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響之前-3
本章節 4302 字
更新於: 2018-08-10
「那麼婆婆，我走了。」
站在鳥居後的石階上，我輕揮著手向婆婆道別。
「希望那個故事能對你有幫助，年輕人。」
「嗯，多虧婆婆，我沒有那麼迷惘了。」
方才從婆婆口中聽述的，只是一介在村子裡流傳下來的故事後續。
然而其內容……卻讓人感到如此真實。
「請讓我……姑且問您一個問題。」
婆婆用那雙雖然年老卻充滿智慧的眼神示意我接著說下去。
而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並沒有所謂的對或錯，只是我仍想確認某些事情。
「您當時，為什麼不試著阻止她？」
儘管我沒有怪罪婆婆的意思，這句話聽起來卻近似責罵。
如我剛才所說，婆婆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發展會變得如何，卻還是決定放手交給自己的孫女做出故事分岔點的決定，儘管這個決定將會讓自己的孫女在今天犧牲。
這裡指的，是作為人柱的犧牲。
即便如此，婆婆依然沒有半點猶豫的回答我。
「因為那是你們的故事，年輕人。」
很久以前，我似乎也在哪裡聽過像這樣的話語，婆婆明明說得很慢很輕，我卻無法否認她語氣中的那份堅定。
正因為是我們的故事，所以我們會感受到痛苦與不安，也因為是我們的故事，婆婆才會選擇只是在一旁，觀望著我們寫出屬於自己的劇本，而不是讓我們的未來假手於他人。
換個淺顯易懂的說法，如果現在我們什麼都不做……存在於那裡的那個未來是絕對不會被改變的。
婆婆想傳達給我的訊息，僅是這麼一句每個人都懂卻難以實踐的道理。
「我們的故事……嗎？」
看著這間揭開一切序幕的神社和眼前的老人家，我突然明白到，人生中有許多時候是只有在實際經歷過錯誤的那些選項後，才有辦法從這其中找出最正確的那個答案。也正因為體悟到抉擇錯誤的那份痛苦，人才會不斷的成長。
「妖怪婆婆……謝謝妳。」
「呵呵，老朽已經不適合用那個稱呼啦，年輕人。」
「那麼，我也該去見她了。」
這時，早晨的微弱陽光透過了正下著御冬雪的灰暗雲層輕輕灑落在臉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儘管履行你們對於彼此的約定吧。」婆婆笑著說道。
***********************************************************************************
告別完婆婆，我擦乾臉頰上的淚水往胖仔的方向走了過去。他在看見我這副模樣後並沒有多說什麼，看來他也多少明白今天對我來說有什麼樣的意義，因此在我上車後他便進入全自動模式，自己將車開往學校的位置。
其實這中間的時間並沒有過很久，畢竟只是講講話而已，所以就算現在動身前往學校也不算太遲。
坐在兩側景物不斷後退的汽車裡，我和胖仔討論了一些教學上會遇到的困難和問題，時間也同時在兩個人來回問答的過程中慢慢經過。而最後聳立在眼前的那棟藍白色地中海式建築，便是海高。
「剛好六點，看來我們還有一些時間，你說是吧？臭仔班長。」
一進到校園裡，胖仔的第一句話就讓我笑了出來。
當然了，是個淺笑。因為這些學生時代的綽號，現在也只剩我還會用來稱呼胖仔了。
為什麼他會叫做胖仔嗎？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會叫胖仔就只是因為……
───因為他真的很胖而已。
一思及此，我的笑容又更大了些。
「通常你露出這種笑容都沒什麼好事。」胖仔不屑地說。
「要你管。」
「拜託，我當初可是為了你不惜寬衣解帶耶。」
「算我求你，別用那種引人誤會的說法帶出我們的交情。」
他說的是發生在高中時的一些事，其實我們因為家庭因素從小就認識了，不過那時候兩個人的關係可謂水火不容，直到那件事過後我們的感情才開始扶搖直上。
當然，我說的是友情。
「我當然是指我們的好交情啊，你該不會誤會什麼了吧？討厭！」
「閉嘴，胖子。」
我們一邊漫步在諾大的校園裡談天說地，一邊回憶著曾經在哪裡做過什麼樣的蠢事。
比方說放學後兩個人約好在體育館後面的空地進行紙飛機決鬥，之類的。
嗯，就只是在比誰做的紙飛機射得比較遠而已，我們的青春即是如此，像極了大家五、六歲時會做的事。
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畢竟不是每個人小時候都能在家人的保護之下玩得滿身泥濘，再回到溫馨的家中洗場熱水澡安然快樂的度過一天。那些本應在童年時體會到的快樂與無法被實現的遺憾，於正值青春綻放的高中階段宣洩出來我想並沒有什麼不對。
談到這裡，我才發現胖仔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麼，或許他只是餓了。
「那個……我們從剛剛起床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早餐，我有點餓……」
「……」
這種鬼神般的第六感就是我的天賦嗎……真隨便的天賦……
我要胖仔稍微忍耐之後又繼續在校園中前進，途中經過了中庭的許願池、佇立在校長室旁的仿文藝復興時期雕像，以及走廊櫥窗裡各式各樣不同主義的繪畫作品，整體上海高的風景與建築構成能夠介紹許久，只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這麼做。
畢竟我們是來見那個人的，亦即婆婆的孫女，也是我和胖仔的高中同學。
是，我的確是在高中時和當時離開這裡的她重逢了，不過很多事情變得無法預測，也不在我們的理解範圍裡……更正，是我的理解範圍。
我所說的，是現實以外的東西。
至於剛剛在神社和婆婆談到有關於她的事……不管她在我們都還年幼時就已經知道多少，經過這些年之後又變得如何，我想我還是得面對並且正視她。就像婆婆故事裡的那些神祇一樣，我確信祂們是存在過的。
只因為那些看似神話，其實也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生活，正在我們身上發生著。
腦中不斷盤旋這些想法的下一刻，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我們的高中教室，E班。
胖仔和我默默佇立於門前，心中似乎都有一股按耐不住的衝動，彷彿我們還是當年的高中生一樣。接著在下一秒，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笑了出來。
不需要理由去解釋這個笑容，因為那就只是……一種懷念起過去的會心一笑而已。
我推開門把往教室內望去，裡面的課桌椅還是那時的課桌椅，牆上掛著時鐘的位置也幾乎沒有移動，一切都跟記憶中的學校一樣。唯一改變的，就只是我們長大幾歲罷了。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突兀感，因為對於我們這些孤兒來說，這裡就等同於我們的第二個家。對，就像家一樣，有過歡笑，也有過傷心，當然還有爭吵……，以及珍惜。
「胖仔，那本故事書還留著嗎？」我邊翻著教室後的書櫃邊問。
「我是還沒找到那本啦，但你看我發現什麼。」
我往胖仔的方向看過去，一張有著原木邊框的數位相片沾滿了大量的灰塵，但在早晨微光的照射下卻顯得無比珍貴。
相片上有四個穿著海高制服的高中生，兩男兩女，畫面裡的他們笑得好耀眼好幸福。只是我知道在那個時候，這四個人有多麼奮力的追隨青春才有這樣的……過程。
對，那只是青春的一個過程，而非結果。
從胖仔手上接過相片後，我用手指輕輕的將上面的灰塵撥開，陽光安靜的穿過窗簾後筆直射向他們臉上的笑容，那些看起來毫無雜質的純淨笑容。
看到這幕，一旁的胖仔也開始感傷起來。
「我記得那個時候志村老師還欠我一杯特大杯的飲料，什麼時候才能喝到啊嗚嗚……」
「……」
「幹嘛沉默？我是真的很想喝到特大杯的飲料耶！」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胖仔。」
「混帳！直接說我胖就好，拐彎抹角是娘娘腔的行為啊！」
「閉嘴，胖子。」
後來仔細看了看教室後還是可以發現一些細微的不同之處，像是學弟妹們在牆壁或課桌椅上的塗鴉。雖然塗鴉聽起來像是國小生的調皮行為，而且一個弄不好還會造成視覺上的不舒服，但別忘了這裡是所藝術高中，即便只是學生們信手拈來的圖案都能讓普通人驚聲連連。
「恣意塗鴉還能受到讚賞真是藝術學校的特權啊……幹嘛？」
在我讚嘆著學弟妹們的塗鴉成果時胖仔突然叫住了我，看來他找到那本故事書了，貌似就藏在我們高中時建造的一個暗櫃裡。
說是暗櫃，其實就只是『稍微』的把牆壁翻修改造一下而已。
首先是用各種你想的到的破壞工具將厚度足夠的牆壁割成一個四方形凹槽，接著再於它的外層貼上一張用水彩筆渲染過的，與牆壁顏色相同的壁紙便大功告成。
這種惟恐天下工友叔叔不亂的糟糕行為說來輕描淡寫，但再怎麼說也算是破壞學校的公物，好在外觀十分逼真，看樣子是沒有人發現這個暗櫃了，除了我們班的同學之外。
除了我們班的同學……
不，等等。
難道她───
「───！」
教室門口旁突然傳來一聲小小的驚嘆，在胖仔即將轉身時，我快了他一步回應門旁的聲音。
然而，在我看清楚那張熟悉臉龐的瞬間，卻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氣。
「為、為什麼……」
冷靜，快點讓腦袋冷靜下來，然後全力思考，得出答案。
我想要見最後一面的那個……那個她，現在就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卻連最簡單的一個文節都說不完整。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此刻在胸口上不斷翻騰、有如被匕首抵住心窩般絞痛的，想要抑制住的那份情緒……她離開村子之後的思念也好、想知道她後來過得怎麼樣的關心也罷，甚至是高中時期刻意和她營造出來的距離感……全部都在這一瞬間迸發出來。
但此刻的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對眼前這個人做出更多反應，或者，是我無法對相片中的其中一位女孩表達我內心現在的感受。
驚訝是一個原因，但另一個原因卻是……她手上的那本，我以為胖仔已經找到的，屬於我們這些人的故事。
「歡迎回來。」
收起混亂的思緒後，我只帶著笑容對眼前的女孩說出這句話。
毫無修飾的，我現在最想對她說出的一句話。
「謝謝你……小鳴。」
這時我彷彿聽見了，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整天在神社附近森林玩耍嬉鬧的熟悉畫面。
然後，女孩翻開了故事的內頁，對著我笑了笑，一個混雜著淚水的笑容。
「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妳難道……」
當我試著鼓起勇氣想確認某件事時，她卻將食指輕輕地放在我的嘴唇上，並用恬靜且溫柔的聲音說出那麼一句話。
「現在是聽故事的時間喔。」
登時，我的內心五味雜陳。
像是被某股溫暖的意識包裹起來一樣，卻又感受到陣陣的失落與黯淡襲上心頭。
該怎麼說呢，青春真的很美好，但它畢竟無法美的盡如人意。
就像一本內容精彩的故事書一般，或許，它的過程令我們仔細享受、用心體會，但最後的結局，卻不一定是絢麗而完美的。
這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又看了看胖仔。的確，我回憶起了許多事物，也想起了幾句，屬於我們青春的約定。
我想這是一段值得珍惜的青春。
即便我們最後還是得漫無目的的繼續漂泊著，無法尋獲一座屬於自己的島嶼上岸休息。
但故事，總要說完的。
總會有結局的。
無論是以怎麼樣的形式。
伴隨著海浪聲所許下的一句句約定……
我們的故事，也跟著開始。
站在鳥居後的石階上，我輕揮著手向婆婆道別。
「希望那個故事能對你有幫助，年輕人。」
「嗯，多虧婆婆，我沒有那麼迷惘了。」
方才從婆婆口中聽述的，只是一介在村子裡流傳下來的故事後續。
然而其內容……卻讓人感到如此真實。
「請讓我……姑且問您一個問題。」
婆婆用那雙雖然年老卻充滿智慧的眼神示意我接著說下去。
而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並沒有所謂的對或錯，只是我仍想確認某些事情。
「您當時，為什麼不試著阻止她？」
儘管我沒有怪罪婆婆的意思，這句話聽起來卻近似責罵。
如我剛才所說，婆婆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發展會變得如何，卻還是決定放手交給自己的孫女做出故事分岔點的決定，儘管這個決定將會讓自己的孫女在今天犧牲。
這裡指的，是作為人柱的犧牲。
即便如此，婆婆依然沒有半點猶豫的回答我。
「因為那是你們的故事，年輕人。」
很久以前，我似乎也在哪裡聽過像這樣的話語，婆婆明明說得很慢很輕，我卻無法否認她語氣中的那份堅定。
正因為是我們的故事，所以我們會感受到痛苦與不安，也因為是我們的故事，婆婆才會選擇只是在一旁，觀望著我們寫出屬於自己的劇本，而不是讓我們的未來假手於他人。
換個淺顯易懂的說法，如果現在我們什麼都不做……存在於那裡的那個未來是絕對不會被改變的。
婆婆想傳達給我的訊息，僅是這麼一句每個人都懂卻難以實踐的道理。
「我們的故事……嗎？」
看著這間揭開一切序幕的神社和眼前的老人家，我突然明白到，人生中有許多時候是只有在實際經歷過錯誤的那些選項後，才有辦法從這其中找出最正確的那個答案。也正因為體悟到抉擇錯誤的那份痛苦，人才會不斷的成長。
「妖怪婆婆……謝謝妳。」
「呵呵，老朽已經不適合用那個稱呼啦，年輕人。」
「那麼，我也該去見她了。」
這時，早晨的微弱陽光透過了正下著御冬雪的灰暗雲層輕輕灑落在臉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儘管履行你們對於彼此的約定吧。」婆婆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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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完婆婆，我擦乾臉頰上的淚水往胖仔的方向走了過去。他在看見我這副模樣後並沒有多說什麼，看來他也多少明白今天對我來說有什麼樣的意義，因此在我上車後他便進入全自動模式，自己將車開往學校的位置。
其實這中間的時間並沒有過很久，畢竟只是講講話而已，所以就算現在動身前往學校也不算太遲。
坐在兩側景物不斷後退的汽車裡，我和胖仔討論了一些教學上會遇到的困難和問題，時間也同時在兩個人來回問答的過程中慢慢經過。而最後聳立在眼前的那棟藍白色地中海式建築，便是海高。
「剛好六點，看來我們還有一些時間，你說是吧？臭仔班長。」
一進到校園裡，胖仔的第一句話就讓我笑了出來。
當然了，是個淺笑。因為這些學生時代的綽號，現在也只剩我還會用來稱呼胖仔了。
為什麼他會叫做胖仔嗎？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會叫胖仔就只是因為……
───因為他真的很胖而已。
一思及此，我的笑容又更大了些。
「通常你露出這種笑容都沒什麼好事。」胖仔不屑地說。
「要你管。」
「拜託，我當初可是為了你不惜寬衣解帶耶。」
「算我求你，別用那種引人誤會的說法帶出我們的交情。」
他說的是發生在高中時的一些事，其實我們因為家庭因素從小就認識了，不過那時候兩個人的關係可謂水火不容，直到那件事過後我們的感情才開始扶搖直上。
當然，我說的是友情。
「我當然是指我們的好交情啊，你該不會誤會什麼了吧？討厭！」
「閉嘴，胖子。」
我們一邊漫步在諾大的校園裡談天說地，一邊回憶著曾經在哪裡做過什麼樣的蠢事。
比方說放學後兩個人約好在體育館後面的空地進行紙飛機決鬥，之類的。
嗯，就只是在比誰做的紙飛機射得比較遠而已，我們的青春即是如此，像極了大家五、六歲時會做的事。
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畢竟不是每個人小時候都能在家人的保護之下玩得滿身泥濘，再回到溫馨的家中洗場熱水澡安然快樂的度過一天。那些本應在童年時體會到的快樂與無法被實現的遺憾，於正值青春綻放的高中階段宣洩出來我想並沒有什麼不對。
談到這裡，我才發現胖仔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麼，或許他只是餓了。
「那個……我們從剛剛起床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早餐，我有點餓……」
「……」
這種鬼神般的第六感就是我的天賦嗎……真隨便的天賦……
我要胖仔稍微忍耐之後又繼續在校園中前進，途中經過了中庭的許願池、佇立在校長室旁的仿文藝復興時期雕像，以及走廊櫥窗裡各式各樣不同主義的繪畫作品，整體上海高的風景與建築構成能夠介紹許久，只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這麼做。
畢竟我們是來見那個人的，亦即婆婆的孫女，也是我和胖仔的高中同學。
是，我的確是在高中時和當時離開這裡的她重逢了，不過很多事情變得無法預測，也不在我們的理解範圍裡……更正，是我的理解範圍。
我所說的，是現實以外的東西。
至於剛剛在神社和婆婆談到有關於她的事……不管她在我們都還年幼時就已經知道多少，經過這些年之後又變得如何，我想我還是得面對並且正視她。就像婆婆故事裡的那些神祇一樣，我確信祂們是存在過的。
只因為那些看似神話，其實也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生活，正在我們身上發生著。
腦中不斷盤旋這些想法的下一刻，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我們的高中教室，E班。
胖仔和我默默佇立於門前，心中似乎都有一股按耐不住的衝動，彷彿我們還是當年的高中生一樣。接著在下一秒，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笑了出來。
不需要理由去解釋這個笑容，因為那就只是……一種懷念起過去的會心一笑而已。
我推開門把往教室內望去，裡面的課桌椅還是那時的課桌椅，牆上掛著時鐘的位置也幾乎沒有移動，一切都跟記憶中的學校一樣。唯一改變的，就只是我們長大幾歲罷了。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突兀感，因為對於我們這些孤兒來說，這裡就等同於我們的第二個家。對，就像家一樣，有過歡笑，也有過傷心，當然還有爭吵……，以及珍惜。
「胖仔，那本故事書還留著嗎？」我邊翻著教室後的書櫃邊問。
「我是還沒找到那本啦，但你看我發現什麼。」
我往胖仔的方向看過去，一張有著原木邊框的數位相片沾滿了大量的灰塵，但在早晨微光的照射下卻顯得無比珍貴。
相片上有四個穿著海高制服的高中生，兩男兩女，畫面裡的他們笑得好耀眼好幸福。只是我知道在那個時候，這四個人有多麼奮力的追隨青春才有這樣的……過程。
對，那只是青春的一個過程，而非結果。
從胖仔手上接過相片後，我用手指輕輕的將上面的灰塵撥開，陽光安靜的穿過窗簾後筆直射向他們臉上的笑容，那些看起來毫無雜質的純淨笑容。
看到這幕，一旁的胖仔也開始感傷起來。
「我記得那個時候志村老師還欠我一杯特大杯的飲料，什麼時候才能喝到啊嗚嗚……」
「……」
「幹嘛沉默？我是真的很想喝到特大杯的飲料耶！」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胖仔。」
「混帳！直接說我胖就好，拐彎抹角是娘娘腔的行為啊！」
「閉嘴，胖子。」
後來仔細看了看教室後還是可以發現一些細微的不同之處，像是學弟妹們在牆壁或課桌椅上的塗鴉。雖然塗鴉聽起來像是國小生的調皮行為，而且一個弄不好還會造成視覺上的不舒服，但別忘了這裡是所藝術高中，即便只是學生們信手拈來的圖案都能讓普通人驚聲連連。
「恣意塗鴉還能受到讚賞真是藝術學校的特權啊……幹嘛？」
在我讚嘆著學弟妹們的塗鴉成果時胖仔突然叫住了我，看來他找到那本故事書了，貌似就藏在我們高中時建造的一個暗櫃裡。
說是暗櫃，其實就只是『稍微』的把牆壁翻修改造一下而已。
首先是用各種你想的到的破壞工具將厚度足夠的牆壁割成一個四方形凹槽，接著再於它的外層貼上一張用水彩筆渲染過的，與牆壁顏色相同的壁紙便大功告成。
這種惟恐天下工友叔叔不亂的糟糕行為說來輕描淡寫，但再怎麼說也算是破壞學校的公物，好在外觀十分逼真，看樣子是沒有人發現這個暗櫃了，除了我們班的同學之外。
除了我們班的同學……
不，等等。
難道她───
「───！」
教室門口旁突然傳來一聲小小的驚嘆，在胖仔即將轉身時，我快了他一步回應門旁的聲音。
然而，在我看清楚那張熟悉臉龐的瞬間，卻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氣。
「為、為什麼……」
冷靜，快點讓腦袋冷靜下來，然後全力思考，得出答案。
我想要見最後一面的那個……那個她，現在就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卻連最簡單的一個文節都說不完整。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此刻在胸口上不斷翻騰、有如被匕首抵住心窩般絞痛的，想要抑制住的那份情緒……她離開村子之後的思念也好、想知道她後來過得怎麼樣的關心也罷，甚至是高中時期刻意和她營造出來的距離感……全部都在這一瞬間迸發出來。
但此刻的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對眼前這個人做出更多反應，或者，是我無法對相片中的其中一位女孩表達我內心現在的感受。
驚訝是一個原因，但另一個原因卻是……她手上的那本，我以為胖仔已經找到的，屬於我們這些人的故事。
「歡迎回來。」
收起混亂的思緒後，我只帶著笑容對眼前的女孩說出這句話。
毫無修飾的，我現在最想對她說出的一句話。
「謝謝你……小鳴。」
這時我彷彿聽見了，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整天在神社附近森林玩耍嬉鬧的熟悉畫面。
然後，女孩翻開了故事的內頁，對著我笑了笑，一個混雜著淚水的笑容。
「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妳難道……」
當我試著鼓起勇氣想確認某件事時，她卻將食指輕輕地放在我的嘴唇上，並用恬靜且溫柔的聲音說出那麼一句話。
「現在是聽故事的時間喔。」
登時，我的內心五味雜陳。
像是被某股溫暖的意識包裹起來一樣，卻又感受到陣陣的失落與黯淡襲上心頭。
該怎麼說呢，青春真的很美好，但它畢竟無法美的盡如人意。
就像一本內容精彩的故事書一般，或許，它的過程令我們仔細享受、用心體會，但最後的結局，卻不一定是絢麗而完美的。
這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又看了看胖仔。的確，我回憶起了許多事物，也想起了幾句，屬於我們青春的約定。
我想這是一段值得珍惜的青春。
即便我們最後還是得漫無目的的繼續漂泊著，無法尋獲一座屬於自己的島嶼上岸休息。
但故事，總要說完的。
總會有結局的。
無論是以怎麼樣的形式。
伴隨著海浪聲所許下的一句句約定……
我們的故事，也跟著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