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致仍存活之人
本章節 3888 字
更新於: 2021-08-11
拜啟，看到這封信的人：
當你看到它握在我手上的時候，就算再怎麼叫我，我也應該已經不會再醒來了，一次吞那麼多顆藥丸實在不是什麼好選擇，不過跟其他方式比起來或許相對輕鬆一點了。在這裡跟發現我的你說聲抱歉，也跟其他人道歉，我就這麼不負責任的走了。
雖然說是不負責任，但其實我不太理解這跟不負責任到底有什麼關係。這和一直被罵「妳就是沒有社會化」一樣是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東西，至於是因為什麼事被罵我也忘了，不記得也比較好。跟一點瑣事和金錢就能計較上無數次的奶奶相比，平時都不吭聲之後再一口氣公開處刑的做法絕對沒有更好，除了在心裡刻下「這個人很可怕」、「不順從只會被弄得更慘」的印象之外對維持家庭關係一點幫助也沒有。
老實說，他才是最沒資格要求我必須愛家的人，如果他真的像自吹自擂的那樣優秀，媽媽怎麼會忍受不了他而離婚，奶奶又哪來這麼多精彩的事蹟能說呢。很抱歉我就是不會看人的臉色，沒辦法去做違心的事情，跟善於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弟弟相反，只會因一直出錯而被當成犯下滔天大罪般嚴厲斥責，差勁到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實在稱不上什麼好榜樣，最後也因此離開了。
不過我認為這樣很好，畢竟我光是做個家事都達不到奶奶的標準，什麼都差人一等，還記得國二跟特拉妮要出去玩時向她報備，得到的卻是「她居然還願意跟妳這種人往來啊」這樣的回應，夏天的晚上被蚊子弄得不堪其擾時也只會諷刺道「妳看看妳多討厭，連蚊子都討厭妳」，直到前些日子上大學放假回家也還是被說「妳看妳回來也沒要做什麼啊，他幹嘛一直叫妳回來」，後來連鑰匙都借給照顧爺爺的看護用了。但這是我同意的事，畢竟比起我，阿姨更需要家裡的鑰匙，她也比我能幹，取代我的位子完全沒有問題——反正我早就無法在那個家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位子了。
我想要是爺爺沒有得阿茲海默症的話，他肯定不會讓那裡變得那麼支離破碎，肯定不會任由奶奶和那個人整天搞對立，肯定還能讓我有一點把那裡當成「家」來看待的心情。但他做不到了，也已經不在世上了。對不起了爺爺，我無法待在那個只會讓我感到痛苦的地方，無法去愛仗著「家人」名義摧殘我的人。您還願意來夢裡看我，我真的很開心，小時候總是無理取鬧給您添麻煩了，長大後想照顧臥病在床的您也還是顯得相當笨拙，甚至被看護給取代了。明明您一直都是最疼我和弟弟的，沒能去墓園看您，對不起啊。
還有後來接我回去的媽媽和叔叔，除了說對不起之外我也得謝謝你們，要不是回到外婆家重新與那邊的親戚相處，我大概不會認知到怎樣的家庭才算是正常的，叔叔也讓我體會到了不用懼怕父親這個角色是什麼感覺，比自以為是的那個人還像一個爸爸。
可是，不去依靠「家人」這種關係，對我來說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和你們之間的觀念有巨大偏差真的很抱歉，自己也不是沒試圖改變過。只是，每當媽媽說著「存錢是在預防有天我會回來找她」、「要不是因為有我和弟弟，她根本不需要這樣做」的時候，那種自己是多餘的感覺又會出現了。或許她在懷我時出車禍的時候，奶奶就不該轉院叫醫生先救我才對，結果現在也只是變成累贅而已，尤其在自己又因做錯事被當成毫無長進的時候，我真的不得不這麼認為——
自己如果不存在的話，是不是對任何人、對這個世界都好呢？
反正我不管怎麼竭盡全力去思考、怎麼去想別人、做什麼都是錯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活著能給周圍帶來的效益一個都想不到，完全沒有存在的價值可言。
或許這也是身為一個錯誤的好處吧。在眾人眼裡，不負責任且象徵逃避的死亡，對我而言只是解決問題最根本的方式罷了。
講到這個，凱奇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願意接納從國中被排擠孤立到高中的我，又常常在我需要的時候做出最適當的舉動，有煩惱找他商量也會認真傾聽，跟只會捉弄我到讓我火大的科倫不一樣。雖然沒告訴凱奇，但以前高一那傢伙還會做出變態般要襲擊我的動作時，真的很謝謝他每次都幫我攔下，也謝謝他一直容忍我去搭他的肩膀及拉他書包直到畢業。以前還是個幼稚鬼的時候大概讓他有點厭煩吧。
其實最感謝凱奇的，是在某次深夜網聊的時候，他寫出的那句「有感覺到在成長了，跟高中時差很多」。明明只是閒聊似的文字訊息，卻讓我忍不住在螢幕的另一端哭了，原來還是有人察覺到我在努力的，而且不是別人而是你。或許我的人生中唯一能自豪的事，就是喜歡上了一個對的人吧，儘管最後沒有結果，我還是很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當我最好的男性朋友，對不起我就這麼離開了，沒能照你說的去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肯定自己有存活價值的人，但你一定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對象吧，希望你在遙遠的未來能過得幸福。
還有科倫。雖然你很常做出讓我怒火中燒還自認為很有趣的無腦舉動，但很多不能跟凱奇說的事，也都是跟你聊過，情緒才得到抒發的。只是我還是很不能接受你女朋友的作為，不過這種事也要你自己經歷過才會得到教訓吧，正所謂愛情使人盲目啊。你最好在我離開後趕緊把遊戲光碟買了燒給我，不然我是不會把小梅的公仔讓給你的。
再來想感謝的對象是莫安，跟我一樣被當作怪異和欺凌對象的朋友。謝謝你一直以來都有在看我的作品，也在我內心倍受煎熬的時候及時關心我，在我說出想死的時候不是責備我，而是問我想怎麼走，走之前想做些什麼。也是在和你訴說之後，我才發覺自己不是想死，只是活不下去而已。在這個不論如何都無法認同也無法允許自己存在的世界裡，光是呼吸都覺得難過啊，你會不會其實也一樣呢？替我向你母親道歉，她跟你一樣是個好人，要不是因為有她，我大概也不會和你成為這麼要好的朋友，白費了她的苦心真是很對不起啊。
至於其他高中時一起玩遊戲，分散各班卻在走廊上群聚的朋友們，雖然那六年過得很孤獨，不過某方面來說也算是有你們才勉強撐過去了。兩度擅自退群很抱歉，但我知道自己在或不在其實對你們都沒有任何影響，所以也沒打算特別說什麼，打麻將的時候不要找不到第四個人喔。
特拉妮，我十一年的摯友，把妳放在這麼後面的地方真抱歉啊，因為跟妳相處的時間最長，所以想好好把想說的話說一說。
話雖如此，我腦袋裡跑過的關於妳的記憶只有瞎聊、瞎聊跟瞎聊，能一口氣講上六小時幹話、無論做什麼事都有默契到足以用離譜來形容的朋友，全宇宙大概只有妳一個了，很後悔當初國小轉學進去的時候沒有馬上認識妳這個損友，直到擺脫女王的統治、真正和妳變熟已經是小五小六的事了，著實相見恨晚啊。我很感謝妳在國高中甚至上了大學後都還與我這麼要好，叔叔阿姨也都很照顧我，一次都沒回報他們真是對不起了。
結果認識了這麼久，我才發現我們都有羨慕彼此的地方，明明我那不是什麼值得妳稱讚的長處，開朗外向的性格只是勉強自己表現出來的而已，相比之下妳那顆腦袋才是真材實料吧，如果能有妳那樣的成績跟分數，我在那個家的痛苦或許可以減少一點，不過已經無所謂了。雖然妳因為風格的關係不看日系的輕小說，我還是要把大多數的書和漫畫都送給妳，有同樣興趣又會跟我聊這些作品的人不多，把它們交給妳的話我也比較安心一些。我唯一會擔憂的，大概就是妳老是迷路這點吧，論認路能力的話我想我還是略勝妳一籌的，總之別再當路癡了啦。
琳、雀兒、伊登，還有其他大學時期的朋友，對不起我沒能跟著你們一起畢業，也照顧不了社團跟學弟妹了。讓妳們三個傾聽我那些負面想法很累吧，我也知道那種事情不該說，但不說的話，我或許會窒息得更快，連班上的活動都參與不了了。對不起啊，明明我依賴妳們那麼多次，卻還是覺得自己活不了，給妳們造成困擾真是抱歉了啊。即使我不在，妳們還是要換上學士服快快樂樂畢業喔。
最後，是從未見過的網友，蓋亞。算一算我們也認識四年有了吧，從原本談論彼此的作品到後來要亂做些什麼的時候都會互邀，那次的你畫我猜真的讓人笑到整晚都睡不著。我知道我們的價值觀差距甚大，與我相反是喜愛競爭取勝的類型，之前也就這點討論了相當久，直到這陣子你開始覺得喘不過氣了，我卻沒能幫到你什麼。要讓自己停止競爭是不可能的事，我很清楚，因為即使是討厭競爭的我也無時無刻在跟自己比較，但偶爾休息一下吧？在變得再也快樂不起來之前，做點不需要跟任何人比較的事吧。再怎麼說，你都活得比我更加的精彩啊。
在這裡提到的大家，雖然本人沒留下什麼東西，但能送出去的，我都已經裝進箱子標記好姓名，全部交給科倫處理了，如果有自己不需要或不想要的東西，捐出去也無妨，總比佔了你們的位置好。
至於存款，請媽媽當成柚子的伙食費及用品基金。我有給蓋亞家裡的聯絡方式，要是妳又不想養牠了，或是蓋亞願意收養的話就交給他吧。像蓋亞這麼喜歡柚子的人目前應該找不到了，畢竟牠是有點大隻到會讓人嚇到的兔子。對不起我是個害怕去工作的女兒，還沒試著賺錢養活自己和柚子就先走了，對不起我還沒能擺脫那個地方帶給我的陰影，只要講到他們就讓妳不高興了，對不起我的抗壓性差，被責罵一次就會想死到聽不進妳話的地步，也讓叔叔白疼我了，但是能回來妳這裡，我真的很高興。長到這麼大，終於有種自己在「家」的感覺了。
處理後事的話，不用誦經和那些繁雜的儀式，找個好日子辦告別式，直接火化樹葬就好。都已經走了，可不能浪費大家太多的時間和心力，好歹也得讓遺骸有點貢獻才行。
講到這裡應該差不多了，話嘮這點即使是寫遺書也無法改變，真是對不起啦。但可以的話，希望出席我葬禮的朋友，不管誰都好，能播放奏唱的「被生命厭惡著」嗎？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了。對於無論聽幾次都會忍不住哭泣的我來說，唯一能說出我沒能說出的那三個字的，就只有那首歌了。所以麻煩你們了……又給你們增加困擾，真的，很抱歉啊。
沒能成為一個活得有價值的人，真的，很抱歉啊。
浪費了這麼一條難能可貴的生命，真的，很抱歉啊。
讓打開這封信的你看見了這麼糟糕的我，真的，很抱歉啊。
至少，讓我在最後做件正確的事吧。
——薩帕克 筆
當你看到它握在我手上的時候，就算再怎麼叫我，我也應該已經不會再醒來了，一次吞那麼多顆藥丸實在不是什麼好選擇，不過跟其他方式比起來或許相對輕鬆一點了。在這裡跟發現我的你說聲抱歉，也跟其他人道歉，我就這麼不負責任的走了。
雖然說是不負責任，但其實我不太理解這跟不負責任到底有什麼關係。這和一直被罵「妳就是沒有社會化」一樣是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東西，至於是因為什麼事被罵我也忘了，不記得也比較好。跟一點瑣事和金錢就能計較上無數次的奶奶相比，平時都不吭聲之後再一口氣公開處刑的做法絕對沒有更好，除了在心裡刻下「這個人很可怕」、「不順從只會被弄得更慘」的印象之外對維持家庭關係一點幫助也沒有。
老實說，他才是最沒資格要求我必須愛家的人，如果他真的像自吹自擂的那樣優秀，媽媽怎麼會忍受不了他而離婚，奶奶又哪來這麼多精彩的事蹟能說呢。很抱歉我就是不會看人的臉色，沒辦法去做違心的事情，跟善於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弟弟相反，只會因一直出錯而被當成犯下滔天大罪般嚴厲斥責，差勁到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實在稱不上什麼好榜樣，最後也因此離開了。
不過我認為這樣很好，畢竟我光是做個家事都達不到奶奶的標準，什麼都差人一等，還記得國二跟特拉妮要出去玩時向她報備，得到的卻是「她居然還願意跟妳這種人往來啊」這樣的回應，夏天的晚上被蚊子弄得不堪其擾時也只會諷刺道「妳看看妳多討厭，連蚊子都討厭妳」，直到前些日子上大學放假回家也還是被說「妳看妳回來也沒要做什麼啊，他幹嘛一直叫妳回來」，後來連鑰匙都借給照顧爺爺的看護用了。但這是我同意的事，畢竟比起我，阿姨更需要家裡的鑰匙，她也比我能幹，取代我的位子完全沒有問題——反正我早就無法在那個家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位子了。
我想要是爺爺沒有得阿茲海默症的話，他肯定不會讓那裡變得那麼支離破碎，肯定不會任由奶奶和那個人整天搞對立，肯定還能讓我有一點把那裡當成「家」來看待的心情。但他做不到了，也已經不在世上了。對不起了爺爺，我無法待在那個只會讓我感到痛苦的地方，無法去愛仗著「家人」名義摧殘我的人。您還願意來夢裡看我，我真的很開心，小時候總是無理取鬧給您添麻煩了，長大後想照顧臥病在床的您也還是顯得相當笨拙，甚至被看護給取代了。明明您一直都是最疼我和弟弟的，沒能去墓園看您，對不起啊。
還有後來接我回去的媽媽和叔叔，除了說對不起之外我也得謝謝你們，要不是回到外婆家重新與那邊的親戚相處，我大概不會認知到怎樣的家庭才算是正常的，叔叔也讓我體會到了不用懼怕父親這個角色是什麼感覺，比自以為是的那個人還像一個爸爸。
可是，不去依靠「家人」這種關係，對我來說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和你們之間的觀念有巨大偏差真的很抱歉，自己也不是沒試圖改變過。只是，每當媽媽說著「存錢是在預防有天我會回來找她」、「要不是因為有我和弟弟，她根本不需要這樣做」的時候，那種自己是多餘的感覺又會出現了。或許她在懷我時出車禍的時候，奶奶就不該轉院叫醫生先救我才對，結果現在也只是變成累贅而已，尤其在自己又因做錯事被當成毫無長進的時候，我真的不得不這麼認為——
自己如果不存在的話，是不是對任何人、對這個世界都好呢？
反正我不管怎麼竭盡全力去思考、怎麼去想別人、做什麼都是錯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活著能給周圍帶來的效益一個都想不到，完全沒有存在的價值可言。
或許這也是身為一個錯誤的好處吧。在眾人眼裡，不負責任且象徵逃避的死亡，對我而言只是解決問題最根本的方式罷了。
講到這個，凱奇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願意接納從國中被排擠孤立到高中的我，又常常在我需要的時候做出最適當的舉動，有煩惱找他商量也會認真傾聽，跟只會捉弄我到讓我火大的科倫不一樣。雖然沒告訴凱奇，但以前高一那傢伙還會做出變態般要襲擊我的動作時，真的很謝謝他每次都幫我攔下，也謝謝他一直容忍我去搭他的肩膀及拉他書包直到畢業。以前還是個幼稚鬼的時候大概讓他有點厭煩吧。
其實最感謝凱奇的，是在某次深夜網聊的時候，他寫出的那句「有感覺到在成長了，跟高中時差很多」。明明只是閒聊似的文字訊息，卻讓我忍不住在螢幕的另一端哭了，原來還是有人察覺到我在努力的，而且不是別人而是你。或許我的人生中唯一能自豪的事，就是喜歡上了一個對的人吧，儘管最後沒有結果，我還是很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當我最好的男性朋友，對不起我就這麼離開了，沒能照你說的去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肯定自己有存活價值的人，但你一定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對象吧，希望你在遙遠的未來能過得幸福。
還有科倫。雖然你很常做出讓我怒火中燒還自認為很有趣的無腦舉動，但很多不能跟凱奇說的事，也都是跟你聊過，情緒才得到抒發的。只是我還是很不能接受你女朋友的作為，不過這種事也要你自己經歷過才會得到教訓吧，正所謂愛情使人盲目啊。你最好在我離開後趕緊把遊戲光碟買了燒給我，不然我是不會把小梅的公仔讓給你的。
再來想感謝的對象是莫安，跟我一樣被當作怪異和欺凌對象的朋友。謝謝你一直以來都有在看我的作品，也在我內心倍受煎熬的時候及時關心我，在我說出想死的時候不是責備我，而是問我想怎麼走，走之前想做些什麼。也是在和你訴說之後，我才發覺自己不是想死，只是活不下去而已。在這個不論如何都無法認同也無法允許自己存在的世界裡，光是呼吸都覺得難過啊，你會不會其實也一樣呢？替我向你母親道歉，她跟你一樣是個好人，要不是因為有她，我大概也不會和你成為這麼要好的朋友，白費了她的苦心真是很對不起啊。
至於其他高中時一起玩遊戲，分散各班卻在走廊上群聚的朋友們，雖然那六年過得很孤獨，不過某方面來說也算是有你們才勉強撐過去了。兩度擅自退群很抱歉，但我知道自己在或不在其實對你們都沒有任何影響，所以也沒打算特別說什麼，打麻將的時候不要找不到第四個人喔。
特拉妮，我十一年的摯友，把妳放在這麼後面的地方真抱歉啊，因為跟妳相處的時間最長，所以想好好把想說的話說一說。
話雖如此，我腦袋裡跑過的關於妳的記憶只有瞎聊、瞎聊跟瞎聊，能一口氣講上六小時幹話、無論做什麼事都有默契到足以用離譜來形容的朋友，全宇宙大概只有妳一個了，很後悔當初國小轉學進去的時候沒有馬上認識妳這個損友，直到擺脫女王的統治、真正和妳變熟已經是小五小六的事了，著實相見恨晚啊。我很感謝妳在國高中甚至上了大學後都還與我這麼要好，叔叔阿姨也都很照顧我，一次都沒回報他們真是對不起了。
結果認識了這麼久，我才發現我們都有羨慕彼此的地方，明明我那不是什麼值得妳稱讚的長處，開朗外向的性格只是勉強自己表現出來的而已，相比之下妳那顆腦袋才是真材實料吧，如果能有妳那樣的成績跟分數，我在那個家的痛苦或許可以減少一點，不過已經無所謂了。雖然妳因為風格的關係不看日系的輕小說，我還是要把大多數的書和漫畫都送給妳，有同樣興趣又會跟我聊這些作品的人不多，把它們交給妳的話我也比較安心一些。我唯一會擔憂的，大概就是妳老是迷路這點吧，論認路能力的話我想我還是略勝妳一籌的，總之別再當路癡了啦。
琳、雀兒、伊登，還有其他大學時期的朋友，對不起我沒能跟著你們一起畢業，也照顧不了社團跟學弟妹了。讓妳們三個傾聽我那些負面想法很累吧，我也知道那種事情不該說，但不說的話，我或許會窒息得更快，連班上的活動都參與不了了。對不起啊，明明我依賴妳們那麼多次，卻還是覺得自己活不了，給妳們造成困擾真是抱歉了啊。即使我不在，妳們還是要換上學士服快快樂樂畢業喔。
最後，是從未見過的網友，蓋亞。算一算我們也認識四年有了吧，從原本談論彼此的作品到後來要亂做些什麼的時候都會互邀，那次的你畫我猜真的讓人笑到整晚都睡不著。我知道我們的價值觀差距甚大，與我相反是喜愛競爭取勝的類型，之前也就這點討論了相當久，直到這陣子你開始覺得喘不過氣了，我卻沒能幫到你什麼。要讓自己停止競爭是不可能的事，我很清楚，因為即使是討厭競爭的我也無時無刻在跟自己比較，但偶爾休息一下吧？在變得再也快樂不起來之前，做點不需要跟任何人比較的事吧。再怎麼說，你都活得比我更加的精彩啊。
在這裡提到的大家，雖然本人沒留下什麼東西，但能送出去的，我都已經裝進箱子標記好姓名，全部交給科倫處理了，如果有自己不需要或不想要的東西，捐出去也無妨，總比佔了你們的位置好。
至於存款，請媽媽當成柚子的伙食費及用品基金。我有給蓋亞家裡的聯絡方式，要是妳又不想養牠了，或是蓋亞願意收養的話就交給他吧。像蓋亞這麼喜歡柚子的人目前應該找不到了，畢竟牠是有點大隻到會讓人嚇到的兔子。對不起我是個害怕去工作的女兒，還沒試著賺錢養活自己和柚子就先走了，對不起我還沒能擺脫那個地方帶給我的陰影，只要講到他們就讓妳不高興了，對不起我的抗壓性差，被責罵一次就會想死到聽不進妳話的地步，也讓叔叔白疼我了，但是能回來妳這裡，我真的很高興。長到這麼大，終於有種自己在「家」的感覺了。
處理後事的話，不用誦經和那些繁雜的儀式，找個好日子辦告別式，直接火化樹葬就好。都已經走了，可不能浪費大家太多的時間和心力，好歹也得讓遺骸有點貢獻才行。
講到這裡應該差不多了，話嘮這點即使是寫遺書也無法改變，真是對不起啦。但可以的話，希望出席我葬禮的朋友，不管誰都好，能播放奏唱的「被生命厭惡著」嗎？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了。對於無論聽幾次都會忍不住哭泣的我來說，唯一能說出我沒能說出的那三個字的，就只有那首歌了。所以麻煩你們了……又給你們增加困擾，真的，很抱歉啊。
沒能成為一個活得有價值的人，真的，很抱歉啊。
浪費了這麼一條難能可貴的生命，真的，很抱歉啊。
讓打開這封信的你看見了這麼糟糕的我，真的，很抱歉啊。
至少，讓我在最後做件正確的事吧。
——薩帕克 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