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計畫執行中
本章節 8030 字
更新於: 2021-08-22
「在學校進行不太合適，畢竟之前動作這麼大，應該很多人都在注意雪琳小姐的情況。」
「但選在其他地方，如果不是雪琳自己有興趣，要她出門也不容易…」
「馬上就遇到難題了嗎…」
連艾倫娜大小姐都這樣說，庫拉拉同學的告白可能就得要在學校裡進行了，可以的話，我是絕對想避免這種情形。
學校這種地方，在你覺得沒有人時，總是會平白無故多出幾雙眼睛或耳朵，讓你想要作為秘密，甚至是見不得人的事公諸於世，隔天就成了被大家注目的主角，只能無力地承受輿論壓力。
雖然我本身是沒有遇過這種情況，但看過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次數可不少，把手指頭、腳趾頭都用上也數不完。
「雖然老套，但動物園、遊樂園這種地方，是我能想到最合適的場所…只是不知道雪琳小姐對這些地方有沒有興趣。」
「遊樂園…對了！就是這個！」
艾倫娜大小姐聽了我的自言自語，突然開始翻找書包內的物品，本來安逸地躺在包裡的書本、文具隨意被丟在桌上，要是被家主大人看見，肯定又得挨罵了。
當我湊近想看大小姐究竟在找什麼時，她突然掏出兩張薄紙票，高高舉起開心地甩著，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
「用這個或許能把雪琳約出來！前陣子她有提到想要去遊樂園看看。」
「為什麼剛好有票我就不多問了…雪琳小姐竟然會想去遊樂園，真令人意外。」
「紫苑…在妳眼裡雪琳到底是怎樣的人啊？」
「有點黑心又極度調皮的麻煩姐姐…」
「…說得好過分。」
我倒不覺得過分，雪琳小姐才是最過分的那個吧？把麻煩事丟給我們，卻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消遙自在的過活。
「妳知道雪琳從小到現在…都沒去過一次遊樂園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雖然明白名門子弟多少都會被家中限制自由，但連遊樂園都不被允許，實在有些可怕…就連這樣的我，在進入白宮家後也去過一兩次，雖然是自己一個人，但也比沒去過強上許多。
至於艾倫娜大小姐，我知道家主大人和少爺有帶她一起去過，但也是幾年前的事，長大後這種家族出遊的活動就漸漸消失了。
「那等等就請大小姐提起這個話題，畢竟我也不像是會邀請別人去玩的那類人。」
「由我來嗎！？」
「沒錯，大小姐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了！」
「唔、唔喔！那就包在我身上！」
「什麼事包在妳身上啊？」
社團室大門被無聲無息地打開，朝那一看，只見雪琳小姐靠在門邊露出微笑，而她身後，則跟著昨天才見過面的庫拉拉同學。
「人家來找妳們玩了~」
「打擾了，小艾、紫苑同學。」
雪琳小姐依舊把社團室當作自己家似的，毫不客氣的入座，庫拉拉同學則像隻乖巧的小狗，緊跟雪琳小姐之後。
雖然搞得很像驚喜登場，但很可惜，我們知道雪琳小姐會來實願社，只是來的太突然，剛好撞見艾倫娜大小姐的「小小個人秀」，否則在我們的眼線之下，所有的事都會在預料範圍。
「難得人家來找妳們玩，小紫苑是不是太冷淡了點？」
「是什麼風把您吹來這邊？」
「小庫說有寄件人的線索，所以人家就來嘍~」
嘛…何況是只有線索，本人都已經坐在旁邊了。
「嗯，我們已經找出對方是誰，但不方便在學校說。」
「有什麼不方便？是指小庫嗎？讓小庫聽見我也不介意喔？」
這…絕對是故意的吧…如果雪琳小姐真的知道真相，還點名庫拉拉同學，實在也太惡質了。
妳看，妳旁邊的庫拉拉同學整個人可是被嚇得聳起肩膀，完全冷靜不下來；反觀雪琳小姐則是微笑著，想必是在期待我會如何回應。
但我也不會一直任人宰割，她作為這齣戲的觀眾已經夠久了，我想也是時候邀請她負責，重新回到舞台上。
「要是我只是單純不願意在學校說呢？」
「實願社的成員說這種話沒問題嗎？」雪琳小姐看向艾倫娜大小姐說道。
「雖然大小姐有參與調查，但寄件人的身分她還不知道，所以問她也沒用喔。」
「耶…是這樣啊…」
雪琳小姐打量著我，看不出來是因為思考而表現的冷靜，還是遭到我反駁而感到不悅，她的臉上收起了笑容。
說艾倫娜大小姐不知情當然是騙人的，這裡必須得讓雪琳小姐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才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我也不認為雪琳小姐會選擇在這裡拆穿真相。
「那就當作是這樣吧，然後呢？不能在學校說，要到哪裡才能跟人家說？」
「啊、啊~那遊樂園怎麼樣？雪琳不是也喊著想去一次嗎？我這裡剛好有兩張票！」
「原來剛剛舉著的東西是遊樂園的票啊。可以喔，人家的確想去看看，但兩張票是指人家跟小紫苑的兩人約會嗎？」
再明顯不過的誘導，加上艾倫娜大小姐唸稿般不自然的聲音，雪琳小姐一副「就看看你們搞什麼把戲」，順著我們的計畫前進。
「我也要去。」
「小庫也對遊樂園有興趣？」
「雖然這樣說也沒錯，但我想『跟大家去』遊樂園。」
「意思是在場的四人都要去？可是票只有兩張…嘛，雖然錢也不是什麼問題…小紫苑跟小艾倫娜的意見呢？」
其實就算庫拉拉同學待在一旁不表示意見，我們也會想辦法把定論導向「大家一起去」；但我也能理解，自行參與討論讓存在被彰顯也是必須的，總不能全部依靠別人。
不用多說，我和艾倫娜大小姐的答案當然是同意，總覺得雪琳小姐今天一直問一些已經能知道結果的事，比起在確認我們的意願，更像是希望我們會有跟她想像中不同的答覆…
「要我跟雪琳小姐單獨出遊還請饒過…」
「說的真過分啊~既然同意人家也沒有意見，畢竟是小艾倫娜負責請客嘛~」
「與其說是請客，是因為剛好最近拿到票，才邀請大家一起玩的…」
「哼~明明只有兩張票？不過都說要請人家去玩，這次就先不跟小艾倫娜計較。」
雪琳小姐對艾倫娜大小姐投以曖昧的微笑，而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的大小姐，把眼神稍微移開了一點。
雖然我也說過不多問票是怎麼來的，但不太可能是家主大人或少爺給的，那剩下入手票的方式就是來自學校同學或大小姐自己買的。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收到約會的邀請，甚至是大小姐想邀請別人…想這些事也沒有用，至少現在票是被用在庫拉拉同學的願望上…
總之，事情有順利的進展就該值得慶幸，畢竟是那個雪琳小姐，會不會配合上套全部都要看她的心情。
「那這禮拜六的早上在遊樂園門口集合可以嗎？」
「可以喔，詳細的時間地點之後再跟人家說，今天就到這裡，小紫苑送我離開吧？」
「為什麼我要…」
看著雪琳小姐的笑臉我感到一絲寒意，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只好站起身跟著她離開社團室，剩餘的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目光送我們離開。
像今天這種狀況，我真心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兩個知道對方底細的人，在面前天天玩這種諜對諜的遊戲，真的會讓人精神疲勞。
「所以…雪琳小姐有什麼話要說？」當我們離實願社有一段距離後，我主動打斷這份沉默。
「小紫苑還真是壞心呢，不是說好要實現『我的願望』嘛？」
「就結論而言，我並沒有違背您的願望。」
「還真會說呢，既然人家已經配合妳的小遊戲，遊樂園那天結束後就當作補償留給人家吧~」
一樣是那種不容人拒絕的邀請…以先來後到的順序來說，雖然沒有違背雪琳小姐的願望，但擅自接下庫拉拉同學的願望，的確有些不公平，若是這樣能稍微補償到雪琳小姐，那也就只能順她的意。
「唉…我知道了。」
「雖然事情不是朝人家期望的方向發展，但就讓人家好好看著小紫苑會帶來什麼樣的結局吧。」
「果然是什麼都知道了…」
「耶？人家可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最後再來個裝傻，雪琳小姐不再理會轉身離開。
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我突然想著，若是自己跟庫拉拉同學角色互換，我能像她那樣鼓起勇氣向憧憬的人告白嗎…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儘管艾倫娜大小姐是個充滿自信的人，但那也僅限於對自己的事，當牽扯到別人的命運，她就無法保持平常的冷靜，直到約定的今天早上，她都顯得非常緊張。
無論如何，那兩個麻煩的願望都將在今天得到答案。
既然是告白這樣重要的日子，能事前把意外控制在最低當然最好，為此我們告知雪琳小姐的集合時間比實際上晚了一小時。
「拉拉，這個給妳。」
「這個是？」
「紫苑也趕緊戴上。」
艾倫娜大小姐從口袋中拿出一對形似耳機的物品，讓庫拉拉同學戴上其中一邊後，把另外一隻塞入我耳朵，並示意我走到離遠一點的地方。
假日的遊樂園可謂是牛鬼蛇神出沒的地方，我對於暫時離開艾倫娜大小姐和庫拉拉同學身邊的決定不是很放心，因為兩人今天都經過精心的打扮。
庫拉拉同學就算了…實在不明白為何來遊樂園，大小姐卻穿著清涼的連身裙和小草帽，這種適合郊遊的裝扮是不是跑錯地方了？
雖然穿在大小姐身上很可愛是無可反駁的事，但在某些人眼裡就成了絕佳的目標…應該像我一樣身穿深色系的衣服和牛仔褲，讓自己盡可能的低調。
「小艾，是這樣嗎？所以現在是跟紫苑同學的耳機接通了？」
「紫苑，有聽見聲音嗎？有的話請回答！」
「嗯，有聽見。」
看來艾倫娜大小姐又花錢買高級設備，或許是我才疏學淺，這樣成對的對講耳機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能聽見兩人清楚的收音，幾乎聽不見周圍的雜音。
「看來大小姐又私自花了不少錢，是不是該上報給家主大人知道呢？」
「等等！這是零用錢買的，不用給父親大人知道也可以啦！」
耳機傳來焦急的聲音讓人嘴角上揚，即使不用親眼看到也能猜到艾倫娜大小姐現在的表情，畢竟在這世界上最令她畏懼和尊敬的人，就是家主大人。
不過我就算去告狀也沒什麼效用，像這種小事家主大人多半也不會在意。
實驗確定成功後，我走回去與她們會合併將耳機交還大小姐，只見她又輕按兩下，細小的音樂聲從耳機裡傳了出來。
「這樣就可以降低被懷疑的機率了。」
「還能當正常耳機用…高科技還真是厲害…」
對於庫拉拉同學的讚嘆我也舉雙手認同，一定距離內清晰的對講功能，用觸碰可以切換回耳機模式，優秀地性能也讓我想買一個。
可惜我還有其他的目標需要存錢，這種一看就知道價錢不便宜的物品就還是算了。
「以大小姐來說，考慮的真周到。」
「什麼叫『以大小姐來說』！我可是很努力的想讓拉拉順利告白成功的！」
「是是是，大小姐如此細心真是幫了大忙。」
「明明是被稱讚，但卻完全沒有感到開心…」艾倫娜大小姐不滿地嘟起嘴，似乎覺得自己細心的準備沒有被稱讚很不公平。
今天的行程已經大致有跟庫拉拉同學討論過，但像這樣多了個秘密通訊的手段，無疑是為計劃上了一層保險。
畢竟會發生什麼我們也沒辦法完全預防，而且雪琳小姐會不會搗亂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
縱然現在多了緊急介入的手段，但所有決定還是會以庫拉拉同學的意志為優先，畢竟自己重要的告白，也不會希望一直被人命令。
「只差人家就全員到齊，難道是約好提前集合排擠人家嗎？」
一顆頭毫無預警的從我與艾倫娜大小姐的中間竄出來，這種在大白天就上演恐怖片場景的行為，讓大小姐驚嚇地發出悲鳴；另一邊，犯人則是對沒有什麼反應的我感到不滿意。
「沒有那回事，第一次來遊樂園的雪琳小姐是今天的主角，怎麼會排擠您呢。」
「就當是這樣吧，人家可是很期待今天的行程，可不要讓人家失望喔？」
「嗯，我們會盡力讓小雪玩的開心！」
以假日來說，現在的人潮還沒達到顛峰，預計在稍晚一些，接近中午時就會有大量人潮湧進，趁這段時間去玩喜歡又需要排隊的設施，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這麼想的也不只我一個，雪琳小姐在入園後，一手拿著畫滿記號的地圖，另一手拉著艾倫娜大小姐，臉上充滿著純真與雀躍，看著這樣的她，實在令我非常不習慣。
平時深不可測的人，現在卻像個孩子般嬉鬧，讓人感嘆平時的生活環境真的會深深影響一個人…撇除告白計劃，想讓雪琳小姐充分享受的心情油然而生。
「所以…這就是第一站嗎？」
我看著眼前巨大、曲折蜿蜒的軌道，心臟的跳動數逐漸上升，時不時傳來的驚人尖叫聲在空中迴盪，不知漂向何方。
突然有種「早知道今天就不要來了」的感覺…
「這個是叫雲霄飛車？感覺很刺激呢~雖然沒有在人家原本的計畫內，反正現在排隊的人數沒有很多，想試試看！」
「我的話沒問題，類似的設施已經坐過幾次了。」
「因為父親大人喜歡刺激型的遊樂設施，所以小時候被強制搭了幾次…已經免疫了…」
在三人都表明立場後，大家默契地轉過頭看著我。
像這種速度、高度兼具的遊樂設施我一直應付不來，總感覺坐上去後就會「咻」的一聲，連人帶車一起飛向天空的彼端，體驗一生僅有一次的高空彈跳。
但是在這裡認輸的話，雪琳小姐大概就會變回平常的樣子，不停對我使出嘲諷攻擊，像「齁~原來小紫苑害怕這種設施啊~」或是「平時很能幹的小紫苑意外是個膽小鬼呢~」這樣…
突然有些火大，我不喜歡這種挫敗感…
「我也搭。」
「沒問題嗎？不要勉強喔？」
得到最後一個人的同意後，庫拉拉同學便跟著雪琳小姐前去排隊，知道是在逞強的艾倫娜大小姐，則是在我旁邊低語。
「應該可以…」
「明明不用硬撐也可以…」
「不！人生在世，總是會有需要勉強的時候。」
「這句話用在現在很奇怪吧！」
我停止爭論加入排隊的行列，艾倫娜大小姐看說服無望，只能嘆口氣跟上。
這個世界只要被小看一次，就永遠都會被小看…
「請問是四人一起嗎？」
「對，四人。」
「好的，那請四位去二號車的位置，並記得戲好安全帶，稍後工作人員會再次檢查，謝謝！」
服務員指向四個空位，我嚥了口口水，走到這裡，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比想像中害怕。
只能說真不愧是雪琳小姐，完全不知恐懼為何物，面對首次搭乘的設施也如此的大膽，聽到指示後迅速選了位置坐下、扣上安全帶，一系列的動作非常順暢。
「真拿紫苑沒辦法呢。」
在我身後的艾倫娜大小姐見我一動也不動，拉起我的手走向座位，將我安頓好後才自己坐下。
像是照顧妹妹的姐姐…不，更像是媽媽對小孩嗎？
「如果真的害怕的話，就多依靠我吧？」坐在一旁的大小姐向我伸出了手。
「並沒有…到很害怕…」
「真的不怕？那我要把手收回來了喔？」
艾倫娜大小姐露出勝利般的微笑，還不時晃動自己伸出的手，催促著我做出決定。
「……」
我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只是默默地牽起向我釋出的這份好意。
和平時不同，此時感受到艾倫娜大小姐的手相當細緻滑嫩，握起來令人感到舒心、可靠，明明我身為侍從，現在卻要主人給予自己支持，實在很丟臉。
而在我握住大小姐手的下一刻，有股刺人的視線從前方傳來，我往前看，庫拉拉同學與雪琳小姐正似笑非笑的地盯著我。
「小紫苑不要害怕~有艾倫娜姐姐牽手手，真是令人羨慕啊~」
「在撒嬌的紫苑同學…有點意外…」
雪琳小姐在說完調侃的話後，原本一直嚴守的嘴角防線終究是忍不住潰堤，轉過身開始大笑，連本該是同一陣線的庫拉拉同學也摀著嘴，但還是阻止不了笑聲外漏。
只感覺我臉上一熱，本想掙脫與艾倫娜大小姐牽住的手，但她並未讓我如願，反而改用十指緊扣，徹底斷了我的後路。
可惡…早知道都會被笑，那就不應該勉強自己搭的…
「請各位搭乘本設施的顧客注意，設施即將啟動，請勿做出危險動作，感謝您的搭乘，祝您遊玩愉快。」
「要開始了，小紫苑可不要哭啊？啊，不過真的哭出來，人家會好好安慰妳的~」
「如果雪琳小姐能閉上嘴的話，我想我會舒服一些…」
「啊~好兇~人家好怕~」
根本就沒在害怕的雪琳小姐，作勢把頭鑽向旁邊的庫拉拉同學來躲避我，看似單純幼稚的舉動，卻還是惹的庫拉拉同學臉上一陣緋紅。
因為對方的一舉一動而改變心情，戀愛的這種地方真是麻煩…
但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管她們，只能感受著雲霄飛車離站後緩慢地開始爬升，直到最高點就突然停止。
這種惡趣味的遊戲實在不敢令人恭維，就如同古代的凌遲，一點一點地折磨妳，不直接給個痛快，在快要承受不了的那個瞬間，才給予最後致命一擊。
「怎麼停住了？難道是壞掉了嘛？」
「小、小雪？」
聽到這樣愚蠢的問題，本來緊張的氣氛瞬間被化解，周圍的陌生人全都笑了出來，坐在一旁的庫拉拉同學則也羞怯的低下頭，在場只剩下雪琳小姐還不知道自己說出什麼問題發言。
即便是如此的大好機會，我也沒有取笑雪琳小姐的餘裕，因為我很清楚就是這幾秒鐘的時間，可謂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絲都不可鬆懈。
「要報警嗎？還是…嗚喔喔喔喔喔！」
看吧？我害怕的就是這個。
不等雪琳小姐廢話說完，雲霄飛車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下俯衝，只感覺強風不停拍打我的臉，頭髮也被吹得四處飄逸，但其餘的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恐怖。
畢竟，我在到達最高點時就閉起眼睛了。
「不看一下風景嗎，很漂亮喔？」
「還、還請饒過我吧…要是張開眼睛，我有把握會昏過去…」
「紫苑也說得太誇張了…那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什麼事！」
「我的手有點痛，可以小力一點嗎？」
經艾倫娜大小姐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用足了力氣抓著她的手不放，並且因為緊張還留了一些手汗…真是糟糕…
「從剛才開始就這樣了嗎…」
「其實…車子一啟動就越來越緊了。」
「……」
比我想像中還要早…
我很佩服艾倫娜大小姐，在搭乘雲霄飛車時還能這樣悠然自得的跟我聊天，完全不把這個速度當作一回事。
經過這次的事我總算知道…不在適當的時機承認自己的丟臉，只會在接下來讓自己變得更加丟臉而已。
又過了幾分鐘，雖然不清楚詳細時間，但大概是下課前五分鐘的體感時間那麼久，雲霄飛車才終於有減緩的跡象，我睜開雙眼，看見在前方不遠處的站台，緊繃的心情才跟著放鬆下來。
到站後，意猶未盡的雪琳小姐興奮地跟庫拉拉同學說著剛才看到的景色，雖然是我不曾看過的景色，但此時的兩人看上去都很開心，也算好事吧。
我走到艾倫娜大小姐的身旁，她伸手撫摸我的頭，這次我並沒有閃躲，只是靜靜地接受她的安撫。
「對不起，剛剛逞強了…還握的這麼緊…」
「為什麼要道歉？平時都是紫苑在保護我，但今天有種角色交換的感覺，我很開心喔~」
「雖然家主大人以白宮家的名義讓我與大小姐一同入學…但實質上我的身分…還是不會變的，要讓主人保護的侍從…還沒有聽說過…」
艾倫娜大小姐的溫柔有時會讓我感到難受，每當我想要坦然接受，許多隔閡就會浮現，告訴我不該如此，這份溫柔不應該屬於我。
「紫苑」這個人，只能是白宮·艾倫娜身旁的侍從，僅此而已。
過度的接觸、過近的距離，到最後一定只會對大家造成傷害，即使會感到悲傷寂寞，那也都是我應該去承擔的。
「紫苑總是會想一些多餘的事，然後說出讓我傷心、生氣的話呢…」
「那是…」
就算想辯解些什麼，事實就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為了要讓自己的立場堅定，有些話即便令人討厭，也還是得說出口。
「看著我。」
「啪」的一響，艾倫娜大小姐兩隻手擠壓著我的臉頰，將我的頭擺向她，好像不久前才發生過類似的事…
「侍從、大小姐、家主什麼的…我知道要紫苑回到小時候那樣很難，我想說的不是要妳撇除這些…」
「這是我應該做的…就算是大小姐希望我撇除，也沒辦法做到…」
「我明白…只是希望紫苑能過得輕鬆一點而已。」艾倫娜大小姐再度輕撫我的頭。
無奈、嘆息、悲傷…明明不希望這些東西出現在艾倫娜大小姐身上，但我還是失敗了。
或許我的存在正是造成她煩惱的罪魁禍首…我時常這麼想，但這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雖然也曾在雪琳小姐面前說過，當艾倫娜大小姐說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從她面前消失…但她沒有說出口，就代表我是必要的嗎？
能代替我的人在世界上比比皆是，或許隨便找個善良的孩子待在大小姐身邊，也遠比我這樣麻煩的人好上許多…
「一定又在想些無聊的事對吧？」額頭上傳來些微的重量，艾倫娜大小姐閉上眼靜靜地笑著。
「我不是紫苑想像中可以平等對待大家的那種人，就算是我，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那跟現在談論的事情有關嗎？」
「嗯，當然有。」
艾倫娜大小姐後退一步，看著不遠處正吵著說要再搭乘一次的雪琳小姐兩人，默默伸出剛才牽住我的那隻手。
「如果是紫苑的話，就算一直讓妳牽著也沒關係喔？」
只是單純的一句話，就能夠打亂我所有思緒…很討厭這樣不受控制的自己。
不知多少次，都是被伸向我的那隻手給拯救，知道自己只要握住她就能夠重獲光明，要是能像艾倫娜大小姐說的那樣一直牽著，那該有多幸福…
但這是不可能也不被允許的願望…
「謝謝大小姐能這樣說…我…不要緊了。」
「是嗎…那就好。」艾倫娜大小姐收回她的手。
沒有選擇拉住可以重返光明的希望，是因為我不想哪天墜入更深的黑暗當中，那樣…肯定會比現在來的痛苦。
「下一站！人家想玩海盜船、自由落體！」
「小雪選的都是刺激向的設施…紫苑同學還是先休息一下？」
經過剛才我在雲霄飛車上的表現，瞎子也都能看出我不擅長；反倒是雪琳小姐，第一次就上癮了，要不是需要重新排隊，大概再來幾次她都願意。
「好…我先去咖啡廳坐著等妳們。」
「那我陪…」
「大小姐請跟她們一起行動，難得來一次，希望您也能玩得盡興。」
如果沒有打斷艾倫娜大小姐，她肯定會選擇留下來，這樣我就失去離場的意義…而且，我也想一個人靜一靜。
「喔？就算被人家說是膽小鬼也沒關係嗎？」
「已經暴露過一次的弱點，可沒有繼續隱藏的必要，還請雪琳玩得開心。」
「也是~那人家就先走了~」
「但選在其他地方，如果不是雪琳自己有興趣，要她出門也不容易…」
「馬上就遇到難題了嗎…」
連艾倫娜大小姐都這樣說，庫拉拉同學的告白可能就得要在學校裡進行了，可以的話，我是絕對想避免這種情形。
學校這種地方，在你覺得沒有人時，總是會平白無故多出幾雙眼睛或耳朵，讓你想要作為秘密，甚至是見不得人的事公諸於世，隔天就成了被大家注目的主角，只能無力地承受輿論壓力。
雖然我本身是沒有遇過這種情況，但看過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次數可不少，把手指頭、腳趾頭都用上也數不完。
「雖然老套，但動物園、遊樂園這種地方，是我能想到最合適的場所…只是不知道雪琳小姐對這些地方有沒有興趣。」
「遊樂園…對了！就是這個！」
艾倫娜大小姐聽了我的自言自語，突然開始翻找書包內的物品，本來安逸地躺在包裡的書本、文具隨意被丟在桌上，要是被家主大人看見，肯定又得挨罵了。
當我湊近想看大小姐究竟在找什麼時，她突然掏出兩張薄紙票，高高舉起開心地甩著，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
「用這個或許能把雪琳約出來！前陣子她有提到想要去遊樂園看看。」
「為什麼剛好有票我就不多問了…雪琳小姐竟然會想去遊樂園，真令人意外。」
「紫苑…在妳眼裡雪琳到底是怎樣的人啊？」
「有點黑心又極度調皮的麻煩姐姐…」
「…說得好過分。」
我倒不覺得過分，雪琳小姐才是最過分的那個吧？把麻煩事丟給我們，卻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消遙自在的過活。
「妳知道雪琳從小到現在…都沒去過一次遊樂園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雖然明白名門子弟多少都會被家中限制自由，但連遊樂園都不被允許，實在有些可怕…就連這樣的我，在進入白宮家後也去過一兩次，雖然是自己一個人，但也比沒去過強上許多。
至於艾倫娜大小姐，我知道家主大人和少爺有帶她一起去過，但也是幾年前的事，長大後這種家族出遊的活動就漸漸消失了。
「那等等就請大小姐提起這個話題，畢竟我也不像是會邀請別人去玩的那類人。」
「由我來嗎！？」
「沒錯，大小姐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了！」
「唔、唔喔！那就包在我身上！」
「什麼事包在妳身上啊？」
社團室大門被無聲無息地打開，朝那一看，只見雪琳小姐靠在門邊露出微笑，而她身後，則跟著昨天才見過面的庫拉拉同學。
「人家來找妳們玩了~」
「打擾了，小艾、紫苑同學。」
雪琳小姐依舊把社團室當作自己家似的，毫不客氣的入座，庫拉拉同學則像隻乖巧的小狗，緊跟雪琳小姐之後。
雖然搞得很像驚喜登場，但很可惜，我們知道雪琳小姐會來實願社，只是來的太突然，剛好撞見艾倫娜大小姐的「小小個人秀」，否則在我們的眼線之下，所有的事都會在預料範圍。
「難得人家來找妳們玩，小紫苑是不是太冷淡了點？」
「是什麼風把您吹來這邊？」
「小庫說有寄件人的線索，所以人家就來嘍~」
嘛…何況是只有線索，本人都已經坐在旁邊了。
「嗯，我們已經找出對方是誰，但不方便在學校說。」
「有什麼不方便？是指小庫嗎？讓小庫聽見我也不介意喔？」
這…絕對是故意的吧…如果雪琳小姐真的知道真相，還點名庫拉拉同學，實在也太惡質了。
妳看，妳旁邊的庫拉拉同學整個人可是被嚇得聳起肩膀，完全冷靜不下來；反觀雪琳小姐則是微笑著，想必是在期待我會如何回應。
但我也不會一直任人宰割，她作為這齣戲的觀眾已經夠久了，我想也是時候邀請她負責，重新回到舞台上。
「要是我只是單純不願意在學校說呢？」
「實願社的成員說這種話沒問題嗎？」雪琳小姐看向艾倫娜大小姐說道。
「雖然大小姐有參與調查，但寄件人的身分她還不知道，所以問她也沒用喔。」
「耶…是這樣啊…」
雪琳小姐打量著我，看不出來是因為思考而表現的冷靜，還是遭到我反駁而感到不悅，她的臉上收起了笑容。
說艾倫娜大小姐不知情當然是騙人的，這裡必須得讓雪琳小姐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才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我也不認為雪琳小姐會選擇在這裡拆穿真相。
「那就當作是這樣吧，然後呢？不能在學校說，要到哪裡才能跟人家說？」
「啊、啊~那遊樂園怎麼樣？雪琳不是也喊著想去一次嗎？我這裡剛好有兩張票！」
「原來剛剛舉著的東西是遊樂園的票啊。可以喔，人家的確想去看看，但兩張票是指人家跟小紫苑的兩人約會嗎？」
再明顯不過的誘導，加上艾倫娜大小姐唸稿般不自然的聲音，雪琳小姐一副「就看看你們搞什麼把戲」，順著我們的計畫前進。
「我也要去。」
「小庫也對遊樂園有興趣？」
「雖然這樣說也沒錯，但我想『跟大家去』遊樂園。」
「意思是在場的四人都要去？可是票只有兩張…嘛，雖然錢也不是什麼問題…小紫苑跟小艾倫娜的意見呢？」
其實就算庫拉拉同學待在一旁不表示意見，我們也會想辦法把定論導向「大家一起去」；但我也能理解，自行參與討論讓存在被彰顯也是必須的，總不能全部依靠別人。
不用多說，我和艾倫娜大小姐的答案當然是同意，總覺得雪琳小姐今天一直問一些已經能知道結果的事，比起在確認我們的意願，更像是希望我們會有跟她想像中不同的答覆…
「要我跟雪琳小姐單獨出遊還請饒過…」
「說的真過分啊~既然同意人家也沒有意見，畢竟是小艾倫娜負責請客嘛~」
「與其說是請客，是因為剛好最近拿到票，才邀請大家一起玩的…」
「哼~明明只有兩張票？不過都說要請人家去玩，這次就先不跟小艾倫娜計較。」
雪琳小姐對艾倫娜大小姐投以曖昧的微笑，而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的大小姐，把眼神稍微移開了一點。
雖然我也說過不多問票是怎麼來的，但不太可能是家主大人或少爺給的，那剩下入手票的方式就是來自學校同學或大小姐自己買的。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收到約會的邀請，甚至是大小姐想邀請別人…想這些事也沒有用，至少現在票是被用在庫拉拉同學的願望上…
總之，事情有順利的進展就該值得慶幸，畢竟是那個雪琳小姐，會不會配合上套全部都要看她的心情。
「那這禮拜六的早上在遊樂園門口集合可以嗎？」
「可以喔，詳細的時間地點之後再跟人家說，今天就到這裡，小紫苑送我離開吧？」
「為什麼我要…」
看著雪琳小姐的笑臉我感到一絲寒意，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只好站起身跟著她離開社團室，剩餘的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目光送我們離開。
像今天這種狀況，我真心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兩個知道對方底細的人，在面前天天玩這種諜對諜的遊戲，真的會讓人精神疲勞。
「所以…雪琳小姐有什麼話要說？」當我們離實願社有一段距離後，我主動打斷這份沉默。
「小紫苑還真是壞心呢，不是說好要實現『我的願望』嘛？」
「就結論而言，我並沒有違背您的願望。」
「還真會說呢，既然人家已經配合妳的小遊戲，遊樂園那天結束後就當作補償留給人家吧~」
一樣是那種不容人拒絕的邀請…以先來後到的順序來說，雖然沒有違背雪琳小姐的願望，但擅自接下庫拉拉同學的願望，的確有些不公平，若是這樣能稍微補償到雪琳小姐，那也就只能順她的意。
「唉…我知道了。」
「雖然事情不是朝人家期望的方向發展，但就讓人家好好看著小紫苑會帶來什麼樣的結局吧。」
「果然是什麼都知道了…」
「耶？人家可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最後再來個裝傻，雪琳小姐不再理會轉身離開。
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我突然想著，若是自己跟庫拉拉同學角色互換，我能像她那樣鼓起勇氣向憧憬的人告白嗎…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儘管艾倫娜大小姐是個充滿自信的人，但那也僅限於對自己的事，當牽扯到別人的命運，她就無法保持平常的冷靜，直到約定的今天早上，她都顯得非常緊張。
無論如何，那兩個麻煩的願望都將在今天得到答案。
既然是告白這樣重要的日子，能事前把意外控制在最低當然最好，為此我們告知雪琳小姐的集合時間比實際上晚了一小時。
「拉拉，這個給妳。」
「這個是？」
「紫苑也趕緊戴上。」
艾倫娜大小姐從口袋中拿出一對形似耳機的物品，讓庫拉拉同學戴上其中一邊後，把另外一隻塞入我耳朵，並示意我走到離遠一點的地方。
假日的遊樂園可謂是牛鬼蛇神出沒的地方，我對於暫時離開艾倫娜大小姐和庫拉拉同學身邊的決定不是很放心，因為兩人今天都經過精心的打扮。
庫拉拉同學就算了…實在不明白為何來遊樂園，大小姐卻穿著清涼的連身裙和小草帽，這種適合郊遊的裝扮是不是跑錯地方了？
雖然穿在大小姐身上很可愛是無可反駁的事，但在某些人眼裡就成了絕佳的目標…應該像我一樣身穿深色系的衣服和牛仔褲，讓自己盡可能的低調。
「小艾，是這樣嗎？所以現在是跟紫苑同學的耳機接通了？」
「紫苑，有聽見聲音嗎？有的話請回答！」
「嗯，有聽見。」
看來艾倫娜大小姐又花錢買高級設備，或許是我才疏學淺，這樣成對的對講耳機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能聽見兩人清楚的收音，幾乎聽不見周圍的雜音。
「看來大小姐又私自花了不少錢，是不是該上報給家主大人知道呢？」
「等等！這是零用錢買的，不用給父親大人知道也可以啦！」
耳機傳來焦急的聲音讓人嘴角上揚，即使不用親眼看到也能猜到艾倫娜大小姐現在的表情，畢竟在這世界上最令她畏懼和尊敬的人，就是家主大人。
不過我就算去告狀也沒什麼效用，像這種小事家主大人多半也不會在意。
實驗確定成功後，我走回去與她們會合併將耳機交還大小姐，只見她又輕按兩下，細小的音樂聲從耳機裡傳了出來。
「這樣就可以降低被懷疑的機率了。」
「還能當正常耳機用…高科技還真是厲害…」
對於庫拉拉同學的讚嘆我也舉雙手認同，一定距離內清晰的對講功能，用觸碰可以切換回耳機模式，優秀地性能也讓我想買一個。
可惜我還有其他的目標需要存錢，這種一看就知道價錢不便宜的物品就還是算了。
「以大小姐來說，考慮的真周到。」
「什麼叫『以大小姐來說』！我可是很努力的想讓拉拉順利告白成功的！」
「是是是，大小姐如此細心真是幫了大忙。」
「明明是被稱讚，但卻完全沒有感到開心…」艾倫娜大小姐不滿地嘟起嘴，似乎覺得自己細心的準備沒有被稱讚很不公平。
今天的行程已經大致有跟庫拉拉同學討論過，但像這樣多了個秘密通訊的手段，無疑是為計劃上了一層保險。
畢竟會發生什麼我們也沒辦法完全預防，而且雪琳小姐會不會搗亂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
縱然現在多了緊急介入的手段，但所有決定還是會以庫拉拉同學的意志為優先，畢竟自己重要的告白，也不會希望一直被人命令。
「只差人家就全員到齊，難道是約好提前集合排擠人家嗎？」
一顆頭毫無預警的從我與艾倫娜大小姐的中間竄出來，這種在大白天就上演恐怖片場景的行為，讓大小姐驚嚇地發出悲鳴；另一邊，犯人則是對沒有什麼反應的我感到不滿意。
「沒有那回事，第一次來遊樂園的雪琳小姐是今天的主角，怎麼會排擠您呢。」
「就當是這樣吧，人家可是很期待今天的行程，可不要讓人家失望喔？」
「嗯，我們會盡力讓小雪玩的開心！」
以假日來說，現在的人潮還沒達到顛峰，預計在稍晚一些，接近中午時就會有大量人潮湧進，趁這段時間去玩喜歡又需要排隊的設施，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這麼想的也不只我一個，雪琳小姐在入園後，一手拿著畫滿記號的地圖，另一手拉著艾倫娜大小姐，臉上充滿著純真與雀躍，看著這樣的她，實在令我非常不習慣。
平時深不可測的人，現在卻像個孩子般嬉鬧，讓人感嘆平時的生活環境真的會深深影響一個人…撇除告白計劃，想讓雪琳小姐充分享受的心情油然而生。
「所以…這就是第一站嗎？」
我看著眼前巨大、曲折蜿蜒的軌道，心臟的跳動數逐漸上升，時不時傳來的驚人尖叫聲在空中迴盪，不知漂向何方。
突然有種「早知道今天就不要來了」的感覺…
「這個是叫雲霄飛車？感覺很刺激呢~雖然沒有在人家原本的計畫內，反正現在排隊的人數沒有很多，想試試看！」
「我的話沒問題，類似的設施已經坐過幾次了。」
「因為父親大人喜歡刺激型的遊樂設施，所以小時候被強制搭了幾次…已經免疫了…」
在三人都表明立場後，大家默契地轉過頭看著我。
像這種速度、高度兼具的遊樂設施我一直應付不來，總感覺坐上去後就會「咻」的一聲，連人帶車一起飛向天空的彼端，體驗一生僅有一次的高空彈跳。
但是在這裡認輸的話，雪琳小姐大概就會變回平常的樣子，不停對我使出嘲諷攻擊，像「齁~原來小紫苑害怕這種設施啊~」或是「平時很能幹的小紫苑意外是個膽小鬼呢~」這樣…
突然有些火大，我不喜歡這種挫敗感…
「我也搭。」
「沒問題嗎？不要勉強喔？」
得到最後一個人的同意後，庫拉拉同學便跟著雪琳小姐前去排隊，知道是在逞強的艾倫娜大小姐，則是在我旁邊低語。
「應該可以…」
「明明不用硬撐也可以…」
「不！人生在世，總是會有需要勉強的時候。」
「這句話用在現在很奇怪吧！」
我停止爭論加入排隊的行列，艾倫娜大小姐看說服無望，只能嘆口氣跟上。
這個世界只要被小看一次，就永遠都會被小看…
「請問是四人一起嗎？」
「對，四人。」
「好的，那請四位去二號車的位置，並記得戲好安全帶，稍後工作人員會再次檢查，謝謝！」
服務員指向四個空位，我嚥了口口水，走到這裡，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比想像中害怕。
只能說真不愧是雪琳小姐，完全不知恐懼為何物，面對首次搭乘的設施也如此的大膽，聽到指示後迅速選了位置坐下、扣上安全帶，一系列的動作非常順暢。
「真拿紫苑沒辦法呢。」
在我身後的艾倫娜大小姐見我一動也不動，拉起我的手走向座位，將我安頓好後才自己坐下。
像是照顧妹妹的姐姐…不，更像是媽媽對小孩嗎？
「如果真的害怕的話，就多依靠我吧？」坐在一旁的大小姐向我伸出了手。
「並沒有…到很害怕…」
「真的不怕？那我要把手收回來了喔？」
艾倫娜大小姐露出勝利般的微笑，還不時晃動自己伸出的手，催促著我做出決定。
「……」
我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只是默默地牽起向我釋出的這份好意。
和平時不同，此時感受到艾倫娜大小姐的手相當細緻滑嫩，握起來令人感到舒心、可靠，明明我身為侍從，現在卻要主人給予自己支持，實在很丟臉。
而在我握住大小姐手的下一刻，有股刺人的視線從前方傳來，我往前看，庫拉拉同學與雪琳小姐正似笑非笑的地盯著我。
「小紫苑不要害怕~有艾倫娜姐姐牽手手，真是令人羨慕啊~」
「在撒嬌的紫苑同學…有點意外…」
雪琳小姐在說完調侃的話後，原本一直嚴守的嘴角防線終究是忍不住潰堤，轉過身開始大笑，連本該是同一陣線的庫拉拉同學也摀著嘴，但還是阻止不了笑聲外漏。
只感覺我臉上一熱，本想掙脫與艾倫娜大小姐牽住的手，但她並未讓我如願，反而改用十指緊扣，徹底斷了我的後路。
可惡…早知道都會被笑，那就不應該勉強自己搭的…
「請各位搭乘本設施的顧客注意，設施即將啟動，請勿做出危險動作，感謝您的搭乘，祝您遊玩愉快。」
「要開始了，小紫苑可不要哭啊？啊，不過真的哭出來，人家會好好安慰妳的~」
「如果雪琳小姐能閉上嘴的話，我想我會舒服一些…」
「啊~好兇~人家好怕~」
根本就沒在害怕的雪琳小姐，作勢把頭鑽向旁邊的庫拉拉同學來躲避我，看似單純幼稚的舉動，卻還是惹的庫拉拉同學臉上一陣緋紅。
因為對方的一舉一動而改變心情，戀愛的這種地方真是麻煩…
但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管她們，只能感受著雲霄飛車離站後緩慢地開始爬升，直到最高點就突然停止。
這種惡趣味的遊戲實在不敢令人恭維，就如同古代的凌遲，一點一點地折磨妳，不直接給個痛快，在快要承受不了的那個瞬間，才給予最後致命一擊。
「怎麼停住了？難道是壞掉了嘛？」
「小、小雪？」
聽到這樣愚蠢的問題，本來緊張的氣氛瞬間被化解，周圍的陌生人全都笑了出來，坐在一旁的庫拉拉同學則也羞怯的低下頭，在場只剩下雪琳小姐還不知道自己說出什麼問題發言。
即便是如此的大好機會，我也沒有取笑雪琳小姐的餘裕，因為我很清楚就是這幾秒鐘的時間，可謂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絲都不可鬆懈。
「要報警嗎？還是…嗚喔喔喔喔喔！」
看吧？我害怕的就是這個。
不等雪琳小姐廢話說完，雲霄飛車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下俯衝，只感覺強風不停拍打我的臉，頭髮也被吹得四處飄逸，但其餘的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恐怖。
畢竟，我在到達最高點時就閉起眼睛了。
「不看一下風景嗎，很漂亮喔？」
「還、還請饒過我吧…要是張開眼睛，我有把握會昏過去…」
「紫苑也說得太誇張了…那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什麼事！」
「我的手有點痛，可以小力一點嗎？」
經艾倫娜大小姐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用足了力氣抓著她的手不放，並且因為緊張還留了一些手汗…真是糟糕…
「從剛才開始就這樣了嗎…」
「其實…車子一啟動就越來越緊了。」
「……」
比我想像中還要早…
我很佩服艾倫娜大小姐，在搭乘雲霄飛車時還能這樣悠然自得的跟我聊天，完全不把這個速度當作一回事。
經過這次的事我總算知道…不在適當的時機承認自己的丟臉，只會在接下來讓自己變得更加丟臉而已。
又過了幾分鐘，雖然不清楚詳細時間，但大概是下課前五分鐘的體感時間那麼久，雲霄飛車才終於有減緩的跡象，我睜開雙眼，看見在前方不遠處的站台，緊繃的心情才跟著放鬆下來。
到站後，意猶未盡的雪琳小姐興奮地跟庫拉拉同學說著剛才看到的景色，雖然是我不曾看過的景色，但此時的兩人看上去都很開心，也算好事吧。
我走到艾倫娜大小姐的身旁，她伸手撫摸我的頭，這次我並沒有閃躲，只是靜靜地接受她的安撫。
「對不起，剛剛逞強了…還握的這麼緊…」
「為什麼要道歉？平時都是紫苑在保護我，但今天有種角色交換的感覺，我很開心喔~」
「雖然家主大人以白宮家的名義讓我與大小姐一同入學…但實質上我的身分…還是不會變的，要讓主人保護的侍從…還沒有聽說過…」
艾倫娜大小姐的溫柔有時會讓我感到難受，每當我想要坦然接受，許多隔閡就會浮現，告訴我不該如此，這份溫柔不應該屬於我。
「紫苑」這個人，只能是白宮·艾倫娜身旁的侍從，僅此而已。
過度的接觸、過近的距離，到最後一定只會對大家造成傷害，即使會感到悲傷寂寞，那也都是我應該去承擔的。
「紫苑總是會想一些多餘的事，然後說出讓我傷心、生氣的話呢…」
「那是…」
就算想辯解些什麼，事實就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為了要讓自己的立場堅定，有些話即便令人討厭，也還是得說出口。
「看著我。」
「啪」的一響，艾倫娜大小姐兩隻手擠壓著我的臉頰，將我的頭擺向她，好像不久前才發生過類似的事…
「侍從、大小姐、家主什麼的…我知道要紫苑回到小時候那樣很難，我想說的不是要妳撇除這些…」
「這是我應該做的…就算是大小姐希望我撇除，也沒辦法做到…」
「我明白…只是希望紫苑能過得輕鬆一點而已。」艾倫娜大小姐再度輕撫我的頭。
無奈、嘆息、悲傷…明明不希望這些東西出現在艾倫娜大小姐身上，但我還是失敗了。
或許我的存在正是造成她煩惱的罪魁禍首…我時常這麼想，但這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雖然也曾在雪琳小姐面前說過，當艾倫娜大小姐說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從她面前消失…但她沒有說出口，就代表我是必要的嗎？
能代替我的人在世界上比比皆是，或許隨便找個善良的孩子待在大小姐身邊，也遠比我這樣麻煩的人好上許多…
「一定又在想些無聊的事對吧？」額頭上傳來些微的重量，艾倫娜大小姐閉上眼靜靜地笑著。
「我不是紫苑想像中可以平等對待大家的那種人，就算是我，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那跟現在談論的事情有關嗎？」
「嗯，當然有。」
艾倫娜大小姐後退一步，看著不遠處正吵著說要再搭乘一次的雪琳小姐兩人，默默伸出剛才牽住我的那隻手。
「如果是紫苑的話，就算一直讓妳牽著也沒關係喔？」
只是單純的一句話，就能夠打亂我所有思緒…很討厭這樣不受控制的自己。
不知多少次，都是被伸向我的那隻手給拯救，知道自己只要握住她就能夠重獲光明，要是能像艾倫娜大小姐說的那樣一直牽著，那該有多幸福…
但這是不可能也不被允許的願望…
「謝謝大小姐能這樣說…我…不要緊了。」
「是嗎…那就好。」艾倫娜大小姐收回她的手。
沒有選擇拉住可以重返光明的希望，是因為我不想哪天墜入更深的黑暗當中，那樣…肯定會比現在來的痛苦。
「下一站！人家想玩海盜船、自由落體！」
「小雪選的都是刺激向的設施…紫苑同學還是先休息一下？」
經過剛才我在雲霄飛車上的表現，瞎子也都能看出我不擅長；反倒是雪琳小姐，第一次就上癮了，要不是需要重新排隊，大概再來幾次她都願意。
「好…我先去咖啡廳坐著等妳們。」
「那我陪…」
「大小姐請跟她們一起行動，難得來一次，希望您也能玩得盡興。」
如果沒有打斷艾倫娜大小姐，她肯定會選擇留下來，這樣我就失去離場的意義…而且，我也想一個人靜一靜。
「喔？就算被人家說是膽小鬼也沒關係嗎？」
「已經暴露過一次的弱點，可沒有繼續隱藏的必要，還請雪琳玩得開心。」
「也是~那人家就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