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來的服務生！？

「頭家，哇咩薯條嘎甜不辣啦。（老闆，我要薯條跟甜不辣啦。）」
「吼──咩薟某？（好──要辣嗎？）」
「吼……欸賣厚啦，崊刀的薟巄五告薟，賣賣賣！（好……欸不要好了，你家的辣都太辣了，不要！）」
「哪ㄟ！工尬捏！（哪會！講成這樣！）」
小哥聽在耳裡幹在心裡，不要在這麼忙的時候投變化球啦！
今天依舊是忙碌的周末夜，許多人心中理想的周六夜晚就是吃著鹽酥雞配珍珠奶茶，因此從開攤開始人潮就絡繹不絕，原本這沒什麼，更忙亂的場面也曾發生過，但那是在有兩個人的情形下能鴨子划水撐過去──
但現在只有小哥一個人。
靠腰！老爸外送一份薯條是送去哪裡了啦？他一邊晃動菱形炸籃一邊抱怨。
大約半小時前，一位常客打電話來點餐，光聽聲音就知道至少灌了半瓶高粱，老闆心善，怕客人來拿出事，便說替他外送過去，小哥在老闆掛電話後還不屑地「嘖」了一聲。
「遲早喝到肝硬化。」
「惦惦啦！（閉嘴啦！）」老闆罵道。
薯條經過高溫油炸後散發著獨特的香氣，炸得酥脆的外衣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胡椒粉是首選，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梅子粉更能襯托出馬鈴薯泥的甜味，小哥聞著聞著也覺得餓，想著現在也沒客人，便抓起半份薯條進油鍋想自己吃。
誰料，這個決定就是錯誤的開始。
「修但鄧來吼。（等等就回來了。）」老闆拿著那袋薯條跟一些因為是街坊鄰居就多送點表示親近的甜不辣跟地瓜走出店裡。
小哥一看時機正好，薯條也出鍋了，喜孜孜地拿起罐子就想撒──
「老闆，我要一塊雞排！」
「……吼。（好。）」
他扼腕地放下罐子，認命地夾起雞排放進油鍋，滋滋滋的聲音像是戰爭開打的號角，隨著客人越來越多，小哥也開始跟不上客人點餐的速度，即使請客人自己夾也容易發生裝著食物的盒子放在食物堆，他上卻沒手接的狀況，至於那半分薯條更是想也別想了。
「幹崊老師咧──是跑去哪裡鬼混啦──」
小哥低聲痛罵那個出門就不知道回來的老爸。
「老闆，沒有盒子了耶？」
「欸？」小哥一看空空如也的食物夾跟盒子區，心想糟糕……現場所有的食物盒都裝著東西，他也要顧著炸鍋裡的東西根本無法分神，畢竟老闆在這個位置上待得更久、經驗更足，能準確掌握每樣食材的出鍋時間還不至於弄混。
眼看四季豆就要因為炸太久而糊掉，客人還在問有沒有空的盒子能用，小哥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做人生絕望，同時在心裡把那個老爸從頭罵到腳、再從腳訓回頭，發誓他要是回來就準備接受親生兒子的一頓暴打──
「哇喔，這麼忙喔？」
此時，熟悉的聲音傳進耳中，小哥頓時寒毛直豎，回過頭一看到是那位熟悉的澳洲來的客人瞬間想兩眼一翻直接躺平。
為什麼這麼忙的時候他偏偏來添亂咧？
「你先不要點！」小哥急忙拿起四季豆的炸籃邊吼道，「機罵某時間應付哩！（現在沒時間應付你！）」
客人挑起眉，趁著小哥忙碌的時候探頭往裡看，油鍋旁的平台上全是食物盒，甚至延伸到後方的桌子上，再看看外頭少說十幾個正在等的客人，他便露出明白的表情閉上嘴。
「老闆，請問有盒子可以夾嗎？」
這時又來客人，小哥露出崩潰的表情嘖了一聲，正想扭頭跟客人道歉，卻看見那個澳洲來的客人逕自走進內場，並且伸手掏出後褲袋中的便條紙本跟筆，一副餐廳服務生的樣子。
「小姐，妳要什麼可以先跟我講，現在客人有點多，盒子不夠用，等等有空的我就幫妳抓。」
「喔，我要銀絲卷、芋頭籤、鹽酥雞跟魷魚……」
「好，要不要辣？蒜頭？」
「我要蒜頭多！」
這時，剛剛早就來卻遲遲等不到盒子的客人一臉不高興地靠近。
「欸，先生，我先來的耶！」
從客人搖身一變成臨時服務生的澳洲客人聽了只是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對剛剛點完餐的客人說聲抱歉，接著迅速撕下後一張紙擺在最上頭。
「來，等等我會先抓你的，要什麼呢？」
那個客人也明白現場是真的人多、小哥又只有一個人，表情瞬間緩和下來，對著澳洲服務生說出自己想點的品項，洋洋灑灑下來居然要寫到反面去，是個有點麻煩但是金額非常可觀的大單。
「好喔，請稍等一下，老闆正在努力中，不要催嘿，不然老闆一個手抖加太辣。」
他的話讓不少熟客笑出聲來。
「你專心炸，其他的交給我。」
小哥露出懷疑的表情看他，嘖了一聲：「你行不行啊？」
澳洲服務生只是露出微笑，並往他的手臂上一拍，下一秒則露出後悔的表情唉了一聲。
「都是汗。」他邊擦手邊抱怨。
「幹，熱成這樣沒汗是死人是不是？」小哥冷哼嗆回去。
「我比較喜歡在別的場合暴汗啦。」
「幹，噁心！性騷擾逆！」
「想去哪了？我是說運動，運動～」
「最好是！」
兩人鬥嘴歸鬥嘴，默契卻出奇得好，小哥發現他所言不假，除了顧好油鍋讓每樣食材都在最完美的時間點出鍋外，澳洲服務生一肩攬下了其他工作，包括提醒他哪份有客制化的要求、哪份少了甜不辣，算起錢來也是正確又迅速，小哥一開始還會在心裡默算，後來索性直接放空。
「這份要蒜頭多。」
「好！」
兩人配合起來天衣無縫，客人迅速減少，直到最後一個客人喜孜孜地提著不知道算晚餐還是消夜的雞排離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大口氣。
「幹，剛剛是怎樣啊突然一堆人……」小哥用掌根撐著桌面喘氣。
「生意好啊，恭喜恭喜。」
澳洲服務生也滿身大汗，穿著襯衫幹體力活雖不是第一次，但這跟在公司幫忙卸貨人員一起搬東西的等級完全不同。
小哥抬頭看時鐘，距離打烊還有半個小時，雖然很想提早收，但那個愛玩的老頭還沒回來……他默默罵了一聲嘖，然後走進備料用的空間，從大冰箱裡拿出兩瓶無糖綠茶出來。
「吶，給你。」
澳洲服務生雙手接過，看著小哥的眼神在閃閃發光。
「幹，少來，給我馬上喝掉！」
怕上次順手扔給他幾條晶晶果凍條、他卻說小哥難得送東西要好好珍惜，結果直接放到過期還不小心壓到弄得泥濘一片的慘案再次發生，小哥直接幫他擰開瓶蓋，徹底斷了他試圖保存這瓶綠茶的念頭。
「欸──我還想保存下來的說──」
「就知道你這變態會這樣！不準！給我全部喝光！」
小哥暴怒著摘下口罩仰頭灌水，因為喝太猛，水順著嘴角往下滴到早已被汗水弄成淺灰色的吊嘎上，偏黑的皮膚反射水光，小哥自然地拉起上衣抹掉臉上的汗，精壯且線條明顯的六塊腹肌讓從剛剛就死盯著他的澳洲服務生口乾舌燥，一口氣幹掉半瓶綠茶也不見舒緩。
「不過……看不出來啊。」小哥沒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夠情色，忙完後他呈現放空的狀態，倚靠在桌邊稍作休息。
「……啊？看不出來什麼？胖嗎？」澳洲服務生委屈地拍拍肚皮，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嘖，你胖不胖關我屁事！」他不屑地罵道，「我是說看不出來你很適合幹餐飲啊，順序跟錢都很清楚，幹什麼保險業務員？來賣炸雞啦！」
「啊哈哈哈……你說這個喔？其實是我在公司是一個小組的組長，有時候需要分配任務給其他人，Deadline不一樣，有時候兩個組員的任務是互相掛鉤的，所以我必須很清楚哪時候該跟誰拿文件好傳給下一個，可能是這樣鍛鍊出來的吧？」
「幹，聽了就累……你跟我老爸一樣都是變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終於到了關店的時間，小哥把招牌燈關掉，拉下一半鐵門後打開冷氣，隨著涼風在肌膚上吹撫而過，溫度也慢慢降了下來。
「對了，今天老闆怎麼不在啊？不舒服嗎？」
一提起老闆，小哥的火又上來了。
「幹！那個死老頭出去外送一包薯條就失蹤了啦！不然老子怎麼會淪落到要站炸台？」他把喝光的綠茶瓶子一捏、往垃圾桶一扔，兩分！
「原來如此……」
澳洲服務生心想改天得買份補品過來送給老闆，感謝他外送後直接消失，不然自己哪有這樣的機會跟小哥拉近距離？
正說著，他的肚子卻發出一陣響亮的咕嚕聲。
「呃……」
他想起自己正是因為晚餐還沒吃才會過來買雞排的，忙的時候腎上腺素激增壓抑了食慾，現在則是飢餓反撲了。
「靠，你還沒吃吼？」小哥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把炸鍋的火重新點起來「來來來，要吃啥？剛剛你幫忙我很難算錢給你啦，但是今天我招待，不管你多奧客我都做給你！」
「真的喔？哇，賺到了！」從頭到尾也沒生過想拿工資的澳洲服務生爽得咧開嘴笑，「真的多奧客都可以？」
「丟啦，緊！（對啦，快點！）趁我現在心情還很好！」小哥笑著警告。
「好！」奧客服務生迅速脫掉新身分重新貼上澳洲客人的名牌，而且自動自發地拿起籃子把想吃的東西一份一份扔進去，就像終於期盼到過生日可以來一向被爸媽禁止的垃圾食物攤位大點特點的小孩一樣，這也想吃、那也想要，雖然貪心卻是會讓人露出會心一笑的可愛版貪心。
「剛ㄟ修哉？（會不會太多？）」小哥看著籃子裡食材已經多到滿出來，忍不住吐嘈。
「還好吧？」澳洲客人一臉無辜。
「我突然覺得我還是付薪水給你好了……」他這種拿法根本是打算每樣都來一份，根本血虧！
「欸嘿嘿不接受反悔喔！」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男人立刻護住食物。
「幹，還護食！」小哥整個傻眼，「好啦，拿來！想吃什麼口味的？」
「嗯，這個，」他先指著銀絲卷，「我想吃煉乳的。」
「沒煉乳啦！」
「還有這個，」指著甜不辣，「我想吃炸酥一點加梅粉的蝦味先口味。」
「蝦你個大頭！」
「然後是雞排……」澳洲來的客人笑瞇瞇地繼續說，「切四半，一塊加辣就好，一塊加胡椒就好，一塊梅粉就好，最後一塊要原味……」
「……」
小哥後悔話說太早，真的好後悔，握著長夾的手上青筋突出，如果被客人硬留下來灌酒餵食還打了幾局牌的老闆沒有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明天的社會版頭條就會被雞排店老闆兒子跟澳洲客人獨佔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