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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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09
我的人生,從某種程度而言,和噩夢如出一轍。
想要實踐輕小說里的戀愛喜劇,沒想到最後竟然變成電鋸驚魂,可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行得通,我願意把渡X,紙城XX等一眾輕小說作家吊起來猛抽,並告上法庭,罪名是詐騙——欺詐高中生對於人類的純情幻想。
當我在所謂青春中虛度了三年人生后,才驚覺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場舞台劇,拙劣而卑鄙的謊言。
歸根究底,青春——就是發情和預備交尾的委婉說法。
僅此而已。
......
把腦海里憤世嫉俗的想法驅逐,我開始仔細閱讀那所新高中的網頁資訊。
瞪著網頁相冊里陽光燦爛的師生照片集,不由得感到陣陣不妙襲來。對於在人群中落得形單影隻的下場,我可是無比嫻熟。
干瞪著廉價航空特有的乾麵包,鼻翼抽動,頭等艙傳來咖啡和燉肉的香味。
正常出發前都應該說一些自我鼓勵的箴言,例如對新生活的嚮往什麼的,結果我現在感覺超級糟糕,烏云罩頂。再加上前座大叔在看國會演講時一直發出嚯嚯嚯笑聲,整個人超級陰沉,讓我在經濟艙又窄又硬的座位上躁動不安,根本無法集中。
要是芥川前輩在此,我猜,他大抵也是什麼都寫不出來。
至於這一切悲哀和不幸,都只是為了逃離那個被大人冠以『青梅』之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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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生活宛若地縛靈般悲慘。
由於兩個人都不喜歡過分接觸群體——通俗來說,就是過於孤僻——導致我和她就像在玩以擊殺隊友為目標的兩人三足遊戲。
歸根究底而言,這些都是大人們糟糕透頂的伎倆。按照鄙人精準的估算,大概率算是『性格改造計劃』之類的安排。
我和她,兩家人是一牆之隔的鄰居。
很顯然,父輩之間的緊密關係,外加兩個氏族數百年的糾纏都無法讓我們和睦共存。
在我出糗時迅速拿來攝像機,在我上課睡著時大聲咳嗽引來注意,在我鼻敏感時把三明治的番茄醬換成地獄辣椒醬都不足以描述那個傢伙的暴行。
這些流於惡作劇層面的行為簡直是對她的侮辱。就像指責本拉登過馬路不注意紅綠燈。
所以光是想象一下就毛孔悚然。要是那樣的恐怖份子重新出現在我的日常軌跡中,我可能會一邊大喊哈利路亞一邊從頂樓跳下去,畢竟這樣子生還的幾率更大一些。
寧可相信神明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也不要相信她大發慈悲,是我從那個濕潤的地方鑽出來後學到關於人類相關議題的第一課。
這場兩個人的戰爭,延續了十年。
雖然早就遺忘了最初開戰的原因,不過面對那種每天只會冷著臉的女人,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
強迫自己和最討厭的混蛋在一起獨處十分鐘都可以讓人發瘋,遑論是足足十年。
我關掉手機,長嘆一口氣。
要和她組建家庭......我寧願踏上偉大征途,出發尋找不存在的航海王稱號。大人們的眼中只有所謂理想人生,殊不知有些情形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無法實現。
畢竟光是和她在一起打工就已經受不了。
打工的經歷,算是我們勉強稱得上是協作的時間。雖說把消毒噴壺對準同事的午餐什麼的,簡直不可理喻。
那段在冒險樂園中的時光(我更傾向於稱之為賭場管理。還請忽略掉我試圖誇大事實的毛病。),我早就記不太清了。
腦海里只剩下關於歐巴桑的畫面,那還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她會在開閘前於門外等候,手上挽著磨損嚴重的軍綠色大挎包,身上是寬鬆上衣和七分褲,外加一雙人字拖,挎包里放著一天的飯盒,水,和用來趴在機器操作台上打盹的墊子。
有時候便利店人太多,她會來員工室裡面借用微波爐熱醬油拌飯——對此沒有人有多大異議,因為她總是巧妙地錯開我們準備享用便當的時間。
對於歐巴桑來說,這個世界是純然的孤寂。我猜時間不止息的流逝讓她恐懼,只能泡在鼎沸人聲中麻醉自己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的事實。
她在角落最老舊的彈珠機旁枯坐的畫面幾近定格的素描畫,整個樂園也只有那一角是灰黑色的。
甚至乎很少聽到她自言自語,恐怕歐巴桑自己都已經不想搭理自己了。
有一天我留意到她的無名指上有一枚光澤黯淡的戒指,客人很少,我盯著那枚戒指一會,試圖研究它的材質。
一起打工的讓-波比文斯走過來找我搭話,「渡田閣下,我擔心鬼弦小姐最後也會變成那樣哦。」他似乎留意到我正在換領處盯著歐巴桑看。
「......都說了,sama是敬稱,我不是你的上司啦。」
「那,前輩?」
這個法國留學生沉吟了一會,豎起一根手指,「如果鬼弦小姐繼續像現在那樣性格糟糕到只能讓她坐在寫字樓處理文書工作,而不能接觸客人的話——最後會變成歐巴桑的幾率很大。沒有朋友,性格惡劣,孤僻——這些特質實在是過於符合。」
「......也許吧。」
我瞥了眼正在往獎卷上敲印章的鬼弦詩代,她的那件天藍色夾克看上去太寬鬆了,像掛在晾衣架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象不出她一個人落寞地坐在彈珠機旁邊的場景;也許到我們老去的時候彈珠機已經消失了,變成了更有趣的遊戲機,不過結局也是一樣的。
孤獨這種東西幾乎是必會長隨孤獨者左右,對我而言更是家常便飯。
總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明明鬼弦詩代看起來就很像是那種會化身混蛋鄰居老太太的人。
想不起來了,這麼給出結論的原因。
我把餅乾塞進嘴裡,用力咀嚼粗糙的燕麥,可惜依舊毫無頭緒。
我的記憶......已經一塌糊涂。恐怕是我在刻意遺忘這一切的原因,前半段人生簡直是災難現場。
話說,主動抹掉自己的記憶什麼的......人類真的可以做到嗎?
此刻窗外的稻田和平房逐漸消失在云層下方。
從舷窗里看出去,可以直接從物理層次窺探到伯渡市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沒有未來也沒有希望,重複過同一段24小時直到死去——穿著皺巴巴的西裝擠公車,回家后打開電視機看志村大爆笑,或是搞笑藝人主持的散步節目。
自我認定為新時代的蹲家后,我是可以接受這種家鄉的悠閑生活沒錯。不過,假設有個性格惡劣的傢伙被長輩強塞進這一切當中,使你成為被害者的角色,那可真是夠讓人煩躁的。
每天被人用看不可回收垃圾的眼神盯著,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毫不誇張地說,就像在地獄和三頭犬對視。比起穿越塔爾塔洛斯的神選之人,我更傾向於把自己定位作遭到神明唾棄的罪人。要不然,怎麼解釋『一出生就和最討厭的女生完成人生綁定』這種設定?
「麻煩你了,我要一杯橙汁謝謝——」
我對乘務員點點頭,接過盛載橘色液體的塑料杯,小啜半口,再合上雙眼補眠,可惜整個腦海依然沉浸在地獄燃燒灼熱的風景里。
所以只能選擇如今的道路,雖然這無疑是可恥的逃避行為,幾乎是宣告自己戰敗投降的程度,但這招出乎意料的有用。
畢竟三頭犬什麼的,真是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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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在複雜的機場建築里找到方向。
空氣中有消毒水味,滾輪在反光的瓷磚地面上喀拉作響,整個世界都處於陌生中。
走出接機處,攀談的人群發出恐怖嘈雜,擠在一起如同玻璃缸里的沙甸魚群。於是我逆流而上,低聲喃喃『拜託』,『借過』之類的話,用力把人推開。
比起鄉下溫煦的日光,國際機場里抬頭只能見到刺目吊燈,和一堆縱橫交錯的白色橫樑。
我被嚴重干擾判斷力后只能像路痴一樣沒頭緒地亂逛半個小時,用過人才智找到正確出口后再彎腰把行李箱推上斜坡。
走出大堂自動門,我用手搭起涼棚,眯起眼鏡尋找接機的人。
眼鏡上開始有汗水滑下,那些可悲的東西哪怕要準備消失不見也好,還是用盡全力給我造成麻煩。總的來說,視野越來越模糊,我的腦袋也越來越焦躁不安。
動物在遠離自己巢穴的地方都會這樣。沒什麼好擔憂的。
「欸——」
嘀咕片刻后,眼皮率先開始狠狠跳動。
我就知道我的人生不可能這麼一帆風順。
印象中平野縣機場是秩序井然而繁忙的場所,至少在照片里看上去如此。
問起看起來可靠的成年人,也只是得到『哎呀,沒什麼特別的,就和夜店差不多啦』之類的回復,撇開酒瓶的因素不談,我懷疑夜店和機場應該沒有相似之處。或者應該這麼說,在鄉下,大部分人甚至連機場都沒有去過吧。
所以眼前的情形,絕對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視線里排起長龍的汽車在中段被赫然截斷,歪七歪八形成壯觀的一列。
後面的司機把頭從車窗探出來嘗試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每個人發出抱怨聚集在一起如同幾千個冤魂的碎碎念,撞擊鼓膜嗡嗡作響。
攔在到路中央的是一輛廂型車,嶄新程度不敢恭維的白色車身簡直像剛從雷區橫穿而過。旁邊黝黑魁梧的男人赤裸上身,兩隻手插在沙灘褲里,無法隱藏的頭頂比我前途還要光明。
富士山融雪前差不多就是那樣子的吧。
作為對比,此刻和小矮人一樣的保安面紅耳赤地仰起頭大聲勸諭,右手的熒光棒充滿令人發笑的無力感。被勸喻者則充耳不聞,一邊隨機聳動胸部肌肉作為放鬆運動。
左右左,左左右,右左。
假如我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麼這一位就是名為渡田結尾的三叔,看上去和許多年前沒什麼變化。我並不想承認叔叔是個智障的事實,雖然這在眼下看是最貼切的描述。在我的標準里,任何無意義而會引起別人注意的行為都是愚蠢的,所以結尾老叔的行為已經超過了智障的標準。
「伸斗,等你好久了。」
男人咧嘴露出燦爛笑容,在保安震驚的表情中大幅度揮手。
「喂,你這傢伙根本沒聽進去啊——」
「哎呀,這該死的天氣,我都熱的滿身是汗了呢。」
他笑起來就像賣魚的商販,是那種會在泡沫板後面告訴你『都是從北海道運送過來的新鮮喜之次』的詐騙分子(註:喜之次離水即死)。我懷疑他以前有一段時間的確在靠賣魚謀生,至少在很多年前中彩票前是這樣。
沒有人知道結尾老叔把彩票的獎金花到哪裡了,這傢伙真的是會讓人大吃一驚的存在。
在他中彩票的第二天,老爸就從伯渡直接坐飛機去找他,結果只看到一個在酒吧喝到對著脫衣女郎大吼『進球了!進球了!』的邋遢鬼。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還很小,不過印象深刻,也算是符合現在我看到結尾老叔后的感覺。一個大塊頭,不修邊幅,奇奇怪怪的中年大叔。
他幫我掀起後備箱蓋子把行李箱丟進去,我發現外面的人竟然還在往這裡看,只好冷靜而迅速地鑽進後座,巧妙避過所有人的目光,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催眠自己就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噢我的毗沙門,這種場景,還是坐小綿羊離開比較好吧。哪怕是從水管里爬走都可以。我的新生活歡迎橫幅似乎整個錯了。一時間我想不出來有什麼比這更加糟糕的情況,完美違背了自己所有的行事準則。
我在後座大聲哀嘆自己時運不濟,一邊瞪著前排發出惡臭的皮革座椅。看那斑駁脫落的痕迹,很可能平時是用生命之水進行清洗,這很合理,因為結尾就是那種會宿醉到把自己淹死在伏特加之海里的男人。
我看著他彎腰鑽進對他來說過小的駕駛室,有種欣賞健美選手試圖穿下女兒的芭蕾衣的既視感。
「好久不見。伸斗長大了呢。」
「啊,是啊,的確,哈哈哈。」
尷尬地左顧右盼,我妄想找到可以轉移話題的事物,可惜目所能及的一切都被我那匱乏的想象力涂上馬賽克。
在這個可怕的時刻,大腦並不願意理解外面有些什麼,畢竟那些都是被判定為『和我無關』的東西。
聽到答覆,男人亮出雪白的牙齒,「不用太拘束,嘛,的確很多年沒有見過了,小不點成為男子漢了哦。」
「啊哈哈哈,我有攝入足夠的蛋白質讓細胞執行有絲分裂。偶爾也會努力製造可以執行減數分裂的細胞,在這方面我可是很用功的。」
「哎呀,真,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在猶豫這是不是某種時下流行的青少年說話方法。可惜,並不算是,只是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短句。這種是生物段考後遺症之類的病徵,勉強可以稱得上是傳染性疾病。
雖然很懷疑他究竟聽不聽得懂,不過要是有同學在這裡聽到這些,那我還是趕快離開日本,去芬蘭或者亞特蘭蒂斯隱姓埋名比較好。
結尾老叔摸了摸下巴,「我也有努力地在辦公室提高繁殖(reproduction)......酒精對於促進繁殖真是有奇效呢。」
是生產吧?!他是想說production的吧?!
不過後半句又無可反駁。真是震撼人心的箴言。
「總之,有努力就好。這個世界呀,不努力可是生存不下去的。所以記得要幫舍友勤快地打掃衛生。」
「......欸?」
努力生存什麼的,和舍友有關係嗎?
突然說起嚴肅的話題,就像準備把我送去哥譚一樣。拜託,我最多只能成為湊熱鬧的無辜市民,在激烈槍戰里兢兢業業賣烤腸。
更何況我依然想不明白這和打掃衛生有什麼關係。是計劃讓我去哥譚成為三好舍友哦?那還真是太感謝了。
「在伯渡的時候,一直沒有什麼和舍友居住的經驗吧。」
「......的確。」
「那就對了嘛,要好好乘這個機會學習和人相處的技巧,哎呀,禮貌什麼的。真是麻煩。」
你剛剛說麻煩了對吧?!
「不過有舍友的話,倒是可以幫伸斗你改掉不合群的毛病呢。」
「......這應該不算病。」
「應該沒有男生可以對女生告白無動於衷,而且還一本正經告訴對面『你有口臭』並覺得自己在做好事,只是因為老師說過要幫忙糾正別人缺點之類的話。」
「......這種事真的發生過嗎。」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姑且當成沒發生過吧。」
結尾老叔習慣性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
「果然還是很在意啊,伸斗你的毛病。」
「都說了那不是病......」
「我不信。」
胡編亂造也要有個限度吧,我可不記得有誰和我告白過......這就是結尾老叔討人厭的地方,除了喝酒的時候會一直自言自語。
「對了......從剛剛開始好像就一直聽到你在嚷嚷獨居什麼的。」
「欸,是這樣嗎。」
可能是日思夜想成為心魔了。話說,如果在上課的時候突然一邊流口水一邊大喊『女人去死』什麼的,一定會很糟糕。
「可是我好像沒有說過獨居吧。你稍等。」
結尾老叔打開車載裝置,開始大吼大叫起來。
我試圖從後座觀察他的通話對象。
「莫西莫西!則也醬,我沒說過獨居什麼的吧?」
「啊?你說誰?」
則也......在我不算太悠久的記憶力,只有一個人的名字是則也。
喂,為什麼老爸你說起兒子會用這麼迷惑的語氣?
至於則也醬的稱呼......也許時代進步太快,快到我已經不太能跟上中年兄弟之間的親昵稱呼。
「哦,你是說伸斗。啊,好像沒有提過,又好像有......到底有沒有呢......」
感覺電話另一頭也是醉醺醺的,至於為什麼用『也』,是因為我懷疑結尾老叔也不太清醒。
酒味彷彿要從喇叭噴出來,我趕緊捂住鼻子。
真是太糟糕了。
「那就是沒有,哎呀,則也醬你的記憶力真是衰退嚴重。晚一些寄幾桶魚肝油給你。」
......會死的吧。
「總之,獨居什麼的完全是子虛烏有的謠傳。」
「......欸?」
老叔扭過方向盤,踩下油門從兩輛警車中間穿過,對於自己剛剛才把整個機場阻塞住絲毫沒有懺悔之心。
「稍等一下,不是說公寓是單間公寓嗎?」
「嗯......那個只是廣告標語啦。實際上是S.L.H哦!」
「......那是什麼?」
「超級情侶旅館。為了提高日本的生育率,作為好市民我可是盡心儘力了。」
「喂,這根本就是詐騙行為吧?!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讓男女租客住到一起,藉此牟取雙倍利潤的行為——」
「話說回來,還沒有問你為什麼突然要轉學呢。」他用左手撓了撓腋下,我在心裡暗暗記住一會絕對不能碰到這傢伙的左手。
「轉學這種事,一般都要經過深思熟慮......至少要一個小時來考慮才行。」
結尾很嚴肅地試圖教導我,可惜這傢伙已經爛到無藥可救了。
「......是為了逃離三頭犬......」
「三頭犬?」
該死,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鬼弦詩代。」
「啊呀,原來是這樣。不過伸斗你也長大了,的確需要一些獨處的空......空空空?」
在行人道前猛地急剎車,我整個人被安全帶瞬間勒住,眼淚鼻涕差點被嚇得噴出來。
「欸?喂。伸斗你可不要開玩笑啊。」
「沒有開玩笑。」
結尾老叔發出『嗯......』的低沉聲音,一分鐘後用力錘了錘車窗,看的我心驚膽顫,「啊呀......這可不好辦噢。」
「呃?」
「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面了吧,伸斗。」
「的確是這樣沒錯。」
「你和小詩代——發生什麼了嗎?以前我還嘗試過說服則也醬讓你們結婚來著。」
......原來就是你這個混蛋。
「現在看來,關係有一點惡劣呢。究竟發生什麼了嗎?」
我張了張嘴。
要怎麼告訴結尾老叔,其實我發現自己早就把過去和那傢伙的瓜葛忘得差不多了的實情?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記憶里有這麼差的吧。
「她......她把我的限量版宮澤理惠寫真集當成實驗材料,燒掉了。」
我找出記憶中僅存的,那傢伙暴行中最惡劣的一條。
「什麼?!真是太可惡了。怎麼會......詩代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看著整個人進入痛心疾首狀態的結尾老叔......沒想到效果這麼出類拔萃。
「不過,伸斗啊。」
「呃?」
「嗯......會嫌棄詩代到這種地步,你還真是個死腦筋。非常非常,死腦筋。」
滋拉——
廂型車在地面留下一長串燒焦的平行漂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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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公路,廂型車搖搖晃晃向准鳥路開去。
我盯著窗外,像倉鼠一樣兩隻手扒著舷處,同時思考『死腦筋』的問題。這是什麼意思呢?搞不懂,死腦筋本身定義就太廣泛了。不過可以肯定不是什麼褒獎。
外面是倒退中的高樓大廈,玻璃幕牆折射出刺眼光茫,無數行人在街邊穿行,還有連成一串,看不到盡頭的商業街——
「很繁忙,是不是。和伯渡完全不同就是了。」
「是啊。」
我想起了那些稻田和平房,和這裡成列在玻璃后的奢侈品,可以說是兩個不同維度的世界。
在炙烈的陽光下還有穿緊身裙的都市女郎在談笑,看起來就像東京台有時候放映的街頭採訪。如果把攝像頭移開一點,可以看到附近女子高中的學生結伴離開校園,身上是前沿時髦的水手校服。她們逐漸消失在轉角處。
「現在是四月份吧,怎麼還有學生在上課——?」
「嘛,西羽嵐女子學園每年開學的時候都會有聯誼活動,所以這些可能是回去籌備的負責學生吧。如果我有女兒,我也會把她送進西羽嵐的,聽說那邊的女生又文靜又乖巧。」
重點辭彙被我準確捕捉住。當人類從未接觸過某件事物,而對其充滿渴望,那滿載希望和期許的文字漂浮在空中,如同閃閃發亮的馬里奧金幣。
「聯,聯誼——?」
「嘛,你可以試著去參加就是了。」
很想答應下來的我心中警鈴大作,如果我去聯誼活動,她也一定會跟著去。而如果她出現在聯誼活動里,嚴峻程度不亞於本拉登出現在空軍一號的會客廳中。她很可能會一聲不吭站在牆角處,接著把所有邀請她去跳舞的人擰成麻繩。
但我冷靜地想一想,既然我已經假設她將永遠從我的人生中消失,那接下來我就不用擔憂太多了。
「則古川大部分的社團都有收到邀請函哦。畢竟兩家學校都是傳統名校,建校以來就保留了定期聯校活動的習俗。嘛,也是交上女朋友的正確時機。」
叔叔哈哈大笑,「不過說起來依舊是大部分,也就只有一兩個太邊緣的社團沒有收到而已。例如我當年創辦過一個<西伯利亞冬泳健身會>,就沒有收到西羽嵐的邀請。」
「她們很聰明。」
邀請結尾老叔和結尾老叔的同伴去聯誼......就像一大群嬉皮士演奏重金屬搖滾登上空軍一號。
「嘛,不過,現在應該沒有社團不會收到邀請了,應該。」
「真,真的嗎?」
咕嚕。
高中雄性吞了口口水。
聯誼什麼的,最棒了。
扶住少女的纖腰,在派對音樂中載歌載舞,嘴裡塞滿火雞和檸檬汽水,還可以參加促進荷爾蒙的集體活動——
去死吧,鬼弦詩代,接下來沒有你的人生將會一帆風順。
我要跳出世界上最華麗的求偶舞,讓你再也說不出『木頭邊緣人』這五個字。
「當然,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加入社團就行了。不過啊,聽聞伸斗你一直沒什麼朋友,屬於歸宅部的成員呢。」
「......之後就不會是了。我會很積极參加社團活動。」
「哦吼,真的嗎?」
「......大概。」
不確定地補充一句,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回到人類群落裡面,還是會繼續像以前那樣流浪,體育課的時候和回收箱一樣讓最不受歡迎的傢伙進組。
如果說充滿問題的青春屬於誰導致的,那個令人無比頭疼,不具備人際交流能力,性格比我還要惡劣,擅長以言語讓人惱怒暈厥的非人類——
鬼弦詩代。
也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
——絕對脫不了干係。
那個臉冷到絕對零度的雌性動物,仗著某些早就消失的家族歷史和無知長輩的支持來對我施行欺壓,高高在上。
至於原因,說來複雜,淵源頗長,理應是歷史學家熱衷研究的問題,而的確有很多歷史學家來家裡借過族譜,試圖研究伯渡在上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我今日的不幸。
總而言之,從歷史角度考量,渡田家一直都是鬼弦家的侍從。
是的,侍從,所以我和這種可怕的女人一起長大,如同身置地獄。
在二十一世紀還堅信自己有大小姐身份的,腦子多半有問題吧,和奶茶拌飯這種行徑幾乎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偶爾我更會懷疑她其實單純是在找辦法壓迫我罷了,根本沒有在乎過自己傳承的高貴血統。
「嘛,不過,你會愛上古田市的。」
「這個倒是很有可能。」
我可以愛上除了鬼弦詩代外的一切事物。
「古田可是以拳擊聞名的哦。」
「拳擊?」
「是啊,boxing,和beatbox有近親關係。」
「等等,這兩種東西有關係嗎?」
叔叔伸出一只手撓了撓後腦勺。
「......偶爾會引發鬥毆......?」
「喂,這真的算共通之處嗎?!」
「算是啦。」
他從後視鏡瞄了我一眼,露出不以為意的表情,一只手擰過方向盤,「嘛,不用在意這些細節。准鳥路快到了。說起來,准鳥路可真是好地方哦,在古田市有這種乾淨的街道真是難得,看來上天一直眷戀我的事業就對了。不是所有旅店老闆都有這種福氣。」
老叔叨叨絮絮,用力拍擊方向盤。
窗外刻著准鳥路的路牌一晃而過,車輪壓過水窪濺起飛沫。開進小一點的商業街后,蛋糕店和服裝店比鄰而設,我甚至在路燈上看到了嶄新的太陽能板。
真是現代化的地方。以前我偶爾在假期會來這邊的三丸書店買書,不過都是坐地鐵和公車來的,也沒有在商場外的地方停留過。
如果是以前的鄉下學生,現在早就開始大呼小叫了。
可惜在這全球化的年代,每天在IG和FB上瀏覽各種帖子,竟然有了見怪不怪的感覺。
景色後退,車身顛簸。
准鳥路盡頭左轉是一小片平整的水泥地,旁邊拉起小圈歪歪扭扭的鐵絲網,附近僅有的民宅鴉雀無聲,只有偶爾騎自行車路過的路人,彷彿一瞬間就把我從繁華都市拉回了伯渡。
廂型車晃悠著進入停車場,隨便泊在邊上停下。老叔幫我把行李箱提出來,「嘛,這裡就是你接下來的住宿地點了。」
我抬頭,看向十層樓高的公寓大樓。
大樓本身沒有什麼獨特之處,外牆刷了一層藍灰色表面,下面有一個有噴泉池的小花園,幾個石雕正在無精打采地吐著水。
花園的樹和花圃看起來一直都有人打理修剪,灌木叢平整利落,一些果樹的果子都被塑料袋罩住了。
我猜,這裡大幾率有喜歡園藝的住戶,畢竟實在難以想象結尾老叔蹲著照料風信子和南瓜的畫面,而他的收入幾乎都貢獻給了超市的酒櫃,所以絕不會花錢僱人照料花花草草。
他從後座找出一件背心穿上,肌肉被一塊塊地勾勒了出來。
「嘛,現在准鳥路公寓住了應該有十二個人......加上你的話。」
叔叔掰著手指算數,「嘛,有則古田的,西羽嵐的,還有一些TKO的......」
「TKO?」
「嘛,一個拳擊社。」
「拳擊......」
又是拳擊。高中竟然有拳擊社團,真是不可思議。看起來拳擊在古田市真的是很盛行的運動。
「你會愛上這個運動的。久違的熱血沸騰啊。」
他在沙灘褲口袋裡摸了兩把,遞給我一塊金屬徽章,上面是一個難以形容的側臉,刻著"TKO!"幾個字。
那個表情彷彿復刻了北原依織第一天穿內褲聽課的驚駭,總之給我極為不妙的預感。不,我才不會裸身去上課,那絕對是地獄災難。
「嘛,就當作是見面禮了。」
「......似乎有點敷衍哦。」
「嘛,小細節,不用在意,還是你想來點蘭姆酒?」
「不了,謝謝。」
叔叔收回金屬扁瓶,掏出電話,「喂,莫西莫西,哎,則也醬你不用擔心,伸斗已經到准鳥了......啊呀啊呀,舉手之勞,嘛,晚一點再聊,記得請我喝酒。」
「嘛,就是這樣。」
他掛掉電話,指了指大樓,「你這個年紀的男生能和美女做鄰居,真是幸福呢。嘛,雖然伸斗你好像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
「不不不,還有感興趣的。」
所謂不感興趣,只是因為以前那個女人的存在吧。
有那樣的惡魔在身邊,不論是誰都不敢接近我,害得我變得越來越孤僻,一度懷疑自己生下來就是這個木頭臉,或者可能是Gay。
也有人說我會對鬼弦詩代這種女生無動於衷,甚至退避三舍,本身就是Gay的鐵證,或者是出於扭曲的非人審美。那更可怕了。
「這裡......住著女生?」
「當然,嘛,例如,2C室的麻里奈。」
老叔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上方,我聽到滑門打開的刮擦聲。
「呃——?」
在這棟孤零零矗立在准鳥路盡頭的二樓公寓陽台上,出現了一個凹凸有致的身影,老叔像房產中介一樣站在旁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其實這和他基本無關的吧,不知情人士還以為這傢伙在介紹自己的女兒。
「麻里奈真是好租客呢,有什麼問題都自己解決,幾乎沒有打過電話給我,就連冷氣機壞掉也只是丟到樓下。」他對著那個女生比起大拇指,小聲說著。
我覺得自己好像聽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但當下注意力被整個轉移,也就沒有留意。
她似乎沒有看到我和老叔,四下張望幾眼后,穿著睡衣,就在我頭頂位置,用力伸了個懶腰。
「嗨呀——」
她發出拖長的嬌喘聲,眯起雙眼,凸起部讓我目瞪口呆,紐扣似乎要隨時綳斷。
這種棉睡衣,和浴袍有分別嗎?!
一大截光溜溜的大腿露了出來,宅男聖地在陰影中若隱若現,長發於風中四散——
咕嚕。
鬼弦詩代的樣子在我腦海中直接粉碎。是的,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這才是我所期待的高中生活,存在於漫畫和輕小說中的,天堂級別的享受。
「我......我一定要在准鳥路生根發芽。」
「嘛,麻里奈是三年級學生,也是其他縣過來的。這裡住了很多其他縣的學生。」
「......真是太好了。」
「嘛,快去吧,三樓的公寓裝修的很不錯。如果不是侄子的話,才不會租出去給那幫臭小子。」
他把一串鑰匙丟給我,接著超級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脊,差點把我直接拍去大堂里。
再次抬頭,那個看不出年齡的女生麻里奈已經消失在滑門后了,空氣中彷彿留下了淡淡清香。
鼻翼抽動,我還是習慣性地藏起了表情。
那是什麼人呢?是西羽嵐的學生嗎?還是我沒有見過的表姐?
雖然說鬼弦詩代那種女生單憑樣貌已經可以位列階層頂端,但是,明顯胸懷博大的大姐姐更加使人安心。對於滑鼠墊,我一向嗤之以鼻。
無論如何我已經離開那個女人了,接下來我的人生是自由的。
我那桃色的青春幻想——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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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我還要去看著旅館。這幾天客人有點多。哎呀,還要幫旅館去進貨。最近成人用品店的老闆口味好象越來越重了。」
......這傢伙還真的開了情侶旅館。
「嘛,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就行。」
「對了,這棟公寓......」
「哦,公寓是我家的,原本打算改成旅館,不過懶得改,就算了。」
我張大了嘴巴,像傻子一樣呆在電梯里。
然後電梯門關上,叔叔吹著口哨離開,留下我在金屬盒子里乾瞪眼。
原來渡田家這麼有錢的嗎?!
可惡,之後我一定要去買彩票。
<叮——>
電梯門滑開,我把行李箱推出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褐色玻璃,右手邊是短小的走廊,連接著幾戶房門,一切就像正常的公寓般。
而從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能從玻璃里看到一個人影,和恐怖糞作里的鬼魂一樣若隱若現,發出似乎是因為煩躁跺腳而出現的噪音。
咦?
我推一推眼鏡,試圖在三秒鐘內分析出當下情況,腦中圖像處理中樞開始拚命趕工,希望能在記憶里挖掘出相關的聯想。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單看那個站立的模糊人影,就有種想要拔足狂奔的衝動。
如同獵物和獵食者在狹路撞個滿懷。
非洲大草原的影像在腦海中開始播放,其中幾張是樹懶,烏龜和大象遭遇獵手時的反應。
咕嘟。
我吞下一口口水。
深呼吸。
深呼吸。
然後,一只腳踏出,轉身,面對聲音來源的方向。
滾輪嘎吱作響,刮擦過地面宛若鐵軌車輪交錯金鳴驟響。
那個穿板鞋,牛仔褲勾勒出完美身形的人也同時轉身,空氣里有陌生的淡香擴散。
接著,我們四目相交。
砰。
手提包掉在了地上,發出嚇人的巨聲。那是輕小說的悲鳴。
「嗯?」
對面的女生雙手抱胸,發出拖長的單節疑問音。
這個聲調——
這個語氣——
這個站姿——
......
「鬼弦詩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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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至少在我轉身跑向緊急通道前是如此。
但她的速度一如既往驚人,我感覺有人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冰冷的皮膚接觸讓我發出震耳欲聾的悲傷尖叫——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放開我!——我要回伯渡,立刻,馬上——」
「閉嘴,渡田。」
我愣了三秒。
「嗚哇哇哇哇哇!——」
完了完了,這個熟悉的說法方式,叫我閉嘴的神情,馬上排除了有人化妝成鬼弦詩代的樣子來嚇我以獲得我的限量版寫真集遺產的可能性。
拜託,神明,我還很年輕,至少還沒到下地獄的歲數吧。
回想起我是在飯桌上靈光一閃提到要轉校去則古田的,畢竟全校第一的成績理應不會受到拒絕;不過沒理由,沒理由鬼弦詩代也會出現在這個離伯渡十萬八千里的地方才對——
幻覺,肯定是幻覺。
還是說,我被出賣了?
鼻子抽了抽,用力吸進一口氣。噢瞎,這傢伙連味道都變了。稻穗的氣味已經消失,變成了不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而且聞不出牌子。
也許這只是一個和鬼弦詩代長得很像的女生在對我進行惡作劇。說不定還有攝像頭掛在附近呢。
「我也希望這是惡作劇。」
對方毫不留情地使用讀心術,我被嚇得連連後退,一邊扶住牆壁。
「要是我沒有搞錯,你應該是渡田伸斗。我也想不出世界上會有第二個這麼呆滯的人類了。」
看來,對方有和自己一樣的疑惑。
「什麼呆滯......這是智慧......」
把不願意和世界同流合污的麻木說成呆滯,這個女人真是可惡。
我也想不出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可惡的人了,所以這傢伙一定是鬼弦詩代沒錯。
印象里鬼弦詩代只是個比我矮半個頭,一米五多一點的小個子,看上去瘦巴巴的還沉默寡言,永遠穿著沒有特點的宜家服飾;
不論我提出多少震撼人心,可以進行全人類革命的觀點和想法,這傢伙都只會用看智障兒童演說的表情看著我——
「呵呵。」
她會冷笑著這樣說,接著用一大堆數據來推翻我引以為豪的演講稿。
到後來我也逐漸習慣了,如果真的有什麼想要發表,還是對著卡加利亞倉鼠比較實在,就算被咬幾口也無妨。
綜上所述絕非我對鬼弦詩代的刻板印象,而是她原本的模樣,毫無保留。用術語來說,由於生活過於單調,我們對對方的情緒也是如此,以至於有些臉譜化。
可是眼前的人怎麼看都已經超過了一米六,身上是專賣店出售的緊身牛仔褲,LEGON短袖和板鞋,外加看不出牌子的小挎包,就像一般大城市能看到的女子高中生。
簡直是判若兩人,至少外貌上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樣子了。
唯一未變的,只有對我的不屑冷淡態度。
真是悲哀。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青梅竹馬呢?
「果然是寫真集看太多出現幻覺了。哎呀,一定是這樣。」
「寫真集?你在看那種東西?」疑似鬼弦詩代幻象的人形抽了抽鼻子,「我以為你只是沉迷於情色文字而已。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你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電車痴漢。」
「可惡......你到底是誰——」
「嗯?——」
人形露出了極為危險的眼神,如同準備掏出匕首對我行刺。糟糕,試探的話語好像有點過激了。
「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夢。」
「兩年不見,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表現得和色情男一樣。」
鬼弦詩代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很好奇,為什麼你要跟著我來古田市。」
「喂,我猜應該這樣問的吧?!為什麼你要來古田市——」
「因為這裡有我想去的社團。」
「為了一個社團就轉學——未免也太任性了。」
「我成績夠好,轉去哪裡是我的自由。」
她抬高下巴,「別用這種表情看我。你和一只露出牙齒的吉娃娃一樣。」
「你......」
可惡......我趕緊閉上嘴,免得在被人說是吉娃娃什麼的。
「是在妒忌我嗎?我懂了,為了轉來古田市讀書,你和撒旦交易走了十年壽命。真是悲哀。」
「我才沒有......」
「對對對,是我疏忽了。」她伸出一根手指,「你這傢伙的壽命就和辛巴威一樣。」
面對我猙獰的表情,鬼弦詩代冷冷吐出幾個字,「不,值,錢。」
我收起表情,進入無視她的狀態。
見我沒有反應,鬼弦詩代嘆了口氣,搖搖頭,「你這樣子,讓我很難辦。我有設想過要處理麻煩的舍友,沒想到會是你。還真是讓人大吃一驚。」
「我也是。」
我咬牙切齒地說道,現在這種焦灼的狀態我是做夢都未曾設想過。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才會這樣的呢?
「這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我快速掏出手機,在聯絡人ID一欄輸入『母親大人』,按下自動聯想出來的電話號碼。
電話在震動,我緊張得吞口水,因為對面的傢伙一直在瞪著我,彷彿在進行無言的嘲笑。
「那個——」
「真是太好了呢。」
我還沒有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老媽就已經把我打斷。
「哎呀,這樣看來,你已經見到小詩代了。」
「是這樣沒錯,不過.....」
「Surprise!」
老媽的語氣很驚喜,當然,在我聽起來就像行刑前的冷笑。
「這就是緣分哦~」
「不不不,一定是搞錯了——」
「沒有的說。為了讓你在新學校不感到孤單,就乾脆讓你們繼續住在一起吧。」
「什......什麼?孤單什麼的,明顯就不存——」
「伸斗,你對小詩代有什麼意見嗎?你們以前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噢,還是說因為在我們不知情的時候吃了禁果導致不願意承擔責任——」
「不,你連續劇看太多了啦——」
禁果什麼的,聽起來就像劇毒食物。
為了不讓鬼弦詩代聽到對話,我把電話音量調得超級小。
「媽欸,這也太誇張了......你不能就這樣讓男生和女生住在一起......」
「蛤?有什麼問題嗎?」
老媽的聲音一下子變得超大,差點把我嚇死,「你和小詩代住在一起有什麼問題嗎?」
「有......有很多問題。」
「例如呢?」
例如......例如我會失去所有的私人空間,所有小說都會暴露在她的視線里,包括那些不見得光的。按照這個混蛋的脾氣,她大可能會把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把火燒掉。
「例,例如......」
「不許有借口噢。」
我的話被打斷,現在整個人開始彷徨無措起來了。
「我還要忙著做菜,有什麼不理解的問小詩代就可以了~」
伴隨著鄉村音樂聲,電話被直接掛斷。
「喂喂喂......喂......」
我無力地小聲尖叫,畫面正如你所想象的那般可笑。
果然是那幫可惡的大人的安排......一群自以為是的傢伙,自大狂,還為此沾沾自喜......
而鬼弦詩代現在應該和我一樣迷茫才對。誰能才得到會在這裡遇到對方?!
古田市欸,距離伯渡十萬八千里,完全是<隨機殺人案>級別的不可預見,他們到底是怎麼教唆鬼弦詩代來到這裡的?
「真是太悲哀了,要住在充滿惡臭和青春期豬頭費洛蒙味道的公寓里。」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我說,你就不能去天橋底下睡嗎?」
「蛤?為什麼是我去不是你去——」
「別忘記自己的侍從身份,渡田同學。」她露出了醜惡的嘴臉,明明是同歲數卻硬要試圖發出壓倒性的壓迫感。
「我才不在乎那個早就失效掉的身份。」
關於侍從什麼的,我從來都是視而不見。
我盯著她,有那麼幾秒我甚至忘了她是鬼弦詩代;因為整個人在兩年裡就從幼年狀態蛻變出來,就像突破了某種境界,一下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的側臉比以前瘦削了一點,不再那麼圓潤,皮膚也更白了,最後一點小孩的血色消失,整個人看起來和吸血鬼沒有分別。
這傢伙要是再這麼瘦下去,遲早會被颱風吹走。
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早就決定終止和她的一切瓜葛,假裝這個人從來沒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現過。而我的確成功了一半,至少那些可惡的記憶已經在逐步消失。
只要想不起和她一起共度的童年,再加上之後不見面,一定可以完成這個心愿。
主動遺忘某些事情照理而言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只能將其歸咎為超能力範疇。
......
面對我的直視,鬼弦詩代毫不客氣地看向我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一如既往驚人,簡直和冰川一樣,看不見一絲少女應該要有的柔軟。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這一直都是個謎團,無法解開。
關於她那糟糕惡劣的性格,就連大人都沒有給出過解釋,只是含糊其辭地說什麼『天生就是這樣啦』之類的解釋。
而我應否讚歎她變得漂亮了呢?在兩年的完全分離后。但這樣明顯會遭受到她無情的嘲笑,因為這傢伙就是那種會恩將仇報的人。
她從來不會誇讚別人,所以誇讚她毫無意義,不論是從對方接受心意的程度還是利害而言,都是這樣。
「鑰匙呢?」
「什麼鑰匙?」
「結尾讓我在這裡等一個有鑰匙的人。」
「好吧。」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說明。」
鬼弦詩代停下剛才一直煩躁踱地的腳,「那些大人,明顯對我們寄予了厚望。」
「什麼意思?」
「果然是蠢貨,說的這麼明顯了還不明白。」
她轉過身,突然背對我,「他們,渡田家的,鬼弦家的......」
「都在嘗試讓我們交往,混蛋。」
「怎......怎麼可能......」
「你這個懶惰的傢伙當然不會知道。」她的長發靜靜垂在背上,有點恐怖,感覺隨時會從裡面鑽出一張臉,「因為我可是讀完了整本家族史——」
「家族史?」噢,我有印象了,好像是那本比字典還要厚的書籍。那本東西就躺在鬼弦家閣樓的角落,於二十世紀后便無人問津。
我露出極為悲傷的表情。
對不起啰,我對那種無聊透頂的文字毫無興趣。反正都只是一些老祖宗隨手寫下來的訓誡罷了。
不過,能有心思讀完幾千頁厚的書,這傢伙才是地球上最可怕的人類。
「鬼弦和渡田家,在過往八百年裡都只生下過男性後代。按照研究,這可能是某種遺傳學上的問題。當然,還有更加高可能性的原因。」
「是什麼?」
「......所有的女性後代都被拋棄了。所以兩家從來沒有聯姻歷史。畢竟在八百年裡,渡田家都是作為鬼弦家附庸和侍從存在的。」
「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呢?沒錯,我的確是懶得翻閱家族史——」
「所以渡田玖丸和鬼弦成做了一個決定。」
「喂喂喂,不會吧......」
這兩個名字屬於我的爺爺和她的爺爺,不努力回想還真的想不起來。
「你終於反應過來了。」
鬼弦詩代拿起我給她的鑰匙,插進鎖中,咔擦一聲推開門。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畫面和劇情。」
我從未聽過這麼充滿厭惡和反感的聲調。或者說,可能我說起這種事的話,也會是這種語氣吧。
「所以你,渡田伸斗,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你可真是礙眼的不得了。我應該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了,突然被鼓吹去古田市讀書什麼的。是我失算了。」
「......」
我焦慮地拉起手提包。
牙齒打顫,心跳加速。
前途從光明變成黑暗。我好想回家。
絕對不能和這個女人有任何關係。我要為了解放自己的人生而奮鬥。
「......我的話,還是努力讀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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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點,我在麥當勞靠窗的角落發呆。
這間小小的快餐店是我偶然間發現的。
得知鬼弦詩代將會成為我之後兩年的舍友時,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整個人意志消沉,只好跑到樓下到處亂逛。
別說什麼計劃了,現在就連生存都成為了問題。
和那個女人同居——這根本是無法想象的情形,如果我可以把曾經作為鄰居的生活稱之為地獄,那現在絕對比地獄糟糕一百倍。
那會是什麼,塔爾塔洛斯嗎?
我心裡絕望不堪,看向窗外也只有灰濛濛的一片,街燈和霓虹燈也無法撕開夜幕。
交往什麼的......別開玩笑了,讓小布希和本拉登相親相愛可能還比較容易達成。
我鬱悶地拿頭撞擊桌子,當然,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盡量讓動作小一點,只要能象徵性發泄一下就好。
在這個時間點,店裡除了幾個剛剛下班的社畜和流浪漢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不過還是要感謝二十四營業這種壓榨勞工的創意,讓我擁有了短暫的避風港。
至少可以遠離煩囂,遠離悲傷,遠離那個傢伙——哪怕是幾個小時也好。這種片刻的寧靜說不定可以讓我頓悟之類的,然後突然發覺那傢伙也不是這麼糟糕......
低頭喝一口奶昔,甜膩的草莓味衝進喉腔,我用力咳嗽了兩聲。
薯條已經涼掉了,整盒軟趴趴的,就和我現在的狀態一樣。而且鹽還放太少了,吃起來淡寡無味。
從希望的曙光到絕望,中間只隔了短暫的十分鐘。
我不覺得這是什麼有趣的惡作劇。把一個高中男生的未來和對新生的嚮往摧殘殆盡,是極其糟糕惡劣的手段。
我期盼,努力了許久,卻諷刺性地把自己親手推進更恐怖的深淵。
如果留在伯渡就好了。以前我總是擔心鬼弦詩代會因為不習慣外地的生活而決定返回鄉下,讓一切前功盡棄;所以我久違地開始讀書,拚命考進則古田中學,藉此徹底逃離她的魔爪。
沒想到的是,這根本就是自投羅網。
自投羅網耶。渡田伸斗,你真是太差勁了。竟然跳進了大人們一早就設好的陷阱。
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連一個女生都無法擊敗,卻用『不想理解人類』來作為借口,掩飾被排擠,交不到朋友的事實的失敗者。
這就是我,究極邊緣木頭人。在初中一個朋友也沒有,活在虛擬世界中,社交能力為零的准退休人士。
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餐廳播放的爵士樂讓我昏昏欲睡。
記得上一首歌還是飛艇的老歌。反正這個時候也沒多少客人,店員開始隨便挑選想聽的音樂播放,讓人的心情耶隨之上下起伏。
<叮>
玻璃門上面系了一個小鈴鐺,在推門的瞬間發出清脆響聲。
熱風裹著空調的冷風吹到我身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向旁邊的小門。
深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引入眼帘,布料包裹住富有彈性的大腿,似乎太瘦了點,不過總體來說可以打九分......
真好的身材......我在心裡嘀咕著,一下子重新回到沉淪的狀態中。哎呀,這樣的女生可比伯渡的好太多了。我已經厭倦了和虎式坦克作戰的日常。
因為天生就比平常人要容易腫脹的傢伙會自暴自棄,每天沉浸在甜甜圈和炸雞腿的世界里,最後導致不可挽回的事態。
我不是她們的一員,不過,在其他方面自暴自棄的確像是我會做出來的舉動。
我把頭埋進手臂里,開始納悶為什麼那個女生還沒走遠。不會是扒手吧......雖然我的錢包比市政府的財政預算還要緊張,根本沒什麼可以拿的。
下一秒,附近有椅子被推開的刮擦聲傳來。
兩根手指進入了我的眼角餘光,在我的注視下拿走了三根薯條。
薯條從這個世界消失,伴隨著咀嚼的響動。
剛剛開機的大腦用了十秒鐘才發現事情不對勁,我看向右側,明明那麼多座位都空著,卻偏偏坐到了隔壁。
因為這傢伙......
我『啊』了一聲,正式放棄抵抗,丟下看不見的投降書,重新回到舒適的臂彎中。
是鬼弦詩代。
「都軟掉了。」
她冷冷地對我發出指責,絲毫不考慮這是薯條和店員的問題。
而且她似乎意有所指,像在隱射什麼。
「那是我的薯條......」
我發出無力的爭辯。
「你看起來就像喝醉酒了一樣。」
「我只是困而已。」
「那你在這裡幹什麼?準備對夜不歸家的少女上下其手哦?」
......你就是夜不歸家的少女吧,雖然我不敢找死就是了。
對於床底常年放一罐辣椒水噴霧,一支直壓式鋼珠氣槍(絕對違法)和棒球棍的女生,我只會敬而遠之。
「所以,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你別管我......」
她沉默了一會,期間兩條手臂放在桌子上,身體前傾,看起來就像準備上課一樣。
「你可真是個怪人,渡田伸斗。」
「謝謝誇獎。」
是的,我以自己的怪人身份為榮。在鬼弦詩代面前,我也不想多加否認什麼了。
抬頭,坐直,我可不想被人看扁。我用小塑料調羹煩躁地攪拌著奶昔,偶爾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現在奶昔已經完全化掉,變成含糖量嚴重超標的草莓牛奶了。
怎麼辦,為什麼這傢伙會出現在這裡?
兩年不見,我也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要聊一聊期間發生的趣事嗎?不不不,別說趣事,連和鬼弦詩代聊天這個動作本身就是錯誤的。
「喂,渡田。」
「呃?」
她盯著我,長嘆一口氣。
「在這裡能遇見你這個蠢貨,實在讓我驚訝。」
「......不需要說兩次來攻擊我。」
「他們的安排真是糟糕。」
這是我們能達成的唯一共識。如果這一切的緣由真的像鬼弦詩代所推測那樣——
我咕嘟咕嘟一口氣喝掉奶昔,整個喉嚨甜膩發癢,實在不是很舒服。
「吃完飯了?吃完了就回去。」
她難道看不出我的失落?誰會在晚上十二點半突然跑到麥當勞吃東西......用這麼頹喪的表情進食,明顯就不正常吧。
「我不要。」
這根本就是小孩子賭氣的發言......但這是真心話,發自內心的吶喊。
「好吧。」
沒想到這個傢伙乾脆去買了杯大杯的可樂,在我旁邊悉悉索索喝了起來。這麼晚了不怕蛀牙嗎?
我瞄了一眼自己的奶昔。好吧,這句話應該先和自己說才比較對。
我很想問她為什麼要跑到樓下來找我,又是怎麼找到我的;不過我想,這傢伙只會說出讓人頭疼的答案,字裡行間儘力找機會攻擊我。
於是在半夜十二點,因為苦悶想要逃離鬼弦詩代的我,和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麥當勞的鬼弦詩代,坐在一個靠窗的角落,不知所措。
各自想著自己的東西,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兩年過去了,可笑的是,生活竟然又回到了原點。人生某種程度上來說,不論走得多遠,到頭來還是回到曾經的地方。
從虛無中來,回到虛無中去。
我之後會回到伯渡嗎?這一刻而言,答案是否。但我不敢說之後一定不會,正如現在我又遇到了鬼弦詩代,如同無法抗拒的命運,如同兩塊跨越數百公里的超強力磁鐵。
這不是我想要的青春——
我在心裡大聲呼喊,可惜神明業務繁忙,並沒有聽到。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把軟調的薯條也一根根緩慢地吃完了。現在只想打飽嗝,然後卷在一起像倉鼠那樣睡著。
但我怕那傢伙會出現在夢境中......如此隱私的地方,鬼弦詩代就是有辦法找到路進來。
我從未邀請過她,從未。
可惡,屁股坐太久了好痛——
我轉過頭,想要快速地視察一下她的情況。
沒想到這傢伙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真是太離奇了,哪有高中生在到達新城市的第一天晚上就在麥當勞進入夢鄉的呢?
我只好大聲嘆了口氣。這傢伙,就和一團迷霧一樣。如果不攻擊我,說不定是我可以很輕鬆相處的那一類人。
正如我所說,如果。
可惜,她以攻擊我取樂,這就十分糟糕了。
「喂,醒醒。」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程度就像蜻蜓點水一樣。
「唔。」
哪怕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鐘,這傢伙已經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看上去疲累到有點恍惚。
這傢伙......不會是一家店一家店地找過來的吧。
「走了。」
「唔。」
她發出迷迷糊糊,剛睡醒時的那種嘟噥聲。
在這一瞬間,最後一點像鬼弦詩代的地方短暫消失。
雖然很短暫,不過這一幀畫面卻讓我怎麼都無法忘記。
「走了。」
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我推開門。
冰冷的皮膚接觸讓人打氣寒顫。
一霎那裡,我彷彿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小男孩影子,拉著另一個小孩,和我擦身而過。
他們的表情無法被窺探,他們的身影被埋藏在了時間的洪流下。
這一刻,冷風和暖風交叉吹拂。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