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前幾天，至芽突然來到我住的地方。

「哥哥，可以暫時讓我借住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妳怎麼了？」

她一向迎著陽光的臉，現在卻有些憔悴，在青藍色燈光下，臉上映著一種疲倦。

「我遇到了一些事，沒辦法自己一個人住。所以......抱歉，讓我住一下」

我也感覺到她的不安，所以答應了，畢竟我們是家人。

但我卻沒見過她一天睡得安穩，半夜總是會驚醒，看著房間唯一的窗戶，然後整夜閉著雙眼，坐在床上，直到陽光穿過那扇窗，灑在棉被上，才張開眼睛，準備出門上班。

自從來我家住，爲了不給我添增負擔，都由她來煮飯。這樣也不錯，反正她下班比我早，我也能多放鬆。

第一天的晚餐，是咖喱佐番茄，加上翻炒過的菜蔬。

「看上去很不錯，我都不知道妳會煮飯，妳什麼時候學的？」

「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住的時候就順便學會煮飯，不然天天吃外面的遲早會膩，而且我也沒那麼多錢」她回答道，一邊將身上的圍裙脫下，把水槽的用過的碗筷清洗，接著將手伸到頭的後方，解開綁住馬尾的繫繩。

「妳有多久沒回來了，五年？七年？」

「是八年」

至芽高中一畢業就離開了這，那時正好父親去世，我們兄妹繼承了房屋。但我想至芽應該非常痛恨這裡。

小時候的我們非常喜歡街落，到處去玩。在這個如此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切都是我們非常了解的遊樂場所。

往我們家後面的小巷穿過去，有一座很大的公園。在公園的右半側有一塊角落，是一個清幽的地方，沒人會來打擾，很適合打羽毛球。由於四周被樹環繞，所以有時候會打到樹冠上，卡在綠色的枝葉間；在街落的最南方有一座工廠，基本上算半廢棄，我們常會趁著無人時，在這裡玩捉迷藏。到處都是巨大的機器和數條複雜的走廊；最後是我最喜歡的，穿過西邊的杉樹林，便是開滿蒲公英的山坡。

那算是我和妹妹的療傷地，也是逃避父親的地方。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開始喝起酒。那時妹妹剛上高中，我則上了大學。一開始父親只是早上會遲到而已，漸漸的，他失去了工作的動力，夜晚喝到神志不清，經常動手打我們。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然後有一天，他穿著拖鞋，走到巷口外的便利商店買酒時，被車撞死了。

從那時起我們家總算是正式分崩離析了：母親去世，父親意外，妹妹離開，我留在這。靠著父母的遺產和工作賺來的錢，至芽和我也順利活了下來，在被遺落的人生中，還是努力度過痛苦的時期。

「所以妳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她臉上的表情，如同回憶起無法忍受的痛苦般，輕輕閉上眼睛「我最近......失眠了」

「我看得出來。不過只有失眠而已？還有什麼其他痛苦的事嗎？」

「不只是失眠，我晚上經常作惡夢。」她雪白皮膚上的寒毛倒豎，緊閉的眉間令我想起水波。

「我夢見一個巨大的人影站在我身旁，盯著我睡覺。當我驚醒時，他就站在窗戶外，我可以看見反光下他的輪廓」

「所以，我才過來你這裡住。」她的瞳孔黯淡許多。「我無法忍受獨自一人的感覺，太恐怖了」

我本以爲只是暫時的同時，但她的失眠和噩夢卻只有加劇的現象，沒有一絲趨緩的徵兆。

同時，我在學校的生活也開始不平靜。那天中午，我在辦公室一邊吃著午飯，一邊看著手機，發現一封未知的郵件。

「這是什麼？」一張照片，拍得很模糊，不，應該說是刻意只照局部範圍。照片裡是褐木色的木紋，看起來像是桌子之類的東西。總之，我把這當作是一個惡作劇，或者說詭異的廣告推銷之類的，並沒把它當一回事。

回家時，已是暮日，沉沉的黃昏覆蓋整片街落，落日沉沒山角下，讓景色顯得有些蕭瑟。我有種不祥的感覺，就像夕陽一樣，過了最高點後，只會不斷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