庫魯索的破壞力很強大，但是跟凱諾相比，不僅速度與技巧都居於下風，而且他所持有的傑克，更是一把白質純度高達90%的高級武器。

在經歷了幾分鐘的來回攻勢後，最終傷痕累累，鱗片四處剝落的庫魯索，在凱諾一記精準的斬擊下被劃傷左眼而終止這場激戰。

庫魯索從記憶拉回到現實。他當著動彈不得的宇的面前，將手臂舉了起來。

「聽說，你⋯⋯很喜歡這樣嗎？」庫魯索緩緩將巨大的爪子，朝著瑞秋舉了起來。

「喂！你這該死混蛋！不要動瑞秋！」

在他眼裡，庫魯索的身影瞬間膨脹，巨大的身軀，彷彿下一秒就會將瑞秋渺小的身影給擊碎，淚水在紅眼眶裡打轉。

「不行，求求你⋯⋯」

庫魯索不理會宇的哭喊，全身散發著的紫色蒸汽，籠罩在四周。

凱諾俐落地在道路交叉口拐彎，手上的傑森再次變得滾燙，冒出熊熊烈焰。

「我也要讓你們體會，失去一切的感受！」他高高舉起爪子，朝著瑞秋闔上的雙眼、倒在血泊中逐漸失去溫度的臉龐襲來。

庫魯索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

就在路旁的野草，因為爪子揮動的風壓而擺動的那一刻——

凱諾立刻從轉角跳進房屋裡衝到前方，將點燃的傑克用力插穿牆壁。

刷啦，清脆的腦殼破碎聲。

鮮紅而炙熱的刀刃刺破鱗片，從庫魯索的後腦勺插入貫穿頭顱，並從庫魯索瞎掉的左眼刺穿而出。

冰冷而灼熱的戰意，貫穿悲痛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