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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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5
第十二章.封網
「你好……。」
茜低著頭,膽怯的看著眼前方面貌兇惡的人。
準確來說,是個滿臉橫肉的胖子。
「是職業軍人就算了,怎麼來了一個毛還沒長齊的。」
「長官,他是我的搭檔,實力一點也不遜色,況且我們也是羅姆先生推薦的。」恩忒亞十分成熟穩重的回答了對方。依他老練的性格,這點嘲諷不過是雞毛蒜皮。
但是茜就不是如此了。
她快速的翻了一個白眼,不過並沒有說出內心的無奈以及反駁。
那個人盯著茜審視了一陣子。
即便茜現在也穿著連帽衣,而且刻意的將帽子近乎遮著半張臉,但她依舊怕被識破的撇過了頭。
只見在茜撇頭之後,那個人也沒有多加追問,只是往後放鬆的靠在了椅背上,然後緩緩地對兩人說道。
「要怎樣隨便你們,不要扯後腿就好。」
「是的。」恩忒亞簡短的回答道。
「沒問題的話那這個拿去。」
那人遞了一張紙到了恩忒亞和茜的前方,並且囑咐他們完成這項任務。
「掃蕩周邊喪屍?」
茜接過了紙張,只看了一眼後就交給了恩忒亞。
「在這附近有一個沒有建成倖存者營的小城市,連名字都沒有。而從這裡到那的路上有太多的喪屍了。一個搜索部隊最多能帶的彈藥也少得可憐,要是在路上彈援糧盡的話,他們也就白跑一趟了。」
「了解。那關於特化型喪屍的數量呢?」
「大概兩百隻左右,不過彼此間還算分散,而且大多數都是人面,小心不要爆胎就可以了。」
「那大致掃蕩範圍呢?」
「從這裡出去的五百公尺到小城市,五百公尺和一公里左右。還有在三百公尺的時候請記得打開生命跡象燈。」
「大致了解了。」
恩忒亞一邊和那人說著話,一邊將紙上的任務細節粗略的記在腦海裡了。
「那殺傷性爆炸武器呢?像地雷之類的。」此時茜好不容易開口了。
對茜來說,聲音只能盡可能的壓低,因為這也可能成為破綻之一。
「那種東西無所謂,沒有用不用的問題,只有誰來擦屁股的問題。」
「是的……。」
其實茜也隱約的聽了處來,那人並不太樂見爆炸性武器,估計是因為爆炸聲響很容易引來其餘喪屍,要是動作太慢的話很容易就會被包圍。
「沒問題的話你們兩個可以出去了,一小時候就立刻動身。」
兩人很快的出了房間,站在走廊,被樸素的氣味包圍著。牆壁也只是普通泛黃的壁紙,地板則是廉價的磁磚拼接而成。
除此之外,走廊上還擺了一張小高腳桌,用來置放塑膠花的花瓶擺設,勉強地讓單調、宛如食道一般深長的走廊好看一點。
如果撇開這些不談,這裡實在沒什麼稀奇的。
「呃……恩忒亞。」
「怎麼了?」
「嗯……關於那件事。」
「你是說你弟弟的事情嗎?」
恩忒亞看著茜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累積許久的內心話使她不自覺的緊緊的蹙著眉頭。
「有打探到嗎?」
茜很努力的斟酌著措辭,想盡量的讓自己的說法微婉一點,儘可能的少些自我中心的意識。
但是對她來說即便在怎麼隱晦的說,心中的內疚感依然揮之不去。她認為自己虧欠的太多了,不管是對恩忒亞也好,還是對玠,又或是對對其伸出援手的人。
對她來說,那些幫助了她的人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要幫助她。
而另一方面,她作為玠的姐姐,她更是痛恨自己的失格,沒能守住玠的失格,以及在灰心喪志之餘曾一度打算放棄尋找玠的罪惡感。
種種理由讓她滿腔的只想是減輕自己自私的語氣和想法。
「不用擔心。」
「……」
「他確實還在永霞洲,但是不巧的是他在三區的政權手裡。」
「那有──……甚麼辦法嗎?」
一瞬間,當茜聽見恩忒亞的答覆時,她殷切地看著恩忒亞,並且語氣充滿了期待。但是很快的她就壓抑了自己的情緒。
一方面是隱藏自己的身分,另一方面是對不起自己的予取予求。
「沒有。只能等待機會了。」
聽見恩忒亞的回覆,茜感到既失落但也有點慶幸。
目前,兩人所在的正是二區的政權中樞。
二區和一區的關係還算挺好的,羅姆作為一區的司令,在一區也獲得了不少的聲望,在交好的二區自然評價也不算太差,所以才得以引薦兩人至二區的一處特遣隊暫時工作。
此外,三區和一區和二區極為合不來,因為兩區的司令都十分的看不慣三區的所作所為,包含包庇地下街的入口。
地下街也是仰賴著三區這個保護傘才得以保全,才能在比二區和一區大上好幾倍的三區囂張跋扈。
看著一旁表情略顯失落的茜,恩忒亞也才說出了另一項情報:「在三個月後,三區會有一項大動作的實驗,地點還不確定。」
「真的嗎?」
「嗯嗯,羅姆先生的安插的人回報的情報是這樣說的。到時候我們可以趁機襲擊他們的實驗地點,倘若玠不在那裏,會麻煩七號入侵三區的收容所。」
「……幫了大忙。」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茜想必會感到十分難受。
「你不舒服嗎?從剛才起都一直是那副表情。」
「是嗎?」
茜一面說著,一面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緊鎖的眉頭。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悶悶不樂的表情。
「……」
「不用擔心啦,我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的爸爸了,對我來說頂多是聽女兒聽女兒抱怨的程度罷了。」
「……」
「……你不想講的話也無妨啦,但不要被自己的情緒絆手絆腳喔,等一下好歹數量有點多。」
「……」
兩人並沒有多說甚麼話,只是走在空蕩的走廊上,準備前去取暫時停放在車庫裡的車。
「……」
「……」
「……好啦好啦。」
茜終於沉不住氣的打破了沉默。
況且恩忒亞也像個孩子一樣充滿著好奇心,不時地偷偷撇向了茜那邊。
「就是……為什麼大家願意幫助我──」
她稍作了停頓,吞了口口水,然後才繼續說道。
「──幫助非親非故的我。」
「……」
霎時間,氣氛又開始僵硬了起來。這時候茜開始後悔為甚麼要說這麼沉重的事情壞了好不容易的平衡……。
「我猜……只是我的猜想。」
恩忒亞搔了搔頭,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措辭才不會讓茜誤會。
「應該是內疚吧……。」
「內疚?」
「嗯嗯,我再說多一點無妨吧。」
「沒關係,比起我的感受,我比較想知道理由。」
她堅定的盯著恩忒亞,沒有任何一點退讓的空間。那個鋒利的眼神和姿態,宛如她跨坐於如鞍韉的坐墊上時的英姿,駕馭著如野獸般的重機。
「比我想像的成熟呢……。」
而恩忒亞也似乎對於茜的決心感興趣了。
「身為職業軍人,不僅僅是大人,有時候也必須面對拿槍的青少年……。」
「是和我們……年紀相仿的人嗎?」
「對……。其中一部分的內疚大概源自於這裡。明明還是個青春正旺的年紀,卻不得不拿起槍枝……。這大概也是大人世界的悲哀。」
這句話彷彿在影射著此刻的社會。
因為那些位高權重者的軟弱、專斷、橫行,才間接地導致了喪屍潮一發不可收拾的擴散。這也間接地成了茜不得已拿起槍的理由。
恩忒亞摸了摸他那稀疏的鬍子,低頭一陣子後才開口繼續說道。
「但是──我覺得那些只是其次……。」
說到這裡,茜楞了一下。
「其次是什麼意思──?」
「再往前開到鐵絲網標地就是要清掃的範圍了!」
恩忒亞扯著嗓子在車子裡說著,深怕探頭出天窗的茜會因此聽不見。
「收到。」
但是看來恩忒亞確實多慮了。
此刻的茜依舊有些心不在焉的趴在天窗上,比起說是在戒備著,不如說是在思考著其他事情。
剛才錯過了一小時的小睡時間,讓長時間緊繃的茜有些疲累,但反觀恩忒亞,卻依然很有精神的將油門踩到底。
「能開慢一點嗎?我有點暈。」
「那不要把頭靠在那種地方。」
「可是外面的風比較涼快……。」茜瞇起眼睛如此說著。
現在的她只有實不實拿望遠鏡觀察的功用,處此之外,她能做的只有趴在天窗上閉目養神。
雖然她十分信任著自身的免疫能力,然而免疫不代表可以減緩或消除痛覺,被硬生生咬下一塊肉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
先是有一股力量箝住了自己的肉,然後開始加大力道後還能清楚地感覺到尖刺物扎進了皮膚裡,接著宛如切水果一樣的輕鬆分離了血肉。
那種極度疼痛的感覺任誰都不會想再體驗第二遍,如果一不小心可能還會因為痛覺而失去理智或昏倒。
到現在茜依舊不太相信,不,應該是不太想相信恩忒亞所跟她說的話是真的。
──將一個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學生送上實驗台。
雖然恩忒亞也是受騙者之一,但是他的良心仍然讓他對此陷入膠著和迷惘……。
當得知自己和同伴辛苦營救的人們,是為了秘密實驗室的研究時,他便對軍方的一切存疑。
當時身為恩忒亞部隊的軍醫──璃霞,也被蒙在鼓裡,下令恩忒亞等人救援的羅姆也同樣,不敢相信自己間接的「殺」了那些人……。
即便恩忒亞只有簡短的說了幾句,茜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愧對和怨懟……。
所以,他對恩忒亞來說只是贖罪……。
更準確地來說,不是贖罪,是止痛藥、是麻醉劑──好讓自己能減輕這種痛苦。
茜不希望她這麼看待恩忒亞之所以幫助她的原因,不過恩忒亞卻希望她能如此地看待自己的動機。基於不想讓一方感到自責,卻反而加深了那一方的自責,成了兩人之間之所以有些生硬的隔閡。
「我們快到了,小心掛在高處的『人面』。」
「等等我看到了!」
原本意識還正處在彌留於清醒和沉睡的茜,看出望遠鏡後就徹底的清醒了,不是緩慢地回復神智,而是一瞬間被重拳打醒。
「那裏有一大群喪屍……。」
這和往常不同,平時茜總是遠距離看到一大群的喪屍群,現在如此近距離地看見喪屍群,不僅讓她開始感到懼怕。
「方位!」
「欸……呃……三點鐘。」
「嘖──。」
茜猶豫了。
在那一瞬間她晚報了方位,這使得視線受到矮灌木阻擋的恩忒亞閃避不及,直勾勾的撞上了其中一隻在喪屍群周邊的雜魚。
而這一舉動引起了那一大群喪屍的躁動,朝著他們的車子狂奔而去。
「茜!頭壓低,先不要朝他們開槍。」
「蛤?為什──」
恩忒亞突如其來的甩尾,使得茜反應不及而被迫「坐」回了座位。被硬生生地拽著拉下了天窗,肩膀則是猛烈的撞上了側門的玻璃窗。
還等茜來不及反應,恩忒亞又突然來了個急轉彎。處在後座的茜像是被扔進了洗衣機一樣,被無情的玩弄著。
「可以開槍了。」
他轉頭對茜說著,卻殊不知茜已經被剛才折磨的暈頭轉向,連替槍枝上膛這一簡單的動作都有些困難。
茜為了保持清醒,不得已的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藉由疼痛感來打斷愈發增長的昏厥和作嘔之感。
她一把抓起了步槍的槍托,然後快速的探出了頭,摸清了四周的方位以及鎖定那些喪屍的位置。
「兩隻『夜寐』,一隻『石像鬼』和大概十五隻左右的普通喪屍。」
如同發狂的粉絲群,死纏爛打的追逐著偶像,只差在不是伸手要簽名和希望能握上手。
腐臭味瀰漫在空氣當中,一溜煙的竄進了茜的鼻腔,使得她差點吐出五臟肺腑以及昨天的晚餐。
「這裡可是上風處,而且我們的速度著麼快。為什麼會有屍臭味?」
茜隨手開了幾槍,但這次並不向先前一樣地不熟練──每次扣下板機時都會顯得畏懼無比。每個下壓都顯露了自身的不熟練與膽怯。
「茜!坐好了!」
恩忒亞又再次叮囑茜低下頭,而這次茜很快地意識到了。她縮起了身子,竄進了車子裡,緊靠著椅背,順便抽出彈匣檢查剩餘的子彈。
她透過前座的擋風玻璃看見了前方聚集了另外一群喪屍,其中也包含了幾隻「夜寐」和宛如隨從一般,聚集成一圈圈草裙的「人面」。
「嘖……。該死的。」
即便是在有些偏僻,只有零星道路的荒野上,還是有不少遮擋視線的東西,所以恩忒亞才讓茜探出天窗觀察四周。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除了要閃躲那些成群結隊的喪屍,還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出最好的路線方案。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能一眼識路簡直是天方夜譚。
恩忒亞急忙將方向旁打到右側底,往右側的灌木叢開了進去。樹枝被輾斷的聲音此起彼落著,從天窗還會竄進一些枯樹枝或是一些小蟲子。
「──把天窗關起來!」
茜綁著安全帶,盡可能地將身體緊靠著車門,想辦法遠離從天窗掉落而至的汙穢,包含了一隻虎視眈眈的「人面」。
那隻「人面」用著他的三雙腳纏上、死死抓著茜的手臂。
一顆活生生的人頭,七竅泛著血,連牙齒都依然健在。依然存有皮膚的外表,還有幾處因為腐爛而斑剝脫落的痕跡,幾隻零星的蛆依然在上頭攀爬著。
烏黑而扶疏的頭髮上頭不知道沾過了甚麼東西,或許是屍水,或許是某個沼澤的髒水,就著麼零距離地和茜的手臂接觸著。
僵硬的只能掛著沒有五官,僅存窟窿的笑容,直勾勾的衝著茜。此刻茜所感受到的並不是恐懼,而使噁心和本能上、打從心底的厭惡感。
除了那些,如同蟲子一般,和節肢動物在身上胡亂爬行的觸感一模一樣,被纖毛包覆的六隻腳死死的抓著她。
富有重量,以及生命的觸感,既柔軟又粗糙,濕潤又乾癟,再參雜生理上極度排斥的各種感覺。這已經不能用噁心來形容了。
茜十分的疑惑,人類究竟是犯了甚麼大忌,神才會創造出如此噁心的生物來懲罰人類。
起初她認為「人面」頂多是難纏一點的雜魚,但現在她才發現「人面」是一種純粹的惡意,造物主純粹的惡意。
「把這個弄掉──!走開!」她顧不得形象的放聲尖叫。
她急忙地解開安全帶想掏出腰際間的手槍。
「不要張嘴,會跑進去的!」
一聽到「跑進去」這三個字,茜就更加的慌張了。
現在她只能依持著感覺朝著槍套附近亂摸一通,只要能摸到槍柄或是彈匣的一隅也好。
然而事與願違,她卻摸到了另一隻藏在她身旁的「人面」……。
即便她已經快要碰到了槍柄,但是另一隻「人面」的長髮纏住了她的手和槍套,讓她陷入了無以應對的方法。
不過就算她掏出了槍,估計恩忒亞也會出言制止,以防跳彈。
「……茜。」
「等等我很忙──!」
「保護頭……。」
「蛤?什──?」
話音未落,整台車彷彿有了自己的靈魂,自顧自地跳了起來,先是在空中翻了好幾圈,做了好幾次的前空翻,然後重重的砸在地面露了一手地板動作,表演了一齣精採的街頭舞蹈。
最後拜倒在一棵大樹的面前,而四周也聚集來了一些慕名而至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