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無瑕 05

　　【１８０、１７９、１７８、１７７、１７６、１７５……】

　　腦內隨著系統倒數聲，滴答滴答地響起，席菈在燈光有些昏黃的酒吧內，走向了公共區域。她不斷左顧右盼，正在尋找著某個人物。

　　每當走過聚集在圓木桌周圍的人群，這些人都會用非常詭異的壞笑，打量穿了一身潔白的少女。

　　在八角星芒無法觸及的法外網域，膽敢公然顯示記憶體消耗極高的『純白色』，無疑是成了匪徒下手對象。

　　那些撐起一肚子壞水的罪犯們，開始聲聲討論起搶劫後的分配時，有一個人……

　　不！
　　是有一隻外貌披上灰色皮毛的狼人，離開僅有牠所待的座位，搶先攔住像無意間誤闖到狼窟之中，一名嬌小的白色小羔羊。

　　【１２７、１２６、１２５、１２４、１２３、１２２……】

　　兩人一高一低對峙了片刻，席菈透過Silver Moon酒吧的拜訪紀錄，直接確認出，這名使用未經認證的非法虛擬素體，正是她要追捕的目標。

　　「是你，羅伊．賈斯蒂斯。」席菈咬字清晰地，道出了對方的名字。

　　「這位小妹妹，妳認錯人了。」大野狼張開利牙，在少女耳邊喃喃細語：「這裡可不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快回去吧，不然大野狼就要吃了妳哦。」

　　席菈無視大野狼的勸告，自行建構出銀色短劍，一手抓著對方的領帶，用利刃抵住毛髮下的喉嚨，繼續以執法者的態度，做出審問。

　　「賈斯蒂斯三等特工，你是否知道，你現在正犯了什麼罪？」

　　「不好意思，妳真的認錯人了。」大野狼露出一副無辜的模樣，舉起雙爪再次否定。

　　「你已經觸犯托爾什資訊安全情報法，第五條—擅自使用偽造ＩＤ編碼，企圖脫離托爾什的安全管理。」

　　「所以這條法規要罰多少記憶體，還有要坐多少天的牢？」

　　「此重大罪嫌，將直接扣除你８０％最大記憶體，加上評價值已達負數極限。身為特工的你知法犯法，並對這裡的犯罪者視若無睹，完全不顧身為執法者的自覺，所以我在此宣布……」
　　
　　「我將代替托爾什，對你實施處決之刑——」

　　「真是可怕呢。」大野狼笑了笑，依然用否定的語氣來反駁：「但我可不是犯下什麼滔天大罪的羅伊啊！」

　　「多說無用。」

　　特工少女啟動識破程序，吹飛覆蓋在人格意識表層的違法素體情報。

　　情報瞬間破碎成記憶體粒子，漫漫飄散在大野狼的身體周遭。此時的狼人，也化為原形，變回了披著灰色狼髮的強壯男子。

　　也亦是履歷簡介上，顯示出來完全一模一樣的人物。那張留著些許鬍渣的滄桑臉孔，讓席菈記得一清二楚。

　　【９４、９３、９２、９１、９０、８９……】

　　「隊、隊長，請等一下！」

　　席菈即將對現出真身的羅伊實施處刑之際，慢吞吞的卡門德，終於進入酒吧內，跟了上來。

　　大塊頭小心翼翼攙扶著早已經陷入熱當現象，而發出紅色記憶體條紋的病弱男子—亞雷。

　　彷彿像易碎物品的他，用一雙十分無力的手，慢慢掀開帽子，露出左半邊如同馬賽克般，完全模糊不清的臉孔，向席菈懇求著。

　　「羅伊老大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鄉，守護我們僅存的樂土，才不得已犯下過錯。」搖搖欲墜的亞雷，依舊奮不顧身的，對少女發出孱弱的請求。「還懇請邁爾特隊長，不要對羅伊老大下殺手。」

　　「唔……羅伊是個好人。」卡門德應聲附和。「他對我們，很好、很好。」

　　「如果品性優良的人，就不會與犯罪者同流合汙，還有落下殺害前任隊長的違法紀錄，這一點，托爾什絕對不可能會作假。」

　　「是的，我的確幹過。」羅伊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坦承了自己做過的事蹟。「是我殺了前任９０隊長—阿德西爾．賈斯蒂斯，也亦是我的父親。」

　　「那麼賈斯蒂斯，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

　　羅伊稍微轉動脖子，悄悄用湛藍的瞳孔，窺視左右即將蠢蠢欲動的大量匪徒，接著閉上雙眼陷入了沉思。

　　【５９、５８、５７、５６、５５……】

　　隨著時間又過了數秒，灰色狼髮男子睜開眼，終於下定決心。

　　羅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地抬高下巴，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脖子，意示自己接受死刑。在面臨死亡之前，他只沉重道了一句：「殺了我後，請妳趕快帶著９０成員撤離這裡，否則就來不及逃跑了。」

　　就在席菈即將刺入短劍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飄灑過來的紅色液體，讓她相當警覺地鬆開手中的領帶，向後退出一段距離。

　　沿著液體，從兩人之間佈下了軌跡，席菈一舉望向右邊圓木桌所在的盡頭，看見一名紅髮美女，就待在那邊。

　　她平行伸直手臂，拿著方才所潑灑出紅酒的玻璃杯。那杯子迅速做出結構變形，轉化出一把小型手槍，進而瞄準了席菈的胸口。

　　「膽敢傷害我弟弟的混帳東西！」紅髮美女竭盡怒意，高聲咆嘯：「去死吧——」

　　震耳的聲音作為信號，螺旋的膛線，迸發出一顆無情的子彈，另一邊，冷冽的銀刃，也筆直地發出了十分尖銳的響聲，劃開一道藍色光痕。

　　就在雙方攻勢即將相會的那一刻，位在交界線下的圓木桌，突然被羅伊翻掀開來。橫飛的子彈，即刻卡在木質表層、短劍則穿透了藏在裡面的鋼板，將近數公分深。

　　眼見攻擊遭受阻礙，紅髮美女轉而開始做出第二波射擊，不料被穿著黑色大風衣的身影，給阻礙了狙擊路徑。

　　羅伊無視來自背後的咒罵聲，與席菈面對面重新對峙了起來。

　　為了保護槍手不受到追擊，身強體壯的男子，與身材嬌小的少女，開始進行了量級相差甚遠的徒手搏鬥。

　　以旁人的眼光來看，這場看似以大欺小，完全不合常理的戰鬥，卻大大超乎所有人的預期。

　　每當羅伊揮出拳頭，想要攻擊席菈的那一刻，手腕都會被巧妙地向外撥開，導致手臂完全偏離了方向。不管從任何角度進行動作，那雙不受控制的手，最終都只會反向遠離席菈。

　　羅伊交叉著步伐，數度夾雜了一些假動作，試圖干擾席菈的判斷。在前者揮出的拳擊，突然間收回手，改用了膝擊，來衝撞後者的腹部。

　　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卻被席菈貼合的雙手，接住了膝蓋，她順勢退後一步，抵銷了衝擊。

　　男子眼見少女短暫失去了重心，他馬上收回右腳，橫向抬高左手，轉滿腰際如同發條而拉緊的肌肉，連帶全身釋出一股爆發力，將強而有力的右直拳，打向那潔白的臉頰。

　　誰知席菈舞動腳尖，輕靈地一轉，拳風從鼻尖擦拭而過。就在她避開重擊的那個瞬間，張開雙手環抱住，極短時間難以收復的手肘，並加以踢倒施加重心的左腳，使得羅伊蹣跚地趴到地板上，右手直接被固定在背後。

　　【５、４、３、２、１……】

　　【０——】

　　倒數結束！

　　酒吧入口，頃刻湧入了白色浪焰。焰火不斷沿著牆壁兩端快速蔓延開來，形成了一道包圍網。

　　一些嘗試穿越白焰的虛擬素體，拿起了長柄武器向前伸出，在接觸到純白色物質的那一刻，尖刃內的記憶體結構，如同燒成了餘燼，龜裂粉碎出藍色塵埃，飄散消失在半空中。

　　這些火焰，彷彿擁有自我意識般，交互纏繞到棍棒上，沿路朝向使用者延燒過去，也嚇得此人趕緊把武器丟開，但這無意間的動作，也害得身旁同夥，沾上了一身白色火苗。

　　就在剎那間。

　　所有人都迅速遠離這名倒楣的犯罪者，眼睜睜看著他發出慘叫聲，連同拍著虛擬素體的手指，也受到白焰蠶食，一點一點地開始崩潰殆盡。

　　不到幾許時間，他的全身、他所擁有的一切，全都化為記憶體碎片，成了第一名犧牲者。

　　見識到這種殺戮型防火牆，封住了所有退路。這群駭客與逃犯們，也終於按奈不住情緒，全數紛紛尋找起防火牆程序使用者。

　　正當一些人大呼小叫的期間，看到白球從火焰竄了出來。這顆安然無事的球型處理器，直直飛到一名身穿純白軍服的少女身邊。

　　—只有使用者與授權方，才能直接通過防火牆。

　　他們的理解，馬上轉成怒意，把矛頭指向了少女。

　　而垂下銀月色髮絲的少女，依然毫不畏懼的，做出讓他們更加震怒的行為 。

　　席菈伸出右手，讓食指與中指按住披風，一片白色布料，即刻浮現出如同指南標的八角星芒。

　　「別衝動，人數太多了！快住手——」

　　被嬌小身姿壓在地上的羅伊，意識到對方想要做什麼，使他不斷扭動軀幹，大聲嚇阻。無奈的，那雙腥紅色的瞳孔，卻早就心意已決。

　　星芒隨著白手套所指引，指尖劃向頂端，藍色的光紋，在頃刻之間，擴大到整片天花板，把昏黃的酒吧，頓時渲染得非常光鮮亮麗。

　　就在這時，無數光子皮皮，突然在犯罪者們面前冒出，各個七嘴八舌地，訴訟出他們的所有犯罪紀錄。

　　「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們這些社會的敗類，已經被情報安全局二等特工—席菈．Ｅ．邁爾特給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乖乖投降，否則的話……哎呀呀！」

　　語未完，一名犯罪者拿起槍械，向光子皮皮掃射了一番。

　　聽聞槍聲大作，擁有遠距離攻擊手段的敵人，紛紛舉起武器，射向了特工少女所在的位置。

　　槍火、彈幕，化作傾盆大雨，猛烈敲響所在目標。

　　趁著數據彌漫的混亂場面，突然解除束縛的羅伊，趕緊翻滾身子，躲過了集火點。

　　「卡門，張開護盾保護亞雷！」

　　「了、了解。」

　　「蕾婭。」

　　「哼！」

　　「阻止想對亞雷攻擊的人，拜託妳了。」

　　「……」
　　
　　紅髮美女沉默了半晌，隨即開槍擊倒附近的敵人，並撂下狠話。

　　「等會找你算帳！」

　　語畢，她抖動手槍，扣下扳機，精準命中另外兩名即將開槍的虛擬素體。

　　調度完畢後，羅伊開始尋找新任隊長—席菈的行蹤。

　　只見透藍的長披風，在大量毀損的情報數據海裡，若隱若現，如同旗幟隨風飄揚，一路跟著嬌小的背影。

　　直到火力逐漸加大，少女的身影，終於被彈幕吞噬殆盡，失去了蹤跡。

　　正當羅伊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放棄拯救』，這股令他痛苦萬分的念頭時……

　　少女，從戰亂中一躍而上。

　　她弓起腰身，像弦月高掛在天空，身上的記憶體紋路，由藍轉白，綻放出高貴且美麗的光彩。

　　—純白的，完全找不到任何瑕疵。

　　無意間，羅伊發出嘆為觀止的讚賞，直接從她的外觀第一印象裡，默默說出了一句：

　　「純白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