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仇神父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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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22

  
  和魅魔簽訂契約有個好處,就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能做到精神感應。
  
  所以仇敬之可以把魅魔繼續丟在閣樓,而自己在禮拜堂裝聖水、做聖彈,他想過再做幾個封魔用的籠子,但寫法陣太花時間。
  
  夜風打在彩繪玻璃窗與木板牆上的呼嘯聲有些刺耳,他一度開了門,觀望教堂外的騷動,似乎因為圍欄上的護咒,所以只隱隱約約看得見黑影和黑霧在月光所映照不到的幽暗中飄移窺伺,他首先是倒抽了口冷氣:『沒想到這鎮上藏了這麼多黑暗……』
  
  再來則是暗自慶幸:『他們沒有打算一擁而上真是太好了。』
  
  那些不祥的幽影只是不具形體地游盪窺探,所以他隱下朝他們射擊或潑灑聖水的舉動,既然知道打不中,還主動挑釁就顯得多餘且白痴了,他將大門關了回去。
  
  大略數了一下,是五匹吧?會對護界有所忌憚,可能只是下等魔怪。他想起了惡魔毀滅了他村子時的慘況,但眼前數匹惡魔聚集起來,是因為被魅魔吸引來的吧?
  
  當初他的村子被十幾匹中等惡魔毀掉的時候,魅魔也在那附近吧?所以才會是第一個發現躲在大水缸裡的他……
  
  『難道……那時候,那群惡魔其實是……』
  
  感到心悸,腦袋有些發暈,腳步幾分不穩而扶上了身旁的門柱。
  
  這對他而言,是很大的打擊嗎?
  
  『不,我只是,今天太累了而已。』
  
  他否定了那可能性給他造成的衝擊,只判定此時的不適是源於過度勞累所引起。想想,已經是凌晨零點了,他不只打掃過教會、做了法陣,還唸了一大堆驅魔咒,做聖水和聖彈,甚至還分了精氣給那弱到有剩的魅魔。
  
  他不否認對那魅魔,他懷抱著特殊的感情。
  
  就算再怎麼嫌棄他的智商,但他,是第一個找到他、伸手帶他走出水缸的人,也是在巨大鳥魔從他們頭頂掠過時,緊緊抱著他、以自己的身子護住他的人。他無法忘記當那龐大的黑影擋去樹冠上灑落的日光時,他發出的驚恐尖叫,和那人抱著他往草叢裡躲藏時,以著很勉強的笑容拚命安慰他:「那只是普通的鳥,別怕、沒事的,噓……」
  
  當時他怕得要死,緊緊抓著那陌生青年的衣襟,在他懷裡失聲痛哭,那青年應該也是很害怕的,卻只是裝作沒事、笑著安撫他,就像害怕自己的顫抖會被發現,才死死緊抱著當時還是小孩子的他啊。
  
  是因為有他,在往人類城市求援的路上一直陪伴著他,他才能那麼快就從失去雙親、目睹地獄慘況的心理創傷中回復過來,然而,他卻連一句『謝謝』,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告知,他和毀掉自己村子的怪物,是一路的。
  
  當時他也好些日子沒辦法正常說話,遲遲不敢相信,看起來是個好人的他,會是個惡魔,直到他進了教會,開始修行,他見到了,比惡魔還惡劣的人渣。
  
  帶領他們苦修的年長修士們,是一群披著聖袍的惡霸。或許他看起來就不是會被乖乖欺負的類型,所以當他接觸到那黑暗的一面時,並不是發生在他身上,而是比他更嬌小、瘦弱的兩名孩童同修。那兩個孩子會在半夜被年長的修士們叫出去,一開始他並不知道那是要幹嘛,只以為是要給他們額外的補習,並好奇那兩名同修為何總是低頭不語、避開其他同修只彼此依靠陪伴?直到某個夜裡,他忍不住尿意,才在那不經意的路過時,見到了那兩個孩子被那群大人圍起來,做了什麼事。
  
  那些人也發現到他看見了,從那之後,他被要求更多的勞作,並以苦修與考驗信仰的名義對他施以大量刑罰,然後在一次年長修士們喝酒閒聊間,才聽說了,他之所以沒像那兩個孩子一樣被做那些嘔心事,除卻是因為他是羅伊神父那兒來的孩子、而那時羅伊神父才剛晉陞主教正聲名遠揚,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覺得,他會咬斷所有放進他嘴裡的玩意兒,所以他們才沒那麼做。
  
  人性,總是欺善怕惡的,就算是在教會裡。
  
  無數次令他失去意識的鞭刑、令他窒息瀕死的水刑,磨礪起來的並非是對信仰的穩固忠誠信念,而是對復仇的偏執。惡魔在人間,人間即煉獄,無論是假借信仰或權勢對他施暴的人,或是吞噬了他的父母致使他跌落此境的魔物們,都是他咬緊牙關極欲殺之而後快的對象。
  
  『我會活下來,活下來讓你們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地獄。』
  
  每一次睜眼,他都是如此期盼,並以每一口呼吸,來發誓。
  
  這些事他沒讓羅伊主教知道,這些年,支撐他一路走來的一向不是信仰,而是執著。他想報仇,向多年以前殺死他父母和朋友們的惡魔報仇,也想向那些年長修士們親手報復,所以他必須爬得更高、變得更強……這是在他通過神職資格考之前的心態了。
  
  過去被那些修士們殘害的人,挺身揭發了那些人的罪過,那些年長修士們被趕出教會予以除名、在臉上留下被教會驅除的罪人烙印。當他親身去拜訪時,所見到的,不是賴在床上整天喝酒的酒鬼,就是以汙泥塗滿臉像怕被人認出印記、縮在街角乞討的流浪漢。他也許,已經不用再往上級階層爬了,只需要專心獵殺惡魔……當時,救了他的那名青年一直令他無法忘懷,他想知道的是,惡魔中,有善良存在嗎?
  
  只是,他從沒想過,這一切,都是那隻黑色惡魔害的嗎?
  
  『仇神父!救命!』
  
  耳畔傳來那魅魔的呼救聲,他帶上聖水與聖彈,往閣樓的路上邊跑邊給手槍充彈,一開木門,便見數百隻老鼠正在法陣裡,幾乎要將魅魔淹沒那般地在他身上狂竄。如果不是因為發現那些老鼠被魅魔揮開、打到法陣邊緣時,會被一道透明牆彈回去,應該會以為那只是一般的鼠輩,而輕忽了吧?
  
  「嘖,量也太多了,這間教會是鼠窩嗎?」
  
  仇敬之發出抱怨的低語,一口氣打開剛才分裝好的五個聖水瓶,對著那群老鼠潑上一通,白煙四起、嘰叫不休的混亂中,是魅魔的怒吼:
  
  「靠!你想連我一起幹掉嗎?」
  
  然而契約主人是神父的關係,現在的聖水已經對他造成不了多少損傷,那就是立契約時仇敬之提過的『神聖保護』了。
  
  一般根本不會有惡魔跟神父定契約呢……
  
  
     *     *     *     *     *
  
  
  天際已見魚肚白,仇敬之才讓魅魔離開法陣去沐浴淨身,而自己則將所獵捕到的十隻小鼠魔裝進浸過聖水的鼠籠裡,一一排在禮拜堂的神像之下,打算等到天亮,去請鎮長和主事來,將人們害怕的事解說釋明,讓鎮民們安心。
  
  以防萬一,在排列整齊的鼠籠外,他又擺起了一圈由咒言布圍起的護欄,應付鼠輩們應該這樣就已足夠。教會外徘徊的幽影不像是會來救牠們的樣子,要真有什麼衝進教會,應該也是衝著魅魔,而不是這些小動物。
  
  渾身濕淋淋、只披圍著一條大白巾的魅魔走進禮拜堂,那一身雪白細緻的肌膚如今遍布著細小的抓痕與咬痕,相當淒慘的樣子。他看了眼被仇敬之一一擺好像等著公開處刑的鼠輩們,便將視線低迴了開,小小聲地問道:「我……接下來要待哪裡?」
  
  「……」仇敬之的目光在那軀體上下打量之後,才起身冷回:「到我房裡去。」
  
  領著魅魔來到二樓現在已專屬於他的臥室,他上了門閂,逕自往木板床上一躺,並沒有要去攬抱魅魔的意思。
  
  「我已經很累了,想要,就自己來。」
  
  語畢,仇敬之將雙手交疊於腹上,閉了眼,一副『不管你要不要,老子要睡了』的那種冷淡態勢,魅魔一度無語。
  
  但在默然佇立半晌後,他還是放下了披在身上的白巾,跪伏在年輕傳教士身下,將鼻尖湊上那褲襠,像在尋找著某種混在汗味與沙塵間的特殊氣味。聞了好些時候,才張開犬牙尖銳的牙口,輕輕咬嚙起因他的嗅聞動作而變得略硬的所在,那口中呼出的溫暖濕氣和牙口輕癢的撩撥,讓那原先的微硬轉眼便硬實了起來,將雙腿間的布料撐起一座明顯的山脈……熾熱且堅硬,他回憶起了這東西捅進他的身體時的痛、衝擊,與快感,口中忍不住泛濫起唾液,當時的他迷離了意識,沉醉在那當中無法自拔,一旦嚐過了甜頭,就算再怎麼抗拒,身體的反應依舊是直白到讓他忘了抗拒的理由。
  
  他動手解開那層布料,釋出那高昂直挺的粗長肉刃,情不自禁地探舌舐上,卻在觸上一刻,不經意地瞥見,上方仇敬之已然挪開一手擱在腦後,將臉面墊高了,正直視著他的舉動。
  
  那冰冷的銀瞳,令他心底一涼,他就像隻被玩弄的小蟲,在那冷眼注視之下醜態盡現,他現在,在做著什麼呢?
  
  「不……!」
  
  被那眼神打了回神,他驚惶地退身想逃,頭部卻被那有力的雙掌夾住,仇敬之一個起身,將他的頭往下扯的同時,也朝著那嘴裡猛貫。
  
  「不是想吃嗎?全給你啊。」那嘴角揚起的獰笑,絲毫不見傳教士該有的莊重與矜持:「別忘了契約最基本的就是不能傷害到契約者,把你的牙齒收好啊!」
  
  「唔!」
  
  像是被那巨根擠出的淚水紛紛滾落,迷濛著那雙美麗剔透如深海藍寶石的眼瞳。
  
  魅魔身上的氣味彷彿不只能引起他的性慾,還能引發一直以來被小心隱藏著的兇性,他其實是想一直冷淡以對的,然而在那醉人的眼眸注視下,他那冰冷的假面輕易就被打碎,這不能怪他,對吧?
  
  年長修士們對他的同修所做的事,不就和現在如出一轍嗎?
  
  待他想起那噁心的畫面時,他已經在那緊緻溫暖的嘴裡,注滿了漿液。罪惡感陡然升起,反射般地鬆開方才一直緊扣著魅魔頭部的雙手,下體從那嘴裡退了開。
  
  在他無所適從的此時,雙目失焦的魅魔只是抬頭閉起了眼,渾身發出一道刺眼白光,那強烈光線扎得仇敬之抬手擋光,光芒消失後隨著一聲「喀咚」,那人形便頹倒在他身旁。
  
  定睛一看,魅魔已經收去他的角和翅膀,變成了最早初見的人類青年模樣,被鼠魔抓咬出來的傷痕已全然消失,一身衣裳穿得好好的,似乎那也是能用魔力變化出來的東西。而此時,他像是暈厥了似地,渾身泛著熱汗、緊閉著雙眼,臉頰淚痕未乾,置於臉旁無力的手指不停顫抖,口中喃喃囈語:
  
  「……人類……好可怕……我想回家……」
  
  仇敬之長長嘆了口氣,他是他來到人界時第一個釋出善意的人吧?卻也是給他留下不堪記憶的第一個人,除了抱歉,他還是感到抱歉。
  
  不過耳畔已經響起雞啼,他可能已經沒時間補眠了。
  
  指尖輕輕拂開那緊貼額上的濕髮,他情不自禁地低身擁抱他,在那黑髮上輕輕落吻……他的視線離不開那沉睡的臉龐,已然嗅聞不到那甜辛香氣的此時,心頭這份悸動與難捨,是否就是,人們口中的『眷戀』?
  
  但是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繼續抱著他了。只是在起身之前,還想對他說點什麼時,想起了小時候,那僅僅三天的共同回憶……在晚上要睡覺之前,他會以著微笑,對他說的:
  
  「乖孩子,安心睡吧,我會保護好你的。」
  
  在他甫失去一切,而恐懼、不安時,他是第一個,不求任何回報給予他溫情的人。
  
  眼眶一熱,視界也隨之迷濛,長久以來未曾澎湃過的熾熱感情,像隨著那句話語潰堤而出,或許,為了存活、為了成長、為了變得強大,他把自己的感情壓抑得太久也太深,幾乎都要忘了,他也是個有感情的人。
  
  下床前,他在那開始退熱的額上啄了一口,但在理好聖袍離開房間之前,他還是忍不住折返……以嘴唇在那微涼略乾的唇瓣上輕觸。
  
  這時候,他還沒去細想,這些舉動與那些情不自禁,代表著什麼意義。